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看去,果然在墙上看到同样醒目的神像花纹,中间是一摸一样的另一个金属凹陷。
石门一开,山脚的清风扑面而来,叶笑深吸口气,庆幸自己获得了自由。可想起萧寻还是生死未卜,又犯起愁来。她茫然地站在山脚下,平生第一次不知道何去何从。
沿着山脚走了一段,更加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自己迷路了。乌度城在中原被称之为幽冥城,所处之地十分隐蔽,周围地形复杂。她原本来时坐着马车,从没有关注过道路方向,加上秘道曲折,出口隐秘,现在连乌度城在哪个方向她都找不到了,更别说离开这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早已如墨玉般沉沉一碧,几粒晶莹的星子镶嵌在天幕上。这里入夜天气骤冷,叶笑从昨夜落入黄重山之手一直到现在,经历无数变故,却是粒米未进,早就是又累又饿,饥寒交迫,脚下忽然一个踏空,整个人顺着山坡溜了下去……
绝处
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叹息,一只手及时抱住了她。
“轻城!”她欢呼了一声抬起头来。不是骆轻城。面前是个陌生的男人,夜色里面目有些模糊,可身量明显比骆轻城高大,只是安静地站着,给人一种乌云压顶的感觉。
叶笑吓了一大跳,怯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声问道:“姑娘可是迷了路?”
“你怎么知道?”叶笑狐疑问道。
“这里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寻常人不会经过,而且我刚刚观察了一会,姑娘绕了好几个圈子,所以猜想是迷路了。”
叶笑松了口气:“人迹罕至……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家就住在附近。”
叶笑大喜:“那你一定识得路途?”
黑暗里那人似乎点了一下头:“姑娘要去哪里?”
叶笑想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乌度城怎么走?”
那人沉默,良久才答道:“姑娘要去乌度城?我劝姑娘别去,他们不欢迎生人。”
叶笑低下头,她也知道没人会欢迎她,不过,她想过去打探萧寻的情况。
“没有可信的人带领,城门是不会为你开放的。姑娘,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叶笑呆了半晌,是啊,那座细窄的铁索桥,什么时候想要偷着过去都不容易,去乌度城根本是死路。然而萧寻……
那人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低声道:“姑娘去乌度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解铃还需系铃人,姑娘不如去找一个他们信得过的人,让他带你进去。”
去找骆轻城!这个念头在她心头盘旋缠绕,始终不去,就从她眼睁睁地看着骆轻城离开乌度的那一瞬起。可是想到萧寻的处境,她实在是无法由着自己的性子。
那人接着道:“什摩诃是个十分因循守旧的教派,有任何大的举措都会花很长时间反复论证商量。我想姑娘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找到解铃人。”
叶笑微微一愣,难道这个男人的意思是,萧寻暂时没有什么危险,而自己应该去找骆轻城解救他?这人是谁?似乎对乌度城的很多事情很了解?她狐疑地看着这个男人。
那个男人低声说了句:“姑娘,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没人带领很难活着出去。”
走了一夜,一路无言。男人的面孔在渐明的天色中清晰起来,四十多岁年纪,国字脸,相貌端正,目光深邃锐利,长须随风飘拂,整个人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叶笑看着他严肃的面孔,咽下了到了嘴边的疑问,继续闷头赶路。她也实在太累了,累得她什么都不愿意多想。
又路过一座荒山,男人忽然低喝了一声:“谁?”同时将叶笑轻轻推到了丛生的山石后面。叶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大哥!”顿时惶恐地矮下身形,恨不得打个地洞立马消失。
是黄重山。此刻黄重山非常谦恭地垂手立在那个男人面前,低声说:“大哥,幽冥城的事情有些变化。我的身份暴露了,夫人跟公子也被控制起来了。路名非的后人来了,叫什么骆轻城。这厮心思险恶,为人狡诈,我担心他会对夫人和公子不利,到时候他们的安全有虞……”
男人似乎没什么大的兴趣:“真要这样,那也是他们的命数,与旁人无干。重山,你知道我早已退隐江湖,不理俗事。”
黄重山犹豫了一下,不甘心道:“骆轻城武功高强,远在我之上。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大哥能跟他一博,所以我想请大哥出山。擒贼擒王,如果大哥能够对付他,我就可以分心照顾夫人和公子,杀尽幽冥城的余孽……”
男人皱眉:“我已经犯下大错,错不容恕。绝不会再因着一己之私妄开杀戒。重山,我记得当年你在我面前认错并承诺,尽力避免武林盟和幽冥城两派之间的争斗,心怀仁慈,怎么动不动就是想着赶尽杀绝?”
