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平大喜,不由自主的跪在二人面前称谢,二人忙将他扶起,欧阳平激动的热泪盈眶,又说了番定会知恩图报的话语,三人意气相投,谈的更加投机了。
稍后,王乾命军士打扫战场,派人设法绕到崖下寻找黄裳的尸骨,一切安排妥当后,与众将撤下通天峰。
又令欧阳平统军押着俘虏在后,自己与何厉峰上了马,急急往卧虎崖赶来,守崖偏将告之张开已护着公主并随从人等先行一步回城了,二人忙又策马急驰,等到了潞州城外已是日暮掌灯时分,自有守城官员迎接,一行人到了公主府,原潞州太守已被查办,代任太守及守备,幕僚还有张开等正在大厅为蕊宁公主准备设宴洗尘压惊,就等他二人来了。
明烛高挂,大宴排开,公主居正台,群臣厅下坐,一副欢庆景象,耿云翔与陆雪源单独一桌坐在公主左边下首。
陆雪源随之前来完全是迫不得已,卧虎崖直至翻龙岭一线均有官军设卡盘查,捕捉明教余党,等闲人根本进出不得山中,耿云翔怎肯让她一个人往外闯,便力劝她随二人一同出山,否则自己就留下来护着她一同闯关,蕊宁见状,也帮着说话,并对耿云翔诅咒发誓,决不会出卖陆雪源。
陆雪源一时赌气不走,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要冲出重围那是多么的难,见二人如此劝说,也就顺从了,果然三人走不多远,就遇见了伏路的官军卡子,一报身份,众军自是大喜,有去报讯的,有去开路,自然还得让出三匹好马让三人乘骑。一路上前呼后拥,不停的有官军人马汇集过来,出了山口陆雪源还想着一走了之,不想张开闻讯又率千余骑兵赶了上来,这一下声势更盛,把三人裹在中间根本脱身不得。
蕊宁好言好语让她安心,陆雪源无可奈何,索性一并入城,各自沐浴更衣,又吃了茶水点心,张开等众官殷勤倍至,对耿,陆二人一口一个壮士,侠女的叫着,紧接着王乾等人也到了,宴席流水价摆了上来,众人席间又是一阵相互寒喧,各自吹捧。
何厉峰进门一见陆雪源,便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蕊宁公主见状忙引见道:“这是耿大侠的师妹,多亏她与耿大侠联手,方救得我平安脱险。”
何厉峰这才释然,心想耿云翔立了如此大功,公主看来也极赏识他,说不定会在皇上面前保举此人做官,他的师妹,自然也是得罪不起的,自己可别乱猜测。于是点头微笑,向无影神狐表示友好。
众人酒过三巡,说起黄裳独闯通天峰,以身殉国的事迹,均是嗟叹不已,蕊宁公主听了,又触发了自己心中的万千感慨,不禁就势落下泪来。
张开忙劝道:“公主节哀,请珍重贵体,这次公主遇险,全是我等护卫不周所致,真是罪该万死,即便杀尽群魔,他们的狗命,也不抵公主一根毛发价重。如今公主平安归来,我等都是欣喜若狂,深感皇恩浩荡,只是,只是有胜利,就一定会有栖牲,黄大人如此忠烈,我等真是不胜钦佩,回京之后,自当上表奏请圣上降旨,表彰黄大人忠义英烈之壮举……”
何厉峰心下忐忑不安,偷眼看蕊宁公主,暗想此次攻打明教,没有得到藏金图,且丢了御史大臣的性命,如果公主再有个闪失,既便自己舍生忘死,率众灭了魔教,恐怕也是罪大于功,唉,天子身边混口饭吃,也真不易啊。
陆雪源听张开一口一个群魔的骂着,心中恼怒之情不由溢于颜表,耿云翔忙使个眼色让她不要失态。
张开长篇大论的侃了一通后,自以为劝得得体,得意洋洋与众人重新落座两边,蕊宁公主一身华服坐在正中,此时抬起袖拭了拭泪眼,怔了半晌方幽幽道:“这次本公主随军出征,不料却经受了这许多波折,回京之后,不知该怎样向我皇兄讲呢?放着你们这么多兵将,还让贼人把我劫了去,传出去真是要让天下人耻笑尔等无能了,还好我平安无事,你们说该如何了结这事呢。”
何厉峰,张开等到人听了心中均是又惭愧又惶恐,都不敢吭气,蕊宁公主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不由冷哼道:“都是一群蠢才,如此不成器,还想奔个前程,皇哥怎么会让你们这些无用的家伙带兵做官呢?”
