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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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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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司编修所里,徐平在自己的官厅,看着面前的几位年轻官员,斟酌着言辞。

    这两天徐平已经把贾宪和他的师兄朱吉以及几位有算学专长的学生从司天监里调了出来,进入了条例编修所,开始进行一些数据统计的准备工作。

    有了这几位数学家,还要有相应的官员配合来做这些事,编修所里最早的人员中刘沆和王拱辰都已经外任,现在必须补充人员。这几位官员,就是徐平心中的人选。

    判盐铁司勾院郑戬,本就是做的审计事务,自然要来学习相关知识,为将来审计三司属下的场务和铺子做准备。其他几位则是在馆阁的叶清臣、曾公亮、高若讷,都与郑戬一样是天圣二年的进士,另一位则是刚刚由王曾推荐入馆阁的徐平同年嵇颖。

    这几人,就是徐平准备为将来几年的三司培养的班底。(未完待续。)

第224章 数字会说话

    “自条例编修所建立衙门以来,赖衙门里的官员同心协力,编出了新条例,现在试行也有些日子了,效果还算让人满意。”徐平尽量用平缓的语调说道,“现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积压多年的账籍需要整理。这事本来也不难,但因为要按照新条例做,所有的人都是生手,急切间做不来,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曾公亮道:“三司掌管天下钱粮,事情自然难办。副使叫我们来,有什么事情尽管明说就好,只要能帮得上忙,下官等自然不遗余力!”

    “嗯,你们能够这样想就好。是这样,条例编修所里最早的人员,刘沆到了盐铁司任判官,王拱辰去了东明县管营田务,现在除了三司的一些官员,所里没有日常值守的官员了。最近要从馆阁调一些人过来,我左右思量,你们几位是最合适的。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想问一问,把你们调到编修所里来,愿意不愿意?”

    听了徐平的话,叶清臣笑道:“副使要调我们来,只管上奏让政事堂下敕命即可,又何必问我们?微臣等都是为朝廷做事,又哪里会不听调宣!”

    “话不是这样说,最近三司里面诸事繁忙,官员调到这里,跟在别的衙门比可就没有闲暇时间了。虽然也有些功绩,但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愿意过来的。我不想勉强人,所以一定要问过你们,愿意来了,来了之后那便要安心做事。”

    叶清臣、曾公亮、高若讷和嵇颖四人对视一眼,一起拱手道:“任凭副使调遣!”

    “好!既然你们无异议,我便这就给中书上申状!”徐平说着,随手拿起笔来把桌子上的文书空出名字的地方填上。“你们馆阁的职事依然留着,编修所有事便就到这里来当值。隶三司条例编修所,每月给钱十千,任满一年减磨勘半年。”

    在申状上写完几人的名字,徐平抬起头来看几个人都面有喜色,又道:“这些是不具文的待遇,你们每月只管领钱,任满我自会移文审官院,不要出去宣扬。”

    四人一起应诺。

    每月十贯钱倒还罢了,开封城的消费水平,不过是到好一点的酒楼饮宴一次,干一年减磨勘半年可是不小的实惠,这相当于超资迁官了。

    按磨勘制度,官员任满按序迁官,侍从官、有出身的和有军功的官员是双转。这些人都是进士出身,享受超资双迁的待遇,再加上编修所的减磨勘,一任相当于超迁四阶,这对下级官员是相当吸引人的。

    当然,像徐平这样,把侍从、有进士出身和有军功这几项条件集于一身的,满朝文武就他一人,而且马上就到磨勘停止的官阶,这待遇就没什吸引力了。徐家又人丁凋零,等到任满迁官,徐平只能回授给徐正,一切都便宜老爹了。

    封好申状,徐平叫进杂吏来,让立即送到政事堂。调人的事情他早已经跟宰执们讲好,缺的只是具体名单,现在就算是定下来了。

    把这一切做完,徐平才让杂吏取了凳子来,让几人一起坐了。

    众人落座,徐平对郑戬道:“今日叫你来,是因为往年的账籍不但要重新造册,还要一一勾校。这件事情我已经跟寇省主讲好,由盐铁司勾院来做,其他两司的勾院就不参与了。你那里最近的事务繁多,人手不足,便借用编修所的人。”

    郑戬拱手:“属下听凭副使吩咐。”

    “勾校账籍,虽然三司历年都做,公吏们也是熟手,但是效果如何却让人信不过。你们都是在地方上任过通判和知县的人,别的不说,就如今年要造的闰年录,地方州县大多都是照抄往年账籍,造册上来三司照录。不是三司不追究,是因为三司也分辨不出账籍上的数字是不是新的,不照录又如何?此次编修所不但要把以往的账籍造册,还要让做这件事的官员公吏都学会,怎么分辨这些数字的真假。”

    郑戬道:“这如何分辨?若是勾院觉得可疑,便着人下到州县稽查,三司可没有那么多人手。若是让地方自查,那不又是白费功夫!”

    徐平笑道:“不用下去稽查,数字自然会说话。虽然不一定百分百真切,但把绝大部分的情弊抓出来,却不是问题。”

    “副使说笑,数字如何会说话?纵然有的地方官员确实蠢笨无比,报上来的数字显失情理,但也只能去书切责,让他们重新造册上来,难道还能从数字里看出这些来?”

