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
竟是连自己人也要一同射杀。
“刘大哥,不可,不可啊!”那士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哭又喊。
与此同时,又有二三十士兵跪在地上,大声哀求。
闯军的构成大约有三个来源,一是陕西农民;二是山西边军;三是在河南裹胁的人口。无论闯军士兵以前是什么来历,加入农民军之后,都以家庭为单位编在一起,以方便指挥。毕竟,古代中国的方言实在太多,陕西人的口音,山西人未必能够听懂。河南人说起话来,对安徽人而言简直就是外语。
难不成打仗的时候,军队还要给他们配翻译?
所以,一般来说,明朝军队的的编制大多是一地一方编在一起,而没有混编。
如此以来,一个部队,士兵和士兵之间一扯起来,不少人都有千丝万屡的瓜葛。至于山西投降闯军的边军,谁不是几代人在卫所当兵,很多人甚至还有血缘关系。
一时间,刘宗敏面前跪成一片。
“那么要造反吗,好,好得很,快快闪开,否则连你们也一道射杀了。”刘宗敏狞笑一声,下令:“弓箭手,方位下移一尺,先将眼前这群碍事的东西给射了。”
“是!”一百多弓手同时放平手中的弓,闪亮的箭头指着前方。
看着他眼睛里的红光,孙元知道刘宗敏会毫不犹豫下令放箭。
他们狗咬狗,孙元自然也不在乎。可费洪等人现在挤在前方的院子里,地方狭小,根本就没有腾挪躲闪的余地。万箭之下,一个人也活不成。
他猛一提气,大喝一声:“慢着!”
86。第86章 数据分析
孙元这一声大喝,让刘宗敏手下的家丁同时一顿,停了下来。
刘宗敏:“是你?”
孙元一拱手:“正是属下……”
话还没有说完,“啪”一声,刘宗敏手上的马鞭就狠狠地抽在孙元的肩膀上。好在孙元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袄,倒不觉得疼。不过,先前刚换的袄子却被抽得破了,白色的棉花绽开。
孙元神色不动,依旧保持拱手的肢势。
刘宗敏一脸煞气:“知道为什么抽你吗?”
孙元:“属下不明白。”
刘宗敏低低咆哮一声:“某叫你好好守着仓库,你却叫高杰那畜生欺上门来耀武扬威,老刘的面子都被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丢尽了,你说该不该打?”
孙元也是不惧,亢声冷笑:“高杰掌管我闯军钱粮,他要过来看帐本,我一个新降之人又能如何?孙元虽说是刘将军的师爷,可将军却对属下诸多监视。先前高杰辱我太甚,孙元虽是一芥子儒生,胸中却有一腔血气,手都摸到刀上了。可惜,其他兄弟怕孙元吃亏,却将我死死抱住。”
“有这事?小丁。”
小丁慌忙跑过去,有极快的语速将先前在户部官署所发生的一切大概向刘宗敏说了一遍。
刘宗敏面色好了些:“想不到你这个鸟毛秀才倒有些胆色,甚是不错,说吧,你刚才叫本将军慢着,所为何事。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将军当用军法办你。”
孙元刚才见费洪等人眼见着就要死在乱箭之下,心中一急,这才喊了一声“慢着”,却没想着该如何说服刘宗敏。此刻听他问起,感觉自己脑子从来没有想现在这么飞快转动着。
肯定能够说服他的,一定能。
有了,对。
孙元突然有了个主意,低声对刘宗敏道:“刘将军,眼前这二十来个汉子威武雄壮,进退有据,看起来好象不是地方卫所兵,搞不好是山西那边过来的边军。在河南吃了败仗之后,逃来了凤阳。”
刘宗敏朝费洪等人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确实是。”他从参加农民军以来,同山、陕边军也不知道打过多少次交道,也吃过不少亏,如何看不出来。
孙元:“二十多个边军,战斗力还都不错。我闯军自从河南之后,其间经过无数次血战,部队减员厉害,都是一边行军,一边补充兵力。这二十来人都是老兵,不如招降了吧。”
“招降?”刘宗敏冷笑着看着孙元,“不过是一群没用的火枪兵而已,拿来何用?这凤阳城有这么多人,若老刘我想,随时就拉抓上千壮丁,也不缺这几个人。实话告诉你,老刘我今天心中不痛快,就想见点血,又怎么着?”
