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了眼的群臣们走了过去。
“臣等叩见殿下!”
群臣们大多都听说过李显武功绝顶,可却少有人真看过李显出手,待得惊见先前那一战的激烈与精彩,自是全都被慑服了,此际一见李显行来,全都低下了头,不敢跟李显对视,尽皆规矩万分地大礼参拜不迭。
“诸位爱卿免礼罢,如今大局虽已粗定,然则先皇遗骸却是不好太过惊扰,就请五位宰辅随本宫一并进轩一行,其余人等皆在此等候好了。”
战事虽已基本成定局,可事情却并不算完,不止有高宗生死之迷要解开,更有着一桩头疼事,那便是究竟该如何处置武后这个罪魁祸首,李显尽自五脏六腑都因震伤而难受得紧,却也还休息不得,只能是强撑着吩咐了一句道。
“臣等谨遵殿下之令!”
就眼下这个局面,别说高宗已死,就算没死,也无人可挡李显的登基,裴行俭等人纵使心中有着再多的疑虑,也断然不敢在此际表现出来,只能是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诸位宰辅大人请罢!”
这一见诸般臣工皆已顺服,李显也懒得再多言,随口说了一句之后,转身便向丽水轩走了过去,裴行俭等人见状,自不敢怠慢了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李显的身后……
丽水轩虽不算大,可好歹也有着正、偏殿以及数十间的偏房,原本可容纳两百余人在其中生活,然则先前一战中,绝大多数的宦官宫女们都已是逃了出去,此际的丽水轩中已是寂静无声,李显一行人在李耀东等侍卫高手的护卫下,自是一路无阻,不多会便已来到了主寝宫中,入眼便见一身整齐朝服的武后赫然正端坐在榻边上,而高宗则生死不知地横卧于榻,一行人等的脚步尽皆为之一顿,一时间竟都不知该不该上前见礼了。
“儿臣见过母后!”
五位宰辅茫然不知以对,可李显却是从容得很,持礼依旧恭谨,就宛若平常时候一般无二,顿时便令诸宰辅们心中不由地都泛起了些微澜……
第八百零七章善后事宜(上)
“臣等叩见天后娘娘!”
裴行俭等人都是儒家熏陶出来的直臣,最讲究的便是礼数,进寝宫之前,还真担心李显大胜之余,做出些甚有悖人伦的事儿,此际见得李显并未有失常态,自是尽皆心弦微松,忙不迭地跟着大礼参拜了起来。
“免了罢,本宫可当不起尔等的大礼。”
武后原本还期待着能有奇迹出现,可一见到李显与诸宰辅联袂而来,便知己方已是彻底输了个精光,心中自不免灰暗一片,只是虎死不倒架,言语虽尖刻了些,可语调却是颇为的平静。
“谢母后隆恩!”
李显并不曾因大胜而自矜,也不曾因武后的讥讽之言而变色,依旧规矩得很,谢了一声之后,便即站直了身子,垂手而立,却并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武后。
尽管还没登基,可如今的李显已然是实际上的帝王,他不开口,诸宰辅们自是不敢多言,只能是别扭无比地退到一片,尴尬地看着面前这对母子俩表演着沉默复沉默的哑剧,主寝宫里的气氛自也就显得格外的压抑。
“呵,显儿长大了,娘也就能放心了,你父皇去了,娘已别无所求,就跟着一并去了也好。”
望着李显那挺拔的身形,武后的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实不知该说些啥才是了,沉默了良久之后,自嘲地一笑,像是临终嘱托般地开了口。
“母后请节哀,父皇一生操劳,为我大唐打下煌煌之基业,武功之盛,古来未有,实千古之明君也,儿臣当秉承父皇之遗志,保社稷之安宁,与民生息,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李显根本不接武后的话茬,身子一躬,一派诚恳状地述说了一通,就宛若是在接受传位之诏令一般无二。
“嗯,社稷有显儿在,娘自是放心得下,裴爱卿,尔是三朝老臣了,诸般事宜皆熟稔得很,有尔居中主持,当不至有失,先皇丧葬、显儿登基二事就由爱卿办理罢。”
武后从来都是个能屈能伸之人,眼下既已大败,自忖无力与李显对抗之下,自是识趣得很,一番交代倒也颇为的得体。
“老臣遵旨!”