    郑戬主管盐铁司勾院也有些日子了,每天做的就是查账的事,当然他也有劲头干这个。但对着那些数字,天天看的头晕眼花,也没见他们说出什么道理来。

    徐平看看郑戬,又看看其余人,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从司天监里调人来,要让那些数字开口说话,要靠他们想办法。天地之间,凡事皆有一定的道理在,如果不是按照事实造册,做事的官员再小心,数字也不合道理。只是我们平常人,很难把握住这道理,只有那些天天研究数字的算学专精之人,才能把这数字之中隐含的道理找出来。”

    郑戬不停地摇头:“副使为人做事属下是佩服的,但把算学说得如此玄乎,我却是不相信。阴阳八卦,六壬遁甲之学我在馆阁也学过,实话说,做不到这种事。”

    “哈哈,这跟六壬遁甲没关系,只与算学有关。此事自有我去和司天监来的几人去做,整理一些算表出来,到时勾账人员只管按表计算就好。不过,这些算表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却要求你们明白,这也接下来的一两个月考校你们的时候。”

    郑戬看了看旁边的嵇颖几个人,没有再说话。在心里他还是不相信的,什么数字会说话,难道看着数字就能看出哪个造假来?这种事情从来没听说过。

    徐平也不往深里解释,等到理出一套统计体系来,他们自然会明白。按说以现在三司管理范围之广,每年处理的数据之庞大,迫切需要统计学的知识。但实际上现在的官员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哪怕在某些方便不自觉得使用了,也没有从理论上系统地梳理。这个年代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明明已经有需求,但在理论和技术上就是踏不出关键的那一步去。

    对这个时代了解地越多,徐平越有一种错位的感觉。

    与前代不同,经过晚唐五代一百多年的战乱,整个社会的各种自治组织,如乡村的豪门氏族,都已经荡然无存,城市也随着商业的发展而发展壮大。与此相适应,官府跟前代也不同,变得什么都管,恨不得把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都纳入直接管治之下。

    但官僚制度却没有跟着向这方便转化,尤其是文人士大夫,不管社会面貌的千差成别,总想着回复他们理想中的政治制度。一拨想着三皇五帝的大同之世,另一拨想着大唐盛世,特别是后一种思潮,声音最大。在他们眼里,现在是承五代乱世之制度,是不正常的,只有恢复到盛唐的三省六部制才是完美的。

    他们的理由成千上万,但就是没有一条适应时代的发展向前看。

    被不时提起的冗官冗吏便是这种思潮的附属物,之所以说多说冗,主要的就是跟前朝特别是唐朝比。却不想现在官府管的很多事情唐朝是不管的,现在制度既不允许势力庞大的地方政治实体出现,也不允许能够威胁到官方的经济实体出现。

    此时全国文武官员,不过一万多人,依徐平前世的眼光来看,这个数字实在是少得可怜,哪里还有裁减的空间。要裁减官员,就必然要把一些事权推出去,用他前世的时髦点的话说,就是削减政府职能,要让社会承担更多责任。

    边疆的后勤供应,便就是这样被推给商贾的,结果把陕西路搞成一处大泥潭,基本失去了支撑大规模战争的能力。现在与西夏的战争还没开打,徐平虽然记不得历史上战争开始的时间,但有范仲淹和韩琦的仕途这两个风向标,知道肯定还要有几年。这个时候徐平已经看出来,依现在陕西路的情况,如果没有大的改变,根本无法支撑大规模的战争。不管朝廷投入多少钱,没有制度上的改变,在陕西路打仗都是死路一条。只要战争持续上几年,不等打败敌人,那里的百姓就先要造反了。

    朝廷官方都组织不起来的战争后勤,靠商贾怎么可能解决?不把陕西路本地的百姓逼到生死边缘,对商贾来说就没有从外地向那里运输粮草的必要,商业利益就是如此。

    徐平现在做的,就是要把这整个财政系统理清楚,不能再是一笔糊涂账。只有把这笔账算清楚了,才能让朝廷上下知道钱该向哪里投,没有明确的目标,多少钱都打水漂。

    看看外面的天色,徐平起身道:“今天衙门里没有什么事务,晚上便出去聚一聚。我与王拱辰在城北开了一处小食肆,夜晚那里还不错,只是少歌舞而已。”(未完待续。)

第225章 四轮马车

    此时已到四月中旬,春天的暖风渐渐开始带着燥热。走在御街上,就连迎面吹来的汴河上的水汽也没有了往日的清凉,带着潮潮的感觉。

    天边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又到了汴梁城里最热闹的时间。吃喝不愁的京城百姓在大道上悠闲地迈着懒散的步伐,挣钱养家糊口的小贩在人群中穿棱,无所事事的闲汉一摇三晃地东走西看。这是大宋京城的傍晚,处处都透着慵懒的气息。

    徐平和几人一起骑马到了州桥边,勒马停住对几人道:“这里有油壁车去往城北,彻夜来回不停,我们还是把马寄在这里,坐油壁车去那里吧。”

