冷英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荆然:“荆大哥就这么有信心宁乡军能赢?”
“哈哈,能够做天下第一军的骑兵军的对手人,现在还没有生出来呢!”荆然自信地大笑起来。
冷英点点头:“大哥说得对,这天底下又有谁人是孙太初的对手,国家有幸,在乱世中又出了这么一个戚继光戚爷。不过,大哥要法办孙太初,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反帮了反贼和建奴的忙吗?冷英看不明白。”
荆然又呆住了,良久,才摇头:“法纪就是法纪,犯了法,就该被治罪。”
冷英大声冷笑起来:“国家都要亡了,还谈什么法纪,荆大哥你也太迂腐了。还有,小弟再问你一句,你说部队班师回南京之后,你就要下手拿相关人证。我且问你,那些所谓的证人谁不是在战场上同大哥你一道流过血的袍泽弟兄,你下得了手吗?往日的荆大哥可是一个义薄云天的好汉,这种事,你做得出来吗?”
说完,就不再理睬荆然,依旧低着头不住敲打着那块尚未成型的蹄铁。汗水从他额头上不住滴下去,噗嗤噗嗤,不断有水气腾起。
荆然默默起站了半天,心中却突然发起疼来。是啊,那些袍泽弟兄们和自己在战场上都是一道流过血的,可是,自己却要亲手将这些兄弟送进监狱,这事真做得对吗?
而且,国家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当今天下,也只有宁乡军才能挽狂澜于即倒,没有孙太初,这国家还有希望吗?
荆然混乱了,动摇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又拍了冷英的肩膀一记,很明显地感觉到冷英的抗拒:“孙元有令,因为骑兵兵力不足,明日出击,所有直属部队都要上马参战。我已经将铠甲和兵器给你带来了,又求了上司,将你分配到我的骑兵队。冷兄弟你放心,荆然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护得你周全。”
刚说完话,外面就传了阵阵欢呼声和轰隆的马蹄声。
荆然再不同冷英说话,大步走了出去。却见军营里到处都是试穿铠甲的辅兵和镇直属部队的士兵们。
他们一个个都满面激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吼:“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咱们也能上战场了!”
“他奶奶的,咱们现在也是牛比烘烘的骑兵军士兵了!”
“孙将军说了,此战结束,有功将士都能留在骑兵军。”
……
一队骑兵呼啸而过。
……
远处,有个军官站在士兵们前大声问:“你们的刀快不快?”
“快,足以砍下一百个贼人的狗头。”
“你们的胆子大不大?”
“大,比贼人的卵蛋都大!”
“比他们的卵蛋大,你们也就这么点出息?”
“哈哈!”一片大笑声。
……
677。第677章 宁乡军来了
牛佺已经快要被身上的铠甲压垮了,特别是这种重达十斤的铁甲所有的重量好象都压在肩膀上面。
在这里站了半天,肩膀上已经被压得发红,被汗水一沁,火辣辣地疼。
打仗这种事情其实并不美好,正如爹爹所说,两军对垒,决胜其实就在一瞬间。一场为期数日甚至数月的战役,更多的时候其实是敌我两军互相试探,抢占战略要点,行军,行军,继续行军。就好象两个高明的围棋手,一开始对弈,并不直接发生冲突。而是各自布子圈地,直到彼此都已经成型,再没有腾挪余地,这才开始残酷的中盘绞杀。
从骨子里来说,牛佺是一个标准的读书人。出身于书香门第的他,一生下来,就在有举人功名的爹爹的戒尺的督促下发奋读书,以科举入仕为最高的人生理想。
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能够笑到最后的又有几人。即便是大才如爹爹,不也是在中了举人之后,就连续八届落榜,耗尽了心中最后一丝精气神吗?
所以,牛佺自从中了秀才之后,就没想过自己能够在科举路上走多远。再加上家境也算不错,这么混吃等死过一辈子也不错。实际上,他并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他喜欢唐诗宋词,喜欢精美的饮食,喜欢丝帛华服,喜欢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尤其是美女……
不过,一场绵延一年多大旱,一场暴风骤雨似的战争将一切都改变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以往言必称孔子孟子,天地君亲师,以维护天道秩序为己任的父亲突然举家加入贼军,做了反贼。这个巨大的变化让牛佺始料为及,也接受不了。好好的一个读书人,突然成了贼军中的将领,还被父亲粗暴地在手中塞上一把屠刀,禁不住让他在心中呻吟一声: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一切都改变了,往日的诗书漫卷,往日的文采风流、曲水流觞的雅致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唯一不变的是,眼前这个明媚而英姿勃发的少女,在五月的阳光下,如花般开得那么灿烂,红的耀眼,亮得让人无法呼吸。
作为高一功将军的侍卫队长,在屋檐下值守了大约半个时辰,牛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园子里的那个女子。
这还是牛佺第一次看到红娘子穿着普通女孩儿的衣裳,手执一把纨扇,立在海棠树下,明眸浩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到了她此刻模样,牛佺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去河南参加乡试时,在河南知府府上所看的那副唐伯虎的《秋风纨扇图》,那次,父亲几乎将家里的所有银子都掏了出来,想给自己谋个举人功名。可银子送上去了,人家也照单全收,自己却还是一无所获灰溜溜地回了老家。不但如此,父亲上门掏钱的时候,还被人家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父亲当初那卑躬屈膝的模样以及眼睛里那丝怨毒,牛佺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大概就是他加入贼军的直接原因吧!在此刻的河南,和父亲一样心怀不满的读书人,只怕不是少数吧?
