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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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6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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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攻下达城不难,但那处关口一下,我们即要横扫后面的整个山间谷地,并守住番贼天都山南院来的关口。如此才能够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最终把昊贼主务歼灭于天都山中。要想做到,则必须前进路上钱粮、物资不可缺少,特别是攻城、守城器具,必须预作布置,城一下就可使用。现在夏季诸般物资运输不便,暂时不要大打,由随军转运使司统一向会州和三角城运粮,以及军中所需的各种物资,要在秋季之前全部准备完毕。桑怿和明镐所部宣威军,则进占会州北边柔狼山和零波山之间的谷地,先断西寿监军司一臂。占住那里之后,便修筑那里翻山而过的道路,然后从那里以对骑兵为主北向,袭扰番境沙陀、鸣沙一带,让番贼不能从灵州向天都山一带从容运粮。曹克明、张所部的横塞军驻会川城,照应各军。”

    众将起身应诺,记下自己各驻防地域,以及各自的军事任务。此时陇右都护府管下五军,以桑怿的宣威军和高大全的擒戎军为主力,宣威军三万多人,擒戎军接近三万人,其余三军都是不到两万人。依徐平规划,三军都应该是以三万人满员,不过现在徐平所部已达万人,再招兵就超出了朝廷允许的范围,徐平又不想缩编,便先留了架子在那里。

    徐平又对鲁芳道:“大军前出,要想通行无碍,必须要修路架桥。你那里依都护府的军令,协助各军修桥铺路,具体事宜,自由王凯安排。”

    鲁芳叉手应诺。

    徐平点了点头,转身对庞籍和王拱辰道:“自今以后,军中日常事务,都护府便就不再插手了,一应事宜,都是各军自己管。凡违犯军制、规例之处,则交由军法司,日常事务则是各军自管,都护府依枢密院吩咐时时按察。至于战事所需钱粮、物资,都护府会拟出讲划,交给随军转运使司,一切也都是王凯在管。”

    王拱辰和庞籍一起拱手称是,只是还是有些不习惯。王凯是都护府日常事务的实际管理者,但他不是主官,只是代徐平掌管军令而已。王凯管得再多,却没有决策权,任何军令都必须由徐平签发,或者徐平授权出去的衙门。王凯自己签发出去的公文,没有任何强制性,只有知会、建议的功用,他只是个办事人员。

    一切安排罢了,徐平才对张存道:“待制,自今以后你就是陇右的转运使,如同其他各路一样。军中所需自然是随军转运使操办,但一切民用,诸般收储赈济,都在你这里。至于按察属下文官武将,一样也是你的职事,不过五军不属地方,不归转运使司按察。”

    张存跟徐平共事多年,是看着他从一个诸事不懂的少年通判一步一步走到边路大帅的地位,并一路从徐平的上司到同僚,再做到徐平的下属,最后又到一路来共事,对徐平的认识是其他人不能比的。听了徐平的话,笑着拱手称是。

    最后,徐平才对提点刑狱陆广道:“陇右是边路,治下蕃落众多,与内地各路有诸多不一样的地方。蕃落自有招安蕃落使刘涣主理,现在一切皆依番法,诉讼重和断,而不擅行诛戮。至于编户齐民的各州各县,则便如内地各路一般,刑狱一切由提刑决断。如果路内有盗贼,而与番民无涉,则同样是由提刑司来管,如果需要兵马,则移文钤辖司,自会有巡检助你行事。提刑,我这里说一句,任何时候,你不可向五军借调兵马!”

