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好友沈晚。”袁沛心娇媚的微笑道。
骆轻城缓缓移过目去,看向依旧是一身素衣的沈晚。
约略有些憔悴,掩不住自内而外透出的那种风姿,空谷幽兰一般,仿佛能够闻见她身上的清香。
“古人说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我一直都以为实属夸张之辞,今天见到两位绝世佳人,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骆轻城目不转睛,面不改色,盯着娇媚可人的袁沛心,一字不漏的背出了萧寻教他的词。
在心底狠狠的唾弃了自己的虚伪。
袁沛心咯咯甜笑,百媚横生。
沈晚露出一个苦笑,缓缓低下头去。
“骆公子的名头可是生的紧。以前从未听说过。”袁沛心惦记着父亲的嘱托。
骆轻城淡淡道:“区区无名小辈。但凭一片赤诚,不过二十年华,徒有三寸之舌,立志扬名四海,也算学富五车,熟读六韬三略,昂藏七尺男儿,自恃才高八斗,誓要九天揽月,追求十全十美……仰慕小姐品行百里挑一,为求佳偶,不惜千里迢迢赶来……”
目不斜视,任凭背上汗出如浆,忽然想起叶笑苦思冥想为自己筹划每个细节的样子,一时恍惚。
袁沛心又咯咯甜笑:“公子果然三寸不烂之舌……”
沈晚移开目去,深叹一口气。
“与你同来的那两个人是什么人?是你的朋友?”袁沛心浅笑低语。
“兄弟。”
骆轻城按照步骤殷勤给两位美人布菜,又说了几句阿谀奉承之辞。
自己都肉麻的要晕倒。
所幸逗得袁大美人笑靥如花。
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固执己见的装酷。
没注意到沈晚的面容愈发的惨淡,眼中盈盈有泪。
听到她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有些凄惶的出门。
骆轻城愣了一下,本能的站起身要去追,迟疑一下,看向袁沛心。
袁沛心似乎有些惊讶,看着骆轻城似乎也有些无措。
终于找到话说:“沈姑娘非常可怜,最近家中横遭巨变,所以心情不好,我约她过来散心……”
骆轻城哦了一声,看着沈晚远去的地方,有些自责的坐下。
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急急站起身,对楼下小二叫道。
“小二!上汤燕窝,减成两份!”
回过头看见袁沛心有些愕然的目光,心里微惊。
计划赶不上变化。沈晚的出现,出乎叶笑的意料,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答案显然是。
袁沛心微微沉默片刻,觉得刚才骆轻城的言行显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扫了自己的面子,暗自不悦。
过了会儿冉冉站起,客气而冷淡的告辞。
这又不在叶笑的计划内,骆轻城有些着急,口不择言。
“我点了大小姐最爱的上汤燕窝……浪费很可惜……”
袁沛心还有耐性:“你多吃一份就是。”
骆轻城一急之下实话实说:“这东西寡淡无味,软软乎乎,跟吃鼻涕一样……鼻涕还有些咸味呢……听说是燕子的口水……还卖二百两银子一份……谁会无聊要吃这个……”
袁沛心面色大变,仓惶逃走。
骆轻城莫明其妙,拔腿想追,迟疑一下还是没动。
想了想,对楼下小二道:“小二!上汤燕窝一份也不要了……”
有些颓丧的下搂,只见边上跳出一人,揪住他骂道:“老二你个蠢货!怎么这么不出趟!点了三份就三份,浪费了就浪费了!你就这点魄力……还想娶天下第二富有的朗镜庄大小姐?你也太小气了……”
骆轻城小声辩解:“没想到这里的菜价会涨到数十倍之高,我的银票不够……也怕浪费你辛辛苦苦费尽心思赚来的银子……”
叶笑继续跳脚:“怕浪费我辛辛苦苦费尽心思赚来的银子?就浪费我辛辛苦苦费尽心思创造的大好机会?我赚银子又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能够成功的做上袁家的女婿!我看你不仅是个木头面孔,还是个木头脑袋!还说什么鼻涕……”
骆轻城沉了脸。
“我一直按照你的谆谆教导做的!出了岔子,你怎么不反省?”
