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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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归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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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寒意由心底升起,这是韩远径?
  “如果她再不死,我都觉得自己不可能坚持到五年以后。真的,不可能。”韩远径的头伏在方向盘上,黑暗裹去了他的颤栗,只剩下略显沉重的呼吸。
  “恒远我是进来了。徐铁成也算遵守承诺。徐葳伤透了他的心,有时我倒挺同情他。他自己也说过,他不想再娶妻生孩子,徐葳真的让他怕了。那是怎样的一个恶魔啊。”
  “韩远径,我知道你有个女朋友,就在老头子的公司。你别给我耍花样儿,看着你们分开,我高兴。哈哈哈哈。”徐葳的声音仿佛穿过黑幕与时空而来,寒意侵满了韩远径的全身。他继续说,“乐桐,我知道你不能理解,其实我自己也不明白,当时怎么会接受这个约定?也许我一直都是一个不惜一切手段渴望成功的小人。一直都是,真的。”韩远径仿佛又陷入到他自己的喃喃自语中。
  “我希望我能成功,希望能给你好的生活。可是,在当下的社会,我没有背景,没有资本,我什么都没有。如果仅是在恒远——哪怕是在恒远,我又什么时候能成功呢?徐葳终是要死的,不过五年而已,五年,我忍得了。虽然我最后,差点没撑得下去。”
  李乐桐没有说话。虽然她想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你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你想放弃的,也都放弃了。
  “我没有放弃你。”韩远径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我从来没有放弃你。我不告诉你,我不敢,不敢看你骂我,不敢看你哭。我更不敢的是,如果由我告诉你了,你会死心。我了解你,我知道我不给你答案,你会不死心。不死心,我要的就是你的不死心。”
  李乐桐打了个寒战,韩远径说到最后的口气让她颤栗,那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我不允许你对我死心。”韩远径的声音又坚定了起来,目光灼灼,“桐桐,你我从来没有结束过。我只是暂时离开,我没有要和你分手,只是暂时的、没有告诉你的,离开了一下。”
  李乐桐那一霎那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错乱的境地。惊愕、混乱、颤栗、愤怒、甚至还有可笑混在一起。
  韩远径在说什么?他以为她只是一个布娃娃吗?
  “我的手机,”韩远径停了下,“在我决定与徐葳结婚的时候就预存了三千块钱,我只是关机了,没有换号,没有注销,我只是关机了,我只是不方便接电话关机了。在我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我便开了机。从那时起,我又是过去的韩远径,我又回到了我的世界,能收到这个世界里所有朋友发的短信,包括今天晚上的。我又是过去的韩远径了。是的,我是,我要找回我过去世界的所有东西,所有,廖老师,同学们,当然,还有你。最重要的,就是你。你们都在,今晚我看到了,你们都在。”
  寒意越来越重,李乐桐觉得他似乎是真的有点疯了。
  “我还以为你还是那个样子,天真、依赖心强,”韩远径有些自嘲,“却没想到,你长大了。长大了,好,我也不用哄你了。乐桐,我承认,我是为了钱而同意与徐葳结婚。是的,为了钱。”
  “桐桐,风雪夜归人,我回来了。”

回来,谁又在原地?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这句诗一直是李乐桐所喜欢的。言语朴素,感情真挚。其他诗传递的或者有美、有感慨,但读读这首诗传递出一种温暖。试想一下,风雪之夜,有什么比一间充满着温暖的屋子更让人向往的吗?
    她曾经说,她觉得,“夜归人”这个“人”,不是外来的客人,也不会是作者自己,更不会是偶尔路过的人,应该是屋中人的亲人。很简单,因为一个字——“归”。
    “归”是一种归属,这个“柴门”应该是他的归属,是客人与偶尔路过的人所不能有的。而从诗的上下文看,更像是作者站在事外的一种观察,而不是作者本身的一种归来的体验。
    韩远径对她的这个意见不予置评。他俩都不是学究,尤其是中文,不是他们的专业。韩远径也喜欢李乐桐的这个解读,毕竟,风雪之夜,一个人在家中听到自己的狗在欢迎另一主人回家,这个画面远比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从远处看着一所黑洞洞的物资要温暖的多。
    现在的韩远径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诗。他想回来,他要回来。
    李乐桐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三年中的第一年,她在痛苦与毁灭中幻想着韩远径还会回来,只要手机一响,就在心里暗暗的期盼着是他。三年中的第二年,日复一日的等待磨掉了她的恨意,让她慢慢淡漠,她开始学会麻木。三年中的第三年,麻木让她什么都不去想,只想静静的生活。
    韩远径的理由并不新奇,她知道,她也想过,却没有想到韩远径居然是这么地、自以为是地“回来”。
    回来?谁又在原地呢?谁又怎么回到原地呢?