红娘子今天出奇地没有穿军服,大约是觉得天气实在太热,有些经受不住的缘故。她身上只着了一件月白色的麻布衫子,正因为衣料实在粗糙,却反衬出她吹弹可破的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
她身子并不高,也显得纤细,有一种小家碧玉般的温婉。正因为如此,叫人有种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好生痛爱的冲动。
大约是感应到牛佺火辣辣的目光,红娘子转过头来,嘴角微微一翘,眼睛弯成两轮新月:“牛公子你在看什么?”
牛佺突然情形过来,心中却起了一股寒气,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打起她的主意了。她丈夫李岩公子可是爹爹的好友,如今在闯军中正当红,可得罪不得。而且,这女子表面上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小女孩子,可谁又知道她双手起码沾了几十条明军士卒的性命。我若是落到她手上,也不知道要被她折腾成什么模样。
他一张脸变得通红:“我我我……”
正在这个时候,有几声炮在远方响起。
两人顾不得说话,同时抬头看去。
却见,远方的天空依旧是一片瓦蓝,有两团硝烟在空中扩散开来,旋即又被高空中的罡风扯碎。
口鼻间似乎能够嗅到黑火药那一丝熏人的味道。
接着,就是一片喧哗:“敌袭,敌袭,宁乡军来了!”
然后,劲急的锣鼓声响起来了,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兵。
“啊!”牛佺张大嘴巴,良久,才喊了一声:“孙元来了,孙元来了!”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这个杀神名气实在是太大了,自从出道以来从未有一败,而且为人极其凶暴。杀俘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听人说,他还喜食人肉。曾经有一个建奴落到他手里,被他一刀一刀零碎地剐了涮汤锅,足足吃了三日才落气。
前番刘超那边的信使过来说,孙元这个凶人在宿州和永城辣手无情,一口气坑杀了一千多俘虏,还将永城城外的百姓房屋都拆了个精光,若有不从,直接屠三族。
想不到这么一个比建奴还凶残的敌人,已经杀到这里来了。
他感觉自己手脚阵阵发软,想做些什么,可却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
见他一副已经被惊呆了的模样,红娘子扑哧一声,然后学着普通女儿的模样用团扇遮住小嘴:“牛公子好生胆小,真说起来,你倒向是一个真正的书生。不像我家相公,带了兵,就学得满口粗话,实在叫人心中不欢喜。”
这一笑,让牛佺彻底地迷失了。
红娘子眼中波光一转:“其实啊,你也不用担心,孙元部距离咱们老营那么远的路,他就算黎明时分带兵过来,也得下午才能到地头。现在刚到午时,没这么快的。刚才这两炮,应该是远处的斥候发现了宁乡军的踪迹,前来报信罢了。”
“没到就好,没到就好。”牛佺傻楞楞地说。
红娘子又低下头朝那颗海棠树看了几眼,才将手中的纨扇扔在几上:“牛公子,咱们去见令尊和我家相公吧。”
678。第678章 李岩
两人跑进一间静室,就听到里面传来李岩那稳定而清朗的声音:“车六进二。”
“将五退一。”
“车六进一。”
“将五进一。”
听到这声音,牛佺就知道爹爹正和李岩公子在下象棋,定睛看去。却见,李岩和爹爹都盘腿坐在一张凉席上,有两个童儿正小心地在旁边侍侯着。
可他们身前除了一张茶几,和茶几上的两杯茶几,却没有放置棋盘和棋子,原来是在下盲棋。
“爹爹,李公子。”牛佺恭敬地一施礼。
“牛公子来了。”李岩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大袖一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雅,“车五平四。”
这样的风仪让牛佺连嫉妒都没办法嫉妒。或许,也只有他如此般的美男子,才配得上红娘子这样的巾帼英雄吧!
相比之下,坐在李岩对面的爹爹相貌实在普通,已经完全被他的风采给盖住了,叫每个进屋的人都自动将之忽略。
爹爹没有动,显然已经被李岩咄咄逼人的攻势弄得有些被动,一张脸面沉如水,只伸出两跟手指焦躁地捏着嘴唇上的那几根短须:“将六平五……不对,不对,且容我再想想……”
红娘子咯咯一笑,跪坐到李岩身边:“相公,谁赢了,谁赢了。你们读书人下什么象棋,怎么得也得来一盘围棋才成。象棋下起来实在难看,几个大老爷们光着膀子,将棋子敲得劈啪山响,太俗了。”
李岩转头看了红娘子一眼,眼神中满是爱怜:“娘子你这就不知道了,就拿打仗来比喻,象棋乃是一场大会战,考量的是统帅胸中的格局。而象棋则好比一场遭遇战,狭路相逢,讲究的是步步争先,绝不退让。也因此,象棋在倭寇那边很是流行,又被他们称之为将棋。平日间用来锻炼将领的杀性和战术。”
“相公好渊博哦!”
