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形一出,可把先锋营营长陆三胜给急坏了,扯着嘶哑的喉咙,高呼不止地为手下士兵们鼓这劲,只可惜收效却着实大不到哪去,急得陆三胜直欲抓狂。
“怎么回事,为何停滞不前,陆三胜,你在搞甚名堂!”
正所谓屋漏偏遭连绵雨,就在陆三胜焦躁不堪之际,一声大吼突然响起,惊得陆三胜不由地便是一个激灵,回首一看,就见一身材魁梧的壮汉正大步流星的奔行了过来,速度快若闪电,一般军士视为畏途的崎岖山道,对此人来说,就跟足履平地一般轻松。
“副旅长,不是属下不肯行,您看这山势如此陡峭,弟兄们都已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了,真要强走,那伤亡……”
陆三胜身为前锋营营长,个性素来刚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便是当着旅长萧三郎的面,也敢直言抗辩,可一见到来人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放肆,只因这位新任副旅长刘子明可不是等闲之辈,论起军中资历来,不说他陆三胜了,便是旅长萧三郎也远不及其万一,更别说刘子明的武艺也是这第一旅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陆三胜还真不敢跟刘子明乱较劲的,没奈何,只好小跑着抢上前去,低声地解释了一句道。
“唔……”
刘子明虽心焦于行程的缓慢,可却不是无情之辈,自是做不出为求战功而罔顾士兵死活之事,一听陆三胜如此解释,再一环视周边一众将士们那憔悴至极的面容,心神不禁为之一颤,可一想到李显的严令以及正在吐谷浑苦斗不止的河湟军,刘子明却又不敢不硬起心肠,只是这等强行下令的事儿显然不是那么好做的,左右为难之下,刘子明一时间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
“子明!”
就在刘子明沉吟不决之际,却听一声招呼在山腰的云雾间响了起来,声音并不大,中正平和,可却能令在场的每一名官兵尽皆听得清楚,足见那人的内力修为惊人至极,一众官兵大惊之下,全都不由自主地抬头向山上望了去,入眼便见一劲装汉子正从云雾中行将出来,似乎在缓步而行,可瞬息间便已到了众人面前,这一手平步青云使得高妙非凡,当真有若仙家手段一般。
“叶兄,你怎么来了?可是落鹰岭出状况了?”
第一旅官兵虽是全河西军中精选出来的勇士,可大体上都还是普通人,自是不免被来人的神奇身法震撼得不轻,可刘子明本身也是绝顶高手之一,自是不会对此有甚好奇之心,可对其之来意却是紧张得很,不待那人站稳脚跟,已是急不可耐地追问了起来。
“情形不对,今日上午有一千吐蕃贼子已抢先占据了落鹰岭,另,据哨探消息,还有不少兵马正在向落鹰岭赶来,李掌舵人少,不敢强拼,便让叶某赶来报个信。”
来人正是行动组三大高手之一的叶胜,此番受命跟随李耀东等人一道负责侦查敌情之工作,此番提前转回,自然不是为了耍酷,而是赶来知会敌情之变化的。
“什么?竟有此事?不好,河湟军危险了!”
刘子明生性沉稳,加之跟随李显日久,耳熏目染之下,早已是成了精的人物,可一听叶胜所言,却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倒不是其气性太差,而是情况真的危机了,一旦落鹰岭被吐蕃大军占据,不止是李贺的河湟军要因归路被断而全军覆没,便是处在山中的第一旅一旦被敌发现,也难逃兵败之厄运,若真如此,整个征伐吐蕃的战役只怕也得以失败告终,而这是刘子明断然无法承受之重。
“确实如此,从东面来的吐蕃军速度最快,最迟明日晌午便可赶到落鹰岭。”
叶胜面色凝重无比地解释了一句,黝黑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
“一天,仅有一天了?”刘子明苦恼地呢喃了一声,而后猛地一甩头,双眼圆睁地环视了一下惊疑不定的先锋营将士,面色坚毅地嘶吼道:“弟兄们,河湟军的兄弟们正在拼死鏖战,亟需我等前去接应,殿下也在盼着我等成功的消息,为了大唐,为了殿下,为了我第一旅的威名,翻过此山便是胜利,拼了!”
