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轻城面具下的面孔一下子变得刷白,忽然间出离愤怒,一把拖过叶笑:“笑笑,咱们走!咱们不求他!”
郎中目光一闪,忽地伸手欺近,一把捉住叶笑的胳膊,另一只手毫不手软直劈骆轻城的要害,骆轻城随手一挡,轰的一声,两人都后退了一步。
只是苦了叶笑,差点没有被两人扯成两半,忍不住大叫起来。
两个男人心下一惊,几乎同时放开叶笑,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对付对方,转眼间已经交换了几十招。
叶笑早听骆轻城说过这个人武功高深,见他们过招,这才相信果不其然,想到恶劣的形势,忍不住叫了一声:“轻城……不要跟先生斗气……”
骆轻城手脚一慢,眼神向叶笑飘过来,不防被药郎中一脚正中要害,惨叫了一声,弯下腰去,再直不起身。
叶笑奔过去扶起他:“好好的打什么架!过来求人都这样盛气凌人……踢疼了?踢在哪里?我给你揉揉……”
背后药郎中冷哼了一声,骆轻城恨恨抬起头,声音痛得发嘶:“你流氓!”
药郎中又是冷哼一声,伸出一只小指,非常鄙夷的看着骆轻城,边上的小童的声音倒是清朗悦耳:“你没种!既然没种,就干脆绝种算了……”
叶笑伸手摸了一下骆轻城的脖颈,湿湿的满手都是淋漓的冷汗,心里顿时有些恼火:“先生不帮忙就算了……我们自己也能够找到办法,何必对他下这样的重手?”
药郎中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做了个手势,边上小童道:“谁说不帮忙?不过这忙不能白帮……还记得那个恳字?”
叶笑心领神会,大喜回头:“叶笑不敢让先生百忙……多少钱,但凭先生开口……”
药郎中眼里的锋芒一闪而逝,伸出了四个指头。
叶笑本能觉得不好,傻傻问道:“四百?”
僮儿的声音毫不留情击碎叶笑的美梦:“四千两银子!一个子也不能少!”
骆轻城眼睁睁看着叶笑卑谦讨好的笑容忽然在面上凝结,心里忽然一痛,四千。这个郎中一定是故意开个高价,想要籍此吓退可怜的笑笑……在朗镜庄的花费比自己预计的要高昂,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意外,现在几个人身上合起来不过剩下数百两银子……
“笑笑……我们回去……”骆轻城轻轻过来扯住叶笑的衣衫,不忍心看她眼里的失望。
叶笑久久不动,柔肠百转,直到骆轻城轻轻的揽住自己的腰往外拖才开口道:“成交!但愿先生能够言而有信。”
骆轻城呆了一下:“笑笑!你疯了!我们没这么多钱……”
叶笑低下头,掏出一把小刀,轻轻的撬开鞋底,从夹层里掏出几张纸,递给郎中:“正好四千两银票,我想请先生……”
郎中接过银票做了个手势:“我只是郎中!助人为乐是郎中的本能……我不是摄心门的人,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会找一个摄心门的高手,明日会有一个绝世难得大帅哥上门,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跟他说……”
“绝世难得大帅哥……”叶笑呆了一下,晕乎乎的问。
郎中没再说话,叹了口气,坐下来,再次伏上案,很快昏昏欲睡。只是在叶骆两人离开后及时醒过来,看着边上的小童,清晰的说道:“祸越闯越大,该怎么收场?”
幽静的小路上,早开的桂花躲在叶子里,悄悄的喷洒着香味。骆轻城冷眼看着叶笑满脸的魂不守舍,心里忽然发酸:“在想那个摄心门高手?”
叶笑幸福的微笑:“绝世难得大帅哥是什么样子?”
骆轻城心里酸意更甚:“像我这样。”
叶笑没有搭理他的调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冷不防听见骆轻城的声音道:“你还藏了这么多钱?那些天我们靠卖艺艰苦度日,可怜的老三表演胸口碎大石,你却藏着这么多银子?”
