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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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4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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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何,总是一次思想上的争论。

    酒足饭饱,徐平给几人分配了任务。杨告和赵负责钱庄所有的具体规例,要从转运使司如何管理到每家钱庄如何运作,讲得清清楚楚。李参则负责钱庄对民间的影响,从好的方面坏的方面,实行钱庄政策的地区和不实行钱庄政策的地区,分开对比着讲。种世衡则负责打下手,参与每个环节的讨论,同时负责与其他衙门必要的连络。

    最后,徐平对李觏道:“你与我一起写序,说明白为什么设立钱庄,设立钱庄要做成什么事情,我们做到了哪些,哪些还有欠缺。如果要实行,后续要怎么做。”

    李觏起身应诺。

    徐平点头让李觏坐下。这是他看好的人,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也是寄予了厚望的人,最最核心的工作,徐平带着他一起完成。序言实际上是徐平对这个年代金融系统的整体想法,要有理论,有实践,要能说清楚,让人能看懂。徐平不是天才,想的不一定完全正确,也要有人与自己讨论,提出不同的意见,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李觏是个合适的人才,既能够充分遵重徐平的意见,又可以把这些意见上升到理论的高度。

    一切安排完毕,徐平吩咐公吏收拾座空的小院,让大家全部搬进去。这几天里吃住都在那小院里,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不把事情做完就不要出来了。

    正在忙里忙外的时候,公吏进来通禀,营田务的王拱辰来了。

    对王拱辰徐平没有什么好避讳的,让公吏直接引到了大家聚会的地方。

    随着公吏进来,与众人见过了礼,王拱辰看着公吏正在收拾的桌子,奇怪地问道:“今天什么子?都漕怎么带人在这里饮宴?这种事情你可是少做!”

    官员聚饮是这个年代的日常,特别热衷的如像前宰相寇准,更是无日不宴,甚至经常通宵达旦。埋首尺牍之中是被官员们排斥的,通晓政务的正面例子大多数是用手段笼络公吏,同时给以足够的威慑,让他们尽心做事,不敢欺瞒。能够把必要的公文都过目,已经是官员不可多得的勤于政务的了。像徐平这样亲自处理政务,公吏只是打下手的,实际上非常少见。在官员们看来,徐平这样的是异类,可以欣赏,不可以模仿。

    在公务上用的心思多了,娱乐的时间自然就少了。不管在哪里上任,徐平都极少组织属下官员饮宴游玩,他更愿意把公使库里的钱用各种名义当作福利发下去。不能发现钱的时候,便就换成柴米油盐服饰鞋帽这些必须品。所以在他手下做官,吃吃喝喝的少了,但落到手里的实惠却不少,也并不引人反感。

    正是因为如此,王拱辰才觉得新奇。什么时候徐平开了窍,在衙门里摆起筵席来了。

    徐平把事情约略说了一番,问王拱辰:“今天怎么有时间到城里来?”

    王拱辰道:“你一直让我种七彩的棉花,今年算是终于有了收成,我特意亲自送到你衙门里来。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产的棉花是有颜色,但颜色灰暗,远不如染得鲜艳。这是这种作物的天性,谁也没办法的,可不是我不用心。”

    徐平笑道:“我自然知道,棉花真能种出五颜六色的来,而且颜色鲜亮,那也就不会专门培育白色棉花了。彩棉有彩棉的用处,颜色灰暗一点也没什么。”

    说完,徐平让杨告领着众人住到小院里,自己与王拱辰到前面院子里看运来的彩棉。

    棉花的颜色天然就是彩色的,这个时代的原生棉种不但是有各种颜色,而且哪怕就是白色棉花,也远不像后世的那样洁白如雪。随着徐平穿越过来的棉种,比这个年代的所有棉花都洁白得多,放在一起对比特别明显。因为那是经过长时间特别培育出来的,为的就是染色,越是洁白的棉花越是容易染出漂亮的颜色。这个时代的棉花织出来的布实际只能染成深色,没染色的素布泛着昏黄,比徐平前世说的老土布还是灰暗许多。

    今年河南府的棉布之所以值钱,也是因为这洁白的颜色,染色之后,鲜亮可比丝绸。(未完待续。。)

第145章 彩棉的用途

    转运司衙门的前院里,一字排开五辆大车,上面都装着巨大的棉包。马已卸了牵到后面马厩喂料,只有几个公吏守在那里。

    王拱辰一边走一边对徐平道:“你一直讲彩棉的颜色要一样,而且留种之后每年产的棉花颜色也要一样,如此下来营田务产的合规的彩棉也不多。这里运来的是五彩棉花,每种颜色一车。今年只有这么多,再多可是真没有了,只能等到下年。”

    徐平道:“够了,够了。对了,这些彩棉的籽棉有没有一起运来?”

