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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珠之念尘
千宁山寂囚之地 堕劫冰牢———
魔族五感一向敏于他族，自化魔之后她便五感俱增，此时，听到一连串翼翼小心的脚步声，不由得轻敛眉头。 有人来了？
试探性的动了动僵麻的四肢，彻骨的冰寒刹时传遍全身，无形的禁锢将自己牢牢束缚，动不得分豪。不由的呵声苦笑，这个样子，来得即便是个普通凡人，自己也毫无自保之力。
堕劫冰牢么……曾经连小小罹劫都不愿让自己承受的人，如今，竟亲口示授将自己关到这种地方吗…
冰牢外的结界微泛波涟，莹光几闪几灭，娇小的少女以及一只纹花小鹿便出现在其內。 当看到那弥漫了大片的冰晶中仿若沉睡的倾世之人时，殷珠儿不自觉得停顿了下呼吸……好美的人啊！！
长至脚踝的乌紫华发如花般盛绽绝美，将那人儿包裹在其內，犹如蕊蕾。双目轻合，长睫微敛，眼角处一抹炽茫幽花也如沉睡了一般，浅浅收合。
似是有所察觉，原本闭合的双目缓缓撑开，琉璃色的凤眸仿佛耀眼的星辰，美的夺目。殷珠儿直直的望着她，看见她温软美玉般的肌肤上，炽花印记好似苏醒了般刹那绽放，不由得心口一窒，只觉得在这女子睁眼的那一刻，满目的琉璃璀璨，倾世桃花……
“你……为何来此？”明赫珠儿眸色一瞬复杂，轻婉的声音自层层冰晶后传来，空灵飘渺。 “我…我来看你啊。”殷珠儿绞了绞手指，尽量使自己露出最可爱善意的笑容：“姐姐你别担心，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她惊讶一瞬，又很快平静下来。目光淡淡：“我是魔族质子，被如此关押也是常态……你我并无交情，你不必为我如此。”
“我…我不知道什么质子不质子的……我，”她抬眼看了看冰晶后的她，晶瞳中满是清澈烁丽：“我只是觉得很喜欢姐姐，第一眼看到了就很喜欢！我……我是想救你，不要你受苦呐……” 琉璃瞳眸微微一闪，明赫珠儿略有失神的看着那小小人儿眼中的清亮。 一瞬间，似是看到了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莫劫的自己……她有些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会把她留在身边当作自己……
因为，真的很像。容貌，身姿，喜好，性子，甚至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们都是如此的相似。就像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彼此。
“你叫什么名字？”她忽然出声问道。 隔着剔透的冰晶，她看到那娇小的人儿微微一怔，续而绽出单纯欢乐的笑脸：“我叫殷珠儿啊~姐姐你呢？你叫什么？”
她也不自觉的牵唇，露出淡淡浅笑：“我叫明……”眸子一黯，她沉思一晌扬眉柔声而语：“珠念尘…我叫珠念尘。”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轻唤：“珠儿。”
“千尘哥哥…”她还仍在恍惚，便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呼唤。心底微微弥漫过一片痛涩，不由的无力扯唇。
千尘染抬眸，不经意间扫到她面上哀切的神色，眸光一顿。 ‘珠念尘……我叫珠念尘。’耳畔忽的响起她微带暖意的声音，仿佛那不是一个名字，而是她生命的所在。 珠，念，尘……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什么，却不容他细思便消散无虞。 他回神，看向向自己缓缓踱步的殷珠儿，淡声道：“夜深不寐，来这里做什么？”目光淡淡扫过她身后的纹花小鹿，寒意震得它微一哆嗦，发出了两声低微的呦鸣。
殷珠儿咬了咬唇，抬起晶莹剔透的瞳子，定定看着面前人。声音清灵委屈，惹人怜爱：“我睡不着，想来看看白天见到的姐姐……姐姐被封在冰里好可怜，哥哥，你放了她好不好？”
