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兴泰如此镇定,犟驴子朝他挥了挥手中的斧枪。兴泰接过一个士兵递过来的长矛,高举过头,以为应答。然后狠狠地将枪尾刺进泥中,蹲了下去,以手扶着枪杆子,恶狠狠地盯着扑来的敌骑。
近了,近了,敌骑如同一道狂风吹来,还没冲到跟前,扑面而来的灰尘就吹得人呼吸不畅。但所有人都没有眨眼,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前面纷乱的马蹄。
“稳住,稳住,稳住!”阵中,到处都是军官的大喊。
就在这个瞬间,巨石一样的骑兵集群一头撞在长矛的森林上。
战马的长嘶不绝于耳,转眼,一排战马就被长矛直接刺穿胸膛。马上的骑兵在惯性的作用下,被狠狠地抛过来,直接落到长矛森林上,被刺成筛子。
噼劈啪啪一阵乱响,无数三米多长的长矛折断。
就在两军接触,手中长矛刺入对面战马的胸膛的那个瞬间,兴盛泰感觉双手一麻,枪杆子断了。愤怒的马蹄直接踢到自己的胸甲上。
蓬一声,肉眼可见,胸口的甲板扁了下去。五脏六腑一热,整个地翻腾起来。
一般人吃了这一记,早就被踹得腾空而起。
可兴泰身子健壮,竟吸了一口气硬生生稳住身形,巍然不动。
战马倒下,骑士跃上半空,落到身后。
有**辣的液体淋下,顺着兴泰光秃秃的头皮流下来,眼前一片殷红。
他还是竭力瞪大眼睛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大喊:“后排长矛手补位……噶……”
有血涌上喉头,声音沙哑下去。
一个长矛兵向前一步,又将枪尾刺入泥中,蹲下去,用尽全身力气抓着枪杆子。
刚退回阵中,又是轰隆一声,一个建奴也不知道是战马实在太好,还是冲得实在太快,竟然直接从三层长矛兵头上飞了过来,落到后面的火枪手中,直接将两个火枪兵砸翻在地。
那厮也是凶悍,虽然人在地上,可瞬间抽中腰刀,一扫,将一个火枪手的左腿砍了下来。
冲天血光中,那个建奴在地上一个盘旋,刹那间站起来,又一刀砍中另外一个火枪兵的面目。
惨烈的叫喊声中,火枪队一片混乱。
“贼子敢尔!”兴泰大怒,厉喝一声,吐掉口中逆血,也管不了那么多,朝前一扑,直接将那个敌人扑到在地。
火枪手一涌而上,枪托雨点一样落下,砸到敌人身上。
吐了血之后,兴泰回过气来,一纵身站起来,大喝:“不要乱,各归本位!”手一翻,挂在腰上的斧子挥出,“刷”一声斜斜而下,砍掉那个敌人的脑袋。
然后不要命地将火枪手拧着一个个赶回战斗位置,高声鼓励士气:“稳住,不用怕,敌骑兵的攻势快维持不下去了!”