黄重山辩解道:“这是以暴制暴以杀止杀。骆轻城跟路名非当年一样狠辣,他对武林盟十分仇恨,一旦让他得势,必将对中原武林不利!”
男人摇头:“路名非确实被我们所害,他儿子心怀仇恨也很正常。他既然没死,我们就应该向他认错,消去他心里的仇恨。杀戮只能进一步加深彼此的仇恨。”
黄重山没再说话,心里不甘,却知道他的性子,终于还是离开了。
等黄重山走得远了,男人这才对叶笑藏身处叫道:“姑娘,出来了。就快出山了,我再送你一程。很快就有人烟。你也可以坐车骑马。”
叶笑从乱石堆里站起身,直视他:“李盟主!”
那人身躯微微一震,低声道:“不错,我是李仲。我早已不是武林盟主了。姑娘叫我一声大叔就行。”
叶笑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孔果然跟萧寻有些相像。
“李……前辈,”想到他就是骆轻城的杀父仇人,叶笑一句大叔竟然叫不出口,“你可知道,刚刚那个黄盟主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幽冥城的执法天王?”
李仲微微一怔,苦笑了一下:“知道。他做这个执法天王是为了我。为我当年的一念之差。当年我跟路名非都爱上了萧含情。含情只中意我,跟我定了终身,可路名非不守中原的规矩,强行抢走了她。那时候幽冥城刚出江湖,没什么人知道他们的底细。重山就是那时候去幽冥城卧底……”
“哦?”叶笑挑眉,“我听轻城说过幽冥城的四大天王,选拔十分苛刻。他这么快就能够取得路城主的信任做上天王之位?再有,他会使幽冥十八式里的武功,用这功夫杀了好些人。路名非怎么会这么轻易将自己的不传之密传给他?”
李仲微微一怔,低头思索了一阵,又道:“细节我就不知道了。那以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乌度城,我还曾经兴师动众策划了一次行动,原想救出含情。谁知道苍天不佑,百密一疏,误把含情的妹子茹情给带了回来,她们姐妹长得原本相像。不久后路名非就强娶了含情,我千般努力,却还是失去了她……”
叶笑皱眉,觉得有些蹊跷:“苍天不佑?前辈可知黄重山多年苦恋萧茹情?”
李仲再次愣了一下,轻轻摇头,显然不知此事。
叶笑又问道:“我听含情夫人道,萧寻是你的儿子,那么他跟轻城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么?”
李仲轻轻摇头:“不是。我曾下定了决心忘了含情,专心武林盟的事务。很快奉母命娶了妻有了萧寻。我妻子生育时难产去世了,而这时候含情正好从幽冥城逃出,被路名非追得走投无路,我收留了她。她帮我照顾孩子,对萧寻视如己出。叶姑娘,真是一念之差,我那是要是肯为她辞去武林盟主这个虚职,带她浪迹天涯也许就没有以后的种种纠葛。可惜我对名利放不开,终于导致后来路名非血洗武林,枉杀无辜……”
“枉杀无辜?可你们当年为了杀路名非,竟然用他的幼子骆轻城作为要挟,甚至将他抛下山崖,差点害了他的性命,他不也无辜?你们跟路名非又有何区别?”叶笑一忍再忍,却还是忍不下心中的激愤,若不是这次,骆轻城的生活完全会是另外一个轨迹。
李仲的表情十分无奈:“一切都是我的错。虽然我不知情,含情是为我才对亲生儿子下手。虽然我没有动手,重山也是为我才将那个孩子扔下山崖。所以,虽然我没有动路名非一个指头,他的确是因为而死……我确实是杀人凶手……”
叶笑万分震惊:“你是说……是黄重山把轻城扔下了山崖!”
