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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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 第8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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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佑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到白沟河已经几日,部队都集结完毕,粮秣辎重也到位,大家士气正盛,正该一鼓做气,也到了决战之时。别人说太初你决定明日出阵实在太仓促,某却不以为然。倒是觉得,此战当速战速决,再拖延下去,恐有变故。”

    “恐有变故,此话怎讲?”孙元好奇地问。

    “两个方面。”黄佑道:“其一,青主他们已经迂回到密云,说不定已经拿下了各地长城关隘。对于秦军和山东军的战斗力,我是没有任何怀疑的。怕就怕他们好大喜功,径直去攻打北京城。”

    孙元:“攻打北京城?”

    黄佑:“太初你给他们下的命令是堵住长城关碍,从信使带过来的消息来看。建奴放在京西、京北的部队都是刚投降他们不过两年的明军降卒。这些部队军纪涣散,毫无敢战精神,一看到秦军和山东军就缴械投降了。如此,只怕要助长高英吾和刘春的气焰。他们难保不会做出其他事来,一旦此二人一意要打京城。以他们狂妄的性子,只怕青主也拦不住。”

    “确实是。”孙元点头。

    黄佑:“此二人,也就太初你降得住。占领长城关隘之后,顺势攻打北京,让豪格首尾不能兼顾,原本是一步好棋,怕就怕……”

    孙元:“怕就怕攻之不下,旷日持久,反伤了秦军和山东军的元气?”

    “对的,虽说北京城已经没有多少建奴兵马。可是我们可以说已经把东虏逼到墙角,怕就怕穷鼠噬猫,任何时候都要料敌从宽。其实,高杰和刘春最好是能够把住长城,锁住京北门户。等我军解决了豪格之后,才和我等一起攻打北京的。”黄佑点点头,继续说道:“北京城城防严密,当年黄台吉那么多八旗军都杀到通州了,不也是望城兴叹息,更别说秦军和山东军。还有,别忘记了,建奴可是全民皆兵。城中的满人,随便拉一个人上墙,发给武器,就是合格的战士。如果高、刘二人真攻打北京,难保不会付出重大死伤。”

    “别到时候,城没拿下来,倒叫敌人一个反击,全军都被打溃了。到那个时候,我们这边就算打得再顺,又有什么用。搞不好,士气还要受到极大的挫伤。”

    孙元抽了一口气:“是啊,这事倒是不可不防。现在再派信使过去,命令高杰和刘春按兵不动已经没有可能了。”

    “搞不好,高杰他们已经开始攻城了。”黄佑摇头:“所以,咱们也应该马上解决掉豪格,如此,或许还来得及。明日决战,正好。”

    确实,黄佑的推测是对的,高、刘二人因为要抢攻,已经开始攻城了。而且,他万万没想到,傅山为了替自己的学生孙天经在军中树立威望,不但不阻拦高杰和刘春,反采取鼓励的态度。

    孙元:“某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担心的仅仅是天气。”

    “对,天气,这是我说的第二个原因。”黄佑挥起马鞭指了指前方,远处依旧是干涸的河床,只一小片一片结冰的水洼在夕光下闪烁,如同玻璃碎片。

    “太初,这几日难得的都是艳阳天。可这天还是冷得紧,谁也说不准今后几日这天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宁乡军自成军以来,军中使用的都是长矛火枪方阵这种战法。这战法也不是说不好,在大平原上确实是无往而不利,可受地形的限制极大。到了山区,就不灵了。”

    孙元:“黄兄说得是,自家的毛病我自己知道。这也是我为什么答应小余招降闯营,以闯营为基础入川征讨张献忠的原故。四川都是山,咱们宁乡军将来若是入川作战恐怕会很难受的。尤其是,如果西逆给我来一个来去如风,在山地兜圈圈。要想解决西贼,还得靠闯贼,他们系出同门,战法相同嘛!”