叶笑这才回过神,开始心疼自己的钱:“这是我的赎身费……”
骆轻城心里一个格愣,怎么想怎么不舒服:“赎身?你卖给谁了?我记得卖给我的时候没花这么多钱?”
叶笑叹了口气:“我欠人一笔债。只有当我能赚到足够数目的钱还债,才能够获得自由……”
骆轻城眉头皱得更紧:“多少钱?”
叶笑苦笑:“四千两……这是今年的价格。过了今年,就是八千两。每年翻一番……”
“一年一番!这高利贷也太狠了一些!”
“到我二十岁,若是还不能赚够钱,就要一辈子任他差遣,终生被他禁锢……”
“……”骆轻城的眼神忽然冷成了腊月里得冰块。
“我十岁开始闯荡江湖,到现在还没能还钱……”
“一个小姑娘不可能赚到这么多钱,他根本就是看上了笑笑……”出于某种叶笑还不知道的原因,骆轻城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叶笑不服扬眉:“才不是!我每年都能赚到足够的钱,就是每次赚到钱以后都会出一桩事情,结果把赚过来的钱全部花掉……就像这次……你说……是不是很倒霉?”
骆轻城哦了一声,眼波流动,忽然一利,心里却一片酸涩,低头一路沉默。
转眼到了房门口,骆轻城犹豫了一下,终于抬头看向叶笑:“笑笑……这次的情形不乐观,我想……托你件事……”
“什么?”叶笑扬起笑脸看着他。
骆轻城心里某处轻轻一动,随即被忽然漫溢的苦涩占领,“若是……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拜托你能够替我照顾好小晚跟珊儿……我亏欠她们很多……”
叶笑一呆:“你要做什么?你不要蛮干!”
骆轻城没有说话,推门进去。
叶笑贼兮兮的将头挤进房里,很八卦问道:“呃,这个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些什么?亏欠这么多?”
黑暗中一缕劲风掠过,叶笑躲闪不及,被一物砸中鼻梁。力道不轻不重,刚刚能够砸的不痛,却是酸楚难当。最可气的是,叶笑根据浓郁的气味判断出,应该是一个类似于臭鞋子形状的东西。
叶笑嗷的一声跳起来,象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两只手轮流敲打着酸楚的鼻梁,泪水不可抑制的流出来。
“真是狗咬吕洞宾!咒你明天踩到一堆狗屎!”叶笑嗷嗷叫了一阵,灰溜溜回了房。
黑暗里的骆轻城将被子蒙上头,笑笑刚才说的,难道已经有婚约了?忽然间心灰意冷。
一大清早叶笑就爬起床,还到碧落湖里采摘了美丽的碧落花,放在桌上。她在院子里张望了好几次,都没有看到帅哥的影子。
“帅哥怎么还不来?”她忍不住嘀咕。只听身后萧寻的声音:“老大,找我什么事?”立刻回头奉送白眼一双。
接着她又想起一件心事,赶紧奔到骆轻城房里去看他有没有踩到狗屎。骆轻城还在蒙头呼呼大睡,叶笑心里更加失望。
出门的时候叶笑真的看到角落里一堆动物的排泄物,眼睛滴溜溜一转,一条毒计浮上心头。她小心翼翼的找了个钉耙,将这堆宝贵的排泄物,转移到骆轻城的门口,想象他出门踩到陷阱的狼狈样,不禁笑出声音。
正忙乎,忽然听见涂管家的声音:“叶姑娘!外边有一个自称摄心门的人要见你!”
