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立了军功,除了得到犒赏,在当年的夏秋两季税收上还能得到适当的减免。
明朝实行严格的户籍制度,百姓按照所从事的职业不同被分为民户、军户、匠户等,这也无形中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民户的地位高过军户、匠户。按说,叫流民入军户籍,若是在太平年月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不过,如今乱世已经降临,能有一口饭吃,也顾不得那许多。
不过,从民户一下子变成军户,不少流民心中还是有些抑郁,这一点孙元也是知道的。
……
如此一来,整个扬州镇的军户就将身家性命牢牢地依附在孙元身上。如今的扬州镇除去民户不算,光吸收的军户就有四十多万,再加上孙元可以自行任命地方官吏,俨然一个独立王国。
到处都是平整的土地和新修的土坯房,阡陌交通,鸡犬之声相闻。
骑着马走在官道上,看到这一片繁荣景象,即便被冷风吹得够戗,孙元还高兴地对身边的管陶说:“管老板,黄先生和你这两年干得不错啊,光安置流民这一桩就能记一大功。”
黄佑从骨子里来说是一个典型的明朝文人,从小学的就是修齐治平那一套,长在政才。若是在军中训练士卒、在战场是临机决断,却是比不上费洪和傅山的。因此,这两年来,黄先生逐步淡出军队,执掌起扬州镇的民政,成为一众文官之首。
实际上,这两年黄佑还干得真是出色。也让扬州镇在战乱连连的江北成为一方乐土。
孙元这两年逐步成长起来,他对自己的在这个时代的定位也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我就是来做一个大军阀的割据一方的。
如果说他孙元是三国时的魏武王曹操,黄佑就是他的荀彧荀文若,而傅山则是郭嘉,不对,这厮应该是贾诩那个老流氓。
冷风扑面,雪花轻轻飞扬,鸡犬之声不绝于耳,一派安谧的乡村景象。
但一阵喧天锣鼓和鞭炮声打破了这片宁静,孙元一时好奇,就带着手下骑马缓缓地进了村子。
这座小村庄显然是刚修建不久,到处都是簇新的房屋。有的民居用竹篾和黄泥糊成的墙壁还没有干,在村子正中心的空地上聚了上百人,所有的人都在用力地对着站在前面的那一排胸口挂着大红花的年轻人鼓掌。
大约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形,毕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轻人,那些挂着大红花的青年一个个都兴奋地涨红了脸。
“这是?”孙元好奇地看着管陶。
管陶地声回答:“侯爷,这里是我镇新设的一村子,里面住的都是军户。看今日的情形,应该是在招募新兵。”
孙元闻言看过去,果然,在那一排新兵的后面放在一张长条桌,桌子后面坐着三人,其中一个身着宁乡军的官队制服,显然,这一队新兵将来会充实进他的队伍里。在管队的身边,则坐着两个白头发的老头,想来应该是这个村中的长者。
管陶:“侯爷,要不,我去传那个管队过来问话。”
孙元:“不用,我们先看看。”如今,部队的扩编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即便以前也听费洪汇报过,可总归比不上亲眼所见。
等到大家鼓万掌,接着就是那个管队开始训话,这人是个大嗓门,当即站起来扯直了脖子就是一通大吼,说了一段话。不外是咱们宁乡军乃是天下第一军,自从成军以来从未一败,这是一支光荣的军队。你等做了宁乡军的好汉,上了战场要奋勇杀敌,不要给宁乡军丢脸,不要辜负侯爷的期望云云。
老实说这样的话比较空洞,孙元听得心中有些不满意。旁边,管陶介绍道:“这人好像是老天雄出身,卢督师殉国之后才来了宁乡军。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瘸了一条腿,这才被排到费洪将军麾下,负责训练新兵。这人打仗是勇猛,可不太会说话。”
等他训话完毕,两个长者中年纪最老那人颤巍巍地站起来,嘟囔中又说了一段话。一听,是河南口音。老头子年纪实在太大,嗓音也含糊,一席话说得罗罗嗦嗦,叫人听了有些扫兴,也不太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
管陶又介绍说:“这个村子的人都是亲戚,姓华,属于一个祠堂的。他们的老家是河南鹿邑,受了兵灾之后,逃到江北的。”
孙元吃了一惊:“跑了这么远。”
老头这一通说,倒叫场面有些冷下去。
等他说道:“你们要好好打仗,争取建立功勋,为咱们华家减免赋税”时,孙元心中一动。
暗想:这次北伐,我宁乡军主要的敌人不是已经成为丧家之犬的李自成残部,而是正如日方中的满清八旗。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民族国家一说,家国和民族生存空间的观念对普通人来说毫无意义。比如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就曾经说过,管他清朝还是明朝,不过是换一个主子而已。因此,除了一些有骨气的读书人,很多人觉得明清之战不过是两个皇帝之间的事,谁赢谁输同咱们也没有关系。要等到建奴的屠刀架到自己脖子上,才会明白什么将亡国灭种之痛。
所以,这吓假大空的东西多他们来说,还没有一把白米实在。
参军打仗,对于这些新依附在孙元身上的军户来说,一是他们种着扬州镇的地,不得不应人家的差,二则是打仗时如果立了功,可以减免当年家中的赋税。
明朝的农民,就是这么实在。
不过,带着这种精神上战场,那么,他们和一般的明军又有什么区别呢?
