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卫兵喊:“罗全有将军,司令官有令,全军出击!”
罗全有大喜,高声呐喊:“整队,准备上山!”
火把次第点燃,他回头看了一眼王铎:“阁老,走吧!”
王铎:“正打算如此。”
罗全有指了指他手中的小木箱子:“给我吧!”
“不!”王铎用力抱着那具装着尚可喜脑袋的木盒,拒绝了这个提议。
罗全有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不废话,只对手下两个卫兵道:“你们跟在阁老身边,保护好王相。”
一个士兵过来报告战损:“禀罗将军,我军轻重伤十人,无一阵亡。”
加上白天时的的那二十来个受伤的士兵,还有登陆时的的死伤。
此战,海军陆战队阵亡十六,伤七十三。
至于歼灭的建奴,一时间也无法计算。这种有着巨大武器代差的战役,双方的交换比异常惊人。
虽然这一仗的轻松王铎是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现在得到具体数字,还是惊得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了。
整座天门上已经被无休无止倾泻而下的炮弹改变了模样,山路不见了,到处都是裸露的岩石,刚开始的时候陆战队员还高声欢呼着朝山上爬去。走了一气,道路实在难行,都不吭声了。只闷头朝上艰难跋涉,到处都是士兵粗重的呼吸和小石子不住滚落的声音。
天已经黑尽,王铎毕竟是个老头,又受了伤,走不了半天,就累得气喘吁吁。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拒绝卫兵从自己手头将尚可喜的头颅接了过去。况且,天气实在太热,说不定尚可喜的脑袋已经开始**。若不是遍地都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熏人的血腥味,说不定已经能够嗅到木箱子里传出来的臭气。
山坡上到处都是人马的尸体,很多人和战马根本就是残骸。断肢散落得到处都是,肠子肚子随意挂在树枝和石头上,在风中轻轻飘扬,让人如同置身在一座巨大的屠宰场里。
有俘虏兵被押上来搬运尸体,实际上,很多死者已经不成人形,没办法,只能将那些碎肉用手拣起来,胡乱地塞进麻袋里。
修罗地狱大约就是如此,这种场景,多看一眼已让人胆寒,想来清军再提不起战斗的勇气了。
王铎又开始胸口发闷,低头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一个卫兵将一个水蜜桃罐头递过来,满眼泪花的王阁老只是摇了摇头。
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天,总算到了山顶。
陆战队原本以为残存的敌军会负隅顽抗,显得很谨慎,刀盾手组成阵势,列好队朝前推进。后面还跟着上好了子药的火枪手,但凡有风吹草动,就会将暴雨一样的铅弹射出去。
但是,却没有看到一个敌人。
难道他们都被炮弹炸死光了,又或者在一整天的自杀式冲锋中全体阵亡了。
王铎放眼望去,只见遍地都是瓦砾和残缺的围墙,被揭了屋顶的房屋,还有烈火焚烧过的黑色痕迹。他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来这里游学时的情形,一恍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是物非,禁不住一阵唏嘘。
“估计是躲进屋里了。”罗全有喝道:“大家小心些,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索。不要急,尽量避免伤亡。实在不成,放火烧或者直接将墙壁推倒。”
“是!”立即就有一个小队冲上前去,正要动手。
突然,有大约六个清军跑了过来,他们都空着手,乱糟糟地叫着。
看到突然来了这么多敌人,那个小队的陆战队员吃了一惊奇,同时抬起火枪一通乱射。
几人瞬间倒了下去,在地上大声惨号。
可这样,陆战队员还是不肯罢休,上了刺刀冲上前去,对着未死的敌人一通乱刺。打了一天两夜,他们也是杀红了眼睛。
“行了,行了,住手!”罗全有走上前去,提起脚将几个手下踹开,喝道:“没看到他们要投降吗,战斗马上就要结束。看样子,这山上还有不少清军。传我命令,接受敌军投降。”
他顿了顿:“可是,如果敌人还想顽抗,都杀了。”
王铎忙补充一句:“还有,阿济格究竟是死是活,又在什么地方,也要确定了。吴三桂的下落也需核实。”
说完话,他一把从卫兵手头抢过装尚可喜脑袋的木箱子,又紧紧地抱在怀里。
1167。第1167章 阿济格的死亡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前方传来低沉而悲伤的歌曲。
这声音在天门山上显得如此突兀,倒把众人都吓了一条。
罗全有大叫:“什么地方?”