裴行俭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等平和交接的一幕,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又偷眼看了看李显的脸色,见李显并未有甚特别的表示,这才紧赶着站了出来,躬身应了诺。
“嗯,显儿可还有甚要交待的么?”
武后虚抬了下手,示意裴行俭退下,而后面色柔和地转向了李显,语带真诚地问了一句道。
呵呵,到了这等时候,还跟咱玩心机,可笑!
旁人或许会被武后这等低姿态的退让所迷惑,可李显对武后实在是太了解了,又怎会不知其心里究竟的是啥心思,左右不过是打算以退为进,妄图蒙混过关,保住她的太后名分,以备将来卷土重来罢了。
“母后操劳一生,想来也是累了,今又逢父皇大行,儿臣实不敢多有惊扰,来人,请母后下去休息!”
尽管没有就此斩杀武后的意思,可李显也没打算轻易放过武后,更不可能还让其高高在上地插手朝局,自不会被其小儿科般的障眼法所迷惑,先前之所以与其虚与委蛇,为的便是要给武后一个还有希望的错觉,让其自动将李显想听的话尽皆说将出来,而今诸事已定,李显可就没打算再跟武后玩将下去了,语调很快便已转冷。
“诺!”
李显发了话,领着几名小宦官跟随在侧的高邈自不敢怠慢了去,高声应了诺,领着人便行上了前去。
“你……,哼!”
一见李显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武后心中的火气“噌”地便狂涌了起来,直气得面色发青不已,怒目瞪视着李显,可惜李显压根儿就不为所动,面色平静如水一般,唯有嘴角边却是挂着丝讥讽的微笑,顿时便令武后心中微寒,骂人的话自也不敢再往外乱喷,也就只能是怒气冲冲地一拂袖,昂着头向外行了去,高邈等人见状,自不敢稍有大意,一拥而上,看似侍候,实则严密监视地将武后簇拥了出去。
“臣等叩见陛下!”
诸宰辅们浑然没想到正说得好好的,李显却突然翻了脸,正自目瞪口呆间,却见李显已缓缓地转过了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众宰辅们一个激灵之下,这才醒悟过来,敢情继承之事已是就此确定了,这会儿站在面前的已不是太子,而是帝王,心惊之余,自是都不敢怠慢了去,纷纷跪倒于地,大礼参拜不迭。
“众爱卿平身。”
帝王就该有帝王的架子,这可不是能随意轻忽了去的,哪怕李显本人其实并不喜欢那些虚礼,可身为统治者,必须的礼仪却是万万少不得的,面对着众宰辅的大礼参拜,李显自是心安理得地受了,平静地叫了起。
“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显可不是心慈手软的高宗,而是手段狠辣的主儿,诸宰辅们对此自都深有体会,又怎敢有甚疏失之处,忙不迭地齐声三呼万岁不已。
“诸公,先皇已大行,朕心中哀痛不已,诸事便由裴相领衔,诸公一并襄助办了去便是了,至于朕的年号么,就叫启元好了。”
武后这个罪魁祸首虽已拿下,可事情却并未完结,不仅是三武还占据着勤政殿,更有着正在杀来的越王大军之威胁,李显并不打算将时间浪费在装模作样的哀嚎吊丧一事上,交代了诸宰辅几句之后,便打算赶往德阳殿主持大局。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李显金口已开,诸宰辅们自是不敢胡乱进言,也就只能是各自躬身领命不迭。
“嗯,那就有劳诸公了。”
事情既已交待完毕,李显自是不打算再多留,抬脚便要向外行了去。
“陛下。”
没等李显动身,郝处俊却是突然上前了一步,一躬身,拦住了李显的去路。
“郝爱卿还有甚事么?”