李仲叹气:“那次路名非向我下战书,要跟我决一死战。如果我赢了,幽冥城再不踏入中原一步,若我输了,幽冥城就要血洗中原武林……这一战至关紧要,可路名非武功实在高的匪夷所思,我并没有取胜的把握。可我实在没想到,含情会为我拐了自己的儿子,重山又为我将孩子扔下山崖,引路名非跳崖救人,最终酿成一场人间惨剧……”
深叹了口气李仲又道:“姑娘,这些年来,一想到那个无辜枉死的孩子,李某寝食难安,每时每刻都在受着良心的煎熬。还好现在他活了下来,竟然和寻儿成了好友,我很欣慰,希望从此两派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叶笑低下头,李仲一心忏悔,她也无法再深责之。可是对于骆轻城,太深的仇恨,想要忘却谈何容易。
峰回路转,一条大路忽然出现在眼前。李仲道:“姑娘,这就到了,你沿着这条路很快就能够找到人烟。我要回乌度去了,探听他们母子的情况,尽力保护他们。你尽快想法子找到骆轻城吧,我想现在恐怕只有他有这个能力拯救他们……”
真正的少主
落叶山庄拥有世上最斑斓的秋色,漫山张扬的赤橙黄绿,山涧溪流穿行其中,幻出种种的妖娆娇媚。叶笑叹了口气,老二真是会挑地方。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若是能够终生居于此,实为人间一大美事。
骆轻城一改往日的素朴穿着,锦衣玉带,愈发衬得整个人如一轮朝阳,光芒四射,令人不可逼视。叶笑自惭形秽,嗫嚅着叫了一声老二。
骆轻城微微有些诧异:“笑笑?你从乌度城逃出来了?”
叶笑心里一动:“你知道我跟老三在乌度城遇险?后来的情况你早就猜到了?”
骆轻城挑眉:“乌度城的激流暗涌我全部清楚,稍有变化引起的后果我当然能够预见。老大一向不是比我聪明?这么简单的问题会想不到?”
叶笑呆了一下,想起萧寻现在的生死未卜,想起自己路上的历尽艰辛,想到原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人,现在却在这里好整以暇地看戏说风凉话,心里忽然发酸,一句话都不愿意再说了。
骆轻城瞧着她的表情,猜度她的心思,也有些黯然。他没再进一步解释,只是懒懒斜靠着,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桌上的茶杯。
半晌还是叶笑先打破了沉默:“老二?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这样称呼你?你既然已经知道老三的境遇,我希望你能够不计恩怨往事,拨冗前往,救他于水火。”
骆轻城有些冷淡:“恩怨往事我是不能不计,乌度城我也是一定要去。”
叶笑有些失望,却还是小心地提醒他:“轻城,老三身陷囹圄已经有段时间,你要是去乌度可得赶点紧……”
一丝凄凉从骆轻城面上一闪即逝:“乌度城的少城主不会那么容易死,哪怕是个假的。再说了,只要我不现身,他们有什么依据证实他是假的?可惜的是,我最终会现身,而且揭穿他的假身份……”
“……”叶笑有些发怔,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分外陌生起来。
接下来的数日,骆轻城瞧上去十分闲适,丝毫没有打算动身的样子。叶笑心急如焚,不断催促,他的态度却越加冷淡。
整个庄子里的气氛似乎都有些神秘,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叶笑百无聊赖,只能在山里四处闲逛。所幸此地风景绝佳,常常能够令人忘忧。这天她路过一个水潭,水色清澈深邃,映着四周的色彩缤纷的树木花草,如一块七彩琉璃。叶笑寻了一块山石,将脚伸进水里,潭水丝绸一样滑过她的肌肤,清凉柔滑,所有的烦恼暂时一扫而空。她轻轻叹了口气,自她十二岁踏足江湖以来,风险危机都经历了不少,却从未如现在这般烦恼。她忽然间有些想家,骆轻城曾说父亲一直派人保护自己,可最近他们没有再出现了,是她走的太远了?这次萧寻那儿的事情解决以后,她决定回孤云堡,不再流浪了。江湖之大,风浪之急,已经让她厌倦了。