“副旅长说得对,我等乃天下第一旅,此时不拼更待何时,休叫友军小瞧了去,弟兄们,跟我来!”
陆三胜乃是第一拨被选入火器部队的老兵了,当初新成军之时,陆军可是被人称为“木军”的,这个耻辱陆三胜永世也忘不了,他可不想陆军的第一战便以失败而告终,这便狂呼了一嗓子,大步便冲上了陡峭无比的山道小路,拼力向上攀登而去。
“拼了!”
“走!”
“奶奶的,是死是活鸟朝上,都跟上,冲!”
……
能入选先锋营的,无不是血勇之辈,这一见自家营长如此身先士卒,自是全都热血沸腾了起来,纷纷嘶吼着跟了上去,连日奔波的疲劳便在这等热血的冲击下没了踪影……
“禀殿下,圣旨到了!”
局已布下,大战的序幕也已拉开,只是尚不到现底牌之际,该做的安排早已布置停当,该设的套子也早已就绪,前方调度频繁,可李显这个主帅却除了等待之外,再无多少的事情可做,→文¤人·¤·书·¤·屋←心绪难宁之下,索性不再去理会即将开始的这场浩大战事,溜达到了后花园里,与妻妾们欢聚一堂,顺便逗弄一下三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倒也其乐融融,正自优哉游哉间,却见高邈急匆匆地赶了来,禀明了一个令李显有些意外的消息。
嗯哼,来得好快么?一听圣旨到了,李显不由地便是一愣,倒不是好奇圣旨的内容,实际上,这份圣旨尚未离开皇宫,李显便已知晓了其中的内容,无非是封准李显请战奏本的诏书罢了,除此之外,也就是些公式化的籍慰之语,当真无甚稀奇可言的,真令李显赶到奇怪的是这份圣旨送递的速度,不过么,来得快些也好,至少在军事行动上的大义名分上不致于出甚岔子了。
“大开中门,孤这就去接旨!”
李显略略一想,虽觉得有些奇怪,可也不甚担心,这便站起了身来,挥手下令道。
“诺!”
李显有令,高邈自不敢耽搁了去,这便恭敬地应了诺,自去安排府中人等准备接旨之事宜,左右其这些年来没少办理这等差使,自不会出甚差池,待得李显更衣出来,所有的接旨事宜都已是安排得妥妥当当了的。
咦,怎地是他?老爷子这唱的是哪出戏来着?接旨虽是大事,可李显经历得太多了,早已是习惯无比,自不会有甚紧张可言,然则一见到那前来传旨的小宦官,李显不由地便愣了一下,只因那名小宦官赫然竟是李显费尽心思安插在高宗身边的随侍宦官刘启明。
“奴婢见过英王殿下!”
刘启明见到李显出来,脸上瞬间便泛起了一阵激动的红光,可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敢乱说乱动,只能是中规中矩地上前数步,而后矜持地站住了脚,微微一躬身,一派钦差架势地见过了礼。
“公公客气了,既是父皇有旨,那便有劳公公宣罢。”
李显客气地回了半礼,而后一拂大袖子,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迈步走到香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跪在了蒲团之上。
“圣天子有诏曰:吐蕃小寇,屡屡犯边,实非睦邻……”
一见李显已跪定,刘启明自是不敢稍有耽搁,略一清嗓子,拖腔拖调地便照本宣科了起来,声音倒也悠扬顿挫得很,只是李显心却不在其上,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听着,心思早已不知转到了何处……
第五百三十一章乾字计划(五)
“……既犯天威,自当受惩,幸有英王神勇,代朕亲征,准节制河西、陇右、安西诸路兵马,克期制胜,以慰朕心,钦此!”
