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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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归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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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看一下嘛。”徐葳笑嘻嘻地说。
    碍于徐铁成的面子,韩远径打开了,叮叮当当的音乐声流了出来。同时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用黑色的粗笔写的字:“我的遗愿:韩远径永远不能娶李乐桐。”“李乐桐”本个字还用红彩笔涂上了重重的圈圈,像是一个地牢,死死地框住了她。
    韩远径扔了贺卡,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音乐声没有停止,依然是叮叮当当,徐葳依然是笑意不减,“这是我的第一个遗原。我现在是你的法定妻子,我安排自己的后事,作为老公,你应该尊重一下。”
    韩远径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徐铁成在,他会当场拂袖而去。
    徐铁成拿过贺卡,扫了一眼,合上,掩住那刺耳的音乐,“这事从长计议。”
    “嗯,还是老头儿说得对,韩远径,你要是想娶她,好好对我,也许我能改变主意,也不一定。”徐葳依旧是笑嘻嘻的,涂了口红的嘴,像是喝过了鲜血。
    韩远径只觉得发疯。如果刀子不是魔鬼,他真的不知道魔鬼长什么样子。
    徐葳走了,留下他和徐铁成。
    徐铁成说:“远径,你也跟了我几年。我知道你这人心不坏。如果你现在要回国,我送你走。”
    韩远径没有回答。他觉得徐葳是个疯子,一切终会改变。
    那是第一个月,最难熬的时候。他每天都要把他放在钱包里的李乐桐的照片看上无数遍,才能勉强地睡过去。
    那时候的徐葳还没有发疯地用针管扎他,也没有像后来那样,乘他不备去咬他的嘴唇。
    他觉得自己还能忍,却没想到,徐葳却一直到死都在折磨他,愈来愈变本加厉。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逃生机会。他放弃了。
    徐葳先是又死相威胁,让徐铁成发誓不在她活着的时候放韩远径回国。然后她拿针管扎韩远径。再后来,她乘韩远径不注意,就攀着韩远径的头,去咬住他的嘴唇,咬到出血,每经过一次,韩远径就觉得自己像死过一次似的。
    最可怕的是有几次,徐葳故意在嘴里含了红色的颜料,他又为两个人的嘴唇都破了。那次他真要发疯了,每一天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打了多少电话,让医生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染艾滋病。
    每次成功地折磨他,徐葳就疯狂大笑,笑得把天上的太阳都遮住了,没留下一丝的缝隙。
    折磨他的最高潮是在徐葳死的那天。
    那天她打电话给徐铁成,说是有急事相见。徐铁成去了。
    徐葳先是当着徐铁成的面,拿着针管追得韩远径四处跑,一直闹到徐铁成看不下去了,喝了一声,“好了,徐葳,你闹够了没有?”
    徐葳停下了,把针管轻轻推了一下,针尖喷出一个小小的弧线。
    “这亲爱的小东西,我这一生,就在这上面了。”她转过头来,看着徐铁成,叫了一声,“爸爸。”
    徐铁成浑身一颤,自上中学又后,这是他第一次听女儿这样叫自己。十几年了。
    “爸爸。”徐葳又叫了第二声。
    徐铁成忽然老泪纵横。他是造的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女儿。
    “爸爸,我要走了。”她回头看看韩远径,“这个人,我给你找到了。我拿走了一切他最珍贵的东西,现在,他只可能沿着我们的路继续往前,再了没会有别的路了。”
    韩远径浑身发冷。
    徐葳看着他,嫣然一笑,“是你自愿的,不?”她又推了一下针管,就着窗玻璃的映照,忽然扎向了自己的脖子。
    韩远径吓了一跳,“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葳疯狂地笑着。几分钟后,徐葳的这种疯狂达到了极致。
    那是韩远径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既发狂又发抖,屋子里一切能活动的都让她摔烂了,窗帘也让她扯了下来,到最后,她居然俯下去啃楼梯扶手。
    徐铁成想上去拉,让韩远径拉住,“徐总,当心她咬你。”
    黎铁成顾不得,仍然要往上冲,让韩远径拦腰抱住。
    “哈哈哈,哈哈哈。”满屋子都是徐葳疯狂的笑声,忽然她静了,从楼梯上滚下来。
    “葳葳!”徐铁成跑过去,抱起徐葳,她已经嘴唇发青。
    “爸爸。”她伸手,去摸徐铁成花白的鬓角,干枯的眼睛里现出了两滴泪,在深陷的眼窝之中。
    “爸爸,对不起。”
    “葳葳!”徐铁成抱着她失声痛哭。
    徐葳抬手指向韩远径,“你,过来。”
    韩远径慢慢走过去。徐葳还有心思笑,虽然那只不过是一点点的肌肉抽动,“你来抱我。”
    韩远径皱了下眉,没有动。
    徐葳还是在笑,“你忘了我的遗言?”