    陆广拱手:“都护所言,下官记下了。只要一如内地诸路,便就没有什么。至五军的兵马,只听都护府军令,我们其他各衙门自然也调动不了。”

第174章 何必招安

    徐平靠在竹椅上,看着远方的夕阳,一副轻松自在的神态。旁边诸位赴宴的官员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你敬我劝,不亦乐乎。官员聚会要喝酒,也有其合理性,没有酒助兴,大家都放不开,一个个正襟危坐,道貌岸然,这样的聚会了无趣味。

    徐平自己不好酒,也不会借着酒意说些平时不说的话,做些平时不做的事,酒对他来说就是偶尔消遣,偶尔用来助兴的东西。这种场合,他不去劝别人酒,别人敬过了也不会来逼着他喝酒。徐平这种形象由来以久,现在位高权重,就更加没人来找不自在了。反正谭虎、桑怿、高大全等人都是跟了他多年,喝酒由他们陪别人,徐平在一边坐着就好。

    都护府建立,朝中军制开始改革,徐平所预想的一切开始走上轨道,剩下的日子,他只要带着本部兵马打胜仗就好。负重前行,最难的就是开始的那几步路,走上正轨反而就没有那么累了。徐平现在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感觉到心灵上的放松。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聚到徐平身边的这群官员多是熟知吏事,能够管好实务的,那些只长一张巧嘴,做事一无是处的人远远就避开了徐平。现在徐平不再是到邕州时的那个小通判,也不是初回朝时毫无根基的新贵,位高爵显,手握重权,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说不定就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命。朝中地位,徐平现在还要高于一些宰执。

    明月高升,到陇西巡视蕃部的刘涣才匆匆赶来,与众人喝了几杯酒,实在溶不进那几位已经喝得兴起的官员中去,便坐到徐平身边,说些闲话。

    喝了杯茶,刘涣道:“此去陇西县,厮的次子瞎毡到那里拜会我,貌似很不得意。”

    徐平微笑着问道:“他怎么不得意?现在邈川以西已经没有强力蕃部,他应该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没人跟他作对,不应该正是招人扩地盘的时候?”

    刘涣摇头:“都护这话说得也对,也不对。现在邈川以西确实没了强力蕃部,但那都是被我们打垮的,跟他瞎毡何干?各小蕃部现在都甘心归顺朝廷,谁会去理一个既无地盘也无人手的厮的儿子?厮自己现在都没有什么理。让瞎毡最苦恼的,他到狄道依附的是龛谷蕃部,而在朝廷占了兰州和会州之后,龛谷各部开始从狄道回迁,甚至不少人到入了营田务。瞎毡看着别的蕃部衰落下去,不但不能得到好处,他自己也一天不如一天。”

    徐平只是微笑,看着天上的月亮,过了一会才道:“去年我们打垮了禹藏部,现在兰会两州最大的势力就是龛谷各部。可自从河西六谷番部被昊贼用奸计打散,龛谷各部也四分五裂,想合也合不起来了。更何况龛谷各部人数最多的本就是末人,我们在兰、会两州编户齐民,移风易俗,这些末人能够变回汉人,谁会再跟番人搅合到一起?他们成为末部族本就是不得已,能重回朝廷,就不会再变成番人了。榆中本就是龛谷本部不说,会州那里主要就是祖励川,而祖励川又称龛谷河,可想而知那里本来是什么人的地盘。我们占了之后,把当年赶跑末人的羌人和蕃族全部迁走,龛谷的末人当然要重新回来。跟朝廷相比,厮一个落魄佛子,他儿子又凭什么得到末人的拥戴!”

    刘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一时平静了下来。他知道徐平的心思,到秦州之后徐平一改前几任的做法,不再抚绥蕃部,而是并帐为村,编户齐民,移风易俗,变番为汉。这样做当然比仅仅让各蕃部口头归顺艰难,但一旦成功,则可保这一带数百年太平。

    政策执行初期确实惹出了不少乱子,可随着两场大胜,秦州各县力量的整合,军事力量的增强,这种政策越来越顺利。现在黄河以东已经没有大的蕃部,徐平没有把编户齐民的政策从陇西县再向西推进,只是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党项而已。

