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从崖底归还已过去三四个时辰，眼见天边微微泛白，她却还是睡不下去。
不是不困，只是一闭眼，便是无边无尽的回忆过往……还有曾经亲许过的一切……
‘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要收取报酬的……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及，听我讲一个故事，如何？’……
一个条件，一个故事。
她答应了尧暝，说‘好’。
不仅仅是因为他给了她一条命，解了她永世的毒，还是，因为他的故事，他所说的条件……
‘ 回归千宁之后，与我里应外和，救出莫劫！’
‘ 我不为什么统一六界，弑天临世……我只为他。只为还他自由。’
‘ 这是，我欠他的……我还。’
……
其实，这世上哪有理的清的恩怨……欠与还，只是一念之间。谁还欠了谁，谁还还了谁…一切，自有了结的一天。
他说欠了他，而她，也欠了他……他们一起还，即便万劫不复。
只是，她怕……她怕，那个人，再不会原谅她。放百年魔陨之石临世……他怕是，无论如何也再不会原谅她了。
‘那如果…我做错了事呢？你会不会，原谅我？’
‘好。’……
他说了好，既是好，她便信他，绝望的，信着他……
耳畔忽的响起寒戾风声，她回眸，便见窗前多了抹墨色的影子，心底微微一紧。
月色铺陈上那人眉目，妖冶邪魅，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露出笑意：
“魔尊殿下，许久不见。”……
；。。。 ； ；
三十三：再见莫劫
夜色微沉，远处山峦呈现一片灰黛之色。还有一二个时辰便是天明，此时天色，却是一夜之中最为漆黑的时刻。
黎明之前的夜色，寂寥无星，无月，极暗。
明赫珠儿稳定身形，不动声色的望了眼身后暗处，续而抬步向前。
“千宁重地，请避回。”一双千宁弟子守在了暗塔之前，手中寒剑，微光朔朔。 明赫珠儿微微蹙眉。当年，她第一次进入焚噬塔之时，这里是没有弟子看守的七年之间，到底都发生过什么，才会使有结界封闭的千宁重地增加了如此多的防守？
还是果真如尧暝所说，仙界之众已经不愿在耗，想要强行毁灭了魔殒之石！？
莫劫！！！
她心弦一紧，双手不自觉地开始收紧，掌心之物凉而利的触感袭上神经，才猛然回神。 素手高举，显露出掌心令牌，清幽月光照映其上，反射出一片冷冽：“我乃是奉了尊上之命前来询看魔石现状如何的，见此令如见尊上，还不放行！！”
她声音清然，高声而起也隐隐有了几分威严，守塔的两名弟子细看了几眼她手中令牌，又互望一眼，终于侧身放行：“请！”
她轻轻颔首，自有一股风雅恣意，刚刚迈步入向暗塔，便听见身后响起‘扑通’两道闷声。回头望去，只见看守的两人已卧倒在地，昏迷不醒。尧暝的身影缓缓显露，视线却是未投向她，而是仍看着昏过去的两人。
“你要干什么？！别伤”
‘他们’二字还未出口，她便被眼前的一幕滚滚烫伤。只见一簇幽火自他指尖泛出，月色下隐隐灵魅，一瞬间，如野兽一般扑向昏迷的两人，残忍吞噬不过一息之间，原本鲜活的两条生命，便化为为了灰烬，消散于世
她低低惊呼一声，眼眶骤然湿热：“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们！！你凭什么这么做！！！”她低声呐喊，几乎要控制不住对他出手的！ 那是命啊，活生生的两条命，活生生的两个千宁弟子，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的杀了他们！！？
墨色瞳子微微一闪，他看她一眼，忽视掉她发红的眼眶，淡声道：“防患于未然。” 他不会冒一丝一毫的风险，必须，完完整整的救他出来！！
“你”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生生打断：“快进去，救他出来才是关键。”
她微微一怔，续而垂眸，不再言语，缓步跟在他的身后。 熟悉的石阶出现在眼帘，青石铺垫出蜿蜒的一条甬道，散发着沉沉的古老气息。黯魂烛支支点亮，一如初见之时，照映出她的脸庞
“我没灭他们的魂魄。”走在前头的尧暝忽的低声一语，漆黑长发在她眼中垂掩似瀑：“他们会重入轮回，拥有新生。” 明赫珠儿脚步微顿，续而跟上，却是一声未答。
重入轮回又如何？这一世的情感，回忆，所拥有的一切，都已随着他们的寂灭而消失新生。新生又能如何？那再不是他们了
尧暝见她不语，似是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微微抿唇，也不再言话。
一盏一盏的烛火在点亮暗无边际的漆黑，在消失
明赫珠儿怔怔看着眼前火海中沉睡的男子，一瞬间，泪落如雨
莫劫。那个曾经俊烈如炎的男子，那个总是一脸纨绔的少年，那个笑着问‘你心疼我的？’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四肢被穿透牢定，血迹黑褐的人，那个满头华丽红发尽数苍白的人，那个**着胸膛，浑身上下遍布炎焰纹咒的人那是莫劫？！那是，曾笑着，说好想触碰到自己的，莫劫！！！！！