    韩径远蹲了下来,徐铁成把徐葳递给他。
    在无数次厮打与反厮打中,他早知道徐葳只剩下了骨头,但骷髅一样的感觉,是在今天真真切切地才有。
    那真是一具骷髅,魔鬼的骷髅。
    恐惧让韩远径不由得有些发抖。
    徐葳却伸开胳膊,搂住韩远径的脖子,“亲爱的,我们边结婚那天,你都没有这样抱过我呢。”她嘻嘻笑,“亲爱的,和你相处,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韩远径冷冷地,“那希望你祝福我吧。”
    “祝福?好啊,当然了。”徐葳欠起身,聚起嘴唇。这一次韩远径没有拒绝,他犹豫了一下,低头吻了一下那嘴唇。
    恐怖顿时席卷了他的全身。
    “嗯,我圆满了。”徐葳阖上眼皮,喃喃自语。
    韩远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提遗言的事,他怕极了,徐葳的喜怒无常会怎么样。
    徐葳忽然睁开眼,看了一眼韩远径,转过头,抓住徐铁成的手,“爸爸,爸爸。”
    徐铁成忍着泪,“我在。”
    “爸爸,你别哭。”
    “嗯。”她也曾经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在幼儿园里得小红花,在学校里争第一名。自从她母亲去世后,一切就都变了。
    徐葳紧紧握住徐铁成的手,像是要握断了,“爸爸,别忘了,我的遗言。他和那个李……李乐桐永远不能在一起。”
    韩远径愕然,他怒喝:“徐葳!”
    徐葳又疯狂地笑了起来,声音干枯又刺耳。
    这是她最后一次捉弄韩远径了。
    她又成功了。
    她不停地笑,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终于到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翕动,韩远径拼命地凑上去听,却听到她是在说:“原来,毒药的感觉也这么好。”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
    依然是毒品,却把韩远径死死地钉在柱子上。
    这是韩远径最不愿回想的一幕。每当想起,就像坠入地狱一样可怕。
    “徐葳死后,我第一时间想回国。但三年的生活已经让我人不人,鬼不鬼,我不敢回来,不敢吓你。”韩远径像是石塑的一般,只有嘴巴在动。
    “我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躲了半年。我拼命回想我们又前一起看过的书,我让人给我买,我每天就是看那些书,用书的忘记来冲淡徐葳留给我的阴影。我甚至让人去我们学校附近的餐馆给我买我们常吃的菜,每一种都要二十份,我天天吃。我也疯了。”
    韩远径垂头,泪水滑落。
    灵魂抵给了魔鬼,要费多少力气才能赎回?
    “桐桐,你是我生命中最后的阳光。”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小石头,你吃了那么多苦,换来的恒远,你要把我怎么样呢?”
    “我会去争取。”
    “争取,争取。”李乐桐喃喃地说,“你怎么争取呀?小石头,那是徐葳的遗言,你能怎么样?”
