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怎么如此说?我们自家兄弟,来叙叙旧也是应当”说到这里,杜二见童大郎看着自己眼**光,急忙收起这些客套话。“大官人,是这样,我家里老父一向都视钱如命,私下里藏了些铜钱。最近不知被什么人首告,河南县派人到我家里挖了出来。虽然我上下打点,说尽了好话,还是被收走了不少铜钱。现如今这钱见了光,家里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老父又不放心存到钱庄里,大官人您看能不能帮一帮手?”
童大郎冷冷地看了一眼杜二,冷冷地道:“你不是被家里告了忤逆,赶出家门,从此与父母兄弟两不相干吗?怎么还管家里的事?”
杜二赔笑道:“我们明人不说暗话,那只是我在衙门里当差,怕连累家里的人,留了这么一条路而已。父子天性,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一边的病尉迟道:“你这种人,连父母都可以不管不顾,如此不孝,哪个敢信?”
“兄弟莫要这么说,只是当差不得已,煳弄官家的,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煳弄官家,那就是不忠了?不忠不孝,猪狗不如,谁敢与你结交!”
这话一入耳,杜二心底一股无名火就升了起来。暗暗咬牙,若是几个月前,这个病尉迟还要靠自己吃饭,哪里敢说这种话?早知今日,那时就该好好收拾他。
此一时彼一时,杜二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这些,面上哪里敢流露出来?而且心中越是如此想,脸上笑得越是灿烂。衙门里当差,上官面前一张脸,百姓面前又是一张脸,这两张脸皮杜二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这功夫此时刚好用上。
童大郎淡淡地道:“忠不忠孝不孝,我这里是做生意的,不去管这些,只要送来的铜钱做不了假就好。既然杜员外求到了我的头上,终究兄弟一场,也不好推辞。”
杜二喜出望外:“童大官人果然不是寻常人可比,这份心胸就是难得!”
“钱放我这里,都有规矩,必须立实契,陈家书铺那里用印作证,丝毫马虎不得。我可以保你这钱短不了一文,而且随用随取,比钱庄可是方便得多。”
杜二不住口地道:“知道,知道,谁不知道童大官人一言九鼎!来这里之前我早已经打听过规矩,一切照做就是,绝不让大官人为难!”
童大郎点了点头:“你既然知道规矩,那就一切好办。稍后我会吩咐下去,你只管让家里人到铺子里去办就好。这种事情,要遮人耳目,不好大肆宣扬,就不用我出面了。”
“自然,自然兄弟我明白。只要大官人一句话,其他一切都是小事!”(未完待续。。)
第74章 相互利用
杜二走出门去,病尉迟把手里的酒肉向桌子上一扔,气忽忽地道:“哥哥,杜二先前对我们兄弟如此刻薄,现在你怎么还帮他?不是兄弟我心胸狭窄,只是杜二这种人,便如喂不熟的狼一样,就是帮了他,以后也不会记住哥哥的好!”
童大郎叹了口气:“兄弟,你还记得以前杜二是怎么得到这酒楼的?”
“自然是有童主管看顾,以收拾对面的唐家酒楼,才有了他发迹的机会。对了,童主管是什么人?那可是留守司通判官人家里的知院,杜二一得了势,也敢给他脸色。更何况我们兄弟,别看刚才他乖巧,一用不到我们,必定再记不起自己说过的话!”
“是啊,杜二发迹是有童主管看顾,那我们呢?不要以为别人称我一声童大官人,就真地成了官人了,我们兄弟有今天,也都是靠着童主管呢。可童主管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我们?兄弟,是因为现在要用到我们,一旦用不到了”
病尉迟满不在乎地道:“哥哥与杜二可是不同,你是童主管同宗,自己人。”
“哈,哈,哈!”童大郎仰天大笑,“这话,兄弟竟然信了?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信!我童某自小无父无母,连是哪里人都不知道,这姓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竟然能到这千里之外的西京城碰上一位同宗,而且这位同宗还有权有势,处处看顾我。谁信?”