一见站将出来的是郝处俊,李显的眉头立马不为人察地微微一皱,但并未发作,而是声线平淡地吭了一声道。
“陛下,老臣以为娘娘虽是有过,然,人伦不可轻废,还请陛下圣裁。”
郝处俊身为门下省侍中,一向以魏征为榜样,素以敢言而闻名天下,哪怕此际面对着的是素来强硬的李显,他也一样不该初衷,无甚顾忌地便问起了对武后的处置,这等敏感的问题一出,裴行俭等人登时便被惊得额头见了汗,可郝处俊却依旧淡定得很,宛若说的只是一般朝政而已。
“郝相所言甚是,朕说过了,母后操劳了大半辈子了,是该颐养天年才对,朕看九成宫如今闲置着也是闲置着,就请母后移驾到九成宫安度晚年好了,郝相以为如何啊,嗯?”
如何处置武后,李显早有预算,之所以不想急着去办,一来是没有必要,左右其党羽被剪除之后,已是再无翻身之机会,啥时处置都不是太大的问题,二来么,毕竟眼下政权方才刚交接,诸事繁杂得很,李显没必要去处理武后这只死老虎,再者,等事情平静之后,再去处置武后的话,影响也会小的多,正因此有着这么些考虑,李显这才会在处置武后一事上不置一词,可惜这等良苦用心却被郝处俊这么一句话给捅出了个大窟窿,当真令李显心中颇为的不爽,只是再怎么不爽,李显也不好冲着郝处俊这么个忠心老臣发了去,无奈之下,也只好强按着心中的不满,语气微见生硬地解释了一句道。
“陛下圣明!”
郝处俊其实对牡鸡司晨的武后并不感冒,甚或也不是真关心武后的死活,真正担心的是李显会对原后党与越王一系的官员大开杀戒,以致影响到朝局的平稳过渡,此际见李显并无重手处置武后之想法,也就明白了李显的心意,心中的担忧既去,自是不会再多纠缠,称了声颂之后,便即退到了一旁。
“臣等叩见陛下!”
李显方才行出丽水轩,早已在外头恭候多时的朝臣们立马跪倒了一地,尽皆大礼参拜不迭。
“诸位爱卿都平身罢,先皇已大行,诸般事宜,朕已决意交由政事堂处理,望诸公能从旁协助,勿遗勿失。”
望着面前跪满了一地的朝臣们,李显的心中自是有着无穷的感慨,只是事尤未完,却也不是发感慨之时,李显也就只是虚抬了下手,神情淡然地叫了起。
“臣等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朝臣们先去见到武后被押走之际,便已知李显登基已成事实,只是未得准信,尚不免有些忐忑,此际一听李显如此说法,自是尽皆欢喜了起来,不说别的,至少众人的从龙之功已是到了手,心情又怎会不因之大快,三呼起万岁来,自是分外的整齐与洪亮。
“启禀陛下,孟津急信,越王李贞举旗叛乱,其前军已攻占了老河口!”
坦然地受了朝臣们的大礼之后,李显摆了下手,示意诸朝臣们自行去办公,刚打算赶往德阳殿,却见兵部侍郎孙三省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语气焦急万分地禀报了一句道。
“嘶……”
“啊……”
……
孙三省话音一落,刚要散将开去的诸朝臣们顿时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倒吸气之声响成了一片……
八百零八章善后事宜(下)
真是个没眼力架的家伙!