    她忽然发现,自己都无法恨起来。曾经积蓄的一腔怨恨,都不见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韩远径。”连名带姓的称呼他,是一件陌生的事情,“你和我早就没了关系。从你背着我要娶徐葳的那天起,这世界上,就没有再认识韩远径的李乐桐。”李乐桐的声音并不高,她自己都惊讶,怎么会用这么平淡的口气来说话。“看在廖老师的份儿上,你还是我的韩师兄,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李乐桐,也早死了。现在坐在你面前这个叫李乐桐的人,她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希望的生活,她是你的师妹,希望你做师兄的,能够体谅。”
    车内静悄悄的,说都没有说一句话。宿舍楼里的灯火一站一站熄灭了,还有极零星的窗户里,从窗帘后面透出幽暗的光。那或者是熬夜的同学,在开着自己的小灯。
    李乐桐的情绪从灯光中收了回来。刚才似乎还是景中的一人,而现在却记起,那不过是对岸的风景。很远了,和自己无关了。当日在学校里牵手相伴的两个少年男女,也只是定格在当日的风景,在那时空里,没有走出来。
    她的手机也像是强调这一点,来短信了。
    “李姐,我是程植的同事小郭。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李乐桐略一思忖,拨了回去,“嘟嘟”两声之后,有人压低声音,“喂?”
    “我是李乐桐。”
    “嗯。”郭远腾的声音有点鬼鬼祟祟的,然后听见开关门的声音,郭远腾的声音大了,“李姐,有个事情要向你汇报一下。”
    “你说。”
    “程植闹着明天出院。”
    “哦?什么情况?”
    “不清楚,所以我要向你汇报啊。”
    李乐桐一听,明白了。
    “有没有什么你不认识的生人来看过他了?”
    “生人?男的女的?”
    李乐桐支吾了一下,“男女都算。”
    “没吧?不知道,没见过。”
    郭远腾说话不紧不慢,安定和谐,李乐桐却笑不出来,“你打电话给我,是想让我劝他别出院?”
    “不是。”郭远腾还是不紧不慢,“我是向你通风报信一下。如果你不同意他出院,你就要赶紧来阻止他。当然,如果你同意他出院,明天想过来送他的话,也赶得上。或者你不送他,也不用再来这里看他了。这是三重意思。”
    郭远腾的贫让李乐桐有点想笑。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但听起来就是贫。
    “我知道了。”她的语气放缓,“他要出院,就让他出。命是他自己的,他若不要,别人也不能按着他的头让他要。至于后两重意思,他更是自己看着办。他不告诉我,我就绝不会主动的搭上去。”
    “李姐英明神武。”郭远腾说笑话、拍马屁时,口气也正经的很。
    李乐桐终于忍不住,嘴角抽动了几下。
    挂了电话,李乐桐口气轻快,“韩师兄,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告辞了。”
    韩远径的口气冰冷,“你还在照顾那个人?”
    “他叫程植。”李乐桐平常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的快意,“你见过的。”
    “不许和他来往!”
    李乐桐收拾好包,“这话应该是他和我说吧。”她推门要下车,让韩远径拉住。她早有准备,右手抓起座椅旁边的矿泉水,向韩远径的手腕上用力一磕,左手趁机挣脱出来。
    她站在车门口,半低着头,“韩师兄,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你和我早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所谓的风雪夜归人,你不该归到我这里来,我也不是等待你的那个人。你做你的徐家女婿,我当我的城市白领,我不想再见到你。谢谢。”
    说完,她手一扬,用力甩上了车门。
    初秋的夜晚,风有点凉。校园里静悄悄的,办公楼里,零星的还有几盏灯火。路过篮球场,铁丝网上的大横幅在路灯的照耀下,字迹很清楚:“预祝第二十五届挑战赛圆满成功。”
    是啊,按照惯例,十月初就是挑战赛。院和院之间对打。李乐桐所在的传媒学院,男生很少,只够拼一支队伍上场装装样子,名次自然是最后,院里也无人关心这事儿。韩远径所在的经济学院则好很多,韩远径是主力。于是,经济学院队的狂热粉丝里,当仁不让的多了一位猛将李乐桐。
    那一年,李乐桐和韩远径刚谈恋爱还没多久,韩远径要训练,李乐桐嚷着要去,韩远径说:“我要训练,带你去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不方便就是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吗?”
    韩远径挠头,板着脸,“你干扰我的心思。”
    李乐桐瘪嘴,“我又不说话,为什么会干扰?”
    “反正就是会干扰。”
    “没有具体理由,不算。”
    “……篮球打着你怎么办?”
    “我又不是木桩子,篮球来了,我不会躲啊?”
    “那你一个人站在场外,有什么看头啊?”
    “谁说的?我可以看你啊。”
    韩远径的脸有点红,“你看我,我还怎么打球啊?”
    “我看我的,你打你的,我的眼睛又不会去勾你的手,你怎么打不了?”
    韩远径那时候还不习惯于吻她,那种美好的战栗对他来说是一种一时难以习惯的奢侈。由于他的无语,李乐桐去了,傻乎乎的,一场又一场,场场不落。她自己还带了个坐垫,铺上报纸,坐在上面,笑眯眯地看他们抢球。有人戏称,那个座位是“径爱小座”。李乐桐也笑笑,不以为意。
    一天下午,李乐桐刚低头喝了口水,再一抬头,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砰”的一声震得她的头往后仰了一下,鼻子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了下来。她拿手一抹,血!吓得她大声叫着:“远径,远径。”
    韩远径本来在场地上与人抢篮板,听见李乐桐叫他,一回头,也不顾抢球了,直接奔到场边,“怎么搞的?”