帅哥!叶笑飞快扔掉钉耙,奔出门去。
果然有个人在,这个人叶笑还见过好几次。
是那个总是一脸慈祥,还曾经为自己解过惑的老更夫。
“你……你……绝世难得大帅哥不能亲来?”叶笑失望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区区就是绝世难得大帅哥。”
“什么?”叶笑跳了起来,打量他眯细眯细的小眼睛,尖尖的下巴,即便是年轻的时候,好像也当不起这个称呼。
“区区姓帅,名歌。在摄心门排行老大,摄心术惊才绝艳,大家都说,绝世难得。连起来,就是绝世难得大帅歌……”老更夫笑眯眯道,面不改色。
道高一尺
叶笑不小心咬着了舌头,痛苦的捂着嘴巴,干笑着引帅歌进门。
“前次……是你设的幻花摄心阵?”叶笑肿着舌头含糊着问。
帅歌眯起小眼睛笑:“是我教药郎中设的阵……幻花摄心阵需要有人催阵……而且在夜间发动效果好,我的身份最最合适……”
叶笑闷闷的哦了一声,忽见帅歌小眼一亮,欢快的迈着小碎步直扑一样东西:“碧落?呵呵,叶姑娘真是周到仔细,连碧落花都给我准备好了。要知道碧落花配合摄心术最是合适不过……”
叶笑呆了一下:“什么?”
帅歌不辞辛苦的解释:“碧落花……风干后以文火炮制成粉末,无色无香……可摄人魂魄,令人直言,用来逼供诱供最最合适。不过,这东西剂量大了,对男人有催情作用,对女子倒是无效……所以,碧落花有个雅号,叫水合欢……”
“催情作用?”叶笑呆呆看着帅歌,什么东西在头脑中一闪。
帅歌飞快将碧落花从瓶中捞起,挂起来风干,回过头继续婆婆妈妈:“就是□……而且只对男人有效,这东西……一直都是袁家不传之谜,袁家起初发家就是靠着这些药物,叶姑娘不知道?袁氏迷魂丸。因着碧落花每年产量不高,制成粉末后重量减损的厉害,这药丸卖的极是昂贵,二十两纹银一丸。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密药……”
“□?”叶笑还不是很明白。
只听边上一个清脆的小声音道:“□你都不懂,就是……”一只软软的小嘴巴忽然套到叶笑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起来:“让男人忽然力气很大,坐到女人肚子上嘿哟嘿哟骑马马的药……”
叶笑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珊儿,脑海里忽然闪现过骆轻城半裸着压在袁大美人身上的那个画面,隐隐有些明白,终于慢慢红了脸,心底小小的难过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有些愤愤地看了看骆轻城的房门,哼了一声,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仔细调整了那堆好东西的位置,保证骆轻城一步出门正好踩到,然后在门口低声叫了一声:“轻城,吃早饭了!”
门内没有动静。
叶笑提高声音再叫了一声:“摄心门的帅歌来了。”
还是没有动静。叶笑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进了门,床上的人依旧蒙着头。叶笑使劲皱了皱眉,嗖的一声掀开了被子,大叫了一声:“骆轻城!摄心门……”忽然傻眼,床上空无一人,只有两个枕头塞在被子里做成人的形状。
“轻城!”叶笑只觉得心里一空,一丝不祥悠悠浮上,一下子有些慌神。忽听外边萧寻的声音:“老大!不好了!出事了!”那丝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隐隐想起昨夜骆轻城那些不中听的话,掉转身形呼的一下跳出了门,脚下一软,心里一沉,犹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惜萧寻很不知趣,哎哟一声:“老大你踩到狗屎了!哪条狗那么不识好歹,拉屎也不知道挑地方!”
叶笑沉痛地看着萧寻:“老三,行大事不拘小节……这些事情姑且不去说它……出什么事情了?”