众人见公主出言相责,更加吓的手足无措,口不能言了,王乾脑中也是一片混乱,好一会儿才慢慢琢磨出了一点意思,心想蕊宁公主聪明伶俐,说出这一席话定是大有深意啊,是不是女孩子怕羞,曾被强人劫去一事恐人多嘴杂,日后说起来不免变了味儿,倘若有什么不好听的流言传散开来,我们自是不光彩,对她也很不利啊。
王乾老于事故,这时察言观色,迟疑了一下,最终壮起胆子,心想为了今后的前程,该是我豁出老脸去的时候了!
于是打了个哈哈,站起身环视四座道:“诸位,公主是和大伙开玩笑的,不必惊慌,老夫有一事一直瞒着兄弟们,今日破贼完功之际,看来我不得不说了。”众将不知他要说些什么,面面相觑,都静了下来,王乾咳嗽一声道:“此次剿灭魔教,蕊宁公主乃是立了第一大功!你们可知否?”不光是在坐的众将官,就连蕊宁公主听他这般说,也颇觉得有些吃惊了。
王乾硬着头皮继续道:“实话和大伙说吧,那日贼人们夜袭公主府,我们早已事先得到消息了,只是公主她临危不乱,决定将计就计,故意让他们得手,为的是舍身入虎穴,探查魔教老巢的虚实,群魔只以为公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以监管稀松,那知公主她却是满身的好武艺啊!”
“这位何大人——(王乾摆手一指何厉峰),便是公主的师父,大伙都知道,何总管可是崆峒派嫡传好手,一路三十六式开碑手天下无双,论武功一道,我还稍逊他半筹哩,蕊宁公主天资聪颖,不耻下问,随何总管习武多年,身手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平时深藏不露,关键时刻深入险境,将群魔的布置摸了个清清楚楚,用飞鸽传书告之我等,更有天山派义士耿云翔和他的师妹,这个什么……啊?……女侠,二人鼎力相助,才有了今日里应外合,出奇不意歼灭魔教的机缘,只因为群魔狡猾,无孔不入,所以公主这个计划为了机密起见,只告诉了我与何总管。嘿嘿,想那魔教苦心经营云雾总坛数十年,真可谓是固若金汤,如果不是公主她甘冒奇险,深入敌营探查,凭咱们这些俗人,怎么会如此容易的建立功劳?诸位若不信,耿大侠师兄妹和何总管可以做证!”
耿云翔等三人和厅堂内所有人一样,都已听得如醉如痴,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冷不丁听王乾点到自己名字,本能的不约而同“啊?!”了一声,在旁人听来,却仿佛是肯定了王乾的表白,王乾此时更加的得意,乘兴又举起了酒杯,高声道:“来,为公主的大智大勇,咱们干此一杯。”众人听到这里,好似拨云见日般都恍然大悟,轰然站起身来,热烈的鼓掌,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王乾说完这一席话,表面上谈笑风生,其实背脊早已让汗浸透了,不知自己说的是否合公主的心思。
蕊宁公主微张着小嘴,支颐凝眸听他侃侃而谈,听到神奇处,差点臊得把手中酒杯给扔在了地上,此时见众人欢颜庆祝,个个都是面带佩服激动的神情,绝非做作,这才回过神来,缓缓起身,迟疑了一下喃喃道:“这件事,这件事我本不想和大家说的,是为了,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心……”
王乾听她说了开头这两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想不需多说,有这几句话已经够用啦,当下忙举杯道:“蕊宁公主智勇双全,女中英豪,灭魔一战,威震江湖!”众人振臂高呼:“公主恩德浩荡,威震江湖!威震江湖!”蕊宁先是有些不适,很快的她就被大家的情绪感染了,微微一笑,举杯虚敬一周,带头干了下去,众人又是一片欢呼,将手中杯一而尽。
蕊宁措辞优雅的对众将又褒奖了番,然后言道自己连日劳累,有些累了需入后休息,请大家尽情畅饮,不要拘束,说罢起身由侍女陪同向后堂走去,边走边斜睨向王乾一扫,嘴角露出笑意,王乾恭谨的目送她离去,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人才,美滋滋的,一时间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在座的文武官员听他刚才说了那番话,有的相信,有的半信半疑,唯有何厉峰知道王乾纯粹是在胡说八道,但尽管众人心态不一,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护主不周之罪已免,一场隐忧平白间化为无形,这次平魔之征可说是善始善终,将来班师回朝,封官得赏指日可待啊,所以大伙这时都是打心眼里高兴,乐呵,皆大欢喜,有谁肯去细细追究此事倒底是真还是假?