    韩远径的拳头紧紧地握着,似乎都能听到骨节响。
    “小石头,你错了。你这一步真走错了,错了,错了。”李乐桐的声音在北风里越发颤抖,“小石头,跟我再见吧。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只爱陌生人

    新年新气象,李乐桐的新年是在医院过的,一天三个吊瓶,打了三天。李乐桐烧得迷迷糊糊的,咳得不成样子。她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梦到在学校里,她和韩远径笑闹,一会儿梦到她在外地出差,听到韩远径结婚,感到锥心地痛。
    许久未露面的程植却像是惊蛰里的穴居动物,跑前跑后,每天接送她去医院输液。程植瘦得非常明显,方脸都有点变成瘦长脸了。膘减,话却不少。第三天,他看见李乐桐情况好转,道:“盟友,你也倒下了。”
    李乐桐一边咳嗽一边说:“你这么倒有良心,怎么想起我来了?”
    程植嘿嘿道:“我能掐会算,忽然心灵感应,就给你去了个电话问一下。怎么样?我神吧?”
    李乐桐用一阵剧烈的咳嗽回答了他。
    三十一号,她与韩远径分别。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她躺在就要上,不停地说:“远径,我渴。远径,我渴。”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抱着她走了出去,她又为是韩远径,实际却是程植。她连自己是怎么起来给程植开的门都不记得了。
    “我渴了。”
    程植看了看周围,“矿泉水不能喝,是吧?”
    “不能。”李乐桐摇头,“生病了要喝开水。”
    程植二话没说,去了护士站,一会儿手里端了个纸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哪儿弄的纸杯?”
    “买的,这家医院不错嘿,挺便宜,两毛一个。”
    水很烫,隔着桌子都能看到热气不断地往上冒。程植犹豫了一下,把帽子握在手里使劲地扇,扇得李乐桐的头发都跟着飞了起来。
    李乐桐笑,“程植,你在对着它发功么?”
    程植也笑,“是,气韵流动功。”
    话音才落,临床的老大爷忽然放了个屁,两个人一齐闭嘴。程植继续扇着好杯水,扇着扇着,他憋不住,“噗嗤”笑了,李乐桐也笑了。
    “好了。”他带着笑递过去。
    李乐桐小声说:“我不想喝了。”
    “喝吧喝吧。”程植一本正经,“没关系,分子运动没那么强。”
    李乐桐笑哈哈地接过来,水是温的,虽然偏凉但能解渴。
    生病了,需要的就是那杯水而已。沙漠里,你需要的是一杯实实在在的水,而不是一座海市蜃楼。
    药一滴一滴地流入身体里,时间仿佛比生命还长。
    李乐桐问:“你这些日子还好?”
    程植摸了摸自己的脸,“玉树更临风了吧?”
    李乐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所谓爱情,难又为人言说。
    第四天,李乐桐高烧退了,只咳得厉害。程植来到李乐桐家问要不要再去医院,李乐桐摆了摆手,她不想去。
    医院是一个让人脆弱的地方,看了那些生老病死,看了那一个个有人或没人照顾的身影,会让人心生百结。
    尤其是看着老头儿陪着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更是心生羡慕。什么时候才可又一刹那变老,恩怨、愁苦都不会再有?
    要多久才能熬到白头?这中间的变化,又要由谁来承受?
    “蝈蝈一会儿来送饭,你想吃什么?”程植坐在她床头的椅子上,手似乎都没地方放。
    李乐桐想了想,“拉面,毛细的。”
    “什么?”
    李乐桐又一阵儿咳嗽,程植只好重复,“拉面,毛细的?”
    李乐桐点头,程植竖起大拇指,“真具有革命精神。生病了,却只吃碗毛细的拉面。”
    李乐桐明知他是寻自己开心,却笑不出来。
    郭远腾一会儿就来了,放下拉面就过来试温度。
    “李姐,好点儿没?”
