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死后,武后被赶去感业寺为尼时,又是燕王妃暗中派人保护并资助于其,故此,待得武媚娘被立为皇后之后,便与越王府颇有往来,这些年来,赏赐始终不断,及至前年燕王妃病故,武后更曾派专人去祭奠,并亲为燕王妃写了悼词,说是恩宠有加也绝不为过,李显记得很清楚,前世那会儿他被立为太子之际,被任命为太子太傅这么个崇高荣衔者,正是越王李贞,而此道旨意就是出自武后之手,虽说这里头大多的缘由是武后要稳住李氏宗亲所致,可也说明了李贞与武后之间必然有着不少的私密联系,只是这等联系到了何种程度却是不好说了的。
至于高宗捧越王出来的用意么,也好理解,概因越王与高宗仅差半岁,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关系一向颇佳,再者,一众兄弟乃至一帮子叔叔们中,唯有李贞一人颇具才略,至于余者,不过是餐位素食之辈罢了,即便是与李贞齐名的纪王李慎,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无胆文人罢了,实难堪大任,在这等皇后不可信、儿子们又信不过的情况下,在高宗看来,自然也就只有亲兄弟能稍微靠得住一些了罢,换句话说,李贞此人出面揽事,高宗与武后似乎都能接受,在这等情形之下,李贞的政治倾向无疑便成了朝局中一个巨大的变数。
“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八叔这回怕是要静极思动了的。”
李显没有理会李显的牢骚,而是在脑海里将各种已知的情况过了一番,末了,已是有了些大体上的判断,这便语气肯定地说了一句道。
“啊,这……,七弟莫非是说八叔想要趁势揽权么?这不太可能吧。”
李贤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只是并不敢确信李显所下的这个判断,毕竟按朝堂体制来说,似越王这等已就了藩的上一辈亲王是断不容许回朝任事的。
“可能不可能姑且不说,八叔却是有了这么个心,若不然,也不会让那四个混球跑小弟府上来左右试探个不休了的。”李显略带一丝不屑地瞥了李贤一眼,冷静无比地点出了事实根据。
“唔,七弟这话倒也有理,只是,唔,只是当如何应对方好,那计划可要……”
李贤的政治智商虽低了点,却并不蠢,听李显这么一说,倒也没再提出疑问,然则对于原先预定的整体计划却有些子不确定了起来,这便紧赶着出言问了半截子话。
“而今之计唯有等之一字!”
不待李贤将话说完,李显已截口给出了个明确的答案。
“等?这……”
李贤如今一门心思就想着赶紧入主东宫,实在是连片刻的时间都不想等,这一听李显给出的意见,脸色立马便皱成了苦瓜状。
“不错,只能等,待得阎相上本之后,看看风向再做定夺,小弟誓死也要将六哥保进东宫,谁敢拦着,小弟绝不与其干休!”
李显虽百般瞧不起李贤的急躁与无能,可该表态之时,李显却是半点都不含糊了,这便言辞灼灼地给李贤吃上了颗定心丸。
“嗯,也只好如此了。”
李贤尽自心急如焚,可也不是分不清轻重之辈,既然李显已有了决断,他自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是不怎么甘心地吭了一声,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之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李显兄弟俩议论着李贞之事时,李冲兄弟几个刚回到自家别院,便立马被李贞招进了书房,话题自然也不离李贤兄弟俩。
“人都见着了罢,那就说说好了。”
端坐在上首的李贞环视了一下垂手立于下方的四个儿子,丝毫无甚过渡之语,直截了当地便直奔主题而去。
“回父皇的话,确如世间所传的那般,潞、英二王已是完全勾搭在了一起,只是依孩儿看来,这里头或许别有蹊跷,唔,按理来说,当是潞王为首,可孩儿感觉过去,似乎是英王在做决断,这其中想必有孩儿不清楚之缘由在!”李倩素以智者自居,在这等分析局势之际,向来不甘落后,第一个站出来禀报了一番。
“父皇,二哥所言甚是,孩儿亦有此等感觉,还有,三哥曾出手试探了英王一回,可惜一招便落了败,倒叫人看了笑话去。”李规一向亲近李倩,而不怎么喜欢李温,这便在附和李倩之余,趁机贬损了李温一把。
“你……”
李温脾气躁,这一听李规当众揭自己的短,登时便是一阵火大,双眼一瞪,便要不管不顾地骂将起来。
“嗯?”李贞面色一寒,冷冷地哼了一声,刚要暴起的李温立马便吓得一个哆嗦,赶忙低下了头,不敢稍动上一下,而李贞也没出言训斥于其,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微皱着眉头的李冲,沉吟了一下道:“冲儿可有甚想法么?”