“稳住,稳住!”军官们还在叫喊。
建州骑兵的楔形阵已经彻底在元字营甲队正面展开,几乎在瞬间,正面的长矛手都与敌骑撞在一起,然后停了下来。
楔形阵的威力是建立在敌人步兵懦弱胆怯的基础上,可惜宁乡军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名词。
一排排骑兵堆在方阵之前,快要失去机动力了。
没有机动力,骑兵就是活靶子。
看着自己手下的勇士,一个个被人从战马上捅下来,而宁乡军阵中的长矛森林却不见丝毫的稀疏,瓜尔佳?图赖抽了一口冷气:这他娘是什么军队啊,竟然能够用步兵硬扛我建州铁骑的冲击,这一点,只怕我八旗勇士也做不到。
“跑起来,跑起来,绕过去!”在这种高速的冲锋中,已经容不得图赖有片刻的迟疑。这个时候,思考对策已经来不及,只能在瞬间靠着以往的战斗经验做出决断。
实际上,不用他下令,甚至不用骑兵们的驱使,那些战马已经开始朝跑起来。
战马智慧本高,看到前面亮闪闪的枪头,都会下意识地朝一边跑。
所有的骑兵瞬间从元字营甲队的左侧斜斜掠过,一头朝宁乡军方阵和方阵之间的缝隙扎去。
……
远处,宁乡军中军大旗下,孙元摸了摸下巴,回头微笑着看了傅山一眼。
傅山也笑起来:“建奴骑兵要完,到此时,我军才算是真正地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了!”孙元本是这种空心方阵的设计者,对于自己军队的优劣自然清楚。
长枪左刺战术且不说了,空心方阵本就是用来对付骑兵的。对骑兵而言,这种排着密集队型的步兵阵无疑是一座座移动的城墙,用马去撞墙,结果可想而知。当然,要让步兵阵变成墙壁,首先你的士兵要又一颗大心脏,或者索性就没有心。
这一点,宁乡军做得很好。方才他也看得清楚,面对着骑兵的冲锋,士兵们没有任何不安和骚动,就那么麻木地稳着枪杆子,对他们来说,这或许就是一场普通的训练吧!
在以往的训练中,他们已经被军官操得彻底麻木了,说难听点就是被练成了木头人。在战场上只知道按照军官的命令去做,而不会去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就是没人性的近代军队,这就是杀人机器啊!
实际上,骑兵对付这种步兵空心方阵一开始就不能急吼地冲进去,而是在外围转圈寻找战机。
当年孙元看电影《滑铁卢》的时候,就看到法军四万骑兵在攻击英军步兵阵的时候,采取的就是这样的战法。不过可惜,法国骑兵还是失败了。
适当的战法,剽悍刚强的法国骑兵尚且不能攻破英军的步兵阵,更何况是建州垃圾部队。没错,相比起一个世纪之后的法军,建奴就是垃圾。
嘿嘿,这些蠢货,竟然一头钻进方阵和方阵的空隙,不怕我四面包围吗?
这仗打到现在,其实所有的悬念都已经消失了。
孙元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汤问行。
汤问行知道自己该出动了,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身体还是剧烈地颤了一下。
孙元:“你已经休息够了,身子凉了没有?”
汤问行没有说话。
孙元:“如果呆得凉了,就活动活动,等下就该你们骑兵军上了。”
“是。”汤问行咬着牙应了一声,转过身来对着手下的骑将们大吼一声:“都下去掌握部队,着甲!”
“着甲!”随着军官们的喊叫声,先前还百无聊赖地立在战马边上的骑兵同时动了起来,张开双臂,让辅兵为自己套着铠甲。
1143。第1143章 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是的,此刻的图赖就有这样的感觉。
四千骑兵绕过元字营甲队的方阵,瞬间地楔入敌阵,表面上看起来,好象金针非常顺利。可他心中却知道,不但战马,就连自己手下的骑兵心志已堕,已经不敢正面冲击敌阵。、
眼前的冲锋,与其说是进攻,还不如说是逃避。
可是,不这样,又能如何?
图赖咬牙在队伍中冲锋:会的,一定会的,我一定能在敌阵中找到漏洞,将这些汉狗一冲而散。我就不信宁乡军全是机器,不知道畏惧,不知道疲倦,我大清如此军威,肯定会下坏这些懦弱的南人的。这是孙元的奸计策,他将最精锐的部队放在最前面,想唬我?只要绕过这队步兵,后面的敌人就会不堪一击。
这就好象是一颗铁核桃,外面固然硬得吓人,可只要敲碎里,里面却软得一塌糊涂。
没错,就是这样。
哈哈,看看,看看,前面的敌人不就呆住了吗?