    一旦党项平定,宋军很快就会越过黄河向西尽取河湟之地,这种趋势连厮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一个无根无底的瞎毡。不过看出来也没用,厮所依靠的主要力量,从凉州迁过去的河西六谷蕃部已经开始跟秦州联络,必要时候脱离厮直接归顺朝廷也有可能。当年给厮封官,是一起封过厮铎督的,宋军兵临河湟,朝廷的吸引力对他来说远大于厮。现在河湟的态势,跟数年之前元昊用计破掉河西六谷联盟密不可分,西边六谷中的蕃羌部族投靠了厮,使他能够在邈川和宗哥的重压下坚持下来,并打败了元昊的进攻。东边六谷中的末部族南迁狄道,保住了瞎毡,也把原来的格局打乱,旧的大蕃部已经被南迁的末灭掉了。徐平灭掉了末部族最大的敌人禹藏各部,这些末人迅速投靠了秦州帅府,只是徐平不再让他们以部族的形式存在,变成了各个村落。

    刘涣是陇右的招安蕃落使,习惯上还是以招安、抚绥各蕃部为主,可现在的形势让他根本无从招安,矛盾得很。各蕃部不管是真末假末,离秦州近的,以陇西县和榆中县为中心,纷纷学着束发右衽,开始学汉语习华俗,都等着徐平去郡县其地,编户齐民。秦州附近的各县已经明显比其他地方富裕,秦州帅府在这一带投入的巨额钱粮,随便漏出一点也够本地居民发家致富了。更何况徐平还用各种手段发展本地的农牧业,工商业,修路架桥,帮着他们向中原地区卖土产。现在秦州一带,编户齐民就意味着过上好日子,蕃部就意味着贫穷,缺吃少穿,本地的人怎么选择明显得很。

    沉默良久,刘涣叹了口气:“或许我这职称中的招安两字该去了,直接蕃落使简单明白。”

    徐平道:“你若是有意,倒也可行,我向朝廷上一道奏章就好。其实何必招安?朝廷初设你这个官职,本来是想着借各蕃部之力牵制昊贼,为朝廷藩篱,才带招安二字。可与昊贼交战,我们一向靠的是本朝兵力,从来没有借助过蕃落之力。不有求于他们,又何必去招安?朝廷治下,蕃落之地不行汉法,不去编户,一切由着他们自己。由着他们,当然也就不要想从朝廷这里得到好处,这事情天经地义!既不想被朝廷管辖,又想着从朝廷这里得到好处,凭什么!现在陇右之地,五军已立,钱粮充足,太平无事也好,有人要作乱也罢,或剿或抚,都护府都游刃有余,用不着去求任何一个番胡豪酋,何必招安!”

    刘涣摇了摇头,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手里有兵有粮,果然说话就不同了,现在徐平手上五支大军,十万之众,如果不是元昊借着天都山地利,正面交锋连党项都不用再放在眼里,其余小蕃落更加不值一提。现在只有蕃落来求都护府,都护府对他们根本无所求。

第175章 别来无恙

    番商及西域使节无特旨均不得过秦州,这一条禁令使秦州的商业如同吹了气泡一样飞速繁荣起来。城中商贾云集,各国商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使秦州聚集了西域各种各样的稀奇货物,海量的大宋商品也从这里卖向西域。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大宋的纸币就已经在河湟地区通行,甚至很多西域小国也开始使用大宋的纸币。有着充足的货物支撑,货币的渗透力大得惊人,随着商路开通,货币也飞带地向四周扩展。与此相对应的,是党项的纸币经过短暂的繁荣之后,很快迎来了物价飞涨,货币贬值。

    秦州已经成了潼关以西最大的都市,各行各业都聚集到这里,赚番胡人的钱。

    八月的一天,徐平换了便服,与谭虎带了几名得力的亲兵,走在秦州的街道上。自为官以来,徐平没有微服私访的习惯,他认为没有这样的必要,事情就该按照正常的做法去做好。当脱下官服,走到人群当中,徐平就彻底放下了自己的官身,完全不理会公事,只想如同一个普通的百姓般在街上走一走,逛一逛,感受生活,体会活着的乐趣。