“前面,前面是书院的横渠祠,声音就从那里传来的。”王铎解释说:“横渠,就是北宋的大儒张载张子厚,他有一句话非常有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阁老,别说了,还请你带路吧!”罗全有开始有些头疼了,偏偏又发作不得。
几千陆战队员踏着轰隆的脚步,打着火把朝前一阵急行,就来到横渠祠,就看到祠堂外面的空地上坐了黑压压一片人。
起码有上千之巨,看他们的头发和身上的衣裳,应该都是关宁军。
火光中,他们都已经脱掉了身上的铠甲,空着双手,浑身破烂,一脸悲凉地坐在地上,低声唱着战歌。
“拥旌旄倚太行,登临疑是青霄上。天长地长,云茫水茫,胡尘静扫山河壮。望遐荒,王庭何处?万里尽秋霜。”
声音整齐,如述如泣。有一种特有的悲凉弥散开来,竟叫陆战队士兵一呆,同时停了下来。
“这些鸟人在唱什么,真是希奇,打了败仗,亏他们还唱得出来?”罗全有忍不住问王铎。
王铎:“是薛论道薛谈德所作的曲子,应该是关宁军的军歌,大概意思是士卒应该报效国家吧。”
罗全有:“挺好听的。”
王铎却气愤的叫了起来:“报效国家,一群汉奸报效的哪个国家,伪清吗?薛论道若是泉下有知,非被气得再死一次不可。”
罗全有:“挺好听的。”
王铎冷笑:“嘿嘿,胡尘静扫山河壮,他们不就是胡夷吗?”
罗全有:“挺好听的。”
王铎:“你……”
罗全有哈哈笑起来,对着坐在地上的关宁军士兵叫道:“唱,继续唱,这首军歌只怕是你们最后一次唱了。因为从今天起,关宁军已经不存在了。实际上,从你们的统帅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带领你们投降建奴的那一天起,关宁军就死了。”
俘虏们还在唱:“拥旌旄倚太行,登临疑是青霄上。天长地长,云茫水茫,胡尘静扫山河壮。望遐荒,王庭何处?万里尽秋霜。”
王铎突然叹息一声,他不说话了,只侧耳聆听着这千人的吟唱。突然间,想起孙承宗时代的辽西百万雄师,想起那耗费千万之巨的庞大国防。
如今,那支号称大明朝第一野战军团的部队,却只剩着可怜巴巴的千余人。
璀璨的星空下,大江在山脚下轰隆流淌。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
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官方惟是半夜上了山的,这个时候战斗已经彻底结束。实际上,陆战队在上山的过程中,根本就没有碰到丝毫的抵抗。连续一天的自杀式冲锋已经耗尽了敌军的最后一丝勇气,侥幸活下的来的士兵无论是关宁军还是正宗建奴,都再没有力气拿起武器了。
一顶顶帐篷支在山顶,部队正在有条不紊地搬运尸体,打扫战场。
中军大帐中,方惟圆瞪着双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关宁军俘虏:“什么,阿济格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不会吧,那厮可是个有名的勇士,死得这么简单……”
那个关宁军俘虏浑身颤抖,说:“是……是……英亲王……”
王铎威严地打断他的话:“是奴酋英亲王。”
“是是是,奴酋英亲王先前亲自带兵突围,冲到半山腰就中了炮,受了伤,又撤回了山上。回屋以后,就摸着右腿说疼得厉害,叫手下弄点药给他服用。吃了一粒还不见好,就索性将一瓶药给吞了下去。”
“……那药性实在凶猛,只见到奴酋阿济格满面血红,红得跟山里红一样,又不住喊肚子疼,从床上滚到地上,叫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咽气了……此事是小人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阿济格一死,山上的弟兄们都没有了主张,丢掉手中的武器聚在横渠祠外面……”
方惟:“等等,他吃的是什么药,别跟我说是伤药。”
那俘虏战战兢兢地说:“不是伤药,是长生药,据说是奴酋阿济格西征陕西时,在终南山一个方士那里求来的,叫什么五石散。平日间,每月逢三六九才吃一粒。说是,吃了之后浑身发热,舒坦,也没有忧愁和痛苦。阿济格今天将一瓶子药都吃光了,自然是经受不住。死的时候,我还摸了摸他的肚子,硬得像一块铁板。不过,皮肤却跟稀泥,用手指一捏,就烂了。”
“啊,五石散,还有这种玩意儿?”王铎吃了一惊。
方惟也是好奇:“阁老知道这种药。”
王铎:“老夫以前看古人笔记时读过,晋时非常流行。这东西的成分是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和钟乳。”
“这成分……这不是虎狼药吗?”大方也吓住了:“能吃吗?”
“少量吃还是可以的,服了五石散后,顿觉神明开朗,体力增强。”王铎来了谈兴,道:“还是很能迷惑人的。不过,这东西的实在太麻烦,服此药后,必须冷食、饮温酒、冷浴、散步、穿薄垢旧衣,如不散发,必死。所以,古人诗中有‘至东门行散’一句,后人以为是散步。其实乃是靠着不住行走,将药理发散出来。”
“难怪阿济格的武艺如此出众,还生得一身蛮力。”大方感慨,他早已经听人说过阿济格在大胜关之战的凶横,那已经是非人类了。
听到王铎说起五石散,跪在地上的那个俘虏“啊”一声:“原来吃了这玩意儿必须走路,否则就得死,小人明白了。”
大方:“你明白什么?”
