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魄,人们也不过象听故事般的随音而入,随梦而逝罢了。
残月挂寒梅,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青枝不肯栖,寂寞独行冷。
三十年的光阴不知不觉的已过去了。
又一个初春的到来,昔日的明教总坛云雾峰上晴空如洗,月明星稀。寒梅树下,一个青衣长者把酒望月,良久,缓缓的把酒饮了,然后将空樽放在青石板上,捋着颌下长髯转身向不远处的草庐踱去。
这长者便是当年的少年英侠,天山派第一高手耿云翔,三十年前华山一战,彻底了结了和华山派的恩怨后,耿云翔就已决定退出江湖了,如果说还有什么牵挂的话,这唯一的牵挂便是忘不了那个已深深铭记在心头的美丽女子。
这么多年来,他走遍了中土西域,青藏雪地,回疆大漠,却始终找不到那熟悉的身影,陆雪源就象天上的鸟儿一样,飞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云雾峰是耿云翔梦牵日萦的地方,每当初春时节,他都会来到这里,每一次来到这里,都会发现柴扉又捆扎了新绳,灶中已添好了烧碳,或是白虎洞前又多了一束灿烂的梅花束,但唯独不见那修扉,添灶,献花的美丽女子。
每一次耿云翔都攒了满腹的心语兴冲冲上的山来,然后便是满怀希望的等候,苦苦的寻觅,或是空屋留笺,或是对谷高歌,最终还是怅然的离去,等待又一个春天的到来。
多少年就这样过去了,激情早已化作了柔情无限,二人似乎用岁月达成了一种默契,见不到面,却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终于,当耿云翔忍不住积蓄了整屋的粮柴,准备死守在云雾峰屋上一年,一定要等来陆雪源露面不可时,连那种仅有的佳人遗韵迹象也仿佛似那融化的冬雪般不再出现了。
耿云翔终于觉得,犯错误的总是自己,而那个女孩子却永远正确,当一个人想服软时,最难过的就是找不到可以受降的对象,这一切都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多年,耿云翔依然是每年这个时节来到云雾峰凭吊自己那两位死去的爱人,然后静静的等候另一位活着的爱人到来。
用生命去等候,似乎已经成了耿云翔这一生中唯一的信念。又是一年春来到,在这新一年里,是否会有自己痴痴守候的人到来呢?
望着天上繁星闪烁,皓月当空,自己却是只影单形寂寞独行,耿云翔不由的百感交集,向天长啸!
苍凉悠长的啸音似箭样穿透了静夜,余音久久的徘徊在山谷之中,耿云翔怔怔的站在草庐前,一时感慨无语。
忽然身侧传来一声长笑,紧接着一条人影飞快的跃上了峰顶,他略吃了一惊,暗说此人好快的身法啊,心意未绝,那人已扑到了身前,大喝道:“好魔头,内力如此了得,可惜今日却容不得你猖狂!老夫又回来了!”话到掌到,衣袖飞扬间,那人已一掌拍了出来。
耿云翔不及答话,忙出掌相迎,他得少林伏魔神通相助,几十年的苦修,接引归真奇功已练至了第八重境界,这门内功纯系阳刚一路,如今既已练到登峰造极,这一掌拍出,威力之雄浑刚猛,可说是当世无双!
二人双掌相交,砰的一声身形微晃,各自退出一步,耿云翔这下更是吃惊,此人到底是谁?内力精湛,竟不在自己之下!那人“咦”了一声,显然对耿云翔接下他这一掌也甚感到惊异。
他怔了怔,随即怪笑一声,十指成抓,猱身又上,如流星闪电般瞬息间双抓连环进击,攻出了十九招!耿云翔被他这一轮快攻迫的连连后退,可手上不乱,见招拆招,电光火石间挡住了对手的袭击,接着拍出三掌,将那人攻势阻住。
耿云翔又退两步,这时双掌护胸,借着月光看去,只见这人白须白眉,乱蓬蓬的白发几乎将面孔都遮住了,年纪看来比自己还要大出许多,偏生这老者身手迅捷,毫不输于自己,更兼内力了得,这等武林奇人,自己可从来没听说过,这老者究竟是谁?
那老者也收住欲扑的身形,冷眼向耿云翔打量,四目相视,都是心中砰然一动,少顷,老者忽的咧嘴笑了起来,耿云翔也觉的此人似曾相识,亦是收掌沉吟,那老者呵呵笑道:“耿少侠,不认得老夫了吗?”
耿云翔虽内功精纯,驻颜有术,但毕竟已是六旬开外,几十年前就没听人叫过自己少侠了,此时不觉面上一晒,定晴细看,那老者见状抬手将满脸白须捋向两边,耿云翔猛然间忆起一人,真是又惊又喜,失声叫道:“你,你是黄裳,黄大人?”