千尘染静了一瞬，摇头。沉默着伸手去牵她：“跟我回去。”
“我不要。”蓦地后退一步，躲开他伸来的手，殷珠儿声调微抬：“姐姐明明不是坏人，也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就因为她是质子吗？！……可是哥哥明明说过‘万物有灵皆等，善恶一念并存’的！就算是魔族质子又怎样？姐姐她本身并没有错啊！！”
千尘染微怔，眸光一瞬恍惚。‘万物有灵皆等，善恶一念并存’？……这是…多久以前的自己曾说过的？而现在的自己……又是一幅什么模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摒弃原先的慈念的？再不对生命充满慈怜，再不以渡化而是以诛杀为力，极度厌恶排斥妖魅魍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许多年前吧。珠儿死去的时候，死在魔尊尧瞑手上时，那一年恍惚落下的桃花春雪里，明明景色十分的美，他却感到心死的荒凉……自己，就是那时，不复从前淡然超脱的仙人模样了吧……
也是那时候理解了父亲呐。为什么在见到母亲灰飞烟灭之时他会绝望堕魔，最后自绝而死。
因为，当一个人从你生命中消失的时候，整个世界光明璀璨也照不亮那一点烛火微散……她不在了，活或不活，好或不好，都没了意义。
殷珠儿清脆的声音还不断在耳畔响起，他的世界却万籁俱尽，听不到其他。 眼前不断浮现出那绯衣少女的明媚笑颜。最后一眼她笑着流泪说下辈子给他做妻…千宁保全后，他坐于主位上看着岭淼手中的血剑残玉…第一次，第一次感到铺天盖地绝望悲痛，和心如刀割……
原来这就是殇劫。越是自以为掩埋的深，痊愈的好时，越是会猝不及防的碎裂开来，让他清清楚楚的品尝到，何为痛彻入心！！
明赫珠儿看着他几经变奂最终化为空洞黯沉的眸子，心中抽痛。 一声‘师父’几欲溢出唇瓣，却又不得不死死压下，朱唇殷出血来。她用力眨了下眼睛滑落出眼中湿润，一滴泪珠滚落消失，就如从不曾出现一样。
“珠儿。”她忽然开口唤道，声音透过层层冰晶，隐隐空灵。
这是她自化魔以后，第一次如此轻柔认真的唤一个名字。既是她的，也是那个为了她的自由快乐而不依不挠的单纯孩子的。 两字一出，恍惚已百年隔世。
而对面那二人，却均是一愣。
墨色瞳子中轻微泛起波澜，千尘染将怔仲的目光投注到她的身上。没有理由的，明明是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气，他却生生听出了熟悉的感觉，恍惚是她在耳畔，樱唇轻扬着唤了那一声，师父。
“尘姐姐…”殷珠儿回头看她，半晌，底下头，声音涩涩：“对不起姐姐，珠儿救不出你…珠儿好没用……” 她是真的，真的想为她求得自由的……
“……不用了珠儿。你不认为魔族污秽不堪，愿意与我交结，我已经很高兴了……”她长睫微敛，笑着自嘲。转眸，看向那长发挽成可爱的花苞髻的小姑娘，盈盈一笑：“出不去也没关系。以后珠儿经常来看姐姐好不好？姐姐可以唱歌给你听…” 孩子心性的殷珠儿听了很快转悲为喜，笑成了一朵花：“好啊好啊！我要听姐姐唱歌~”
千尘染的目光一直淡淡望着自顾欢语的两人，此刻看到那冰晶后的少女眼角微弯，笑容恬淡宠爱的看着殷珠儿，不知为何，心中温软。
“我可以放你出来。”淡淡清冷的声音透过冰层，传入她耳畔，千尘染眸光浅淡：“但我会封了你的所有要穴。只要你不做出错事……就不会再受到责难。你可愿？”
明赫珠儿怔愣了许久，才淡笑出声：“好啊，我愿意。”……
窗外皎月高悬，一夜静好———
早晨曦光微露，明赫珠儿转了个身，微微宣亮的日光照了进来，在她脸上镀上银辉。趴在床头的殷珠儿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想到了什么，捂着嘴窃窃的偷笑起来。 嘻嘻，她家尘姐姐就是漂亮~睡着了也最是漂亮~~
