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甲!”
李显于奔驰中始终在观察着敌骑的行动,这一见敌骑果然采取了分兵迂回的战术,心头不禁为之一凛,默算了一下时间,见这么跑下去,在赶到目的地前定会被敌骑追上,自不敢多有犹豫,这便一挥手,果决地断喝了一嗓子。此令一下,自刘子明以下三十余亲卫纷纷抽刀斩断了甲胄上的连接绳,一阵纷乱过后,三十余甲胄丢落了一地,轻装上阵之下,马速登时便快了三分,瞬间便将与敌骑主力的距离拉大到了四百余步,但却依旧无法甩脱左右两支敌轻骑的衔尾直追,当然了,两支轻骑也无法再缩短双方之间那不足两百步的距离,追逃之局势从根本上来说,依旧无甚太大的改观可言。
“弃马进林!”
半个多时辰的追逐战下来,尽管李显所部已是轻装上阵,可毕竟是连赶了数日的疲兵,人虽无碍,胯下的马却已是累极,两支敌军轻骑已狂飙突进地追到了离李显所部不过八十余步的距离上,再有个里许的追逐,李显所部便是插翅也难逃被敌大股骑兵缠上之危难,好在此时李显所部已是顺利冲到了一片山林前,眼瞅着目的地已到,李显的心情自是稍松了些,但却依旧不敢稍有大意,一挥手,高呼了一声,率先一个滚鞍跃下了马背。
刘子明等人皆是军中精锐,个个马术高明,一见到李显下了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纷纷腾空而起,飞身跃下了马背,卜一落地,压根儿无须命令,便已排好了严密的队形,鱼贯地跟在李显的身后,向树林里冲了进去,与此同时,但听照夜狮子马一声长嘶,放开四蹄,领着三十余匹空马急速地绕林而走,不数息便跑得没了影踪,两支急追而来的轻骑见状,一时间竟不知该追还是不追,全都齐刷刷地在林外勒住了狂奔的战马,有些个茫然地望着黑黝黝的密林。
“怎么回事,为何不追!”
就在两支轻骑不知所措之际,敌军主力也已赶至,一名蒙着面的魁梧壮汉纵马冲到近前,气咻咻地喝问了一句道。
“报,大当家,那小贼已带人躲进了林子,我等恐有埋伏,实不敢……”
听得喝骂,一名小头目忙不迭纵马迎上了前去,一个滚鞍下了马背,单膝点地,惶急地禀报了一句道。
“混帐,埋伏个屁,那厮狼狈逃窜,哪来的埋伏,一群废物!”
一听那小头目如此解释,魁梧壮汉不由地便是一阵大怒,也不待那小头目将话说完,骂骂咧咧地挥起马鞭,狠狠地便抽了过去,只一记便将那小头目抽得惨嚎着滚倒在地。
“咳咳。”
没等魁梧汉子继续发作,就见大队骑军中缓缓行出两骑,当先一骑身着黑衣,头戴连着面罩的斗篷,只是轻轻地假咳了两声,魁梧壮汉便停止了无意义的发飙,策马转回到了斗篷客的面前,有些个讨好地微躬着身子,讪笑着出言道:“孙公,那厮已逃入林中,您看这……”
“没马,他逃不了,某家自率一半人于外守株待兔,尔等率一半人进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斗篷客没有立马回答魁梧汉子的问话,而是抬手微微地抬了抬斗篷,蒙面纱里的双目阴测测地凝视着密林,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句冷冰冰的话来。
“啊,这……”
魁梧汉子显然很怕斗篷客,尽管满心不情愿带人进林,可却不敢说出个“不”字,张口结舌地愣在了当场。
“嗯?”
一见魁梧汉子没依令行事,斗篷客显然大为的不悦,可也没发飙,只是冷冷地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
“也罢,沙某去便是了,只是那厮武功绝伦,沙某怕不是其对手,万一误了事却是不好,孙公,您看……”
被斗篷客这么一逼,魁梧汉子自是不敢再多犹豫,只是心里头明显缺乏底气,这便眉头紧皱地出言解释道。
“啪啪!”
