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离得近,因此隐隐约约听到那名镇抚含糊地骂了一声“狗日地监察部”。
如果镇抚骂得是别的部门,朱自然会勃然大怒,但既然是骂监察部,朱棣却忍不住吞声一笑。看镇抚那种出离愤怒的样子,估计不仅仅是因为这次没能逃税漏税的缘故。
朱棣设置一字并肩王系统可没安什么好心。隶属于监察部的宪兵卫,虽然名称听起来象是宪兵,但实际职能却更类似于后世中**队中的纠察。严格说起来,后世宪兵地职能在这个时空是由锦衣卫和宪兵卫分别承担的:锦衣卫负责军队中比较严重地犯罪行为,而宪兵卫则主要处理军队中的轻微违法。
比较而言,锦衣卫地权力更大,普通军户对于锦衣卫多半是敬畏。宪兵卫的权力相对较小,却很遭军户厌恶——就象后世地很多当过兵的人都憎恨纠察却不痛恨国安一样。后世纠察退伍地时间之所以总会比普通士兵提前几天,就是为了避免受到怀恨在心的退伍士兵报复。
按朱棣的规定,为了维护高级将领的尊严,宪兵卫虽然可以揭发军中的严重犯罪行为,但对于高级将领却没有处置权。而品衔凡是低于从四品者若轻微违法,宪兵卫皆可当场打板子实施惩罚——镇抚只是从五品,说不定也挨过宪兵卫地板子呢。
至于说一字并肩王一系的监察官员连胥吏都不放过的情况,其实也在朱地预料之中。
监察部额定的官员名额虽说不多,可朝廷所拔的经费却更少,甚至连发放那些官员的俸禄都不够。朱之所以故意苛待监察部,其目地就好比使用鱼鹰捕鱼一样:鱼鹰吃饱了便没了捕鱼的动力,只有让鱼鹰饿着,它才会拼命地捕鱼。
结果,监察部便只剩下两个选择,其一是连额定的官员都不录满——方孝孺那样的人自然不肯如此。于是唯一的出路便是揭发犯罪官员然后从抄家中获得经费。偏偏在成立监察部之前朱棣已经提前发动了廉政风暴,该抓的都抓了,即便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凭监察部那少得可怜侦察经费也很难有所收获。饥不择食之下,一字并肩王一系的监察官员便只好连小鱼小虾也不放过——甚至还发生过监察部官员为了敛财污蔑家有薄财但并未犯罪官员地事情——这种挺而走险的一字系官员自然逃脱不了严惩,而且朱棣还以“监察部识人不明”为由对之处以了不菲地罚金,使得监察部的资金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监察部越遭人恨,自然越合朱棣地意:鱼不能太强壮,否则把金枪鱼都吃光,却也失了朱棣的本意。
……
朱棣在京城偶尔微服出巡,几乎每次都会去夫子庙大快朵颐。六朝时期,秦淮河和青溪一带就已经设置了不少水榭酒楼,那时夫子庙便称得上是畸形的繁华闹市了。明朝定都南京后,每逢开科秋闱,考生云集,于是更多的书肆、茶馆、客栈应运而生,秦淮河南岸的一些街巷便成为了富家子弟的“温柔乡”、“销金窟”。名噪天下的夫子庙小吃也在灯影浆声中日渐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和神韵,与“秦淮八艳”相映照,形成了以“秦淮八绝”为代表的“秦淮风采”。
朱穿越之后极其痛苦地发现,尽管身为无比尊贵的皇帝,但是除了吃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享受能够与后世相比。既然只剩下“吃”等极少几种享受了,朱棣自然绝不肯放弃——这也是为什么上次他会特意将一个羊肉汤做得很好的摊主弄回皇宫的缘故。
这次出京,朱棣每到一地都会品尝一下当地著名的小吃。因此,别说跟随朱出巡的人都是心思灵动之辈,即便是个傻子,如今也能弄明白朱棣的喜好了。