“唔……”榻上的女子懒懒打了个哈欠，优美的身姿微微伸展开来，凤眸睁开，带了丝初醒之时的浅浅水色，惑人之极。待看清了榻边晶瞳睁得圆溜溜的女孩，不由一怔：“珠儿？你怎么来了？”虽然同住在了纷英阁，但她们的寝间还是不同的，这大清早的，小丫头怎么跑来了？
“我平时都是辰时起床的啊~一起床就来找姐姐了……”小丫头撇了撇嘴，状似‘嫌弃’：“可是姐姐你好懒，睡到现在才起！”
明赫珠儿讪讪一笑，吐了下舌头。没办法，即便换了副身子，这赖床的习惯还是改不了……
“呵呵……那珠儿找姐姐有什么事儿吗？”她望天一会儿，转移话题。
似是问到了正题，殷珠儿鲤鱼儿打挺一般翻坐起身：“当然有事儿了！姐姐快起来，珠儿带你去参观尘华殿！ 尘华殿又大又好看，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哦~你想去哪儿都行，我带你去！！！”
参观……尘华殿？
她微微弯唇露出浅笑。这丫头若是知道了自己比她更为了解这尘华殿阁，了解到，每一条溪河，每一块青石，每一棵草木，每一只生灵…都能细致描述而出……若她知晓，会不会被吓一跳呢？
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双墨染的眸子，不禁低声自问，若是换了他呢？若是他知晓这些…又会有何表情显露而出？
她抿了抿唇，尽力牵起一抹自然欢喜的笑意：“好啊！我记得，初来时看见殿阁西边有一眼小泉，附近开满了念樱花……我们去那儿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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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场回忆杀~然后，此卷进入尾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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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有愿还合
穿过长长的藤廊，沿着婉转的水流，拂开眼前遮蔽的垂柳丝花，明赫珠儿微微睁大了瞳孔，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翻滚的汹涌澎湃。
那么熟悉。这儿的一切一丝未变，熟悉到令她想哭出声来。
清澈潺源的泉水汇流成河，河上仍架着那座雕琢细致的小小木桥，踩上去的时候，会发出‘吱吱哑哑’的响声。大片大片的绯红念樱盛开在溪泉两岸，如火如云，偶尔几枝荼靡穿差盛绽，殷白如雪，好看的似那人一身雪衣。
云袖下的纤指微微握紧，她拼命压抑住眼中的湿热，状似不经意的转身，看向一片念樱：“这里果真很好看……水，桥，花儿。都好看。”
“是啊！”殷珠儿并未发觉她的异常，听她如此说，小脸上是一片耀人的骄傲：“尘华殿里的风光可是最好的！整个千宁山都没有一处能比的上我们尘华！！而且……尘华殿内的繁枝花海最是著名！姐姐~你知道原因吗？”她指了指四周繁盛美丽的念樱花海，欢声问道。
“嗯……因为好看么？”她收拾好情绪，回头对她自然的笑笑，语气一分疑惑，三分认真，仿佛真的有好好在思考她的问题。
“不是哦~嘻嘻……那是因为，在这尘华殿内的每一花一木，都被静止了时间。秋不败，冬不凋，四季常盛，永世绽开！呵，姐姐你说，是不是很神奇很厉害？！”小丫头伸手去舀桥下的泉水戏玩，然后转手将水浇灌在绯红花株之上：“…是千尘哥哥留住的花期呢！他用了许多灵法才办到的……对了，哥哥说，他在等一个姐姐。那个姐姐最喜欢这些花了，他希望她一回来就能看到花开……无论冬夏。”
‘啪嗒’伴随着她的音落，一声轻然的泪落湮灭在水流花曳之中。明赫珠儿怔怔的立在原地，忘记了拭泪，一双琉璃瞳眸之中，只剩下大片的绯红殷白……
师父。珠儿回来了啊。 珠儿看到师父留下的花海了…真的，好美……
师父，你等的珠儿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认不得我……