    说句实在话,在消灭建奴之后,一想到将来要去剿灭张献忠,孙元就大觉头疼。打个比方,他现在就是魏武王曹操,而张献忠就好象是盘踞四川的刘备。就算自己的地盘、人口、经济总量、军队战斗力是敌人的十倍,可真要入川,搞不好还真要来一场汉中攻防战,败走定军山。

    今后的道路,孙元已经想得明白,平定西北这事就交给高杰,中原则由刘春负责。四川,让闯军去打。而自己,则率领主力部队进辽东和朝鲜,进一步经略大洋。海洋,才中华民族未来的出路。

    后世有一句话说得好: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如二十一世纪那样,整个中国民族被牢牢地锁在第一岛链、第二岛链那种情形,孙元是不想看到的。

    黄佑:“太初说得是,正因为我军有这种缺陷,对战场条件要求也高。所以,正要趁这几日的好天气同建奴决战。否则,若是起个大风雪,昏天黑地,部队之间联络不畅,队型混乱。豪格给我们来一个浑水摸鱼,那就麻烦了。此战,宜速而不宜迟。”

    孙元:“说得好。”

    一阵风吹来,眼前的晚霞仿佛也在跟着这风力轻轻荡漾,黄佑被吹得一个哆嗦,轻轻地咳嗽起来。

    孙元心中一紧,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肩膀:“黄兄的身子可好些了?”

    触手处,来是嶙峋瘦骨。

    再定睛看去,黄佑苍白的脸因为这一咳嗽,浮现出不健康的潮红。

    “好不了啦,好不了啦!”黄佑抑郁地摇了摇头。

    “青主给你开的药可定时服用,他不是说你这病也不要紧,关键是怎么养吗?”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青主也就说些安慰的话儿罢了。这天下间的读书人,谁不懂得一些医术,所谓不为良相就做良医,我也读过几本医书的,手腕这脉象,不妙得紧啊!”黄佑苦涩地一笑:“等到拿下京城,我也该回南方养养了,这北地的风霜实在是不适合我。”

    看到他瘦成如今这样子,孙元心中一阵难过。黄佑的病已经有好几年了,自己也问过傅山,却也没问出个究竟。回想起当年黄佑在卢公麾下效力时,跨白马,提钢枪,简直就是个赵子龙。怎么才这几年,就虚弱成这样了?

    看他的情形,确实是不能在操劳了。孙元只得道:“黄兄,等拿下京城,你就回苏州养上一阵子吧。”

    黄佑面上喜色一闪而过,道:“哎,终于可以回苏州了。太初你在苏州给我的那座院子,我一直没有去看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还真有点期待了。”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的兴泰突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孙元转过头去,见几骑飞奔而来,为首那人应道:“侦缉厂梁……满仓,君侯,是属下。”

1480。第1480章 死心决心

    见到梁满仓,孙元有点奇怪:“你过来做什么,明日就要决战,你准备好没有?”

    “已经准备好了,我侦缉厂是情报部门,该做的事早已经做好,一切按照流程走就是了。”梁满仓一施礼,回答道:“末将也是没事,就出来巡视。想看看白沟河是否能够容大军通过,就实地过来看看,正好遇到君侯,特来见礼。”

    孙元哈哈一笑:“梁满仓,你也倒是个懂得做事的人。也罢,既然来了,就随某一起四下看看吧!”

    梁满仓:“谨尊君侯之命!”