叶笑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她带上沈姑娘是出乎意料,你怎么就不能随机应变?”
骆轻城冷笑:“我本来不同意你的计划。极尽谄媚阿谀,令人作呕。为什么要曲意逢迎?我天生不喜欢奉承别人。”
“那你为什么要过来凑热闹招亲?跟那么多人抢一个姑娘?不曲意逢迎你要怎样?”
骆轻城一呆,半天没说上话,忽然迷惘。
自己苦苦的赶过来是做什么?
“我不习惯追女人,一向只有女人追我……”终于讷讷的找到一个借口。
听得酒楼里一片哄笑。
“丑八怪还自命风流……”
“刚刚两朵粉嫩的鲜花怎么会插在这朵牛粪上……”
“就是……一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骆轻城越听面色越是铁青,终于黑了脸出门。
所过之处,只听哎哟声不断于耳,之前那些出语讥讽的公子哥象一堆被人掷出的骰子,四散倒地,呻吟不止。
只听叶笑在背后再骂:“自己没本事,还受不了一点委屈!为这点小事就大动干戈,算什么英雄好汉!就你武功高强了?也是莽夫!”
骆轻城胸口一滞,分外气闷,一腔委屈,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郁郁的离开。
叶笑正打算追上,被小二拦住。
“小姐,刚刚这位公子还没有付钱。”
叶笑冷哼一声,掏出银票。
只听小二依旧端着标准的微笑道:“三份上汤燕窝已经烧好,不能退了,小姐要不喝了?”
叶笑将银票甩出:“三碗鼻涕,你自己喝了!”
匆匆出门。
可举目四望,哪里还有骆轻城的影子?
萧寻一个人快活的沽了壶酒,凭窗临风,对酒当歌。
看着外面的月亮缓缓升起来,估摸一下时辰,站起身打算回家。
忽听边上一桌有人低低啜泣,移目看去,惊讶的发现是个熟人。
错综复杂
只不过他认识那人,不知道那人还认不认识他。
萧寻记起老大的嘱托,走了过去。
“沈姑娘。”
沈晚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高大英俊,模样周正,有些面熟。
擦去面上的泪水,低声道:“敢问公子何人?”
“在下萧寻。在沈宅见过小姐一面。当时问了一些令尊故去的情况。”
“怪道面善。原来是萧公子。”有半生不熟的人在,沈晚收了泪,分外矜持起来。
“小姐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萧寻坐到她对面温和道。
沈晚慢慢的找回了理智跟控制力,神情也渐渐冷静起来,低声道:“家门不幸,沈晚自伤身世,故垂泪黯然,让萧公子见笑了……”
萧寻叹气:“令尊的事情,可有些眉目?”
沈晚缓缓低下头:“没有……不过,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寻找凶手手刃仇敌……”
萧寻哦了一声,忽然有些不放心:“你……也认为是幽冥城的人干的?”
沈晚微微愣了一下:“这个……家父身上不是有幽冥索命符?再说,黄盟主不是断定家父死于幽冥碎心掌?这还会有错?”
萧寻沉思一下:“幽冥神功跟幽冥十八式已经在江湖上失传已久……会不会是黄重山看错了?或者……嗯,听说二十年前武林盟跟幽冥城有过节,他会不会挟私报复,栽赃给幽冥城?”
“栽赃?”沈晚猝然抬头,仔细的审视一下萧寻,斩钉截铁道:“不会。武林盟一向公正行事,我父亲也一直在其中担任要职……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
萧寻聪明的转移了话题:“哦?是么?我对武林盟不甚了解,我是第一次涉足江湖。以前一直生活在远离中原的西域,这次第一次入关,第一次见识中土的风土人情……真是大饱眼福,大长见识。还找到了两位兄弟……嗯,我跟你说说他们的事情,哦,我兄弟,一个叫叶笑,一个叫骆轻城……”
沈晚愣了一下,迟疑道:“骆轻城?”