“姐姐？尘姐姐？”殷珠儿连声唤着，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尘姐姐！”
“嗯……恩？怎么了，珠儿？”她回神，轻声问道，美丽的眸子却没有丝毫焦距。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也不动的……” 好吓人呐~这句话殷珠儿理智的没有说出口。
“没，没什么。”她摇头，勉强一笑：“刚刚说到了哪里？啊——那些花儿，千尘尊者…他在等一个人。 珠儿，你知道……尊者他在等谁吗？”
本是不经意的一问，却不想，小姑娘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嗯，知道！ 那个姐姐也叫珠儿！” 她浑身一震，美目瞪大的看着殷珠儿：“你……怎么知道？！”
小丫头鬼灵精怪的望了一圈四周，忽的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道：“嘘——这是个秘密！ 来，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西阁小泉后不过半柱香的路程，两人便来到了那棵抱臂般大小的 繁盛灵蕴的‘愿合树’下。
皈冥珍木名愿合。 这是一种传说中生长在遥远皈冥之地的蕴灵神木，其种百年一蕴，形如水滴，落地则入梦，是否能成活，当看其能否破梦。
破梦成功，则十年发芽，百年长枝，千年生叶。尘华殿内的这棵抱臂之粗的‘愿合’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古物了。
愿合。 有愿还合。 传说，若是能得愿合树灵庇护，无论是何愿望都能受到还合祝福。
明赫珠儿看着眼前这碧叶繁枝的美丽灵木，怔怔失神。当年……自己似乎在树下许过愿望呢。 那年岁月静好，师父在树下石椅上看书，阳光斑驳透过层层树叶落下。她在一边清煮花茶，偶尔抬眸看他，他便对她暖柔如阳般浅笑。 天光蓦暗下来，她满足的卧在师父怀里之时，许了些什么愿望呢？……
啊，想起来了。那时她在身后之人怀里安心安情，看着头顶如盖绿荫，微笑着在心底暗许：若这世上真的有愿合树灵，就请庇护。 许我一世岁月宁静，和他一起…永不分离……
一世岁月安好，许他永不分离。 这般愿望，究竟实现了几许？
时过境迁，故地重游再忆树下当年，已是恍惚隔世……
琉璃瞳眸之中再无一物。她一步，一步，柔浮却坚决的走到愿合树前。纤白细指微颤着缓缓抚上树身，当触碰到那凹凸不平的刻迹之时，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泪如雨下。
殷珠儿就这般怔怔的看着，那绝美女子泪染面颊。她五指颤抖着一寸寸抚过糙突的树身。每一根手指缓缓垂落，便显露出一字刻迹。
赫染珠尘。
她抚触的地方，刻着四个字迹娟秀的小楷，赫染珠尘。 简单四字，却像一个人和另一人永世的盟约：刻你名，入我骨，记于心，不分离。
刻迹仍在，人却已非。
殷珠儿怔愣了许久，缓缓回神时才忆起自己本想说出口的话。她想说，她会知道那个姐姐的名字是个秘密。 因为，在很久以前，她刚来千宁的时候，曾不经意间见过千尘哥哥一个人待在这里。他在这棵又大又漂亮的灵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最后，天色暮合之时，他才缓缓起身，做着和此时念尘姐姐一样的动作。
他伸手轻轻抚触树身上清秀的字迹，好看至极的侧颜却透着无尽的凡华哀思。一遍又一遍的抚触，仿佛这样，便能重握住那双刻下字迹的小手…… 她远远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他微蹙的清眉俊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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