圣旨很长,啰啰嗦嗦一大堆,归纳起来,其实就一句话——你要战,朕准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余,当真是宣者累,听者更累,奈何这是圣旨,哪怕再啰噪,也没谁敢胡乱吭上一声的。
“儿臣领旨,谢恩!”
李显实在是懒得去听那么许多废话,可这当口上,却也不能有甚失礼的表现,待得“钦此”二字一出,李显这才耐着性子谢了恩,站起了身来。
“奴婢给殿下道喜了,祝殿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一见到李显起了身,刘启明忙陪着笑脸迎将上去,将已卷好的圣旨双手递交到了李显的手中,口中冒出一连串讨喜的话头。
“有劳刘公公了,您一路远来辛苦了,还请里面用些酒食可好?”
刘启明虽是李显的人,可这却是机密,这等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客气却是少不得的,李显这便笑着一摆手,道了声“请”字。
“不敢,不敢,殿下您先请。”
李显客气,刘启明自不敢真占了李显的先,忙不迭地倒退了两小步,躬着身子,让李显先行一步。
“那就一起好了。”
李显心中有事,自也不想在繁文缛节上多浪费时间,这便一摆手,吩咐了一句之后,抬脚便先行转回了大都督府的正门,刘启明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忙迈着小碎步,落后小半步,紧跟在了李显的身后,也行进了大门中,一路无话地直入二门厅堂,分宾主落了座之后,自有一众随侍的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后各自退了下去,厅堂里只留下宾主二人对坐。
“启明,此番辛苦你了,能见你平安无事,孤也就能安心了些。”
众人退下之后,李显也就随意了许多,没再说那些无甚营养的客套话,直截了当地道了声谢,当然了,这谢的不是刘启明此番的传旨,而是谢其前番拼死直达天听的忠心。
“能为殿下效力,实是奴婢之幸也,虽百死不敢辞,惜乎再无此等机会了,奴婢来前,陛下另有口谕,让奴婢不必再回宫,就此留在殿下府中,奴婢已无处可去,恳请殿下收留。”
刘启明能被李显看重,自然不是愚鲁之辈,自是听得懂李显话里的意思,眼圈不由地便是一红,起身走到李显所坐的几子前,长跪于地,面色激动地说道。
口谕?呵,老爷子还真是用心良苦啊,罢了,事已至此,走着瞧好了!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此言,便已猜到了内里的两层意思之所在,其一么,自然是给李显面子,保住刘启明一条小命,至于其二么,也不乏警告李显的意味在内,这是叫李显不要再肆意往御前塞人,再有此事,那可就不会如此轻易了结了的。
“启明不必如此,孤身边也确实缺些适用的人手,这样好了,尔且先将就着高邈的副手,待得来日方便时,孤再行调整,如此可成?”
老爷子发不发作无所谓,这人终归还是得塞的,若不然,啥时被武后坑了都不晓得,那日子还过不过了,当然了,这心思李显自己清楚也就是了,自不会在刘启明面前说起,李显这便虚虚一抬手,笑着给出了个承诺。
“奴婢多谢殿下抬爱,自当效死力以报殿下大恩!”
英王府副总管的地位自是非同小可,比起刘启明原先的职位来说,可是高了不止一筹,他自没有不满意的理儿,这便紧赶着磕起了头来。
“那好,这事便这么定了,高邈!”
事既了,李显也不想再多啰噪,这便提高声调呼喝了一声。
“奴婢在!”