萧寻忙不迭点头:“他是老二,不过他很不乐意做老二,很抵触……叫他老二他要揍人,不过……他没有办法,他要做朗镜庄的上门女婿,有求于老大……”
“老大?”沈晚有些羞怯问。
萧寻咧开嘴笑:“叶笑。我们老大很聪明很强大……你不知道,原本我们已经一文不名……全亏老大大显神通……”很崇拜很狗腿地向沈晚炫耀路上的点点滴滴,顺便添油加醋,凸现自己的光辉形象。
沈晚聚精会神听着,脸上慢慢扬起笑容。
沈晚的变脸发生在一瞬间。
萧寻说起了那个武林盟那个美艳的有些妖气的男人黄听风:“……武林盟以多欺少,言而无信,明明答应不再追究,又想着赶尽杀绝,要将老二毙于掌下……正在这危急关头,只听一声大喝,我从梁上一跃而下,挡住这致命的一掌,救了老二的性命……”
沈晚似乎呆了一下,泪水忽然成了断了线的珠子。
萧寻微微发了会呆,忽然喜不自胜,热泪盈眶,自己果然是英雄了得,不仅感动得大美人泪流满面,连自己也感动了……
沈晚蓦然站起身,向萧寻扑过来。
轰的一声,萧寻只觉得头顶炸开了一个焦雷,这发展的是不是也太快了?自己还没做好准备……却情不自禁张开手臂。
沈大美人绕过他宽阔的臂弯,飞奔到他身后,扑进一个人的怀抱,紧紧的抱着他,用自己精致的小脸狠命揉擦他的胸脯,低低哭诉:“怎么这么不小心?跟武林盟的人起什么冲突?伤得重不重?”
萧寻愕然的回头,倍受打击,定定的看着身后柱子一样矗立的丑八怪。
“老二?”他愣愣的开口。
立刻遭到骆轻城刀子一样的目光的切割。
纵纵横横,身子仿佛已经被切成了碎片。
果然是轻城,只要叫他老二,就会暴跳如雷……当然,这次因为美女在怀,没法跳起来……
“你们……哭诉衷肠……我先回了……”
萧寻叹了口气,十分大度道,失落归失落,圆场还是要打。
月色水一样在天井里流淌,几粒萤火虫在空中冉冉而飞,晶莹剔透的夜明珠似的。
叶笑在门口团团直转,象一只拉磨的驴。
自从骆轻城愤怒的离开了青云楼,她跑遍了整个朗镜庄,始终没有看到他。
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不会遇了这一点挫折就趴下了?
鄙视归鄙视,心底还是担忧。
老更夫的梆子敲到了两下,缓缓走过门前,再次向她投来担忧的目光。
忽见一个人影失魂落魄的飘过来,仔细看去竟是萧寻。
叶笑不理他,继续学驴闷着头打圈。
萧寻自动走到她跟前,向她倾诉自己的烦恼。
“老大,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魅力?”
叶笑惊讶的回头:“你每日浑浑噩噩,要魅力干什么?”
萧寻继续诉苦:“是无所谓……可是输给轻城这个丑八怪我实在是心有不甘……”
叶笑心不在焉的和稀泥:“嗯……一个是丑八怪,一个是傻小子……不应该输给他,起码是半斤八两……”
萧寻无视叶笑□裸的讥讽,继续唠叨:“……可是沈晚也不能就这样无视我的存在,忽略我的自尊,一下子扑到老二的怀里啊……”
万里晴空忽然响起一声霹雳,叶笑嗷的一声跳了起来,目光炯炯,看着萧寻:“你说什么,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萧寻不明白老大为什么忽然象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絮絮叨叨将刚才的事情给叶笑讲了一遍,叶笑似乎分外的感兴趣,追问了每个细节,特别询问两人当时的表情语言动作。
“我没看清楚,他们两个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卿卿我我,我怎么好意思细瞧……”萧寻十分的为难。
叶笑半晌没有说话,萧寻脑中电光一闪,心里藏着的一句话喷薄而出:“老大,你不会是也喜欢老二?是不是打击到了你?”