    “嗯。”
    程植叫:“蝈蝈,你也忒狠了,怎么只拿四碗面来?还都是毛细的?”
    郭远腾转身,“谁说的?难道我没有带个凉拌蕨根粉、凉拌木耳?还有两个炒青菜?”
    程植哀号,“连肉都没有,你要饿死几个?”
    “爱吃不吃,不吃你出去吃雪去。”
    程植长叹一声,收拾着吃饭。
    三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面,打包的面,收拾起来也很快。两个男人面面相觑,郭远腾说:“你不回家?”
    “你要在这儿?”
    李乐桐说:“都不用在这里了。今天就这样了,要是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郭远腾看着她,仿佛有话说的样子,程植歪着脑袋,“你能行?”
    “嗯,我想睡一会儿?”
    “也好。”程植外套扔给郭远腾,“你李姐要睡觉,走。”
    郭远腾接过外套,“李姐,你真行?”
    “没问题?”
    郭远腾环视了一下桌子,“那晚上要喝水呢?”
    “一般不会。实在要喝水,我就起来烧,反正也好得差不多了。”
    郭远腾转过头,“程植,你在这里等等,我出去一下。”然后不由分说地走,程植和李乐桐目光一对,程植把两手一摊,表示他也不知道郭远腾干啥去了。
    不过十分钟的光景,郭远腾回来了,手里拎了一个暖水瓶。
    “李姐,这东西虽然不十分好看,好歹可又盛点热水。”说着,进了厨房烧水,刷暖瓶,又灌上开水,放在李乐桐的床头。
    “李姐,有事叫我们啊。”
    李乐桐的鼻子直发酸,“行啊,你们都放心吧。有什么事,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门关上了,屋子里静得可怕,似乎连外面都没了人的声音。李乐桐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烧过后的身体隐隐有点痛,上一次这么凶的病,还是韩远径刚离开的时候。
    又离开了。
    到现在,她承认,她还是爱着他的。是爱着他的。即使是上一次他弃她而去,她还是爱着他。
    “小石头,你说,你有一天不会不要我吧?”她倚着他的肩头,两个人坐在长凳上,正是春天,蜜蜂围着新开的花嗡嗡地叫着,雪松的松针在太阳下闪着光。
    她感觉到韩远径的转动,他扶起她的肩,“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一天,不会要不我吧?”
    韩远径抿着嘴,“你怎么会这么想?”
    李乐桐拽着他的拉链环儿拉上拉下,“风险啊,总是要有风险的。”
    韩远径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她的手扯住,握在手心里。韩远径的沉默让李乐桐心里有点别扭,“怎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韩远径还是没回答,只是手越握越紧。李乐桐有点惊慌,又强笑,“说啊,你为什么不回答?”
    韩远径看着她,“那一天,是永远都不会来的。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一天,是永远不会来的?一阵剧烈的咳嗽,代替了一切疑问。
    病一见轻,就觉得日子快。又过了两天,她已经可又去单位上班了。人人都知道她生病不愿多说话,也没有人来烦她。
    年会要到了。按照惯例,每个部门要出节目。财务年年是全家福,所有人都上场。节目不在好坏,在于参与。做财务的人,性格内向的多,于是财务的节目,一般都是安安静静的。
    今年的节目是光影,大家随着音乐,在粗布幔后面变出各种图案。有花,有鸟,当然还有一些吉祥图案。
    排练的时候,气氛很融洽,笑声不断,似乎大家真的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出来的。李乐桐一向淡然,今年更淡然。她跟着指挥,认真地变换着每一道光束。
    一次,排练结束后,紧挨着她的同事小黄低声说:“这些人,明年不知道还剩几个?”
    “怎么?”
    “秦峰已经拿到OFFER了,年终奖一发,他就走了。其他人,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李乐桐“哦”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李乐桐才见好,就轮到程植病了。李乐桐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程植正在大口地吐着,把李乐桐吓了一跳,连郭远腾眼光中涌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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