王乾四下张望,还想抽空找耿云翔串供一番,但立时被张开,何厉峰等人拥上来围住了,轮番敬酒庆贺,分身不能。
陆雪源捺不住厅内这乌烟瘴气的氛围,心中烦闷,趁着众人乱成一片,起身走了出去,信步来到府后花园中,耿云翔怕她有意外,也忙跟着追了出来。
冷风一吹,陆雪源深深的吸了几口,这才觉得心中好受了些,耿云翔见她削瘦的身子倚在雕花的朱漆栏杆上,夜风吹动起长发徐徐飘舞着,趁着月色凭添一种娇怜凄美的风韵,不由心生怜惜,关切的问道:“你怎样了,夜深风寒,小心着了凉。”
陆雪源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愿意在这里多站一会儿,里面那些人烦透了,都是些无耻之徒,想起来便让人恶心。”耿云翔笑道:“做官的人都是这样的,只要能升官发财,满足自己的贪欲,他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陆雪源冷笑道:“你也是一样,你当你是好人吗,为了自己所谓男人的自尊,面子,连老婆都杀,你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了,自私,虚伪,伪君子!”
她语调不高,但耿云翔听在耳里,句句都象重锤一样敲在自己的心中,不由的又是伤心,又是恼怒,一把扳过陆雪源的肩头,陆雪源背倚雕栏,不在乎的仰脸直视着他:“想打我啊,我揭你的短处,你不愿意听?”
耿云翔闻言心中一痛,垂手黯然道:“你说的对,我的确猪狗不如,当初师父告诫我不可近女色,一心一意钻研武学,光大天山一派,我答应了,但后来在潞州城里认识了菱儿这么一位好姑娘,就把师父的话忘的干干净净了,发誓要和你姐姐比翼双飞做同林鸟,但再后来我又背弃了誓言,令她伤心欲绝,宁愿死在我的刀下,我,我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啊,看来这一辈子上天注定要罚我孤单单的来去。”
陆雪源见他如此自责,倒有些后悔自己说过的话了,不安的道:“耿……耿大哥,我方才说的是气话,你不要当真,其实,我知道你这个人除了笨一点,别的还是很好的,你肯只身深入云雾峰救那个小公主,又冒着风险带我从秘道中逃出,避开官军追捕,的确是侠肝义胆,无人能及,只是,只是你太重情了,受到伤害时,反而变的无情,唉,菱儿姐姐死在你的刀下,这也怪不得你,当时的情景我是亲眼看到的,你的本意是要死在她的剑下,出刀毫无章法,偏生她与你想到了一处,阴差阳错,竟比你先行了一步,细细想来,谁也怪不得,只能说是老天安排让你们有缘无份罢了,耿大哥,你千万不要把我刚才的话往心里去,没人会真的责怪你的,就是菱儿姐姐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原谅你。”
耿云翔听她这般说,心中反而更觉内疚和悔恨,一时间无语,两人各倚一段栏杆,举头看那天上亮亮的大半丸冷月,默默无言,心中思绪万千。
正在这时,假山后忽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二人一惊,扭头看去,却是蕊宁公主从后闪出,蕊宁娇笑道:“好个情投意合的师兄妹,避开旁人,原来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呢。”陆雪源脸一红,啐道:“我当是那个没规矩的丫头在偷听别人说话,原来是恩威浩荡,威镇江湖的蕊宁大公主。”蕊宁公主抿嘴一笑,不好意思道:“羞死人,快别说了,这帮家伙,生怕我回去向皇兄告状,不能升官发财,才编了那么多高帽给我戴,是想让我给他们遮丑呢。”陆雪源想了一回也不由觉得好笑,蕊宁眼珠一转,又柔声道:“陆姑娘,明教已经完了,你今后打算去那里呢?”