“父皇,二弟所言甚是,只是孩儿却实是看那英王不透,总觉得此人身上谜团不少,让人难辨其真面目,唔,世人皆言英王勇冠三军,辩才无俦,又善政务,观其在朝中一向所为,手腕亦是颇为了得,似此等样人,又岂是甘居人下者,就不知其为何一力要挺着潞王,这其中确实疑云重重。”一听李贞见问,李冲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将自个儿的看法说了出来。
“嗯,冲儿,你若是与那英王平手对敌,可能胜否?”
李贞没有评点李冲的陈述,只是面色淡然地点了下头,问出了句看似毫不相关的话来。
“这……,孩儿或许能勉力一试,成败如何,终归得战过方知。”
李冲虽一向自负勇武过人,可一想到先前李显击败李温那等轻松自如的样子,必胜的信心便已是动摇了,但却绝不愿承认自己不如李显,只能是含糊地应了一句道。
“嗯。”李贞目光闪烁了一下,却并没有再刨根问底的意思,而是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这才沉吟着吩咐道:“这些时日尔等便多出去走走,七伯、九叔等都已到了洛阳,必要的走动还是要的。”
“是,孩儿等遵命。”
李冲等人虽不明白李贞如此吩咐的用意何在,可却不敢随意发问,只能是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父王,那宫里的事……”
李温性子比较直,哥几个不敢问的事,他倒是没啥顾忌,嘴一张,话便脱口而出了。
“宫里的事尔等无须过问,还不退下!”
李贞显然没打算跟儿子们交底,这一见李温胡乱开口,脸色立马便耷拉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喝斥了一句,将诸子全都轰出了书房,他自己却是皱着眉头,心思重重地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
第三百一十章麻烦来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流逝着,转眼间便已是三月初一,在给事中刘祎之以及礼部各有司衙门紧锣密鼓的忙乎中,“孝敬皇帝”的陵寝已选定了地址,郑、汝、青、徐等十州民壮也已陆续抵达了近三万之众,景山之巅的工地已是全面开了工,或许是因着此番建陵寝有工钱可拿的缘故,工程进展极快,绝少有闻抱怨者,诸般事宜可谓是顺遂得很,与此同时,朝中也是一派的宁静,太子离奇死去的风波似乎就此过去了一般,再无人提起,只是这等宁静显然有些诡异,概因一个最重要的话题居然无人提起——立太子!