斗篷客没有直接回答魁梧汉子的话,而是举手击了两下手掌,便见后头人影闪动间,六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已掠空纵到了斗篷客的马前,各自躬身行礼,却并不开口说话。
“尔只管带人撒网搜,一有发现,即刻示警,那厮自有他六人出手料理。”
斗篷客虚抬了下手,示意那六名黑衣人平身,而后侧头朝向了魁梧汉子,语气阴冷地吩咐道。
“如此甚好。”魁梧汉子显然是百般不愿跟李显交手的,这一听自个儿只需要负责搜索,心登时稍定,也就没再多坚持,抱拳领了令,一转身,对着前方的两队轻骑断喝道:“全都下马,跟老子进林,都听好了,不许贪功,发现贼踪,即刻报警!”
“诺!”
魁梧汉子方一下令,两百轻骑立马高声应了诺,各自翻身下了马背,在魁梧汉子的带领下,分成十数队散进了密林之中。
“殿下,贼众进林了!”
山林很大,乃是祁连山延伸至河西的一条支脉,草木茂盛,走兽横行,是个藏人的好所在,别说李显一行数十人,便是千军万马也足以容纳得下,若是真要躲,追来的敌骑就是再多上十倍,也休想将李显等人找将出来,但这却不是李显的目的,倒不是怕缺了食物,而是李显没那个时间去浪费,兰州之事一日不解决,李显便难有安枕的一日,故此,李显率部进了林之后,并没有太过的深入,而是藏身于边缘地带,以待天黑之来临,奈何等来的不是天黑,而是敌军的大举搜林,这令李显心中的杀意不由地便勃然而起了。
“子明,尔率五人向左杀去,孤自向右,明武率其余人等原地布防,一旦接敌,不可恋战,稍有杀伤,便即后撤百丈集结,嘿,贼子敢来,孤便让其来得去不得!”
李显杀心一起,可就没打算被动防守了,这便冷着脸,低声下令道。
“诺!”
刘子明乃猎户,打小了起便在山林里厮混惯了的,对丛林作战自是半点都不憷,回答起来自是干脆利落得很。
“殿下,还是您留守,末将请命率人袭杀贼子。”
张明武刚调到李显身边不久,虽听多了李显武功高绝的传说,但却并不曾亲眼见识过,这一听李显要单人出击,登时便有些子慌了,赶忙从旁劝说了一句道。
“不必多言,孤自有分寸,明武只管守好此地便可。”
李显一摆手,止住了张明武的话头,身形一闪,人已如鬼魅般地消失不见了。
“殿下,唉,这……”
张明武没想到李显说走便走,待要喊,却又怕惊动了入林搜索的贼众,一时间竟急得眼都红了起来。
“明武,放心好了,这世上还没谁能留得下咱殿下,嘿嘿,你就等着看好戏罢,齐轩、万城……,尔等跟某走,杀贼去!”
刘子明对李显之能有着绝对的崇信,这一见张明武急得不成样子,这便笑呵呵地劝说了一句,而后也没管张明武是怎个表情,点齐了五名身手较出众的亲卫,一溜烟地向左边闪了去。
“布阵,准备杀贼!”
眼瞅着李显与刘子明都已先后离去,张明武尽管满腹的担心,却也没得奈何,只能是跺了下脚,压低着声音下达了将令……
第四百三十八章猎杀与反猎杀(上)
山林很密,合抱的大树比比皆是,树冠皑皑相接,举头望去,几难以见青天,此时方才末时刚过不久,可林子里却已是阴沉得有若黄昏一般,落叶很厚,足有数寸之多,人行其上,咯吱作响,更增添了几分的阴森之气息,然则李显对此却丝毫都不在意,展开身形,在密林里穿行着,如灵猫般游刃有余,不数息便已潜行到了最右边的一支搜索队的附近,猫在一棵大树后头,谨慎地观察着来敌的一举一动。
敌人不少,足足有十五个之多,行动间极为的老练,显然常在林间出没,彼此间的配合相当娴熟,但见两名尖兵一左一右分隔丈余,齐头并进,既能保证足够的视野,又可互相示警,足可确保在发现目标时,不致被人悄无声息地偷袭了去,中间十人则成菱形分布,边上四人手持横刀位于两侧开路,六名则手持强弩的贼众则居中掩护,末尾更有三名贼众呈品字形跟进,以防后路被断,整个阵型显得严密无比,进可攻、退可守,纵使乍然遇到突袭,也能坚持上一段相当之时间,以固守待援,可以说是颇得丛林战之精髓,若是换了旁人,断难在短时间里奈何得了这队人马,可李显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略一观察之后,便已有了破敌之策。
“嗖!”