    他的胸口因呼吸急促不停地起伏,胳膊上、肩上、背上,都是汗,汗水沿着他的脸滴了下来,他也顾不得擦,湿乎乎的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她,“桐桐?”
    李乐桐的脸让她抹得有点花,手上是血,看着他发梢上的汗正要滴下来,就伸手去抹,“怎么也不擦擦汗?”
    手让韩远径抓住,他一用力,把她拽起来,“走,去校医院。”
    “哦。”李乐桐想起自己的鼻子破了,低头要走。刚要抬步,韩远径转过身来,有点紧张地说:“能行吗?要不要我背你?”
    “啊?”李乐桐的眼睛转了一圈儿,她看看操场,眉毛立刻耷拉了下来,身子变得仿佛随时都能歪倒,“我好像有点晕……”
    韩远径拉过她,自己蹲了下来,“来,趴到我背上。”
    “我……生不去。”
    “你趴着就好。”
    “我头发晕,怕手揽不住你的脖子。远径,不如你抱着我吧。”李乐桐声音微弱,左手扶着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在操场上。
    韩远径急了,一弯腰,把她打横捞起来,抱在怀里,就往校医院冲。
    那一段路,韩远径跑的有多快,李乐桐并不知道。她躲在韩远径怀里,满鼻子都是他的汗味儿,满耳朵都是他的心跳声,满眼都是他起伏的胸膛,自己的脸上,也蹭到他衣服上的汗水,咸咸的。
    对于当时的她,这就是世界的全部。
    李乐桐扇动了一下鼻翼,仿佛还能闻到那浓重的汗味儿,脸上湿漉漉的,不过,这一次,却是她自己的泪。
    青春无悔,她不后悔,但她的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越擦越多。终于,她手攀着铁丝拦网,小声地哭了起来。
    半个月亮升在空中,照在这曾经喧闹的操场上。
    李乐桐是在上午接到了程植的电话。
    “盟友,我要出院了。你的粥以后送我家里吧。”
    李乐桐停下敲击键盘,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去揉脖颈,“设想的不错啊。你这出院的安排都做好了,佩服佩服。”
    程植干笑了两声,“你也别装了,你什么都知道了,不是吗?”
    “此话从何说起?”
    程植哼了声,“你要知道,世界上有一种间谍,叫双料间谍,又名无耻间谍。他能告诉你我的动向,也自然能把你的话传递给我。”
    李乐桐扑哧一声,“你们那位郭远腾啊?什么来头?太逗了。”
    听程植对着旁边喊:“蝈蝈,你李姐夸你了。冲她这顿夸,你也要给我好好干。赶紧的,给我办出院手续去。”
    郭远腾那平平静静,甚至有些木木呆呆的声调传了过来,“程植,你太龌龊了吧,这明显是拿着嫦娥当令箭——不过,虽然如此,但我显然还是愿意接受这嫦娥之箭。我去了。”
    李乐桐忍不住,哈哈的笑了起来,惹得同事们都往这边看。
    这一对儿,可真够有意思的。
    “程植,你们俩真是天上地下一对活宝。”
    程植却并不笑,“没用,他又不是女人。”然后叹口气,“盟友,你明天有时间吗?过来给我做点粥。”
    程植的话又引来了李乐桐的笑,她努力地忍着笑说:“程植,你还真是不客气呀。”
    程植的家离李乐桐的住处并不是很远,坐公交车大约也就五六站的样子。无缘对面不相识,如果不是韩远径出现的话,两个人可能一直就是这城市中近而远的两粒尘埃。李乐桐按照程植给她的地址,到了程植的家。
    一个典型的光棍的家,不能说家徒四壁,也差不多——当然,这个壁,是要把家具也算上。大部分柜子都是空的,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茶几上的啤酒罐儿外,基本没什么东西,沙发还是裸着的,连沙发巾都没有。客厅的角上还支着越野帐篷,搞得李乐桐十分惊讶,“程植,这是哪出?”
    程植由病号服换成了运动服,除了脸色有点蜡黄外,看着比在医院里精神多了。“哦。”他挠挠头,“那是野憩,偶尔在家也陶冶下情操。”
    郭远腾却不饶他,“得了吧,程植,嫦娥面前不说假话,是谁说这是对付蚊子的高招的?”
    李乐桐又没忍住,再次哈哈的笑了。
    程植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就是不变色,反倒说:“郭远腾,我和乐桐要谈情说爱,你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郭远腾一脸的无所谓,“程植,你们谈恋爱,又不是限制级,让我观摩一下,有利于祖国下一代大好处男的茁壮成长,省得我一个人还要去找偶像剧看。”
    程植捡起个啤酒罐,“郭远腾,什么话都敢说,你找死啊。”
    李乐桐有点讪讪的,借口熬粥,要去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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