“劫莫劫”她满目的朦胧，眼泪如一场纷雨零落。 莫劫，你看，小珠子来找你了呢你不是说很想听小珠子吹奏的子徵异音么？我奏，我为你一人而奏！你睁眼啊，看着我啊你，醒来听着啊
莫劫，你，睁开眼啊求求你，睁开眼啊
你在怪我来晚了对不对？是我对你不住！你可以惩罚我，无论怎样都好，求你醒过来！只求你，醒过来啊
“莫劫呐，你醒醒小珠子回来了，你醒一醒啊”她猛地扑了上去，第一次，不顾那万业苍火灼裂的痛楚，第一次，没了他的阻拦。就这样，伸手探入无尽火海，蜿蜒握住那人的手腕，轻轻抚在了脸上：“莫劫是小珠子啊，睁眼看一看，是你的小珠子回来了啊”
曾与你相伴百年的小珠子莫劫，你还记不记得我？
还记不记得，在你出生那日，天地异变之时，落在你身旁的那颗圆润玉石？还记不记得，在你化形之初，被你轻轻笑着放在掌心，好生呵护了十年的玉珠？ 还记不记得，被你搁置水底，说着：‘永不再见’的她？
苦修百年漫入轮回我，只不过是为寻你啊
莫劫，小珠子找到你了永不再见的誓约，就此零裂我来，还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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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都快被绕晕了。。。唔，这个，珠儿和莫劫的关系在尧暝讲述的那个故事里有，大概，会写出一篇番外来盖述的，大家等着看呗~
；。。。 ； ；
三十四：魂祭之殇
“……一群道貌岸然之辈！！！”一旁一直静默着的尧暝忽的出声，语气饱含暴虐狠戾，阴郁无比。
明赫珠儿看着他一瞬之间染尽血红的瞳子，心底暗暗抽痛。莫劫如此模样，心疼之人到底不只她一个……
第一次，在听到有辱仙界之人的话语时，她没有愤怒，没有反驳……甚至，有了附和之感！
心中的信仰一瞬崩塌殆尽……没错，道貌岸然，真真是道貌岸然！徒有其表的‘慈悲’仙界，他们，就是这么对待那个曾默默陪伴了她百年，好好守护了她十年的善良男子的！！！
上一世身为玉珠的回忆缓缓铺陈，明赫珠儿怔怔湿了眼眶……莫劫，那个骄傲，温暖的莫劫，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应该是那个会在诞生之时默默留护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他应该是在初化人形之时，回头对自己微笑的样子，他应该是将自己带在身上，好生呵护了十年的样子，他应该是在那年夜色，沉默着将自己沉入水底的样子……
什么样子都好，或坚毅或温柔，或守护或放弃……那都是她曾认识的莫劫！ 可是，眼前这个苍颜白发，满身伤痕的人，他……
“莫劫……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他！！？”她回头，声色喑哑的问道。
“他们给他下了噬剎坤炎咒……魔陨之石，天生魔灵，一般灵法根本杀不了他，即便是万业苍火，也不过是能困住他，给他**上的疼痛罢了。”尧暝神色沉沉，看不出任何，目光，却是直直投向那沉睡中的雪发男子：“噬剎坤炎咒。一种最是残忍的弑魔禁咒，以十条魔族性命为祭，召唤出禁咒残渊，寄附于受咒人身上，以吸服其的生机和血液为生，直至其被完全吞噬……”
“他身上的赤焰印记便是咒纹，噬剎坤炎咒已经蔓延了整个上身，再不救他，他便会永睡不醒。”
永睡…不醒……
耳畔忽的响起很多年前，他弃了她的那个夜晚。她只是一颗有了灵识的玉珠，被他从手心，沉入漫天的水里，迷离心窒之间，她听到他说：
‘我们……永不再见了。’
……
“不！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他没有错啊，天生魔陨之石，这并不是他的错啊！！！” 他，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啊，即使是对待她这颗小小的玉珠子，也是那般的温和…即便是弃了她，也不过是因为发现了自己天生魔灵的身份，担心连累她……就像他自己所说，他从未做错过什么！是命错了，是天意错了！！！
尧暝微微垂眸，长睫遮住瞳中的痛惜。忽的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抬脸。”他轻声道。
明赫珠儿闻声抬头，满面泪痕的看着他。他也垂眼望她，不言不语，目光异样的一丝丝描摹着她的轮廓，似是有万般无奈复杂……
“我会救他。”他忽的轻声而语，用着她从未听过的柔和语气：“……别伤心了，我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仙界之人造的罪孽……他一并还了便是……只要，她不再伤心。
呵，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 大概，是那年初见吧……
“尧暝……你要，干什么？”她终于感觉到他的异样，忽的伸手想要紧紧抓住他。不要，不要在让她失去谁了，她已经，失去的太多了…不要……