……
是的,图赖的骑兵在从兴泰所在的方阵旁饶过,直接朝里面冲去的时候,旁边的威武营好象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这让图赖更确信这一点,冲得分外地快。
但就部队刚冲进去的时候,威武营的方阵角上那个提着古怪兵器的大汉突然将武器一挥,直接将一匹战马硕大的脑袋斩了下去。
马上的骑兵落地,骨碌碌地朝前滚去,发出长长的惨叫。
这叫声就好象一滴冷水落进热油锅里,瞬间,先前还静止不动的宁乡军同时颤了一下。
然后是绵密的枪声响起,所有的方阵都仿佛被硝烟包裹着,影影绰绰,再也看不清楚了。
横飞的弹丸从四面八方而来,暴雨一样倾斜在建州骑兵头上,几乎没有死角。
一个又一个骑兵被打下马来,在地上滚个不停,然后被受伤之后发疯的战马踩成肉酱。
同时,敌人的阵中又有小炮伸出,将一枚枚霰弹喷射而来。
霰弹射程很近,可一旦出膛,网兜里装的弹丸就撒出去一个巨大的正面,打着就死,擦着就伤。
大炮的突然加入加速了骑兵的混乱,这个时候,眼前除了横飞的血肉和白色硝烟,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图赖想要做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下达什么样的命令。
实际上,这个时候喊什么也没用。敌人的阵型依旧严整,四面八方除了灼热的弹丸,就是亮闪闪连成一片的长矛森林,根本就看不出一丝漏洞。而战马根本就不愿意朝长矛上扑,蝼蚁尚且偷生,自杀的事情,这些大畜生可是不愿意干的。
它们只是长嘶着在方阵与方阵之间乱冲乱钻,根本就控制不住。
跑了一气,图赖只觉得懵懵懂懂一时间也辨别不了方向。
回头再看身后,三千多骑兵只剩三四百人,不少人都中了弹,浑身是血,眼睛里除了畏惧还有迷茫,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仗怎么就打成这样,真是莫名其妙。到处都是喊杀声,枪炮声,硝烟呛得人不住咳嗽。
风呼呼地在耳边刮着,**辣好生烫人。
图赖大骇,这么多人究竟去哪里了?
转瞬,他又明白过来。部队在进入敌人的方阵和方阵之间的空隙时,被敌人的火器一通齐射,已经彻底混乱。失控的战马在阵与阵的通道中乱跑,很自然被人分割成十几块。
难道我的骑兵今天都要尽数丢在这里?
图赖浑身一阵冰凉,骑兵冲锋预料中碰撞和激烈的厮杀并没有出现,自己就这么带着兵冲过来,在敌阵中钻了半天,部队就分割成了零碎。
妖法,肯定是妖法。
汉人不就喜欢弄这种东西吗,什么八门金锁阵、八阵图、天门阵……难道我今日却是碰到了。
一想到演义小说中对这些怪阵的描述,图赖拉着缰绳的手在不住颤抖。
心如死灰大概就是如此吧?
丢了骑兵,还是用如此憋屈的方式,我图赖又该如何向多铎交代?
骑兵部队还在不住地跑,就好象是个傻瓜一样。可这么跑下去,又何时是个了局。
枪炮声还在不住地响,身边全是弹丸破空的锐响,以及射中人体之后的噗嗤声。又跑了一气,身边的士卒少了许多。
图赖知道,再这么跑,部队会被彻底耗光。此刻最要紧的是尽快到到敌人的破绽,不能在这么下去了。
顾不得身边横飞的勾魂夺魄的铅弹,他提着腰刀,伸直了脖子,瞪大眼睛竭力朝前看去。
但眼前硝烟雾茫茫一片,又如何看得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正面有一条人影闪过,有个高大的骑士张着一面盾牌提着一口雁翎刀冲了过来。
这突然冲来的骑兵让图赖提高了警觉,虽然此人也剃着光头,可他冲刺的方向和自己相反,这就显得不正常了:“什么人?”为了确定对手的身份,他用满语大喝。
“自己人!”标准的满语,奉天口音。那人倒是一条好汉,在枪林弹雨中竟然敢直着身子,而不是想其他人那样将身子藏在马脖子后面。
听到他的口音,图赖松了一口气:“其他人如何……”
话音刚落,那人突然闪电似地冲来,左手的盾牌就狠狠地撞来。
风声轰隆。
速度是如此之快,转眼,那面盾牌就近在眼前,如同一座大山压顶。盾牌后面是一双凌厉的眼睛,就好象两把钩子,将他整个人都锁定了。
图赖认出此人来,正是先前多铎让自己取他脑袋的那个满奸。
他不是立于宁乡军方阵的最前头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或者……是我转了半天,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原地……这该死的**阵!