听得李显召唤,早已侍候在厅堂外的高邈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行上了堂来,恭敬万分地应答道。
“从即日起,启明便是尔之副手,府里的杂事尔二人商量着办好了,去罢。”
李显简单地吩咐了几句,便将高、刘二人尽皆打发了去,而后也没起身,就端坐在厅堂上,双眼略带一丝凝重地望向了西北方,静静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落鹰岭,祁连山西侧的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峰,海拔虽也有三千来米,可却是因地处高原之故,其本身的高度不过两百丈不到,只因山形像一只卧于地上的苍鹰,故此得名落鹰岭,此山怪石嶙峋,草木甚少,又地处边远,人迹罕至,属荒凉之地,十年八载不见人烟也属寻常之事,不过么,那都已是往事了,自打前日一千余吐蕃军赶到之后,此山便已是彻底闹腾开了,一众吐蕃士卒不单在半山腰处建起两堵不算太高的石墙,更在山顶上筑起了偌大的营垒,每日里各种声响喧嚣无比,将落鹰岭万载的宁静生生打得个粉碎。
“快点,动作都他娘的快点,大将军须臾即至,若不能筑好营垒,尔等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山顶处,一名身着千户长服饰的吐蕃将领手提着马鞭,领着十数名亲卫在混乱的营地中来回巡视着,这人便是杰明禄松手下的千户长鄂尔多明,为人最是凶残不过,口中骂骂咧咧不说,手中的皮鞭也没闲着,见着动作稍缓的士兵,便是毫不客气地扬鞭抽击,下手极重,丝毫不见半点的怜悯之心,不过么,也或许是过于专注督工的缘故,却是没注意到其身旁不远处两名正卖力地抬着大石头的士卒有些个与众不同——这两名士卒都是小兵,无论服饰还是服色,都与寻常吐蕃士卒一般无二,唯一的不同便是这两人的双眼总是时不时地四下扫视着,显得极为的灵动与警惕。
落鹰山多石少树,营垒的建设自然无法以木为之,只能是就地取材,垒石为墙,好在山顶上大石不少,吐蕃军却也不虞无石可用,数百人忙忙碌碌之下,石墙倒也砌得有些严整之模样,那两名奇怪的小兵正是垒墙大军中的一员,不过么,却并没将所抬的大石真的垒到墙体上,只是晃荡了一圈之后,便已悄然从营垒后方的无人处溜出了大营,一路蛇形地潜到了后山的山腰处。
“布谷,布谷……”
两名小兵潜行到了山腰之后,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走,而是警惕地蹲伏在了一块大石头的背后,朝着不远处的茂密灌木丛发出了几声布谷鸟的叫声。
“蟋、蟋……”
鸟鸣声响过不久,灌木丛里便有了回应,但听一阵蟋蟀的鸣唱声响起中,两名身上插满了灌木枝的绿衣人便已如鬼魅般闪现了出来,冲着那两名小兵一招手,打了个“平安无事”的暗号,随即便见那两名小兵弯着腰,急速冲进了灌木丛中,一阵衣袂的摩擦声响过之后,便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报告!”
落鹰山背面的一座天然溶洞中,数百名精疲力竭的先锋营官兵身披着棉被等物躺满了一地,可溶洞深处的指挥部里,以刘子明、李耀东、陆三胜等人为首的一众军官却是没那个就地休整的好命,尽皆围在一临时堆砌成的沙盘前,紧张地推演着攻防之战,正自议论到激烈处,却听拉起的布帘外响起了报告的声音。
“进来!”
刘子明乃是此地的最高军事长官,自是当仁不让地回应了一声,旋即便见布帘子一动,早前在吐蕃营地里转悠的那两名侦查兵已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情况如何?”
刘子明随意地抬了下手,算是回了两名侦查兵的行礼,也没多客套,直截了当地便追问起了敌情动态。
“报告副旅长,敌情已大体摸清,山上有敌约一千两百余,分成三部,其中山顶大营人数最多,约有八百之数,第一道石墙与第二道石墙皆有敌约两百出头,前后两道石墙有数道沟渠相连,并有一条山路直通山顶大营,背面则仅有一队五十人的巡哨负责警戒,分两班,每隔一刻钟交互一次,据敌千户长话语透露,敌之大军已将赶到,时间不确定,或许便在正午前后。”
刘子明有问,两名侦查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其中年岁稍长的一位便即站了出来,“啪”地一个立正,将所探出的消息一一禀报了出来。
“很好,都先下去休息罢。”
刘子明一边听着,一边调整着沙盘,待得侦查兵汇报完毕,他也已将沙盘调整到位,倒也没再细问,只是挥了下手,淡淡地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