孙元觉得自己有必要换个思路,他推开众人,走上前去。
见孙元走过来,那个管队显然是认识他的,面色一变,猛地站起来,一个立正,“扬州镇宁乡军,管队周阳六见过侯爷!”
看他的动作,果然是个瘸子。
“什么侯爷?”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头好奇地问。
周阳六大声叫道:“就是咱们扬州镇的颖川侯孙侯爷。”
“啊,小民等见过侯爷。”所有的人都是大惊,猛地拜了下去,顿时地上跪了一片。
孙元急忙将手一扶:“都起来,都起来,不用多礼。刚才某听到这位老人家说话,心中触动,有话对你们说。”
周阳六:“都起来,侯爷要训话了。”
等到众人都站起来,孙元笑眯眯地问那个老头:“老人家,听说你们都姓华,是河南鹿邑逃难过来的。”
“禀侯爷,咱们是河南人,今年年初逃难过来的,幸得扬州镇收留,这才不至于举族饿死。我全族上下一百余口,都感念侯爷的活命之恩。”
孙元又问:“你们为什么要逃到扬州来?”
那老头眼圈一红:“还能怎么样,那地方天天打仗,再加上天灾,根本就活不了人。”
孙元叹息一声:“想家吗?”
“想,怎么不想,小老儿已经七十出头,没几年好活,可死了却不能落叶归根。”老头的眼泪扑簌而下。
孙元:“那么,我问你们,如果我带兵带着你们回家呢,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他环视四周,道:“这次我军北伐就是要去打河南,必将收复失地。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回家了。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不愿意做军户,之所以留在扬州镇,想的就是有口饭吃。本侯今天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想你们保证,如果你们能够在战场上建立功勋,我将恢复有功将士的民籍。不但如此,还要将新打下的土地赏赐给你们酬功。”
孙元看着身边一个胸口挂着大红花的新兵:“士兵,回答我,你想不想恢复民籍,想不想拥有自己的土地?”
“我……”那个新兵没想到身份尊贵的颖川侯会亲自问自己的话,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连句话都不敢说,算什么宁乡军的好汉。”
那青年明显地孙元激得控制不住情绪,伸长了脖子叫道:“禀侯爷,想!”
“你想不想要自己的土地,想不想要自己的庄园,想不想要成群的老婆儿女和奴仆?”
“想!:”青年大吼,脖子上青筋突突地跳着。
孙元指着北方,对那群新兵吼道:“那就随我打到河南去,那里有的是无主的土地。那就随我打到河南去,那里有的是敌人的头颅让你们建立功勋”
“誓死追随侯爷!”几个新兵同时挥舞着拳头:“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你们有信心打败一切敌人吗,你们知道怎么打仗吗?”
“侯爷,我有信心,我们已经训练过很多次了。”所有新兵都竭力挺起胸膛,一张张年轻的脸因为激动发红、流汗。
……
从那座村庄出来,管陶小声地问孙元:“侯爷,你这是要以军功授田吗?”
“对。”孙元点点头:“咱们宁乡军中的好汉,很多人从一起初就开始追随于我。高级军官也就罢了,很多中低级军官除了军饷,却没有得到实在好处。他们对某非常忠诚,愿意跟我出生入死,可我也得给大家好处。人总有老的一天,退役的一天,怎么能让那些为我洒过热血的男儿没有个好下场。管陶,你马上回通州,让黄佑和傅山弄出一个军功授田的奖励办法出来。”
“是,侯爷……不过,咱们有那么多土地吗?”
孙元:“刚才某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北方几省有的是城池和土地,只要打下来就咱们的了。”
以前孙元之所以没有实行军功授田,主要是没有自己的地盘。而且,江南一地的良田都把持在士绅手里,土地兼并情况严重,根本就没有多少土地可分。
至于北方,经过李自成一闹,和建奴入寇,百姓逃亡严重,土地大量抛荒。可以说,整个明朝在北方的基层组织已经被这两股势力彻底扫荡了,正方便孙元重建。
反正到时候,不外是占一片地盘,然后将土地一分,给有功将士发一张地契就是了,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至于朝廷承不承认,谁在乎,有枪便是草头王。我孙元占领的城池和地盘,难不成还叫我吐出来。
有种,带兵来打呀!
孙元最自己的部队的战斗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如果整合好江北四镇的兵力,说不定还真能打败建奴,恢复失地。
管陶:“是,下官这就回通州禀告黄先生和青主先生。”他突然有些忧愁起来:“侯爷,如果将来您北伐收复失地,一不小心把北京给打下来了可如何是好?”