一行人入城后,早已熟悉朱棣喜好的锦衣卫便领着路,径直朝玄妙观而去。
苏州的玄妙观始建于西晋,观中有唐吴道子画老君像、玄宗赞、颜真卿书法等碑刻,弥足珍贵。显然,朱棣并不是冲着那些珍贵的书画而去的。他的真正目标,自然是玄妙观的小吃。
历史上玄妙观小吃形成于明代中叶,当时苏州风景旅游城市的格局已形成,特别是乘船宴游虎丘七里山塘、太湖、石湖的风俗极盛,因而带来了船菜、船点的兴
妙观由于得天独厚地地理环境,船点上岸很快便在成了小吃群。
在这个历史时空里玄妙观小吃之所以会提前出现,却主要是宁王朱权的功劳。
由于获得了苏州商业税承包权的缘故,苏州商业越发达,朱权所能获得的好处便越大,因此他便挖空心思想办法吸引商人们来苏州进行交易。朱权想了很多点子,正是其中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点子促使了玄妙观小吃的提前产生。
这个点子是为进入苏州进行交易的相关人员提供极其廉价的饮食:八文钱就可以吃半斤白米饭外加海鱼作为佐菜。
苏州并不临海,但苏州河穿过苏州而且最终入海。因此有着这样地便利条件,朱权便派管家从海边渔民手中廉价收购海鱼。由于海外盐价本就便宜,而且朱棣又“发明”了板晒法和滩晒法,因此盐价更低,朱权便在当地办了个小作坊,专门用来将含盐量本来就高的海鱼再进行腌制。然后,再沿着苏州河逆流而上,最终运抵苏州。
所有腌制的海鱼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很咸。然而在盐价尚保持在相对较高位置的古代,咸对于普通劳动人民而言却是一件好事。因此,朱权所提供地廉价饭菜虽然绝对谈不上丰盛(除了海鱼并无其他佐菜),却极受挑夫、码头搬运之类苦力的欢迎——因为,这个价格实在太便宜了。
古代农民并非象某些政治倾向过强的书中描述地那样,终生都过着忍饥挨饿的生活。事实上,一般意义上的自耕农在年节、喜庆、饷宾之日便会吃荤,此外在农事大忙之日也吃荤。
若是吃荤,则每餐大概要花费十五文。至于平时,自耕农家庭也并非纯粹吃素,以明代松江西乡农民为例,平日他们也能吃到鱼乾白米饭。而这种伙食每餐大致花费十文。
而宁王所提供的廉价饭菜却只需要八文钱,这两文钱地差额对于大户人家自然看不上眼,但是对于穷苦人家,每餐两文便是很大一笔钱了。更何况,那种腌制的海鱼中还含有大量的盐分,因此处于社会底层的挑夫、搬运等苦力对此简直是趋之若骛。
此外,这种饭菜也同样很受小商小贩们的青睐,因为,绝大多数中国老百姓都有着贪小便宜的心理习惯。大商人本人虽然绝不会掉价去吃那种廉价地饭食,但其所雇佣的伙计却不会在乎那种不必要地面子。
玄妙观这里是从太湖、石湖乘船而来的最方便地上岸点之一,因此提供廉价饮食的场所便转移到了玄妙观外地空场上。之后,又由于玄妙观外长期有着大量的流动人口,一些小吃摊主便逐渐聚集到这里。这些小吃同样不贵,很多更是同样提供廉价饭菜的“荒饭摊”。结果,玄妙观小吃便提前出现了。
无独有偶,后世中国四大小吃之一的长沙火宫殿小吃也同样提前出现了。真正的火宫殿是一座祭祀火神的庙宇,始建于清乾隆12年,这个时候还根本不存在。真实的情况是:周王朱肃见宁王朱权用这个办法让苏州变得更繁华了,而朱肃也有着长沙商业税承包权,于是有样学样。另外,朱肃是最喜欢拍朱马屁的。朱建了烈士陵园后,又倡导各兴建以祖先崇拜为基础的各个庙宇,朱肃便抢先请旨出资在长沙建一座火神庙,庙中所供火神为炎帝。
之后,朱棣从东厂的报告中得知,长沙火神庙的小吃摊点越来越多,于是便恶趣味地特意下旨将火神庙改名为火宫殿了——理由冠冕堂皇:“炎帝乃三皇五帝之一,其人间住所可称之为宫殿。”