脑子里电光石火地闪过无数念头。
那个满奸的动作突然变得无比的缓慢,一切都如同慢镜头一般,图赖甚至可以可以看到那个敌人额头上被风吹下的汗水在空中如同落叶一样飘飞,可身子却丝毫也动不了,就如同坠入梦境之中。
难道我图赖就要死在这里?
1144。第1144章 叶赫家的小子
是的,突然杀来的正是扬州镇军调处的兴泰,叶赫那拉?兴泰。
正如图赖所想的那样,带着骑兵在方阵和方阵之间的缝隙一阵乱冲,部队也被分割散了。眼前全是火枪射击是喷出的白烟,再加天气实在太阴霾,昏头昏脑中竟然不小心又转了回来。
图赖或许不认识兴泰,可兴泰却认识他,知道他是一个大人物。
兴泰这人有个异禀,只要被他看过一眼的人,无论隔了十年还是八年,再次见着的时候就能瞬间回忆起来。
他这样的人其实更应该去梁满仓那里,而不是在军调处搞统战工作。
如此大人物懵懵懂懂地跑过来,如何肯放过,杀了他,就是奇功一件。
自从弃暗投明之后,兴泰还没有为孙元立过一件拿得出手的功劳,虽然说侯爷对他信任有加,但兴泰还是感到极度的不安。虽说在军中没有人提起他的身份,拿他当自家兄弟看待,可血管里的建州血却和别人不一样。无形中,大家都有些隔阂,这恰恰是让他最是难以接受的一点。
要想证明这一点,必须立功,必须在战场上比别人杀更多的建奴。
因此,刚才的战斗中,兴泰前所未有的剽悍勇猛。
此刻,图赖的出现让兴泰大喜过望,也绝不放过。
说干就干,兴泰立即冲了出去,先用满语骗过一个骑兵,将之拉拽下马,高速朝图赖冲去。
图赖的瞳孔收缩成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侍卫骑马冲来,恰好挡在图赖和兴泰之间。
血光开放,腥味冲天而起,那个侍卫竟然被兴泰接着马力一盾撞下鞍子,人还未落地,就被一刀拦腰斩成两截。
一刀两断,还是穿着铠甲的勇士,这不应该是一口雁翎刀应该有的威力,只能说明眼前这个敌人力气大得惊人。
几乎同时,图赖恢复过来,静止的世界又开始高速运转。
人血淋在头上,冰凉刺骨。
图赖猛地将手中腰刀朝敌人投去,刀还在半空,他手中已经出现一把反曲骑弓,一支羽箭搭在弓臂上,另外两支着已经捏在左手。
没有任何用处,飞出去的刀被敌人轻易用雁翎刀挑开:“图赖,拿命来!”
字正腔圆的汉人淮西官话,这个满奸,连汉狗的话都学得那么像。
死去吧,狗满奸!图赖手一松,羽箭脱弦而出。
两人相距不过七尺,在如此短的距离里,即便是鏊拜重生,阿济格亲临,也躲不过去。
“叮!”就在这生死关头,兴泰却将盾牌遮在面前,羽箭射在盾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一箭力量是如此之大,就看到他的左手荡了一下,盾牌竟被射得晃开了。
两马错身而过,图赖眼尖,就看到兴泰的左手虎口处已红了一片,想来是虎口处渗出的鲜血。
他心中一阵欢喜,继而又愤怒地咆哮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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