一待查清了来敌的阵势之后,李显便即悄然向左后侧退了去,找了棵枝叶茂盛的大树,脚尖一点树干,人已借势蹿起,如大鸟一般地在空中一个转折,几无声息地落在了一根侧枝上,手脚齐上,三下两下便藏进了枝叶最茂密之处,蹲伏了下来,如行将出击的猎豹一般警惕地盯着渐行渐近的敌搜索小队。
搜索小队尽管行进间颇为谨慎,可推进的速度却不算慢,李显方才刚藏好身形,两名尖兵已分别从树下四尺许穿行而过,却并未发现李显的身影,很快,位于中央的六名弓弩手也已走到了树下,同样未能发现茂密树叶中的李显,各自左右一分,准备绕树而过。
“唰……”
就在那六名强弩手准备分开的那一瞬间,李显突然长身而起,脚下猛地一蹬树枝,人已借势飞扑直下,人在空中,手一抄,腰间的横刀已出了鞘,手臂一振间,数道刀芒已是暴然而出,瞬息间便将六名弓弩手全都圈进了刀芒之中。
“他在这,放信号!“
李显的刀极快,纵使那六名弓弩手有准备的情况下,都万难逃得出生天,更遑论全无提防之际,刀芒只一闪间,六名弓弩手已是成了十二断,甚至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便已魂归西天,倒是跟进的三名贼众眼尖,一见到李显从天而降,便即高呼了起来,其中一名贼子更是紧赶着吹响了唿哨,发出了紧急信号,其余各搜索队闻声便向唿哨起处狂赶了过来,霎那间,原本尚算寂静的林子里登时便是一片的大乱。
“找死!”
李显还真没想到贼子的反应会如此之快,这一见殿后的贼子已吹响了唿哨,登时便怒了,冷哼了一声,脚尖一点地面,人已不停步地再次跃起,如大鸟掠空般地向着殿后的三名贼子扑击了过去,刀光连闪之下,三道刀芒激射而出,没等那三名贼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头已从脖颈上掉了下来,三具无头的尸体在原地晃荡了几下之后,狂喷着鲜血地倒在了地上。
“快逃!”
其余贼众见李显方一露面便杀翻了九人,哪还有跟李显拼斗的勇气,发一声喊,各自散开,不管不顾地分头鼠窜了去。
“哼!”
李显冷哼了一声,脚下连点,身形急速闪动间,已追到了左侧一名贼众的身后,横刀一反,用刀背一敲其之脑后,生生将那名贼众敲晕了过去,而后,也不减速,于奔行间一抄手,已钳住了那名贼众的脖颈,提溜着便隐入了密林之中。
唿哨,又是唿哨,就在所有的搜索小队正向早前遇袭的那支小队所在处赶将过去之际,左侧又是一阵唿哨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激烈的打斗声,很显然,刘子明等人也动手了,这一变化登时便令其余搜索小队迷惑得找不着北了,压根儿就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增援方好,紧接着,没等诸小队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中央处也同时响起了求救的唿哨声,一时间整个密林中唿哨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嘶吼声、惨叫声,兵刃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无所适从。
“啊……”
李显没去理会前方林子的大乱,拎着那名昏厥过去的贼子退到了林子的深处,一抖手,随手将其丢在了地上,刀光一闪,毫不客气地在其肩头上拉开了一道血口,直疼得那名贼子张口便狂嚎了起来。
“说,尔等何人,为何行刺孤!”