孙元急道:“刘将军所言差也,我义军当年在陕西的时候,人数不可谓不的多,兵力不可谓不壮。可那又怎么样,不也连一座大城也没能打下来?不但如此,还被官军赶得东躲西藏。通常时,一支千余人的边军就能打败我上万义军。等到我义军进入山西之后,得到大量边军投靠报效之后,这仗才算是打得有模有样起来。”
孙元说起话来,非常不客气,刘宗敏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孙元:“可见,打仗这种事情,还得长期训练,还得依靠有经验的职业军人。山陕边军常年同蒙古人甚至后金建奴做战,仗早打得熟了,可以说拿来就能用。而我义军自从举旗以来就转战与山陕豫鄂四省,根本没有工夫整顿。到如今,军队的军官们,大多来自起义的官军。”
这些,都是真实历史上记载的。农民军真正开始壮大,乃是在进入山西之后,得到大两边军补充之后。战争,无论任何一个年代都是着本来规律,部队专业化正规化是必由之路。否则就不成其为一支军队,而仅仅是乌合之众。
孙元:“当然刘将军天纵横奇才,兵法韬略不让孙吴,是我闯军派名第一的猛将。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手下的军官不成,这仗也没办法打,将军是沙场老将军,这个道理肯定清楚。眼前这群军汉在我大军的围攻下阵型不乱,以区区二十来人竟抵挡住我好上百勇士的攻击,如果都射杀了,却是可惜。不如招揽进将军帐下。”
孙元说话的同时,刘宗敏虽然脸色难看,但渐渐地皱起眉头,好象在想些什么。
孙元最后压低了声音,补充一句:“将军,听弟兄们说,我闯营有众万余,可扣除老弱和家眷,只怕也不过三五千主力战兵,这点人马,还分别归属营中各将。刘将军手下有兵两千,小生大概了解了一下,批甲敢战的家丁,估计也就两三百。若不再扩充实力,只怕在我闯营的排名还得朝后靠。眼前这二十来敢死之士,如果投靠了将军,刘将军你的家丁立即就能增加一成。二十名勇士,刘将军昨夜二十骑进凤阳,不也将这中都闹了个天翻地覆?将军,你想想,若是有人要从你手头分二十家丁出去,你愿意吗?如今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二十个主力战兵,难道你就舍得都射杀了?”
一直以来,刘宗敏总以后自己坐拥两千之众,在闯营中也算是咳嗽一声,地皮也要颤上几颤的角色,即便是高闯王和李自成见了自己也得客客气气。可现在听到孙元拿数据说话,心中突然一惊,一脸不敢相信地低呼一声:“马拉个巴子,我老刘手下可用之兵只有两三百?”
他伸出鞭子点了点头孙元的脑子,阴沉的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师爷,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成的,怎么这么灵光?事情不说不明白,若非你提醒,老刘今日还真是损失惨重啊!没错,二是个普通人,杀了也是杀了,跟埋在地里的肥料也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二十人却都是家丁精锐啊,不能不弄到手里。”
被刘宗敏用鞭子点着脑袋,孙元心中怒极,但表面上还是异常谦虚:“将军谬赞了。”
刘宗敏立即扬声对里面的费洪等人喊:“里面的人听着,立即放下兵器,出来投降,本将军饶你们一命。”
话音刚落,就听犟驴子怒喝一声:“河东男儿,有死无降!”
“砰!”又是一排枪打来。
从刘宗敏身边看过去,前方黑暗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一排火光,在火光下,乳白色的硝烟瞬间扩散开去,在夜色中翻滚盘旋,如同猛兽,声势当真是惊人。
只可惜,因为隔得实在太远。而这个时代的火枪枪管里面又没有膛线。弹丸在出膛之后,弹道诡异,鬼才知道它们射到什么地方去了,能够射中人纯属运气。所以,这个年代的火枪战术一般来说,都是火枪手排成整齐的阵型,等到敌人靠近了才同时射击,依靠密集的弹幕杀伤敌人。
所以,这一阵排枪,却没有任何效果。
不过,突然发出的巨响还是惊了刘宗敏的马。
长嘶一声,那头大畜生就疯狂地跳起来。
“混帐东西,混帐东西!”刘宗敏气得满面铁青。
孙元一看,心叫一声糟糕。慌忙拉住缰绳,半天才安抚下那头骏马,道:“将军勿急,将军勿急。”
“他娘的,竟不识好歹。”刘宗敏举起了右手:“弓箭手准备。”
孙元:“那群军汉不识相,惹恼将军,是该千刀万剐。不过,若都杀了,咱们岂不白忙一场?将军,要不这样,我去劝劝他们,将道理说通,或许他们就归顺将军了。”
“你去当说客?”刘宗敏瞪起了怪眼。
孙元赔笑道:“将军,这群人虽然态度恶劣,可也说明他们是真汉子。他们今天若能轻易投降将军,我还真要劝你将他们都屠个干净。”
刘宗敏大奇:“此话怎讲?”
孙元:“将军你想,他们今日被你一围,就能轻易投降,值得信任吗?战场之上兵凶战危。将军虽然勇猛,可打仗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难保没有不顺的时候。若是这群人做了你的亲兵,一旦形势不利,官军一喊话,这群人就投降了,说不准还将将军捆了给敌人做见面礼。他们今日不肯轻易投降,正说明这些人是值得信任的。一旦归心,必然对将军忠心不二。”
刘宗敏被孙元一通胡扯,脑子已经乱了,摸着虬髯,喜道:“如此说来,你的话倒有几分道理。不过,你若去当说客,那群人若不肯投降,肯定要将你宰了,难道你就不怕?”
孙元苦笑:“小生一心报效将军,可将军却不肯信任于我。小生也没有怨言,我投效将军也不过一天,换任何一人,也不会相信我的。这次,就当小生的投名状吧!”