萧寻哦了一声,钦佩的看了看沉着冷静的老大:“武林盟郭栖梧带了几个遇刺公子的家人过来,向袁庄主讨要凶手。”
叶笑微微颌首,顾不上清理脚上沾着的秽物,飞快拖上了帅歌,去找袁汝轩。
一向趾高气昂的黄公子没有出面,换成了神色阴沉的郭栖梧,多少令叶笑有些奇怪。不过郭栖梧这次还算客气,逐个介绍了一下几个公子的家人。
来了安公子的一个兄弟,张公子的一个堂叔,谢公子因为受了重伤,家人来的最多,好几个兄弟都来了。袁汝轩一一跟他们见了礼。
郭栖梧不喜欢绕弯,很快就切入了正题,想要为武林伸张正义,将暗害几位公子的凶手绳之于法。
袁汝轩淡淡点头道:“正是。我们也打算捉出这名凶手……既然各位都来了,不妨一起做个见证。”说罢一挥手,春顺、春福、春治等人被带了上来。
“这几个奴仆都是我朗镜庄人,熟知这件事情的始末,我倒是想请大家听听这些奴才的证词。对了,为了防止这些奴才巧言令色欺骗大家,我特地请了摄心门的绝世难得帅歌大爷问讯。众所周知,帅大爷工于刑讯,擅长摄心术,能够在他面前说得假话几乎没有人……”
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的人们面面相觑,一时无法提出异议,又不甘心点头。终于有人不服开口问道:“帅大爷在江湖上名头甚响,可惜一向是神龙见头不见尾……大家连样子都没有见到过,你能够肯定这位就是帅歌大爷?”
帅歌再次露出自己慈祥的笑容,看向问话的人:“安四公子?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安四犹疑一下点了点头。
帅歌淡淡一笑:“安四公子。”
安四应了一声抬头,心底忽地一怔,只觉得面前这双眸子摄人心魄,忍不住甩了甩头,脑子里忽地一片空白。只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
“安仁杰。来自同城安家。”安仁杰的声音空洞缥缈,仿若梦中。
“同城安家?今年春天刚刚入的武林盟……原本你父亲不是一直不愿意加入武林盟么?为什么后来松了口?”
郭栖梧眼皮一跳,忽然调过头看向帅歌,眼里一点锐光,针一样直刺老人家微笑的面庞。帅歌浑若不觉,只是温柔可亲的笑着,一双眼睛不离安仁杰的目光。
安仁杰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迫于无奈……武林盟那帮狗东西仗势欺人,开始父亲不答应,我家镖局行镖,一月内被劫了三次,损失巨大。父亲只好同意,谁知道入了武林盟日子也是不好过……交纳的平安费也是不菲……”
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剧变,郭栖梧只觉得面上大大无光,而其他几人听得安家的遭遇,心里俱生出戚戚之意。
帅歌哦了一声,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安仁杰心里一跳,忽然清醒过来,迷惘的看着众人不善的面色,小心翼翼问道:“我刚才都说了什么?我自己不记得……”
“各位对帅爷的身份能力可还有质疑?可以再试一次……”袁汝轩扫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
无人再敢提出异议。
帅歌拿出一个小瓷瓶:“这个瓷瓶中装得就是摄心门镇门之宝,真话丸。吃了一粒,保证说出来的都是真话……还请这几位上来吃了药物,我好问话。”
说着从瓶中倒出几粒药丸,分发给几个下人服下。过了一盏茶功夫,帅歌开始问话,先从春福开始,春福再次详细讲述了那两日事情的经过。
借着轮到春顺,帅歌微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你□顺?”
春顺忐忑点头:“是……”忽然哎呀一声,眼睁睁看着帅歌腾身欺近,一掌拍来。出自本能以及对帅歌摄心术的恐惧,她身形一闪,躲了开去。却听见袁汝轩的声音阴森森传来:“春顺……你来朗镜庄也是四五年了,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竟然身负高深武功啊……”
春顺一呆,冷汗忽地一身,赶紧张口辩解:“庄主明鉴……春顺跟着庄里的护院们偶尔学了几招的三脚猫功夫……哎……”不防背后谁猛然一掌,哇的一声,将藏在口中没有咽下的真话丸吐了出来。
春顺有些恐惧的回头,萧寻正对叶笑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的这一掌是不是轻重正好?又不会打伤她,又能够正好将她嘴里藏着的药丸拍出来……”
叶笑满意的点点头。
袁汝轩的声音似乎镇着冰:“春顺,好好的为什么不把真话丸吃下去?你心里有鬼?”
春顺面上冷汗更多,半天才张嘴:“我……我……不喜欢这个药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