就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直到听到人声。叶笑不愿见人,往石头后躲了躲,人声却越来越近了,能够清晰的听清对话的内容。
“沙雄已经派人联系我的人,请我再去乌度,揭穿萧寻的假少主身份。”是骆轻城的声音。
“哦?那好极!我跟擅财天王的人马早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这最后的东风吹起!我们明天就出发!”封四海的声音满是欣喜。
骆轻城叹了口气:“有件事……就是笑笑,我不愿她一起过去。她骨子里还是个孩子,我担心她无法承受生离死别。”
封四海也是叹了口气:“轻城,事缓则圆,你太性急了。这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罢。”
“不。好不容易遇到千载难逢得机会,我也不想再等。我怕夜长梦多。封爷爷,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不要惊动笑笑。她一个人找不到去乌度的路。”末了骆轻城下了决断。
叶笑在石头后边听着,生离死别?难道骆轻城竟然打算要萧寻的命?不带上自己,是怕她到时候会碍事?潭水的凉意从脚上直升上来,让她全身激颤。
第二天一大早,骆轻城轻手轻脚走进叶笑房里,她还在熟睡。骆轻城轻轻伸手抚摸她的面颊,俯下身抱住她,良久才起身离去。
候他离开,叶笑睁开眼,有些迷惑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那里濡湿一片,他哭了?叶笑有些惶惑地起来,按计划出了门。
依旧是坐车,骆轻城跟封四海兵分两路,封四海带了大部人马先行离开,他却仅仅带了三人一路西行,眼看就要踏进荒无人烟的深山了。这日一行人在路边茶棚喝茶休息,骆轻城出了茶棚,有些落寞地看着天边,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不知道叶笑现在怎样?知道自己偷偷离开,她会不会恨他?
他似乎瞧见叶笑的眼睛一闪而过,等他凝神去看,却什么也没有。路上只有一匹颇为神骏的枣红马慢慢踱来,马上是一个胡人装扮身材瘦小的男人。骆轻城叹了口气,是自己思念过度了?他的目光移到马上骑士抓着缰绳的手上,眼皮微颤,几乎不能呼吸,那人的一双手腕上,清清楚楚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马上骑士低着头,缓缓从骆轻城身边经过,一阵劲风忽然袭来,他猝不及防,一下子从马上栽了下来。他低呼了一声,却很幸运的没跌落尘埃,反而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去了。
骆轻城接住了他,一把扯去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巾,露出一张熟悉的,朝思暮想的面孔来。
叶笑行径败露,想着因此会被骆轻城赶走,再到不了乌度,顿时沮丧万分,泪水夺眶而出。骆轻城眼里却满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只一把抱紧她,低声问她:“笑笑,你一直跟着我?还女扮男装,幸好我认出你腕上的疤痕,就是那日被黄重山吊在城头勒出来的。这里有狼群……太危险了。”说着把她抱进自己的车里,柔声道:“还是跟我一起坐车,虽然慢些,总还是安全。你就跟老三好好呆在乌度城等我去救就是,好好的来回瞎跑……”
叶笑有些疑惑地瞧他,他会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