    众人朝前行去,孙元来了谈兴:“梁满仓,方才我正同黄兄说起明日决战的事呢,他说此战必须要快,你掌握着情报机关,是某的耳朵和眼睛,你也听听,分析一下。”

    说着,他又将方才黄佑的话复述了一遍。

    梁满仓想了想,道:“以属下看来,青主先生确实是拿高杰和刘春没办法,说不好,秦军和山东军已经攻城了。”

    他是一个何等精明的人,这句话一说出口,心中突然有一道闪电掠过,整个人都通透了。

    暗想:是啊,如果没有猜错,那生我者猴死我雕的预言就是傅山弄出来的,他是想策动军中各大将领,给君侯来一个黄袍加身。如果此事做成,他傅青主不说内阁首辅,一个次辅是跑不掉的。另外,以他的功劳,至少是个国公。当然,军中大将虽然巴不得做开国元勋,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我扬州镇中未必没有人心向南京朝廷,要出言反对。

    傅山安排好这一切之后,肯定会让秦军和山东军攻城。如此,也好抢得先手,将北京牢牢地控制在拥立派手中。如此,反对拥立的人也是无可奈何,兴不起任何风浪。

    对,以傅军师的智谋,肯定是早有筹划的。、

    本来,梁满仓还想将部队中这一股涌动的暗潮据实向孙元禀告的。可现在突然明白,此事未必就不是傅山的手笔。

    这就是一个多智近于妖的人物,就算借梁满仓一百颗胆子也不敢将青主先生的名字说出口。真若那样,人家有一百种手段让自己死得不能再死。

    孙元摸了摸鼻子:“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某同高鹞子兄弟相称,至于刘春,山东军又不归我统辖。他们若要自行其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黄佑点头:“确实是,对于他们,我军也只能劝戒,除此还能如何?”

    梁满仓笑了笑:“君侯,黄先生,你们担忧的不过是山东军、秦军攻北京不下,损失巨大,将这一战做成了夹生饭。秦军虽然在一年前损失巨大,可重建之后,部队的骨干都是经过扬州大战锻炼的,战斗力比起以前只怕还要强上三分;至于山东军,可是在淮安打出来的,再不是当年那支废物部队。以高英吾和刘春的勇武,说不定还能够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他这人为人阴鸷,一笑起来,还真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黄佑和孙元相互看了一眼。

    半天黄佑才对孙元道:“太初,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也需要考虑在内。”

    孙元:“或许吧,战场上,什么可能都有。”

    黄佑笑了笑:“当然,就算高杰和刘春那边打得顺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军明日一早就要同豪格决战。此番北伐,历时几月,几千里长征,终于到了最紧要关头。若是打不好,一切都谈不上。”

    梁满仓:“我宁乡军必胜,君侯,属下坚信。”

    孙元:“我也坚信这一点。”

    梁满仓心中有千言万语,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斟酌着语气,小声地问:“君侯,朝廷有旨,先入北京者为王……”

    孙元无所谓地说:“封不封王,某也不放在心上。”在明朝末年,江北四镇跋扈,各地武人割据。北京官员大量逃亡至南京,朝廷滥封的情形非常严重。所谓“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纪多如羊,职方贱如狗。相公只爱钱,皇帝但吃酒;扫尽江南钱,填塞马家口。”官爵封得多了,也不值钱了,只有地盘和军队才是实在的东西。

    黄佑也点头:“太初说得是,我辈为国效力,个人的荣辱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梁满仓:“属下想问的时候,君侯一旦拿下北京,我宁乡军是否移镇于此?”

    话还没有说完,黄佑就厉声喝道:“荒谬,北京乃是我大明朝的都城,南京不过是留都。一旦收复北京,自然要迎天子还都,梁满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梁满仓额头上的汗水渗了出来,他偷偷看了孙元一眼,见君侯一脸的恬淡,心中稍安。就大着胆子道:“黄先生,北方残破,若是拿下京城,这个时候迎天子还都为时尚早。我的意思是啊,君侯是不是暂时效仿左良玉在武昌时的旧事,镇守京城。等到天下太平,北方恢复生机之后再说。”

    所谓左良玉旧事,乃是弘光刚登基的时候,为了笼络驻守武昌的左良玉,特颁下圣旨,答应让左家永镇武昌,算是承认左对湖广的割据承认他是事实上的藩镇。

    如果孙元也能照此例,割据河北,倒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否则……真要黄袍加身,那就是事实上的叛逆。军队中难免有人心向南京朝廷。到时候,宁乡军未必不会起内乱。