李岩捏了捏红娘子的手,笑道:“这盘棋子也不过下到中盘,我与聚明旗鼓相当,这一场却是要和了。”
那个叫聚明的人显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哼了一声:“李兄,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何必自谦,我牛金星可不是那么小心眼之人,你也不用顾着我的脸面。棋差一着,缚手缚脚,我输了。”
说完,就猛地站起身来,也不再理睬李岩,穿上木屐,“踢踢答答”昂首出了门。
没错,此人就是牛佺,刚加入李自成闯军没几日的牛金星。
见牛金星如此不给人情面,牛佺大觉尴尬:“爹爹,爹爹。”正要追上去,李岩却将他叫住:“牛公子,外面这般闹,所为何事?”
还没等牛佺回答,红娘子已经开口说道:“外面都在喊敌袭,说是孙元小儿已经杀到我军老营了。”
李岩摇头:“没这么快的,没这么快的。这个孙元所打的几战,我都揣摩过。他这人生性谨慎,不善用奇兵。每战,都会事先做足工夫,没有十万分把握,轻易是不肯出战的。比如他打刘超,如果换成其他人,只怕刘超早就被砍下脑袋了。可人家偏偏就在孙元的快马下逃脱,以至于一盘好棋被孙元下成一团糟。以我看来,孙太初才具有限,也就是一个猛张飞式的人物罢了。正因为此人用兵时是个慢性子,所有,我认为他不会这么快来的,不着急,不着急。”
对于李岩的用兵手段,牛佺是十分佩服的,听他这么说,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既然孙元小儿不过是个莽夫,咱们也不用担心。此战,我军必胜。”
李岩又笑了,“牛公子这话不对,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一力降十会。宁乡军实在太强大了,那可是能够打败建奴的天下第一军。只要部队足够强,自可一剑破万法。所以,咱们这次还得小心些,别叫孙元给走脱了。”
说着话,他又看了红娘子一眼:“如何?”
红娘子严肃起来,点了点头:“和相公你猜测的完全一样。”
李岩的眉宇更加舒展,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依旧问道:“你可看真了?”
红娘子:“看得真真的,相公放心,别看现在晴空一碧,可午后两刻,绝对会有雨。”说到这里,她娇媚地笑了笑:“相公忘记了,我这些年行走江湖,身上的刀伤箭伤数都数不清楚。每到雨前就会酸疼得厉害,今日这感觉却是分外的清楚。”
“那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李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捏了捏妻子的手,感叹道:“我却是忘记了娘子身上的伤,这几日可好些。”
“多谢相公挂牵,这几年不都这样,也习惯了。”红娘子柔声说。
看他们恩恩爱爱,牛佺心中有些嫉妒:“什么要下雨,这又有什么关系?”
李岩:“关系莫大。”
正要解释,一个卫兵走进来:“李公子,红娘子,牛公子,高帅和刘将军正在南面村口望台招集各军将领和头领们议事,让小人过来请你们过去。”
李岩:“各军将领议事……袁时中他们来了?”
卫兵:“禀李公子,袁头领和小袁营的刘玉尺、朱成矩二位头领都来了。”
“都到齐了,好!”李岩猛地站起身来:“快,最多一个时辰孙元就要到了,事情紧迫,耽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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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一往无边的黄色荒野上,孙元的骑兵正滚滚向北。
“禀孙将军,抓到一条舌头。”荆然带着四个斥候如闪电一般奔来,他浑身都飞溅满了人血。手挥,将一个俘虏径直扔到孙元马前,朗声道:“我等五人遭遇贼军一个百人队,斩首六级,擒敌一名,剩余的贼子都逃了。”
“荆大哥威武!”
“好汉子!”几个骑兵同时发出一声喝彩。
听到大家的喝彩,荆然满面都是得意之色,就连他身边的几个骑兵也都挺起了胸膛。只冷英耷拉着脑袋,好像是被毒辣的日子晒蔫了一般。
孙元:“好,干得好,可审出什么来了,敌人老营有多少人马,又是怎么布防的?”
荆然一拱手:“回将军的话,已经审清楚了,贼军老营除了刘宗敏的万余人马之外,今日上午,高一功亲率中军千余人马也移移至马牧集。”
孙元身边几个将领听说高一功也到了,都小声地议论起来。
就有人说贼军是不是已经察觉我军将全力攻打马牧集,所以将所有的兵力都调过来同我决战,并形成合围态势。
我军兵上,若是被围了,事情须有些麻烦。
看到手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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