望着孙三省那张惶急的老脸,李显当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紧急军情固然是要报将上来,可也得看场合不是?这会儿人心尚未彻底稳固,被孙三省这么一搞,若是李显没个事先的准备的话,这会儿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李显其实也没想到这等天寒地冻之际,越王的大军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说心中不紧张自然不可能,要知道大唐如今实行的是府兵制,尽管藏兵于民看起来似乎能省下不少的军费开支,可却造成了一个恶果,那便是国家骤然有事时,难以调集足够的兵力,纵使是东都洛阳也是如此,刚从突厥回师的十万南大营之兵丁如今都已散了去,军营里就只剩下不多的一些留守官兵,就算李显此际发出诏书,要想将大军召集起来,少说也得十天的时间,很显然,这一头是指望不上了的。
倘若越王的大军来得快的话,李显所能依靠的就只有程、李两部羽林军以及东宫卫率军,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万不到的兵力而已,再算能临时抽调来的洛阳府的常备军三千,总兵力只在一万二千多罢了,扣除皇城等不得不守的要隘,真能上阵御敌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之数,至于河西军那头么,如今还在赶路之中,何时能赶到还真不好说,毫无疑问,形势显然不是那么乐观。
“诸位爱卿不必紧张,越王欲行不轨之事,朕早已知晓,而今关陇铁骑已过崤山关,正兼程向洛阳而来,贼子猖獗不到哪去!”
不管真实的形势如何,该安抚的人心却是须得赶紧安抚下来,哪怕心中再如何烦躁,李显也不会带到脸上来,而是微微一笑,一挥手,甚是豪气地宣布道。
“陛下圣明,贼子死无葬身之地也!”
“陛下英明,臣等叹服!”
……
在场的诸般朝臣大部分基本上都是原中立派的,好不容易站对了队,自然不想刚到了手的从龙之功就这么化为泡影,也不管李显说的是真还是假,全都顺着杆子往上爬,一个个口中颂词如潮一般狂喷着,直听得李显当真有些个要起鸡皮疙瘩之恶感。
“诸公都去忙罢!”
军情如火,李显自是无心跟众朝臣们多拉呱,挥了挥手,便即上了软辇,由张明武率着两千卫士浩浩荡荡地向勤政殿而去……
“末将等参见陛下!”
勤政殿处,又连攻了几次,都未能杀进殿去的李多祚正朝着一众将领大发雷霆,突然间见到李显的软辇行了过来,心中自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忙不迭地引着众将迎上了前去,恭谨万分地行礼问了安。
“免了罢。”
李显缓步行下了软辇,环视了一下忐忑不已的众将士,又看了看勤政殿紧张戒备着的三武所部,心中颇为的不耐,但并未出言责备李多祚等人,只是淡然地叫了声起。
“末将等谢殿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显既已发了话,诸将们自不敢怠慢了去,按着朝规谢了恩,各自站到了一旁。
“陛下,贼子麋集殿中,末将无能,未能克期灭贼,还请陛下责罚。”
眼瞅着李显面色冷淡,自知作战不利的李多祚心中的忐忑自不免更深了几分,紧赶着出言自请起了罪来。
“无妨,投鼠忌器耳,非战之罪也,李将军辛苦了。”
尽管对李多祚迟迟不能拿下三武有所不满,然则李显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微微一笑,和煦地安抚了李多祚一句道。
“末将请命再攻一次,定当破贼以还!”
眼瞅着李显将东宫卫率军带了来,李多祚唯恐失去了立功的机会,这便偷眼看了看李显的脸色,一咬牙关,高声请战道。
“嗯,李将军忠勇可嘉,朕心甚慰,只是如今事情有变,越王已反,其所部大军正在向东都急行而来,朕还须李将军率部为朕坚守洛阳,劳累过度怕是不妥,这样罢,朕让东宫卫率配合李将军所部一道破贼好了。”
李显急着要去部署作战事宜,哪有那么多时间供李多祚浪费,不说别的,真要是李多祚所部能攻得下来,那也不会连番败阵了的,此时再攻,怕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起色,当然了,这并不是李多祚所部无能,也不是将士不用命,实在是地形所限,在不能放火的情况下,要想攻破密集防守的殿门,难度确实不小,也正因为此,李显才没出言责备李多祚,不过么,自是不会同意其再攻之请求,这便略一沉吟,以商榷的口吻下了旨意。
“诺,末将遵旨!”
李显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多祚自是不敢再坚持,也就只能是大为不甘地低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