太子乃储君,社稷之根本,自古以来便是国之头等大事,兴废皆非同小可,但凡涉此,朝堂必争议不绝,可此番却是怪了,太子都已死去了二十余日,朝中居然无人提起此事,不止朝臣们保持缄默,便是那些外地来奔丧的王爷、刺史们对此也全都不置一词,更奇怪的是无论高宗还是武后对此事居然也是绝口不提,倒是民间各种流言不绝于耳,说啥的都有,尤其是那些来赶考的举子们更是热议连连——没法子,太子不定将下来,这丧事便不算完,恩科也就没法照常进行,这眼瞅着原定的大比日期就要到了,可朝堂里却浑然没半点动静,举子们不急才怪了,可惜皇帝不急,“太监”便是急死也没辙,除了等待之外,谁也没敢在这等微妙时分跳出来找事。
宁静复宁静,这日子看起来似乎能就此宁静到永恒,不过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暴风雨前的宁静从来都是短暂的,随着一代名相阎立本的死,这等宁静终于是被彻底敲成了碎片,倒不是因阎立本位高权重,也不是因其年高德昭,而是因阎立本上了本《临终请命》,还是明章拜发,强烈呼吁册立潞王李贤为太子,如此一来,立储君这么个禁忌话题便就此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满朝文武再也无法装聋作哑地避而不谈了,一场立储风潮瞬间便席卷了整个朝堂,满城风雨中,卧病在床的高宗不得不下了诏书,令百官明议立储之事。
高宗既已下了旨,那甭管乐意还是不乐意,议上一议,表个态度都是免不了之事了的,然则这态似乎不那么好表,倒不是高宗子息众多之故,实际上,在武后的“英明领导”下,高宗同志的后宫空虚得惊人,居然除了皇后之外,连个妃子都没有,子息自然也就多不到哪去,比起太宗那十几个儿子、三十多位公主的浩大阵容来说,高宗拢共也就只有八子三女,显然是有些寒酸了的,更可怜的是庶长子、前太子李忠以及“孝敬皇帝”那个倒霉蛋都被武后给生切了,剩下的六子中前三个都是庶子,此番一回朝奔丧,就只上了几柱香,便被高宗打发回了任所,毫无疑问,大位自是没那三个庶子的份儿,剩下不过就是李贤兄弟三选一,事情看起来好像是简单了罢,实际上恰恰相反——李旭轮那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就不说了,哪怕武后一党暗中上窜下跳不已,可着劲地扇着风,朝臣们却是谁也没真当一回事儿,说来说去,也就是李贤、李显二选一罢了,可问题偏偏就出在了这上头。
立储的规矩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不外乎立嫡、立长、立贤三条而已,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大多数情况下,立储都是帝王们与朝臣们博弈的结果,哪怕是一向强势的太宗李世民,在立储之事上,也不得不听取朝臣们的意见,放弃了最想立的吴王李恪,最终立了李治这么个软蛋,很显然,因着高宗的一贯孱弱,朝臣们的意见显然是在立储一事上的话事权比起太宗时要大上不老少,面对着拥立之大功,朝臣们早就红了眼,私下里也不知盘算过多少回了,就盼着高宗下那么道立储的旨意了,随着阎立本那绝命书一上,但凡够资格上本章的朝臣们登时全都活络了起来,串联的串联,联署的联署,忙得不可开交,打算拥立李贤的有之,准备保荐李显的也有之——前者主张的自然便是立嫡立长,后者么,却是认定立嫡立贤,两派之间虽都尚不曾正式上本,可私下里却是争持了好几回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都说服不了谁,眼瞅着或将决战于朝堂之际,一道本章的横空出世有如惊天霹雳一般打破了双方的平衡——越王李贞与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等在洛阳的十三位亲王、郡王联名上了荐本,保举英王李显为太子,此本章一出,朝野为之震动,一时间拥立英王之声甚嚣尘上。
麻烦终于还是来了,尽管李显早前便有所预料,可还是被李贞这突如其来的一记重拳打得有些子郁闷,他可不相信李贞此举是真的要保荐自己入东宫,其之所以这么干,完全是为了搅浑水罢了,别有用心是毫无疑问之事,揉碎了来分析,便有着四种可能性:
其一,假设李显真想着入住东宫,势必要跟李贤来个你死我活的厮杀,朝局势必就此大乱,若是李显胜出的话,无疑是高宗朝以来最强势的太子,在这等情形之下,高宗为了保证朝局的平衡,势必要引入平衡的势力,路只有两条,一者,继续倚重武后,让武后去跟李显打擂台,这本是当初高宗在李弘与武后之间玩的旧把戏,现实证明行不通,换句话说,李弘冤死之后,高宗已不敢再绝对信任武后了,故此,高宗断然不会选这条路走,如此一来,也就只有引进李贞这么位强援来平衡朝局了,在这等情形下,李贞要想趁势把握大局未必就没有可能。
其二倘若是李贤胜了的话,为保证储君之位稳固,李显势必就得去外地之官,如此一来,在朝中并无太雄厚基础可言的李贤显然不可能制衡得了武后,高宗为了求稳,也还就只有拉住李贞这个选择。
其三,倘若李显与李贤相持不下的话,朝局的动荡不休一样能给李贞带来绝大的好处——太宗早有旨意在前,若有谋东宫者,两弃之!光凭着这一条,李贞便可联合武后,趁着朝局僵持之际发难,将李贤兄弟俩全都赶出朝去,剩下的李旭轮自然也就安安稳稳地进了东宫,当然了,为了保证李旭轮的顺利成长,有着拥立之大功的李贞也就可以趁势留在朝中主持大局,其与武后相互配合之下,不难把持住朝堂,至于后头双方要怎样争斗,那都可以到时再看了的。
至于最后一种可能性么,那便是李显真的无心太子大位,一心一意就是想着辅佐李贤——此种可能性在李贞想来,无疑是最小的,毕竟储君之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些,古今多少皇子,又有几个不想上位的,越是有能力的皇子,就越是想登上帝位,不过么,真要是出现了这等情况,李贞那头一样可以暗中耍上一把,投向武后那一头,从而与李贤兄弟俩形成对抗之势,这等情形下,无论是高宗还是武后想来都是乐见的,总而言之,李贞上了这么个本章之后,便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不管朝局如何变幻,他都能从中谋得利益,所差的只是利大利小的问题罢了。
事情显然是有些棘手了,说实话,李显还真是没料到李贞会如此狠戾地来上这么一手——在李显原本的预想中,李贞出手是肯定之事,不过么,那应该是在朝议开始之后,方才露出狰狞,但却万万没想到李贞居然会掐在朝议之前来上这么记狠的,愣是令李显很有种被人偷冷子暗算了一记的恼火,只是恼火归恼火,应对还是得谨慎而为之的,李显丝毫都不敢大意了去。
本来么,朝中有了武后这么个狠毒的家伙在,就已经令李显不敢不小心应付了的,若是再多上李贞这么个老谋深算的家伙,那乐子着实小不到哪去,李显不相信就李贤那点本事能应付得了这两只老狐狸的夹攻,一个不小心之下,不单李贤自己要倒霉,只怕李显也得跟着吃挂落,换而言之,那便是若无法将李贞挤出朝堂的话,李显就得考虑是否要自己亲自披挂上阵,借助着这股拥立潮流顺势一举登顶,只是如此一来,他李显便得由暗转明,与武后、李贞之间的搏杀将会是惨烈之局,弄不好整个社稷都得就此陷入风崩离析之状况,而这又是李显百般不愿见到的局面。
麻烦不仅是来了,而且还大了,饶是李显智算过人,面对着这从政以来所遇到的最复杂之局面,一时间也有种老虎吃天,无从下嘴之感,尽管他很清楚最佳的结果便是既能将李贤拱进东宫,又能将李贞排挤出朝堂,问题是该从何着手做起,却令李显颇犯踌躇的,只是时间不等人,是该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鱼与熊掌
“丁管事,殿下可在府上?”
“丁总管,我等前来请见殿下,还请代为通报一声。”
“老丁啊,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不就是通禀一声么,这都不肯?”
……
十三王的联名奏本一上,英王府门前可就闹腾上了,无数的官吏乃至举子们蜂拥着便杀到了英王府,求见的求见,送拜帖的送拜帖,一大早便将英王府门前整成了个菜市场,生生闹得负责门房事宜的丁权成了个连轴转的人形大陀螺。
“诸位,诸位,我家殿下昨夜偶感风寒,实是无法迎客,还请诸公海涵则个,待得我家殿下大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