李显哪管那名贼子如何呼疼,刀一抖,刀尖已是压在了其喉头上,寒着声喝问道。
“饶命,饶命啊,小的是‘黑风盗’的人,饶命,饶命啊……”
那名贼子早被李显的霹雳手段吓坏了,此时一见刀尖顶在了自个儿的喉头上,哪还敢有甚强项之表现,忙不迭地便哀嚎了起来。
“沙万里?怪不得看着眼熟!”
一听那贼子自报家门,李显登时便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早前李显在乱军丛中便瞅见了几个极为眼熟的身影,只是看不清面目,不太敢确定罢了,此时一得到证实,心中的火气便再也压制不住了。
“殿下饶……”
那贼子显然是个机灵之辈,一见李显的眼神凌厉异常,便已知情形不妙,顾不得再呼疼,紧赶着便讨起了饶来,然则李显却没打算再听其废话,手起刀落,毫不容情地一刀便将其头颅斩了下来,没等无头的尸体喷出鲜血,李显已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混帐行子,一群饭桶,全是废物,废物!”
唐军稍战即退,占够了便宜便走,可怜沙万里好不容易才集结起绝大多数的搜索人手,率众左奔右突地忙乎了半天,却连唐军的毛都没能见到一根,倒是见到了己方几支搜索小队横陈的尸首,直气得眼冒金星,唾沫横飞地咒骂了起来,浑然一派气急败坏的样子。
“大哥,敌暗我明,这仗不能再这么打将下去了,我等还是先撤出林去罢,真要打,让他们打去!”
沙万里这么一发飙,一众盗匪们自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喘上一口,唯有二当家呼延铁心却是不惧,一把拉下蒙面巾,有些个气急地建议道。
撤?要是能撤的话,沙万里早就撤了,说实话,此次袭杀李显的行动沙万里打心眼里就不想干,奈何如今的“黑风盗”早已不是由他说了算的了,虽说名义上他还是“黑风盗”的大当家,可实际上“黑风盗”六百多号人里,他沙万里能指挥得动的也就眼前这不足两百人了,死上一个便少一个,这等损失简直就是在剜他的心头肉,可惜他却不敢不打,一想起斗篷客那狠辣的手段以及深不可测的背景,沙万里压根儿就起不了丝毫的反抗之心思,面对着呼延铁心的气急之言,沙万里心里头苦得跟吃了黄连一般。
“二弟休得胡言,三队并作一队,保持间距,接着搜!”
沙万里不敢不接着搜,不过么,他却是不打算再按照斗篷客广撒网的命令行事了,眼珠子转了转,下令收缩阵型,打算来上个虚应其事。
“慢着!”
沙万里的算计虽好,可惜却实现不了,其话音刚落,一个冰冷的声音便即响了起来,待得其转身一看,入眼便见一名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其身后。
“关老大,你这是何意?”
沙万里一见那人之身形,心里头立马便打了个突,可口头却是不肯示弱,脸皮一板,一派不悦状地冷哼了一声道。
“哼,孙公如何交待的尔便如何做去,若不然,尔该知道后果的。”
关老大丝毫没给沙万里留面子,冰冷无比地回敬了一句道。
“你……,好,好,好,沙某不与你争,都给老子散开,接着搜!”
一听关老大如此说法,沙万里登时气得面皮发紫,可到了底儿还是没胆子跟对方翻脸,只能是气咻咻地一挥手,心有不甘地下令道。
“诺!”
这一见沙万里都吃了瘪,一众盗匪们自都没了脾气,只能是有气无力地应了诺,各自讪然地再次散进密林中去了。
“关老大,这回您老该满意了罢?”
沙万里终归是气不过,待得众盗匪走后,不阴不阳地讥讽了一句道。
“放心,你死不了,必要时,老夫兄弟六人会出手保你一条小命的。”
关老大压根儿就没理会沙万里的气话,冷冰冰地翻了个白眼,倨傲地丢下句话,身形一闪间,人已消失不见了。
“呸,狗仗人势!”
沙万里被关老大之言气得直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