病尉迟沉默了好一会,没有说话。他本来也是不信的,只是童主管对童大郎太过于亲热了,简直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病尉迟慢慢真地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人。不过他到底不跟没毛虫一样长了一副猪脑子,目光短浅,童大郎一提,也就明白过来。
送上门来的好亲戚,而且还处处照顾,白白把泼天的富贵送上门来,世间真的有这种好事?或许有,但不该发生在自己这些人身上。
其实仔细想一想,童主管认童大郎做本家,只不过是让童大郎出来露面顶头,成立什么公司,好让城里不想把钱交到官府去的富贵人家有个放钱的地方。童大郎走地闯北,见多识广的人,又自己开过窑口,专做假瓷器,一些路子做得熟了,认的人也多,是做这种事情的最好人选。什么童大官人,说到底童大郎无非是挂个名字而已,那些钱还是富贵人家的钱,放到童大郎的公司里,只是避免算入户等,也不放入钱庄而已。
公司也不许放太多现钱,按照本金不同,是有定额的,不然随便开个公司便就把钱入户等的法例规避过去了。但公司的交易可以用钱,最重要的是,现在一些商业是免交易税的。尤其是从乡村收各种农副特产,与农民都是进行现钱交易,而且免除交易税。这是徐平定下来针对乡村的扶持政策,鼓励资本向农村发展。
童大郎开过窑口,懂得做生意,以前做假货又认识各种牛鬼蛇神,可以用真的假的农副产品交易避过徐平定下来的限制大户现钱的政策。本来童主管只是想借这三人敲打一下杜二,没想到一攀谈,却发现了童大郎这个人才,算是意外之喜。
孙沔管着留守司,与洛阳城里的闲居官员关系密切。这些人盘根错节,牵连起来倒有一大半的大户人家都与孙沔有关。徐平定了新政策出来,这些人自然不相信,没势力的普通百姓没有办法,这些人怎么肯乖乖就范?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到底是社会上层,有知识有眼力,被他们找到了破绽。那就是找人开虚头公司,利用一些免税的商业行为进行虚假交易,把钱留在这些公司里,就相当于还是在自己手里。主办此事的自然还是孙沔家里的童主管,本来他正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发愁,没想到天上掉下个童大郎来。
童大郎有那个开公司的头脑,可以把事情办好。又是个外地人,在洛阳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人脉,不怕他闹出事情来。童主管喜出望外,这样一个人找都难找。
禀报过了孙沔,经过几家为首的大户同意,童主管便就认了童大郎为本宗,简直就当是自己的儿子看待。最后用童大郎的名义,开起了各种虚头公司。
这一应事务都是童大郎在主持,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各方都满意。从此这个充军发配过的童大郎摇身一变,成了童大官人,最少是在龙门镇一带,是数得着的大人物了。
如今的童大郎已经用秘药洗掉了脸上的墨印,再没有一点“贼配军”的痕迹,日日来往的不是官宦人家就是大员外。虽然还住在杜二的酒楼里,不过可不再仰人鼻息,而是人人奉承的大官人,就连杜二想见一面都是不容易。
沉默了好一会,病尉迟才道:“哥哥,我们这些人,刀口上舔血过日子,今朝有酒有今朝醉,哪里管得了长远?既然现在童主管看顾,天大的富贵送上门来,我们只管享受着就是。能够自由自在地尽情享受两年,砍头也值了,何必考虑那么多,徒添烦恼。”
童大郎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我与兄弟不一样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想要过个长久日子。当时不是为了在广武山长久立脚,我又怎么会充军发配?那处赌档是当地的大户蒋家开的,正在我窑口对面,我若是不去赌,蒋家岂能容我?本来只是想安蒋家的心,没成想把自己半生的基业都搭了进去。说起来,我这人本来不好赌的。”
“世事无常,想的多了也是无用,哥哥遭了这一场难,应该看开才好。对了,我们现在手里也不缺钱使用,怎么还住在这酒楼里?每次看见杜二那厮,我便心里不痛快!不如出去找处宅子,再雇几个下人,我们安心做几日员岂不是好?”
“兄弟,你这话想得差了。别人用我们,只是帮他们看钱而已,你还真当那些钱我们能够随便用啊。这酒楼是官府所有,账目那些人一清二楚,不用担心我们私下吞没。我住在这里,是为了安他们的心啊。如果出去寻宅子住,会平添风波。就是那个杜二,你以为真是为了自己家的那点铜钱?他是来找人脉了!”
这些更复杂一层的事情就不是病尉迟想的了,虽然听童大郎说得有道理,心里总是觉得不甘,口中道:“难道我们就一直住在酒楼里?酒楼如何能够当家?”
童大郎神秘地一笑:“兄弟,你想得多了。这种事情,你以为可以长久做下去?转运使司花了如此大的力气,怎会让人钻漏洞?我们警醒些,到时及早抽身就好。”(未完待续。。)
第75章 世道变了
走过拐角,杜二转身啐了一口:“两个贼配军,蝼蚁一般的人,也敢学着别人做起大官人来了。我呸!童主管何许人?吃人不吐骨头!且过几个月,我看着你们怎么死!”
回到自己房里,正急得转来转去的兄弟一把拉住杜二:“二哥,事情办得怎么样?”
杜二坐下,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才答道:“三弟,哥哥我在洛阳城里多年,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你只管安心,回去把铜钱送到童大的铺子里就是。”
“这就好,这就好!”三弟长出了一口气,“二哥你是不知道,这些铜钱就是阿爹的性命,自从出了事,已经好多天吃不下睡不着了。事情办妥,我得早点回去报信。”
杜二道:“急什么,等到吃过了饭再走。我们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些日子没见了,来了自然要坐下说说话,你也跟我讲一讲家里现在如何。”
杜二在家里颇有威信,说了这话,三弟便就坐了下来。
喝一会茶,说了几句闲话,三弟又想起那些钱来,问杜二:“我听说主事的童大原来是开窑口的,因为聚赌被充过军。二哥,这人靠不靠得住?这些铜钱阿爹攒了一辈子,可是一点意外都不能出,不然阿爹只怕支撑不住。”
“放心好了,童大这人就一点好处,为人极讲义气。不要说立得有契约在,就是没有契约,童大也会把我们家里的钱好好看住。”
三弟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头道:“充过军的贼人,能讲什么义气?”