890。第890章 我还是疏忽了
孙元一呆,然后笑了笑,却不说话。
是啊,这还真是个问题。
以军功授田之后,等到打回北方,可以说整个北方的土地斗回纳入宁军囊中。尤其是河南和河北。宁乡军如今已有两万人马,再加上辅兵、民夫,一次出动八就万大军也不在话下。等到占据北方几省,这几万人斗以军功授田,立即就催生出一个新兴的地主阶级。
吃进嘴里的肉,难不成还吐出去。难不成,宁乡军打下来的良田,还要还给以前的地主,他们凭什么?而且,在河南河北两省,在以前,别的不多,就是王爷和皇族多。两省各地的皇族庄园所占的土地已达四成,难不成到时候还要将他们请回去,将土地乖乖地交还给那些没有一箭之功,猪一样的皇族?
真若那样,不用别人来打,宁乡军自己就先乱起来。
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了,古人对于土地狂热的渴求。
孙元也知道,只要自己军功授田令一下,部队的战斗力立即会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可这也是一个把双刃剑,一个不好,自己就麻烦了。
想当年宋太祖陈桥兵变的时候,其实内心中还是感念郭家的恩德,不想做皇帝的。可手下的人不答应啊,硬给他来一个黄袍加身,他若不答应,以后也没办法带部队了。
作为一方面势力的头,孙元如今代表着几十万人的切身利益和身家性命,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其实以军功授田这事,孙元也考虑许久了。军队中的犟驴子他们从崇祯八年就开始追随自己,到如今都快十年了。虽然都做了军中的高官,可除了军饷却没有得到什么实在的好处。
人不能靠理想生活,也是该给人家实在利益的时候了。这里是封建时代,又没有政委,你光喊几句口号,没人肯为你流血牺牲的。
如今,部队中的老兵和中下级军官的思想都有些乱,不知道为什么而打仗。
孙元如今所要激发的其实就是人性驱利。
至于废除军户制度,孙元也早就想动手了,准备先在治下率先实施。毕竟,在明朝的户籍制度下,军户说穿了就是要低人一等。如此一来,军人缺乏荣誉感,太打击士气,还不如将户籍制度丢在历史的垃圾堆里。
以军功授田激励士气,培养新兴的地主阶级,占领乡村基层;以公务员考试培养官僚集团,占领上层建筑;兴建工坊,培养新兴资本阶级,孙元改革的力度不可谓不大。
可现在回过头一想,桩桩件件都是以明朝的统治为假象敌。
难道我孙元的目标并不仅仅是做一个大军阀?
孙元倒被管陶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大跳。
“侯爷,侯爷!”一个声音传来,显得很是慌急。
孙元回头看去,正是刚才正在村子里招募新兵的管队周阳六。
他瘸了一条腿,挂着一个长长的腰刀,这一路跑来,一扭一拐,步伐显得很是笨拙。每走一步,刀鞘就拍一下屁股。
终于他被刀鞘一别,扑通一声从田坎上倒了下去,落进稻田缺口里。
好在正是农闲时节,地里没有蓄水,否则,周阳六这个人就丢大了。
“扑哧”孙元的一个随从忍不住笑出声来。
坐在缺口里的周阳六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伸出手,艰难地想爬起来。可他身有残疾,一时间又如何起得来。
孙元怒视那个笑出声来的随从,骂道:“周管队的残疾是如何来的,人家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是一条好汉。你辱笑某的勇士,又算得了什么。若再听你笑一声,砍下你的脑袋!”
那个随从吓得面容惨白,急忙跪了下去。
孙元懒得理他,顾不的田里全是泥土,直接跳了下去,一把将周阳六扶起来:“某的勇士即便是伤了,残了依旧是勇士。你追来找某何事,且说就是了。”
周阳六大嘴一咧“呜呜”地哭起来:“侯爷,侯爷啊,我也是老天雄的人。只是,周阳六伤了腿,不能为你效力。如今,听侯爷说要打回北方去。周阳六乃是天津卫人,想回家想得都快发疯了。侯爷,你就让我回部队吧,我不愿意做废人。就算是是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
原来,他先前听孙元说要以军功授田,立即动了心。心到,以我宁乡军的剽勇敢战,早迟是能够打回北方,收复失地的。如果我腿脚完全,在战场上立下功勋,到时候求一下官长,说不定能够在老家弄几十亩地,那才是真正的衣锦还乡呐!
可是,因为身有残疾没办法上战场,又从哪里去立功呢?
一想到这里,他就急了,不觉追了出来。
却不想一屁股摔进田里,遭人耻笑,丢了个大人。现在,孙元以千金之躯竟然跳进田里来亲自将他扶起。周阳刘又是伤心,又是感动,立即就有为孙元去死的冲动。
他这个要求,显然是不现实的,可这话无论如何却说不出口。孙元不觉叹了一声:“周管队,你真想回部队,真想打回老家去?”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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