当然,由于朱肃只是跟在朱权之后模仿学习,因此长沙火宫殿小吃在规模上还暂时无法和苏州玄妙观小吃相提并论。不过,相信下次朱棣再微服私访去长沙,那时长沙火宫殿小吃也应该发展得很不错了。
朱棣正美滋滋地想着,闻到了玄妙观那边传来的美食香味后,不禁加快了脚步。
到了玄妙观,朱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或远或近的侍卫们精神高度紧张的保护,兴致勃勃地在人群中到处乱逛起来。
经过蜜*汁豆腐干、松子糖、玟瑰瓜子、虾籽鱼、枣泥麻饼、猪油年糕等摊子时,朱棣并没有停步,而是径直走向了一个卖鸭血汤的摊档。这个摊档只有一条又宽又长的木桌,桌子两旁的长凳上已经坐满了食客。
朱棣不由有些踌躇。他脱离普通群众的生活已久,和普通人挤在长凳上进食已经有些不习惯了。
杨荣是最讨朱棣喜欢的内阁学士,原因之一便是在于他的玲珑剔透。其他人见朱站在摊档前发愣尚没反应过来,他便迅速凑过去问道:“老板,要不要包场?”
朱棣闻言失笑。
包场这种行为在大酒楼做还说得通,在这种小摊档前耍什么威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十四章 苏州(下)
棣摇摇头,硬着头皮凑到木桌前。
“让一让,让一让,给我腾点位子出来……老板,给我来一碗。”
老板立马拿起一只“海碗”朝里放上一些已煮熟的鸭肠、鸭心、鸭和“小蛋黄”等“碎件”,然后再从傍边的水桶里撩起一勺已被切成半寸大小的块状鸭血块,沥去水滴放进锅中一边的清汤里烫煮。两、三分钟后,便将烫煮熟的鸭血块倒进“海碗”、再加上一勺锅内正吊着的滚热的鲜汤、撒上碧绿的葱花、浇上少许胡椒,然后端了过来。
这碗汤,翠绿的芫荽,晶莹的粉丝,沉浮的一些细碎的鸭、鸭肠、鸭肝,红的白的,让人一眼看去就立即被那种说不清的诱惑缠绕住了。
朱棣先挑了一块鸭血送入口,粉嫩爽滑的进了嘴便立即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又喝了口汤,舌尖便顿时沉浸在那浓厚的滋味里萦绕徘徊起来。
真是的,这些人怎么这么手巧啊?就这么个简单的东西也可以做得这般精致,百般滋味,万种风情,让人沉醉痴迷。
朱不怀好意地看了眼那个摊主,忍不住又动起了上次那种心思来……不过,现在还不急,回京时再捎上他也不迟。
朱却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大块朵颐的同时吩咐道:“老板,再给我的伙计每人来一碗。”
摊贩一喜,忙不迭开始做鸭血汤。
君有赐,臣不得辞。
杨荣无可奈何地接过海碗。大约是因为鸭血汤地温度太烫地缘故吧。他捧着海碗一个劲地呲牙咧嘴。朱棣回过头看到杨荣这种窘境。便说:“你坐下吃吧。”
两条长凳上若是挤一挤。倒也还能再挤下三四个人。但杨荣又怎么敢和朱棣挤位子?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还是站着吃吧。”
朱棣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就象下跪一样。若他吩咐免跪但大臣并不接受这种好意。朱向来不勉强地。
朱棣原本准备吃完鸭血汤便离开地。但杨荣等人还没吃完。总不能不等他们吃完就离开吧?
于是朱便无话找话地和摊贩老板说道:“老板地生意很不错嘛。”
老板笑眯眯地答道:“托您地福。还过得去。”
“怎么是托我的福呢?”朱棣一本正经地说道:“这玄妙观小吃的生意之所以如此兴隆,听说是宁王功劳……你们难道不感激宁王?”