那俘虏:“阿济格瘸了一条腿,不良余行,服用了那么多仙丹,药性散发不出来,自然就死了。”
“他的腿是瘸的,难怪。”王铎和大方都恍然大悟,心中也是好笑,这个阿济格死得如此离奇,如此憋屈,还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最叫他们不能接受的却是吴三桂和一众关宁军军官被阿济格屠了个干净,这个奴酋疯了吗,清军都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正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才是。他却好,反先起内讧,削弱自己的力量。难怪关宁军白天突围的时候一触即溃,等到阿济格一死,都很干脆地丢掉武器投降了。
1168。第1168章 天门之战结束(求月票)
虽然不能手刃阿济格,可好歹也是获取了一场空前胜利。
只要赢了就好。
很快战果就清点出来了,陆战队十位数的伤亡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至于清军的损失就大了,按照送上了的数字看,先前天门山上有清军七千一百余人。其中,建奴一千,尚可喜军一百五十余人,关宁军五千多。
打了一天一夜,舰炮轰死的和海军陆战队杀死的清军有三千两百来人,其余三千多人都做了宁乡军的俘虏。
说来也怪,这场血战建奴根本就没死多少人,到现在还有七百来人活着。在陆战队上山时,都躲在山上的各个角落,被陆战队士兵一搜,直接放弃抵抗,举手投降。宁乡军这场近乎零伤亡的战斗已经彻底毁灭了他们的勇气和战斗意志。其实,八旗军也是人,在面临绝望的时候,一样会胆怯懦弱。
中军帐篷里,王老头因为身上有伤,已经回帐篷休息去了。罗全有笑着将数字一一禀告方惟,又问:“司令官,这么多俘虏该怎么弄?”
方惟:“按说,如何处置俘虏,咱们也没有这个权限,需先解送到侯爷那里,由他老人家定度。可侯爷现在正在扬州同多铎决战,也没空料理这边的俘虏。”
罗全有:“是啊,这么多敌人,带着也是麻烦,还得供他们吃喝。而且,现在是战争期间,鬼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生骚乱。要不,都把他们给杀了。倒也方便,直接弄个万人坑,或者扔长江里喂鱼。”
方惟摇头:“不能杀。”作为孙元曾经的贴身侍卫,他自然是十分清楚侯爷的心思的。侯爷虽然不反对杀俘,可你杀也要杀得有道理。如果胡乱杀人,他老人家会非常反感的。如今,江南战事已平,再滥杀无辜,实在是有干天和,搞不好会被侯爷的斥责。
罗全有:“难不成还要将这些俘虏都交给朝廷,他奶奶的,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是不能交给朝廷,咱们又不欠留都小朝廷什么。”方惟淡淡道:“关宁军好歹也是能打的,如果送去南京,稍微整顿一下,又是一支强兵,壮大别人的事情,我却是不肯做的。所以,这些关宁军就先带在船上,先整训一阵子。我再请求侯爷充实在陆战队中,实在不行,派出干部,单成一军。将来无论是对朝鲜还是对日本用兵,他们还是可以打一打的。”
罗全有大喜:“这个主意好,我海军陆战队要这些人。”谁会嫌自己的兵多呢?而且,关宁军的军官都已经被阿济格这个疯子杀了个精光,一张白纸好画图。
他又问:“那七百多鞑子呢,杀他们总没什么问题吧?”
“不杀。”方惟打了个哈欠:“我倒是想将这几百人组织一下。”
“招降他们,不可能吧?”罗全有不住摇头。
“也不算招降,我现在也说不清楚,等以后捋一捋有个成熟的意见之后再禀告侯爷。”方惟:“我想将这些鞑子送去南洋,让他们到爪洼一带和野人们打。”
“哈哈,这个主意好。”罗全有大喜:“咱们海军陆战队在南洋的丛林里小吃过亏,那地方山高林密,他娘的就是个洪荒,我军也不耐烦去经略,让建奴同野人狗咬狗正好。”
“也不算狗咬狗,或者让建奴到南洋送死啦!”一向严肃的大方难得地开起了玩笑,用广府话道:“天父佐证,我这是真心为建州人着想。天下就要大同,也就是三五年的事情。建州军还是能打的,让他们去南方开疆拓土正合适。爪洼、吕宋那些食人生番委实可恶,那些扑街崽就该让建奴收拾。”
罗全有:“司令官,还有一事。”
“你说。”
罗全有:“王阁老将阿济格和吴三桂都要去了。”说起这事,他有些郁闷:“他是当朝内阁辅臣,咱们没一人比他官大。而且,老头又一把年纪,他硬要抢,大家拿他也没有办法。毕竟此事涉及颇大,末将特来禀告。”
“他拿这三个贼子的脑袋去做什么?”方惟好奇地问。
罗全有:“还不是向朝廷表功,这王老头人品低劣。听说在大胜关一战尿了裤子,差点让郑森的中军崩溃。也是他的运气,若非是上了咱们的船,平白得了这战功,回南京估计也没脸再见世人。无论如何,他的阁臣一职是当不下去了。现在可好,不但在咱们这里被加神仙救回一命,还平白弄了这天大功劳。这样的小人……末将深为不齿。”
“哈哈,运气这种东西来是天意,上帝的安排,谁也没有办法。或许,这是天父的意志吧!”方惟大笑起来:“罢了,咱们拿这三人的脑袋来也没什么用处。飞鸽传书给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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