他移形于那一片火海，正立于沉睡之人面前，墨色瞳中映出火色漫天。薄唇轻抿吐出串串咒语，一瞬间，双手竟茫化为沫，然后，是手臂，身躯……
“不！不要！！尧暝！！”她痛苦的呐喊出声，眼泪滑落下来。知道了，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万业苍火由上辈仙灵祭魂而出，无水可熄，无物可灭，若要强行熄灭，必须祭出同等的魂魄！
他在……以自身性命，换他自由啊……
“尧暝……你回来好不好？他不会想你这样救他的，莫劫不会希望你为了救他而死的，求求你，回来啊！！！”
她一遍遍哀求，求他回来。不要在离开她了，她真的快要一无所有了……不要离开……
茫沫很快融入火海，一点一点弥漫其中。在消散的前一刻，他终于回过了头，身形淡的几乎散尽……
她看到，他对她微微一笑。
此生唯一一次，他对她微浅一笑，温柔而怜惜。
“珠儿，这是我赐你的那块令牌？”
座上之人面色淡淡，声音却如漫入寒冬，冰凉入骨。
“……是，是。”殷珠儿垂下眼，硬着头皮回道，心底却在暗暗叫苦……这令牌只是个冒牌货罢了，真的令牌早已被她借给了念尘姐姐……
千尘哥哥为什么会发现的这么快啊啊啊！！
“呵，是么？”很好，连她都敢对他撒谎了！！
听着那冰寒至极的声音，殷珠儿连站都快站不稳了，浑身哆嗦着如坠冰窟。
座上之人忽的冷哼一声，她恍惚抬眼，却目瞪口呆的发现：那座上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担忧的目光遥遥望向一个方向……念尘姐姐，对不住，珠儿帮不了你了！
你自己一人…千万要当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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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魔陨临世
明赫珠儿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那大片的星辉茫沫纷涌向无尽火海，熊熊若焚心噬骨的万业苍火犹如触到危险的蟒蛇一般蜿蜒后退、蜷缩。
“不…要……不要啊……”
她似猛然惊醒，飞扑着上去想要阻止那茫沫的流逝……好像这样做，便可以留住那个已经消失的人。
双膝猛地一软，她无力的跪在了地上，眼前大片的湿热模糊……不要啊，你，不要走啊……
耳畔响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清朗而高傲的声音，微微带着丝戏谑又像是认真：
‘…你以后跟着我 做我魔界尊妃，怎么样？’
……
“尧…暝……”她啜泣着，涩声喃喃着，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那个名字：尧暝，尧暝，尧暝……
曾经七年共处的时光，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纵容，并不是简单一个利用便可抹去的…她知道，他是真的在用心怜她护她……他对她，是真心的……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为什么呐？…错的，并不是你们啊……” 为什么要用那么狠毒的方法至莫劫于死地？！为什么要尧暝用性命偿还那些不属于他的罪孽？！这些，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的错啊！！
错的，是天命。天地不仁！错的，是仙界。虚慈假意！
这一瞬间，心底浮沉的是对仙界天命满满的仇视愤怨，明赫珠儿在刹那间眼眶血红……恨，怨，悔，痛！太多太多的情绪徘徊在胸口，让她痛苦的几近窒息！！
“ 唔——”万分痛苦的闷哼出声，她伸手抓紧胸口衣襟，死死扣住，皱褶……眼前浮现出一个皎雪皑皑的玄静人影，他清冷至极的神色，冰寒凛冽的话语，都一一浮沉徘徊，令她心痛近死……
还记得那年，那个故事讲完之后，尧暝神色复杂的言语，他说：“你本是若百年前与魔陨之石一同降世的九玄容玉。魔陨之石生既为魔，九玄容玉生既为灵，你们相生相伴，相容相护，百年生和早已融入彼此心底，却均不知自己便是对方最大的弱点！无论是魔陨之石还是九玄容玉，都可在一瞬间控制彼此，毁灭彼此…这也是，莫劫当初离开你的原因。他不想伤害到你……你真的以为，当初，千尘染只是简单的想收你为徒吗？”
“我能了解到，洞察到的，他千尘染一样都知道！当初他会收你为徒，不过是为了他日能更好更彻底的控制莫劫罢了！！”
……
不。不信！她不信！！师父，师父绝不会这样对待她的，他不会！！！……
她用力的揩拭面上的泪水，一遍又一遍，直至苍白的面颊被擦出大片的赤红，仍不罢手。
看着静躺的莫劫便会心痛，很久以前便有了这种感觉，看他受苦，她会有着感同身受的疼痛…只因为，他们相伴百年，早已融入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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