“什么大人,叫我老哥哥好了。”这老者果真就是当年的御史黄裳,黄裳笑呵呵道:“那年在通天峰,我被魔教众人联手打落峰下,侥幸逃得性命,唉,算起来,已有快四十年了吧?真是光阴如水,往事如昨啊。”
耿云翔走上前去握住他手含笑道:“黄老哥,真是想不到,你我二人今日竟又重见。”黄裳点点头:“老夫在云雾峰下听的上面有人长啸,还以为是魔教中人在此聚会哩,所以便急着赶来,要会会这些家伙,谁想到原来是你小子在这里,耿少侠,这些年你武功可是大有进境,看来咱家也不如你啊。”
耿云翔摆手道:“见笑了,老哥哥武功高强,耿某是深愧不如啊。”二人寒喧一番,黄裳放开耿云翔双手,转身长叹一声,道:“我苦练武功,原本是想有朝一日报当年通天峰上落崖之辱,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我的仇家几乎都死的干干净净了,老夫今年八十有三了,可惜这一身绝技,竟成无用武之地。”耿云翔劝道:“老哥神功了得,正是武林中又多了一朵奇葩,其实就算当年那些明教好手复生,今日也一定不是你的对手,想来老哥心中也知必是如此,那又何憾之有呢?”
黄裳点点头道:“不错,其实我也晓得,当世能与我匹敌的高手,怕是很难寻见几个了,我也并非是一定要与当年的仇家们非要比出个输赢不可,只是这一段旧事情怀终究是令人难以割舍啊,哈哈,对了,还记得那年在潞州公主府挟持公主,还出手打了我一个跟头的那小妮子吗,真是机缘巧合,我寻来寻去,那么多厉害家伙都已入土了,唯这小妮子还在世上,正巧被我三年前在昆仑山碰上了,嘿嘿,虽说我没把她放在心上,但好歹也算是当年的故人之一,总要拿来斗上几个回合,也算是有个交待……”
耿云翔听到这里心下狂跳不止,大惊之下忙道:“什么?当年在公主府中挟持蕊宁的女孩?你,你找到她了?她是不是叫陆雪源,”黄裳奇道:“是啊,我问她名头,好象是叫做什么神狐雪源的,怎么,老弟也想找她斗一场吗?早知如此,我就该把她抓来这里才是。”
耿云翔急道:“你这个老糊涂,你真的和她交手了吗?雪源,她,她怎么会是你的对手,难道你已经把她杀了吗?”黄裳见状不解,摇摇头道:“你急什么,听你这么说我真糊涂了,我干嘛要杀了她,这小妮子武功差劲之极,她攻了我三十六招,我连还手的兴趣也没有,最后我告诉她,老夫就是当年的黄裳,这小妮子见不是咱家对手,索性扔了兵刃闭目求死,这么一来,老夫也不好再和小辈较真了,便凌空一掌劈鄱翻了她身后的帐篷,然后长歌而去,,嘿,耿兄弟,你说我这算不算过份呢?”
耿云翔心中狂喜,笑道:“不过份,太好了,那雪源姑娘是我的朋友,多谢老哥手下留情,就请快告之我她住在何处,我正要寻她去。”
黄裳笑眯眯的看他道:“化敌为友?怕不只是一般的朋友吧。”耿云翔脸一红,道:“这些年来我一直牵挂着她,可她却总是避开我不肯相见,到如今,到如今我也不知在她心中,还当不当我是她的朋友呢。”
黄裳沉吟道:“西域苦寒之地,原本就不是她该住的地方,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否则她怎么会舍你而却呢,我知道她到昆仑山是要找一种名叫黄瑶的奇草,吃了据说能够令女人容貌回复如少女般的美丽,谁知她能不能找到黄瑶草呢。”
“唉,时光过的真快啊,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老太婆了,对了,她年轻时既然就不愿见你,你又何必拖了这么多年后非要再去找她呢,我看去不如不去,就算去了,想必她也不会以衰败之颜再见你的,你说对不对呢?”
耿云翔听了黄裳的话心中一痛,想起当年言语冒失羞辱了她,令她伤心而去的事,不由深深的后悔,早知如此结果,何必当初那么无情的伤害她呢,如今既然已经知道她的下落,那我就一定要找到她,向她当面认错,忏悔,倾诉我这许多年来的相思之苦,雪源,你能够再原谅我一次吗?
“耿兄弟,你不说话傻愣着干什么?黄裳拍了他一巴掌,”啊“耿云翔如梦初醒,此刻他主意已定,对黄裳道:”方才失礼得罪之处,请哥哥莫要见怪,恕我身有要事,不能陪兄长叙,咱们就此告别,后会有期吧!“
耿云翔谢过黄裳,再不多言,急急奔下了云雾峰去,黄裳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搔了搔头,忿忿不平自语道:“这小子,重色轻友,哼,问世间情为何物?咦!情是何物?”
情为何物,谁人能知道?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