杜二笑道:“三弟,这就是你不懂了。这些闲汉,在外面混的就是一个义气,如果被同道中人知道没了义气,从此就寸步难行。那个童大你还真以为是个大官人?他以前也不过是一个只会赌钱喝酒的闲汉,身无长技,来洛阳还不是在我这里讨一口饭吃?”
“二哥,可是我听人说,他是孙通判府里童主管的同宗,有人撑腰的。”
“呵呵,同宗,这话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人!童主管不过是看这人直肠子,人傻好利用罢了,哪里是真认他做亲人!我与童主管不知道打过多少交道,那人心深似海,做的事情哪里是平常人看得透的!我若猜得不错,童主管就是丢块骨头出来,把童大和那个病尉迟当狗使唤。什么时候用不到他们了,你再看童主管怎么连皮带骨把他们吞下肚下!”
杜二的三弟一直在家里种地,照看父母,哪里知道这些城里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反正二哥是见过大世面的,怎么说就怎么好了。
对面唐家酒楼,唐老儿坐在门前的大柳树下,看着对面,对一边的唐妈妈道:“这世道变得真是快,我活了几十年,现在倒是看不懂了。你看年前来的童大那三个人,刚来的时候杜二还把他们当人看,到了冬天便就饥一顿饱一顿,快成了乞丐了。哪里知道,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童大官人,下面管着十几家公司,是个富贵员外了。我们家里大姐,开着一家制衣的小公司,赚的银钱已经比我们酒楼多得多了,那个童大的公司听说每家都大得不得了,名下十几家,他得多大的身家?”
唐妈妈听了叹气:“你看不懂世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就更加看不懂了。年前大姐说与秦二嫂家里合开公司,我们两口还担心得跟什么似的,一个月夜里都睡不着觉,生怕大姐的身家被人骗了。结果这才多少日子?她那里生意红火得很,还是大姐的眼光准!”
“年轻人的世界了,我们老喽!做完这一年,还是跟着大姐去过吧。”
唐老儿的记忆中,世道从来没有变得这么快过,这几个月,自己的脑子都跟不上了。
“主人家,给我来一碗酒,两块肉,我吃了好进城去!”
一辆驴车在酒楼前面停下,赶车的汉子一边卸着车上的驴套,一边对唐老儿道。
唐老儿起身,仔细一看,不由笑道:“你这个汉子,我还记着呢。前些日子不是进城买了这车,从我门前过,讨了口水喝?”
汉子把驴卸下来,牵到旁边的木桩上拴住,回来对唐老儿道:“老丈说的是,上次买车正是在你酒楼里讨了口水,却没吃你的酒肉。这次进城,自然要照顾你生意。”
唐老儿让汉子在门前棚子底下的桌边坐了,吩咐小厮上酒上菜。
酒菜上来,唐老儿又让小厮从里面取了一个羊蹄来,对汉子道:“店里新卤的羊蹄,京城里学来的手艺,味道着实是不错,送你一个尝一尝,以后进城就在我这里歇脚。”
汉子谢过,一边喝着烈酒一边拿了羊蹄咬了一口,口中赞道:“这味道着实不错,虽然肉少了一点,却正好拿来下酒。”
羊肉是这个时代吃得最多的肉食,羊蹄自然也多,都不值什么钱,好多屠户甚至直接扔掉。开封城里是有羊蹄这道小吃,不过做得精细,而且也不放,价钱并不便宜。徐平按着自己前世的记忆,弄了老汤,把羊蹄卤起来。重油重盐,多用酱料,吃起来有味道,最适合做工的人用来下酒。以前是在白沙镇的酒铺里卖,后来在京城传开,成了流行小吃。
唐老儿所谓京城学来的手艺,实际是从徐平家里传出来的。
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酒喝完,两块卤肉吞下肚去,汉子打了个饱嗝。唐老儿让小厮上了茶水,汉子喝着茶,坐在那里歇着。种地的庄稼人,走几十里路累不着。但是拉车的牲口是家里的宝贝,人不歇可以,拉车的驴却得让它在那里打两个滚,歇过劲来。
唐老儿过来与汉子坐在一起,说些闲话。他开门坐生意,与客人攀交情是生意经。
见旁边的驴车上装了一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上面用草帘盖着,唐老儿问道:“你这车上拉的是什么?看起来可是不轻。”
汉子喝了一大口茶,把碗放下,抹抹嘴道:“是山里产的竹笋,拉到城里来卖掉,换些铜钱使用。这种东西我们山里到处都是,乡亲们看不眼里,在洛阳城却是好物。现在我家里有了驴车,随便装上一车,拉到洛阳城来都是铜钱啊。”
“就是,你们乡下吃不完的东西,城里可是缺得很哪。你这一辆驴车,就只卖竹笋也能赚不少铜钱。你这个汉子,有头脑,有眼光。”
汉子笑道:“委实如此,今年行情,我卖竹笋要把车钱赚回来!等到秋后再卖其他山里的货物,就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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