    “都在车上呢,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都漕,要我说,这彩棉短小脆硬,洛河边上的纺织场务里根本就用不了,还得用老法子用纺车慢慢纺纱。如此一来价钱必然就贵,再加上颜色不鲜艳,卖给谁去?这彩棉总感觉是个鸡肋,不知用来做什么。”

    徐平笑道:“天生万物自有用处,我们觉得没用,只是因为还没找到用的方法而已。彩棉虽然纺纱织布多有不便,但却有自己特别的用途。”

    一边着着,一边走上前去。

    守在车旁的公吏急忙行礼,按照吩咐,揭开车上的棉布,让徐平查验。

    这些彩色的棉花极具自然界天然产物的特色,是分成各种色彩不错,但每一种的颜色都显得昏暗,与染色的鲜亮颜色一比,就黯淡无光。泄气的话,就是王拱辰说的,鸡肋一般,既比不上染色的颜色鲜亮,也比不上染色的价廉,两头不靠。积极一点说,在徐平前世这叫作绿色无污染,前途无量。可惜这个年代的人,绿色无污染的东西太多了,实在对这优点提不起兴趣,而且白棉染色一样用的是天然染料。

    看过车上的货物,徐平对王拱辰道:“想不想知道我要拿这彩棉做什么用?”

    “自然是想!种这点彩色棉花,我可是郁闷坏了,又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你吩咐得还郑重其事,我一点也不敢马虎。现在种出来了,总得让我知道干什么用。”

    “好,我带你去看!”

    徐平吩咐几个公吏,从车上卸了棉包下来,用个小独轮车推了,跟着自己王拱辰走。

    见徐平让卸的都是籽棉的碎棉花包,王拱辰奇道:“咦,怎么是要用籽绵吗?那有什么用?就是这棉花的颜色种起来费劲,做成棉紊包起来,连颜色也看不见了!”

    徐平微微一笑:“跟着我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是做什么用了。”

    王拱辰满头雾水,实在想不出徐平要用彩棉干什么,只好随着一起去。

    出了转运司衙门,从旁边的小路一直向后去,绕到衙门的后面,有一条小河。小河边上有一排新建的房屋,前面带着一个大院子。这院子戒备森严,门前站了守门的兵士,周围还不住地有兵士巡逻,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重要物事,还是住了什么重要人物。

    王拱辰越发看不懂,就连转运司的衙门也没有这么严密的防备。若说重要,西京城里的钱庄可算是要地了,也没见有这么多人看着。

    徐平带着一路前行,到了院门前,守门的兵士叉手唱诺:“属下见过都漕。”

    指了指身边的王拱辰和随行的一众公吏,徐平道:“我进去有事情,这是营田务的王提举,随我进去有公务。那些人都是随在我的身边,你们可要记清楚了,还要派人跟着。”

    兵士应诺,当下便就有人拿了个册子出来,记了众人的姓名以及进入的时间。一切都记妥当了,才又派了两个人,随着徐平等人一起进了院子。

    王拱辰越看越奇,这防备森严的样子,可比钱庄严得多了。

    进了院子,走不多远便就闻到了刺鼻的烧碱味道。王拱辰越发奇怪,这里难道是处场务?不知制的是什么东西,搞得这样神神秘秘。

    穿过第一进院子,到了第二进,王拱辰一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制纸的!这里制的是什么特殊纸张,要看得这样紧!”

    徐平道:“君贶,你说现在外面什么纸最值钱?”

    王拱辰嘻嘻笑道:“这可是难不住我,最值钱的自然是古字画了!王右军的字,吴道子的画,随便一副便就价值千金,还有什么更值钱?!”

    徐平笑着连连摇头:“我这里难道还能是制假古字画的?带你来,问的自然不可能是这些。再者说了,那些古字画用的是绢帛,真用纸的有多少!”

    说到这里,徐平转身对王拱辰道:“我跟你说,最值钱的自然还是钱,是更多的钱!”

    此时已经进了院子,王拱辰看了晒在外面的样品,恍然大悟:“原来是存钱进钱庄的票据!不过这有什么用?钱庄里都有底账,到钱庄取钱假票据根本就蒙混不过去啊!”

    “这防的不是用假票据到钱庄里取钱,而是在钱庄外面骗人。钱存在钱庄里,取用并不方便。有些时候,用到大笔钱财,是不好跟外人说明用途的,还有些时候,或许只是用来应应急,只是三天两天,到钱庄里把钱取出来就不方便了。”

    “那也不行啊,这些票据不入钱庄,便就取不出钱来,还不是等于废纸?”

    徐平摇了摇头:“君贶,你这就有些不知民间疾苦了。外面有质库,能够用房产财物抵押借钱,为什么不能用钱庄票据?更不要说还有许多私下里的交易,并不经官府,这些票据一样能够起作用。防止伪造,是防止这些麻烦。”

    还有更深的一层,徐平没有说透。现在钱庄的票据没有异地流通的问题,将来总是不可避免的。哪怕是纸币的条件尚不成熟,只是发行很行券,也一样有通存通兑的问题。异地流通就免不了伪造,防伪技术越高,就相当于降低了系统成本。