    今天他的心情很忐忑,在路上走走停停,每当抬起脚来就迫不及待,一停下来就想扭头回去,偶然抬头看见远处的群山,不由怅然若失。

    原来的纳质院已经成了秦州城内的商业中心,无数的商铺从这里向四周蔓延,一直延伸到城外去。走到这里,徐平有一种经过了两个世界的感觉。

    离着纳质院不远的南城门外,籍河两岸种满大柳树,树下排开全是新建的商铺。从川蜀来的货物走籍河虽然绕了远路,但却一路都是水运,大多还是走这条路,再加上从籍河上游下来的各蕃部货物,这里繁华无比。

    离城门不远的一株大树下,有五间新建的房屋,后面一个小院,跟周围的商铺一个样子。铺子前聚着身穿绫罗的异族商人,不紧不慢地互相交谈,不时有人从铺子里出来,无一例外身后跟着小厮,搬着一个一个木箱。

    徐平在路对面的一个茶铺坐下,要了一壶茶来,看着对面的铺子,独自出神。谭虎带着随从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另派了几个人悄悄巡视四周。

    铺子前面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是五六岁,面对面守着一大盆水,泼来泼去,不住地咯咯笑着。一个下人样子的中年妇人站在一边,百无聊赖地倚在墙上,看着两个孩子。

    徐平看着铺子,神情有些恍惚,好似这一切一直都在自己世界里,是那么地熟悉,然而每一个人又那么陌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铺子前的人群开始散去,慢慢变得冷清,跟周围的铺子一样。

    一个年轻妇人从铺子里面出来,满脸带着笑意,走到玩手的两个孩子身边,掏出一方巾帕擦他们的手,嘴里不住地说着什么。擦干两个孩子的手,妇人一手牵住一个,向铺子里走去,募然回首,正与路对面的徐平四目相对。

    看着徐平,段云洁沉默了好一会,突然破颜一笑,放开孩子的手,走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到徐平的桌边,笑着道:“既然过来了,何不到铺子里坐一坐?”

    徐平收回天边的思绪,看着段云洁,一时百感交集,轻声道:“你铺子人多,怕打扰了你。多年不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别来无恙?”

    段云洁看着徐平,抬手拨起耳边顺到前面来的发丝,笑着道:“一切皆好,我们在京城分别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我依然还是什么样子只是生意好了,赚钱多了。”

    “好,好,一切都好就什么都好!”徐平手里晃动茶碗,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云洁笑,过了一会道:“我们多年相识,既然到了这里,总要到铺子里坐一坐。我到秦州来,本想到你的衙门去拜访,一是事忙,还抽不出身来,再一个你今非夕比,为一路大帅,周边千里都在你管下,我一个寻常妇人只怕进不了得都护府。”

    说完,段云洁让到一边,对徐平道:“好了,我们总不能在茶铺里说话,到铺子去吧。”

    徐平起身,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说话,径直向待对面走去。

    到了铺子前,两个孩子好奇地看着徐平,上前拉住段云洁的手,小声问道:“姐姐,这个哥哥是什么来历?是我们家的客人么?他绷着脸,样子有些怕人。”

    段云洁轻抚着两个孩子的头,指着徐平道:“这是姐姐多年前的一个友人,现在做了大官,每日里被人奉承惯了,自然看着怕人。你们跟着吴嫂去玩,我们说一会话。”

    两个孩子怯怯地看着徐平,悄悄地退后,觉得安全了飞快地转过身,拉住那个看孩子的妇人的手,一起跑到柳树下。

    看着两个孩子,徐平问段云洁:“这孩子是什么身份?看起来与你是一家人。”

    段云洁叹了口气:“当年我在京城的时候,被长安一个员外请去印书,做了几年,那员外一病故去,只留下了他孙子、孙女两个孩子。员外临去之前,把他的铺子和这两个孩子一起托付给我,自此便带在身边。这却是还不清的人情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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