叶笑面色严峻,沉沉点头,喃喃低语:“倍受打击,我错了……前面的猜测全错了?……”
沈晚是袁沛心特地请来的客人,住在朗镜庄内堂的荷花池边。
傍晚,又是一场雷雨后,空气清新宜人,荷叶上银色的露珠四滚,满目莹然。
一株将开的荷花,亭亭的少女一样香肩半露。
沈晚推开门,回头痴痴的看着骆轻城,满足的微笑:“骆大哥,进来坐会儿”。
“小晚……就送到这,我要先回去。”骆轻城停在她的门口,开口告辞。
沈晚缓缓低下头:“你还是要娶她?就为了朗镜庄富可敌国的财富?”
骆轻城别开眼,看向满池荷叶,水一样的眸子里映着一片青翠:“我有我的责任。”
沈晚幽幽叹了口气:“我……一定会找到爹爹留下的东西……你就不会忤逆自己的意愿……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骆轻城轻轻摇头:“小晚,这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介入,这是男人的事情,是我的事情。”
沈晚正待要说什么,被骆轻城忽然变得灼灼的目光制止。
骆轻城迈进屋里,轻轻的踱了几步,忽然对沈晚道:“小晚,你去厨房,端盆开水,越烫越好……”
沈晚睁大了一双美目,楚楚动人:“干什么?”
只听一声惨叫:“不要!”从床下滚出一个人。
沈晚吓得惊叫一声,扑到骆轻城怀里,骆轻城身体微微一僵,不着痕迹将她推开。
那个人影爬了起来,谄媚笑道:“不要再端热水……轻城,我只是过来提醒你,你已经好几天不回家了,明日就要竞兰舟……我们要不要商量一下具体的细节……”
沈晚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姑娘,清秀的面庞生气勃勃,一双大眼睛飞快灵动的四处转悠一圈。
“你是……”
“叶笑。”叶笑大方的一笑,丝毫不为自己行为羞愧,“刚刚参观的你的床底,呃,灰多了一点,下次注意扫扫干净……弄得我身上都是灰尘……”
沈晚张大了嘴:“叶笑?你是姑娘?不是……兄弟么?”
叶笑也张大了嘴:“女人就不能做兄弟了?”
沈晚转过头看向骆轻城。
“回去。”骆轻城拎起叶笑,毫不怜香惜玉,拖着她出了门。
沈晚再次张大了嘴,一直以来,她的骆大哥冷是冷了点,很少这样粗鲁……
一路无话。
还是骆轻城打破沉默。
“不想问点什么?”
叶笑大喜:“想!你跟沈晚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跟万三是不是一伙的?你跟沈如钧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很要紧,沈晚说的她爹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骆轻城顿住脚步:“真想知道?”
叶笑点头。
“我不会说。”骆轻城说完,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叶笑差点一头栽倒,幽怨的迈着小碎步,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三更。萧寻再次被叶笑拎起床,睡眼惺松,看着窗口斜进的的月光发呆。
“我错了。”叶笑郁郁的开口,“我以为是万三害死了沈如钧,还以为轻城跟万三是一伙的……”
“轻城……跟万三不是一伙?”萧寻开口。
头上毫不意外的被叶笑敲了一下:“笨!当然还是有可能是一伙。不过,他又认识沈晚……极可能也认识沈如钧。这意味着什么?”
“熟人不可靠?身边的人也有可能把自己干掉?”萧寻沉吟。
砰的声响头上又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