    说到底,棉布大批量上市,首先冲击的并不是纺织业。中国传统使用铜钱做货币,一直有两个问题,一是价值低,面额小,再一个就是一直数量不足。所以朝代,都用绢帛作为货币的补充,特别是唐代,绢帛与铜钱并重。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沿用着唐朝的习惯,绢帛是货币的重要一部分。之所以对绢帛有巨大的需求,就是因为作为货币,要起到相当的储存功能,很大一部分不进入流通。今年棉布上市,首先冲击的就是货币系统。(未完待续。。)

第146章 泉布

    王拱辰点点头,觉得徐平说得有道理,但心里却又总感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两人走上前去看印出来的票据。大多都是要发到钱庄去使用的,跟西川的交子一样使用的是楮纸,印成统一的格式,可以向上填数额。还有一部分是印花票,现在已经是地方官府很重要的收入,由转运使司统一印发,与州县分成。

    更多的那些并不是正在使用中的,而是按照徐平的要求制的样品。这些都有统一的样式,精美的花纹,而且有固家的数额,跟其他的全然不同。

    王拱辰看了又看,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徐平:“都漕这是准备要印交子?”

    徐平笑了笑:“总得要做准备,今年河南府收到的外路州军的飞票太多,十之七八三司是不能按时兑换的。河南府兑不了飞票,不但是你营田务收不到他们欠的债款,我转运使司一样收不到。辛苦忙碌一年,货也卖了,收不到钱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为了不让京西路大乱,只好先印交子应付一下。当然现在只是准备,未来用不用还是两说。”

    听了这话,王拱辰的脸就苦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四处转来转去地看。

    益州交子,最开始也是没有面额的,都是发出去的时候手工填写,跟现在京西路钱庄的做法差不多,开始性质也等同于存款收据。不同的是钱庄发出的钱票不能直接使用,转让或者贸易要到钱庄里面交割,而交子是可以随便使用的,已经具有纸币的性质。

    益州交子后来由十六家富商主持和兑现,属于民营的阶段。发行货币是非常赚钱的行当,十六家富商经常滥发,不断有破产或者其他原因导致不能兑现的,引发混乱,交子被官府禁止。但禁止解决不了问题,交子本身就是因为有社会需求才应运而生,禁了交子社会需求还在,造成民生不便。到了天圣元年,当政的刘太后决定在益州设立交子务,改由官府发行,一交一贯,三年一界。到界旧交子要兑成新交子,以旧换新,旧交子退出流通。

    官办交子务按照以前民营交子的经验,每次发行新交子都要准备大约三成的现钱做为本金,以备随时兑换。由于益州交子务控制得力,交子发行以来,没有出现因为滥发而交子贬值的现象,更加没有出现以前的那种拿着交子兑不到钱的事情,算是成功的经验。

    实际上如果不是徐平坚持钱庄的钱票不可以流通,别人就把钱庄当成京西路的交子务了。自钱庄设立以来,大部分人还是认为总有一天钱庄会变成交子务的,只是早晚而已。

    徐平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并不想在京西路复制一个交子务出来。

    有着千年的见识,徐平知道现在的交子还不是纸币,只是纸币的初级形态,仅仅是现有货币的补充。说到底,交子代表的还是铜钱,最多只能算某种银行券,而交子务却没有很行的职能。这就造成一个问题,交子务要想赢利,而不是做无私的奉献,只有多发交子一条路,而且没有制约。实际上史的事实是一到了西北开战国用紧张,便就出现交子的滥发,物价飞涨。如果不是三年一界的限制,很快可以推倒重来,交子几十年后就崩溃了。

    银行不但是要发行货币,还要把发行的货币贷出去,通过贷款和存款的息差赢利。这种状态下多发货币对银行就是双刃剑,多发货币获利,但造成通货膨胀,以前发放出去的贷款也同时贬值了,等于自残。不到经济崩溃,万不得已,银行会自行克制不超发货币。

    对银行来说,要想正常地运行,商品经济发展起来是先决条件,因为只有商品经济中的资本才是优质的贷款对象。通过贷款和存款的利差,银行从商品经济的循环中切下一块蛋糕来,同时对资金进行有利于商品经济发展的配置。

    商品经济发展不起来,纸币就只能是权宜之计,随时可能被其他形式所代替。事实上是当史上白银大量流入中国,很快就代替了纸币的大额货币功能。

    京西路的钱庄要转变成银行,要走到发行纸币的那一条路,就必须与商品化生产的棉花产业链紧密结合,配合公司制的推行,从这条商品经济的链条中吸出利差的血来。只有这血肉的滋养,才能最终发展起来,茁壮成长。没有商品经济的发展,不管是纸币,还是银行,都只能是早产儿,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最终昙花一现。

    纸币和银行,最重要的是有商品经济这个根基,至于做为准备金的贵金属,不管是金银还是铜,都不是必需的。只要政权的权威在,官方信用就可以代替贵金属。

    大一统的中国有巨大的内部市场,足以完成经济循环,并不需要依赖国外贸易,等价交换物的贵金属也就不是必需。这是统一的中国与小国林立的欧洲最根本的不同,这一不同决定了两者必然不会走同样的道路。

    徐平不知道该怎么做是正确的,只能一点一点在实践中摸索。但他知道照着史上欧洲的路走一定是错误的,两者的先天条件有天壤之别,注定了道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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