    几个人知道这是在这里安排随从,不让他们跟着去凑热闹。相比州桥附近,城北还是冷清得多,随从要看马,没地方呆着打发时光。而且油壁车是三司经营的,驾车押车的都是三司军将,也不怕路上出意外。

    下了马,众人把马寄存了,让随从在这里等候,便随着徐平到了油壁车前。

    这是三司特制专营的这个年代的公交车,比原先两轮的马拉油壁车大得多,一般都是采用四轮。徐平并不知道历史上欧洲的四轮马车是什么样子的,但他清楚地知道四轮拖拉机的结构,也知道拖拉机牵引车的结构,对货车的挂车结构也有了解。

    拖拉机的牵引车和全挂货车有些类似,前面通过铰接牵引装置与牵引车连接,实际上是历史上西方四轮马车的升级版,适合短距离地人员和货物运输,灵活方便。而在徐平前世使用更加广泛的半挂车,则适用于货物重载,长途运输。

    在京城里面运输人员,当然要使用灵活方便的全挂车结构,四轮车厢独立,前面通过转向铰结装置与车辕连接。如果必要,还可以挂接多辆,形成列车结构。

    到了等候的油壁车前,曾公亮道:“三司有了这油壁车,官吏不知道方便了多少。租房尽可以到城北去,又不耽误上朝,光房钱一个月就节省不少。”

    徐平听了就笑:“觉得划算,你也可以搬到城北,这油壁车免费坐。不过现在租住三司的官房可以压着房钱几个月不交,到了城北租民房就未必有这便利了。”

    几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他们现在住的都是三司店宅务属下的出租房屋,官员们都是这样,经常把房钱一压就是几个月。直到等到皇上有什么恩赐,免房钱的时候才一下子补齐。一年中总是有几个大节日,或者皇宫里有什么喜事,这种好事每年都能碰上。

    当然也有老实又以清廉自许的官员,每月的房租都按时交清,不占这种便宜,比如郑戬和嵇颖。其他三个人可就没有这种觉悟了,房钱从来都是能拖就拖。

    油壁车上军将认得徐平,见到过来,急忙上来行礼。

    徐平道:“我们几个去城北的吃食铺子,你们不必等了,现在就走吧。”

    军将应诺,忙上前把车厢的帘子掀起。

    徐平当先上车,挑了正面对后门的主位坐下,招呼其他人上来。

    郑戬与其他人上来,按次序坐了。官场上的规矩多,就是这种时候,也还是自觉地按照上朝次序落座,这几乎成了他们的一种本能。

    曾公亮在位子上挺直腰身,四处打量车厢,口中赞道:“这车好宽敞,平时坐着定然舒适。要是有从州桥到东华门的车就好了,省了每日骑马颠簸。”

    郑戬长着一张好像从来没有笑容的脸,此时也是面容严肃,对曾公亮道:“如果是要拉其他官员,坐这车是要收钱的。”

    “我们现在也算是三司的人,便就不用给钱了。”

    听了曾公亮的话,高若讷和叶清臣都一起笑意地笑了起来。

    自徐平上任以来,三司的官吏多了许多福利,其他官员自然看着眼热。但这是在三司每月比以前多收数十万贯钱的基础上加的,不管是羡慕还是嫉妒,别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几个人身子轻轻一晃,油壁车便动了起来,轻便而又平稳,向城北而去。

    曾公亮和叶清臣转身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夜景,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以前上朝偶尔也做马车,那车厢狭小,转个身都不容易,哪有这车坐着舒适。而且这车上还装了玻璃窗,路上可以随时看外面的景色,坐多久都不会觉得闷。

    车了行了一会,坐在上首的郑戬道:“把玻璃窗子开了吧,现在天色好,透透气。”

    “这窗子能开?”曾公亮好奇地伸手摸着窗子。

    郑戬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拉住旁边的把手,向一边推就开了。”

    曾公亮这才注意到玻璃窗的右边有一个小把手,小心地用手按住,轻轻一用力,玻璃窗移动了下,便出现了一条缝。

    “果然是能开的!”曾公亮欣喜地道。手住把手,把窗子推开,一时玩心起,又拉了回来关上,然后再推开。

    坐在另一边的嵇颖摇了摇头,转身把自己身边的窗子也推了开来。

    傍晚的风从窗子吹进来,带着旁边汴河上的气息,迎面扑到脸上,一阵凉爽。

    “好大的风!”

    曾公亮挪了挪身子,把风口让开,兴奋地看着其他人。

    高若讷为人老成持重,从来没有轻浮举动,嵇颖为人严肃,喜怒不形于色,惟有一个叶清臣活泼一点,却又挨在老友郑戬身边,只当没有看见曾公亮。

    徐平看着这场面怪异,不由笑道:“同僚聚会,本就是出来散心,都把心事放下,放开心情才好。官场上的架子端得时间久了,会累的。”

    郑戬显然对这种说法不认同,沉声道:“我等读圣贤书,须知圣人之礼。坐则要端坐,目不斜视,不可一时疏忽了。更何况今日与副使同车,岂能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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