听孙元说得真挚,刘宗敏耸然动容:“好,姑且让你一试。这次你若是能说得那群军汉来投,本将军就把你当成自家兄弟。若不能……”
若不能,这鸟毛秀才肯定要被那些军汉给杀了。
到时候只能怨他自己命苦。
87。第87章 双簧
凤阳城中的火好象小了许多,但城外皇陵方向的火光好象比先前还大,整个天空都变成了透明的红色,并在微微扭曲。
一阵阵热风吹来,飘在空中的雪花也化成小雨,朦胧而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柏树的味道,不用问,定然是农民军正在烧皇兴寺外的万颗大柏树。
红色天空下,二十多个火枪手依旧排着整齐的阵形,一张张脸在光亮下明灭不定。
院子里受伤的闯军士兵依旧在大声呻吟,让这漂浮在空中的雨丝显得更冷。
火枪虽然射程短,准头差,只要退出一百米之外,要想被人射中,相当于你出门踩到狗屎,还一连踩上两坨。不过,若是进得院子,二十米距离,在密集的射击下,中枪的几率却扩大大百分之百。因此,无论伤兵叫得如何凄惨,无论外面的闯军如何跃跃欲试,刘宗敏宁可来个无差的射击,也不肯叫人进去抢救。
双方开始对峙起来,这情形落到费洪等人眼中,却以为闯军士兵胆怯了。
犟驴子朝外面唾了一口:“这群贼军都是没种的玩意儿,各位兄弟不要害怕。”
正要慷慨激扬地说些什么,旁边,温老三伸出手来:“犟驴子,有火绳没有,借点。”
“借什么火绳?”犟驴子哼了一声,回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却见,温老三火枪上挂着的那根火绳只剩一指长。最多还能燃上半壶茶工夫。
再看看其他人,枪上的火绳也都短了不少,最长的那个也只一尺来长。
想当初在河南打仗的时候,一上战场,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火枪兵都尽可能多的带火绳。一场战阵打上一整天也不希奇,至少也需一米长。有的时候为了保险,还有可能带他个两三米,在腰上缠上几圈。
温老三依旧是那副阴阳怪气模样:“贼军畏惧我们的火器,不敢冲来。不过,再等上片刻,不用他们来攻,等咱们的火绳都燃尽,这手中的枪啊,比烧火棍还不好使。”
犟驴子忙道:“费头,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现在杀出去。”
温老三又怪声怪气地说:“杀出去,你倒讲得轻巧,咱们火枪手打仗的时候,得有长矛兵护着,出击的时候有的时候还得炮兵开路。咱们现在冲出去,人家四面一围,只怕没杀一个贼人,自己先被人家给吃个干净。”
犟驴子大怒:“那不成什么都不做,前面那群胆修小鬼又不打过来,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费洪突然悲凉地叫了一声:“都怪我,都怪我,若非是我一意要返城,各位兄弟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温老三冷笑道:“费头儿,我看那孙相公就是个鬼精,昨夜凤阳乱成那样,只怕他比咱们跑得还快,怎么可能在城中等死,依我看,根本就不该进城来救他,现在可好,反将咱们给填了进去。”
费洪摇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受了孙相公大恩,自然是要报答的,否则,还算是个人吗?无论他究竟出没出城,总归要亲自到码头上看上一眼,才算心安。”
温老三:“果不其然,那孙相公早就跑了,码头上连条船影都无。这下头儿倒是心安,可惜咱们却要倒大霉了,就连二丫也被贼军抓了去。”
一听温老三提起女儿,费洪眼中就有老泪沁了出来,喃喃道:“二丫头,爹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见他悲伤成这样,犟驴子怒视温老三,喝道:“温健全,你他娘说什么,这不是在费大哥伤口上撒盐吗?”
温老三不服,亢声道:“难到我说得不对,费头是个好人,义薄云天,大伙儿都服气得很。可他却不是一个好的头领,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吧!”
“你!”犟驴子大怒,气得一张脸变得通红,转过枪口指着温老三。
温老三一把抓住他的枪口,顶在自己额头上:“有种,你要杀自己兄弟吗,往这儿来,反正今天大家是一个也活不成的。”
费洪的眼泪落了下来:“是我费洪没有,各位兄弟跟我有十年了吧。这么多年来,大家伙没享过一天福,到现在还是一个大头兵。”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喊:“头儿,有人过来了!”
队伍又是一整,犟驴子调转枪口,定睛朝前看去。
就看到一个高瘦的之人信步走了过来,朗声喊:“别开枪,我是刘将军幕僚,过来同你们谈判的,我就孙元!”
一听到是孙元,众火枪手都是一呆。
还没等他们叫出声来,孙元就一个箭步跑了过来,对着众人不住递眼色,还不停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费洪忙对众人低喝一声:“都不许说话。”
众人这一声脱口而出的“孙相公”这才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去了。
孙元跑到费洪面前,顾不得其他,低声急道:“二丫在我那里,没事,放心。贼人让你们投降,且先应了,找个机会再逃,听我命令。”
然后故意大声道:“不知道各位好汉是什么来历。”然后不住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