他这话一说,不但心思最为灵动的杨荣,连张辅、马三保都是一惊。
前些时候曾经有言官弹劾宁王收买人心,其起因便是宁王提供太过廉价的饭菜。封建社会提倡富户设粥棚,但皇室宗亲做这种事却是一种忌讳—担心他们收买人心造反。
尽管宁王不是设粥棚赈济,但那饭菜的价格太低,而言官偏偏又是一种习惯于鸡蛋里面挑骨头地职业,自然不会放过这件事。
言官指责宁王沽名钓誉、收买人心,但是在朱看来那种低廉价格也很正常。普通人家一餐类似规格地饭菜需要十文成本,然而如果大规模采购其成本自然会降下来。只要具体的办事人员没有从中贪污,或者说贪不多,那么八文的价格应该说也是合理的。
所以,朱棣便下令让朱权将帐本交上来。一算之下,在不考虑人力成本的前提下,价格定为八文甚至还略有赢余。于是,朱便将那名言官痛斥了一番。
在外人看来,这自然是一副“兄友弟恭”地景象。然而只要不是傻子,谁会相信天家会有温馨的亲情?即便是宁王朱权自己也不会相信。要不然,为什么之前宁王一直都并不是特别贪图享乐,而朱一成为皇帝后他就主动要求跑到苏州去享福?还不是怕朱棣成天惦记着对他下黑手!
摊贩老板一脸奇怪地问道:“玄妙观小吃地生意兴隆是宁王的功劳?这是怎么说的?”
听到这样的答案,朱一脸笑眯眯的表情,连杨荣等人也放了心。朱自然不会费力去解释玄妙观小吃的兴起确实有宁王地功劳。本来话说到这里已是皆大欢喜,谁知摊贩老板又说了一句。
“若说要感激谁,我看还是应该感激一字并肩王。”见朱、杨荣、张辅、马三保全都眼都不眨地盯着自己,摊贩老板洋洋得意地说道:“一字并肩王手下的八府巡按四处巡察,现在衙役们谁都不敢勒索我们这些小商小贩了,都生怕被我们告到八府巡按那里去。”
听到这里,朱脸上地微笑一下子凝固了。
摊贩老板却没看出朱棣已经笑得很僵硬了,又意犹未尽地说道:“只可惜八府巡按平均每个省还摊不到一个,而且八府巡按手下的也人太少了……也没有固定地办事衙门”
八府巡按其实只是民间的说法,准确地称呼应该是“巡按御史”。都察院设十三道监察御史,每年轮换出京至各省巡察,而那些出巡各省的御史则称之为“巡按御史”。又由于巡按御史实际上是“代天子巡狩”,因此一字并肩王一系所派出的监察人员甚至连“巡按御史”也不是,而只是监察部刑局属下的“按察司官”——都宗院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监察部刑局下属的“按察司官”自然更少,额定人数只有五名……摊贩老板说每个省还摊不到一个都已经说多了。
按《宪纲》规定,巡按御史出巡许带书吏一
刷文卷,许带人吏两名;若应用监生,必须临时奏请差监生必须与巡按御史同行,不许相离。若是没有皇帝系与一字并肩王系的相互监督,无论是“巡按御史”或是“按察司官”出巡都不可能只带这么一点人。可一字并肩王一系派出地监督官员哪敢露出半点把柄?既然连名正言顺的“巡按御史”都顶多只能带三名随员,一字并肩王系的“按察司官”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让随员的名额超过三名。
不过,若说巡按御史或按察司官的人手不够却也未必。按《宪纲》规定,巡按御史所巡之处,在职权范围内,如需调阅案卷,传问官吏,所在官吏不得推托。各级官吏对巡按御史“不得挟私沮坏,违者杖八十,若有干碍合问人数,敢无故占像不以发者,与犯人同罪。”按察司官的权力比巡按御史地位稍低,但同样可以调阅案卷、传问官吏以及在一定程度上支使地方上的胥吏。
至于说没有固定的办事衙门,则是那位摊贩老板误解了。巡按御史按期周行所部各府州县,必须有固定的治所才能就便处理公务及饮食起居。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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