陆雪源晶亮的眸子暗淡了下来,略有些忧伤道:“我想回大漠,找我爹爹去。”见蕊宁与耿云翔都是面带疑问,便又道:“我早说过了,我不是明教的人,那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燕姐姐的父母曾带她路过回疆大漠,结识了我爹娘,那时候我俩就很要好了,再后来他们一家三口遇到仇家围攻,她父母双亡,又是我爹赶去救援,杀散了敌人,救出燕姐姐,然后带上我,千里迢迢的将她送回云雾峰明教总坛,且住了一年多才走,菱儿姐姐那年便在云雾峰上与我结成了异姓姐妹,后来过了几年,大概是三年前吧,她为替父母报仇,带了几个朋友又回到了回疆,报了仇后,我们也是留她在大漠住了半年多,才恋恋不舍的分手,我一直很牵挂她,想不到这次我兴冲冲的赶来中原找她玩,却恰好遇到了官军攻打明教这么一档子事,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了,自然是要帮明教打官军,本来一切顺利,”陆雪源冲耿云翔一撇嘴道:“没想到出了他这么个大煞星,把事儿搅得乱七八糟,什么都完了,还把……哼,不说了,提起来我就心烦,我要走了,离开这里远远的,现在就走!”说着转身移步。
耿云翔见状忙道:“陆姑娘,你别走,我,我还有话要问呢。”蕊宁见他有要追的意思,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娇声娇气的道:“耿大哥,你陪我待一会儿么,我也有话要问你呢。”耿云翔被她拽的迈不动步,又不愿发力伤了她。
陆雪源在前面听的清清楚楚,见耿云翔果真站住了,不禁没来由的心中恼怒,气的一顿足,走到宅墙边纵身跃了出去,只听墙外有人喝道:“什么人,唉哟。”接着劈啪,扑通几声,不知是那个倒霉的士卒在外守卫,撞见陆雪源,被她抬手扇了俩嘴巴,又点了哑穴,栽倒在地。
见陆雪源走的远了,蕊宁公主心中窃喜,拖着耿云翔的手臂笑逐颜开,心道这丫头还算知趣,省得我费心思赶她走了,耿云翔被她拽着甚感别扭,道:“请公主自重,咱们身份不同,你是一朝公主,孤男寡女的,让别人看见了不好。”蕊宁轻笑道:“这有什么,忘了你在白云洞中背过我了,我可是把你当亲哥哥一样看待,就你想法多,不知寻思到那里去了,羞不羞啊。”
这一来耿云翔若再说她,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了,无奈只得默不作声让她搂着自己胳膊。蕊宁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谢谢你救了我。”耿云翔忙道:“不必客气,行侠仗义是我辈男儿的本份,不算什么。”
蕊宁看着他,嘴角露出笑意道:“是吗,如果被掳的不是我,而是公主府中任意一个歌伎,你也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吗?”耿云翔一怔,蕊宁又追问一句:“你会去救她吗?”耿云翔想了一下笑道:“怎么会呢,我是说,寻常一个歌伎,明教又怎么会去抓她呢。”蕊宁并不答话,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他,身子又贴近了些,耿云翔顿觉心跳加速,脸上发烧。
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何厉峰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公主,你在那里?”
耿云翔借机挣开她的手,退在一旁,何厉峰来到花园,见耿云翔与公主在一起,愣了下,既而长吁一口气道:“原来耿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