    如果君侯真有心永镇北京,而不是来一场陈桥兵变,梁满仓就可能将军中最近涌动的那股暗流据实禀告。

    “这是混帐话。”黄佑声音更加严厉:“朝廷当年答应左良玉永镇武昌,那是权宜之计。左狼子野心,陛下需要他把守长江门户,不得以而为之。君侯对朝廷一颗赤心苍天可鉴,岂是左良玉那个叛逆可比的?再说,就算要镇守一地,对辽东用兵,君侯大可去关、宁。君侯乃是大明的臣子,那里有封建京城的道理,你这是要置陛下,置君侯于何地?”

    话说到后面,竟是慷慨激昂起来。

    黄佑:“我等都是大明的臣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军队者,国家的军队。将来天下太平了,我宁乡军也要还给朝廷,这军队又不是君侯的私兵。朝廷命令我等去哪里,我等就去哪里好了。北京乃是我大明朝的都城,太初,一旦拿下北京,你可上奏朝廷,请陛下和朝廷还都”

    因为实在太激动了,黄佑开始剧烈地咳嗽,直咳得满面潮红。

    孙元忙伸出手去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好的好的,黄兄,保重身子要紧,不要太激动。”

    听完黄佑这话,梁满仓心中一阵发冷。忍不住道:“黄先生,这个时候迎天子还朝怎么可能?北地已成废墟,朝廷一应开销,都要通过大运河漕运,这天又冷,运河山东至北京段都已经冻上了。以后只怕每年都会来上一次,朝廷的一概用度又该如何解决。所以,就目前而言,迎天子还都非常不妥。”

    黄佑指着梁满仓道:“幼稚,怎么就不妥了。大运河上冻,漕粮可以改走海路。对,改漕为海是未来的大趋势。以我扬州镇海军的运输能力,同漕运也不相上下。太初以前不是一直说,要走出去,走向大洋吗?我看,可以从海运上起头。”

    孙元眼睛一亮:“咦,这个法子不错啊!”

    梁满仓这下是彻底的绝望了,这种绝望既是对宁乡军又是对自己的个人前途。

    看黄佑先生的意思,咱们宁乡军辛辛苦苦打下北京城之后,要将这座城市还给朝廷不说,还要将以前在江北的地盘都让给弘光。然后大伙儿都移去辽西走廊那狭小地域,将来军队也要交给朝廷听凭安置。对了,就连海军只怕也保不住,要变成朝廷的运粮队。

    如此一来,扬州镇只需一二十年就将不复存在。

    黄先生这个心思只怕也是朝廷和弘光皇帝的想法吧!

    到时候,宁乡军中这么多将军,连带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我梁满仓得罪了这么多人就不说了,我的锦衣卫指挥使、刑部、大理寺的前程也成为镜花水月。

    这凭什么呀,凭什么呀?

    梁满仓这个特务头子生性凶狠,私心和权力欲极重,否则也不会除了孙元,什么人的帐都不卖,什么人的敢整。

    这下,他就不向孙元禀告那牢什子“生我者猴死我雕”。不但对军队拥戴孙元登基称帝一事听之任之,还决定动用情报机关的所有力量彻底在下面使上一把子力。

    于是,梁满仓强自挤出一丝笑容,故意赞叹道:“黄先生说得是,君侯若能迎陛下和朝廷还都,那才是建下不世伟业了?”

    黄佑的脸这才好了些,抚摩着胡须,点了点头。

    梁满仓不想同他纠缠此事,就对孙元道:“君侯,属下有一事一直想请你恩准。”

    孙元:“你说。”

    梁满仓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说:“属下这个名字实在太土气,想改一下,还请君侯赐名。”

    孙元:“我给你改名字,这个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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