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苑…”
“姐姐…”
我听到十川和珠儿的声音在耳畔同时响起，我想，我此时的面色一定苍白的吓人。
“怎么…会这样？”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喑哑黯涩，喃喃重复。
怎么，可以这样？！
十川轻声咽了口唾沫，看着我几近透明的脸色，低声说：“听说…是，是大婚当日帝子的仙劫临至……劫亟来之汹涌，大大超出了往年的仙劫之度…帝子不敌，苦撑三日，最终在劫火之中烬灭成灰…仙身无存……”
仙劫……烬灭？！
空白一片的记忆中忽的闪过大片的茫光，卓约朦胧之中，我看到两道相对而立的隐约身影，好似隔了一层朦雾……雪一样苍白荒凉。
他们头顶开始涌动大片的劫云，雷声滚滚而来，震耳欲聋。劫亟雷涌之时，那道纤细的身影挡在了另一人前面。
刹那间雷声轰鸣而至！！
“让开！你会死的！！！”我听到一个男人咆哮的声音…好似曾响起过无数遍，异样的熟悉……
“……我不会。” 雷亟轰鸣之间，女子的声音纤细的几近消失，她却笑的那么温柔：“…真好。这一次，我可以护着你了……”
大地震彻，雷声渐逝。 缓缓的，一切都平复下来。
然后，是消散。她的身影开始慢慢消散……
我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丝丝绝望般响起：“名字…你的名字？……”
那女子轻声苦笑，笑的荒凉，却仍是柔声道：“妄…我是予合啊……记住好不好？我叫宁予合。”
“……我不知我会出现在哪儿。但是，妄，无论我在哪里，你都来找我……带我离开，好不好？”
茫光的最后，是大片的孤寂。
晦暗无尽。我看到那个男子在一片虚空中静立，仿佛斑驳了光阴。 然后，耳边缓缓响起轻轻的一个字：‘…好。’
……
“…宁，予合？”面色苍白似雪，我缓缓念出记忆里多出的这个名字，心底莫名难过。
她……是谁？那个妄，又是谁？！
“尘苑……逝者已以。你莫要难过。”十川扯了扯我的袖子，声音低低道。我缓缓回神。
“嗯。我知道了。”
抬眼看着头顶阴辰，我闭眸，压下眼中将涌的泪意。 呵，真是可笑。曾历经万年光阴也未留下一滴眼泪，却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因一人两次眸染湿意。 我在心底暗暗叹息，告诉自己：
不要再哭了。
曼珠沙华肆意摇曳，似一片血海**。我淡淡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到不远处色泽斑斓的忘川河上。 “姐姐……”珠儿在一旁唤我，声音极轻：“我…是不是该走了？”
我轻‘嗯’一声，看着眼前的一团魂光，忽的眸色昏沉：“珠儿……放下执念吧。” 不要像我一样，执到后悔……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她微微苦笑，掩饰般的苦笑：“……我哪有什么执念可放。”
我不语，忽的伸手握住她，在她灵台上一点：“万年修为不敢说有多么惊世骇俗，但让你知道一些你未了解的事情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所以，让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心中的执念如何？他……过活如何？
我探入珠儿的灵识，将时间回溯到了她逝去的那一刻。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我们成为了两个局外人，眼前的一切只是久远时光里发生过的一个片段。我侧脸看她，而她，只是怔怔的，近乎贪婪的注视着，那个抱着死去的她痛不欲生的男人。
她说她没有执念可放，殊不知已是执念至深。
千尘染怀中的她开始缓缓幻化，妖艳容颜开始渐渐模糊，倾美身姿开始缓缓改变，眼角幽花颓败成灰，一抹微微黯淡的朱砂泪痣显露出来。
魔身尽退。死去的她，竟在他怀里恢复了最初的容颜……
“珠儿！！”他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呼唤，可她回不了他，再也回不了他。
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冰凉入骨，一片死寂。他猛地用力将她扣在怀里，死死拥住，仿佛人生最后的执念。
怎么会这样呢？他一生视若珍宝的人儿，为什么会一次次离他而去呢？为什么最想留她在身边的自己，总是会一次又一次至她于万劫不复呢？！
为什么啊！！！！
他看着怀中冰凉的她，眸光痛彻无比。又浮现她最后看向自己的一眼，无悲无喜，无念无意。
心底大恸。 她百般伤痛终是磨灭了全部情意，可他呢？这世上从此只剩下孤寂戚恸的他呢？
他又该如何？！
“上一次你离开了我七年……”他忽的轻声呢喃，温柔抚摸着她滑凉的发丝，面若苍雪：“那这一次呢？……十年？百年？千年？ 够不够让你原谅我？够不够，让你回到师父身边？……”
“怎样惩罚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回到师父身边……百年孤寂也好，千年寥落也好…师父等你，一直都等……”
“…你说过会伴我长久，不论生死后世，你说过，下辈子给我做妻…珠儿，你说过的……”
我静静看着那个绝望的男人抱着一具尸体忏悔怀思，看着他闭上眼将脸轻轻贴上她冰凉的脸颊，泪从他眼角滚落，滑至她的眉间。
温湿寒凉，恰似回忆。
伸手缓缓抚上身旁人的脸，触之竟有湿凉，微微叹了口气，寂语：“…有人告诉我，只有在伤心的时候，眼睛才会下雨。珠儿……”
“你伤心了。”
；。。。 ； ；
三十九：卿心不知
泪水滴答落地，发出怦然脆响。湮灭归尘。
死去的女子开始幻灭消失，身形越来越黯，直至透明。千尘染呆滞望着，看着她苍白容颜渐渐模糊、黯淡、消失，最终，只剩下一块小小晶透的圆润玉珠静躺在他的怀里， 空落无比。
九玄…容玉。
怀中忽的一空，他寻迹抬眼，正对上一双金色的瞳子。发如霜雪，面若苍玉，那男子与他直直对视，不让分毫。
“我要带她走。”
带她离开，这个给了她两世情殇的地方。
“我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百年前弃了她，百年后，让你遇见了她！……你，不配！！” 曾经清越好听的声音变得沉郁沙哑，莫劫垂眸，将掌心冰凉的玉珠置于胸口，眸色晦暗。
尧暝魂散，珠儿身死。他，到底还剩下什么？？……
一场迷梦，仿佛颠覆了几个轮回。苏醒之时，他却已是一无所有。
千尘染沉息死寂的半跪在地上，眸光沉黯的望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望向虚空一片。不配…… 记忆中，似有人说过相似的话。那个一身紫络的人儿曾面容苍白的质问他，有什么资格为她缅怀，有什么资格，在为了其他而弃了她之后，再去念她……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
“…曾伴她百年的是我，护她十年的是我，她苦修百年漫入轮回是为我，破阵毁塔不惜性命也是为我……所以，”他淡漠看了他一眼，雪发飘扬：“我要带她走！”
莫劫无声念诀，御至半空，一息之间便临至几乎毁尽的出口，身姿还未闪出，便被一道厉光狠狠逼回。百年受控，焚苦咒禁，刚刚恢复些许的他根本无力一战，眼看着大片千宁弟子由申永清带领着蜂拥而至，不由敛眉一皱。
小珠子，今日说不定，便是你我同葬之时了。不过……能和你，和尧暝死于一日，倒也是不错。
只是有些许遗憾罢了。
没能带你回到我们出生之地，没能带你再忆一次曾经共度的时光，是有些许遗憾罢了。
厉风席卷而来，吹掀起他长发若瀑，似雪如光。他隐隐磕上眼睑，雪丝飞舞漫天，再不复曾经绝世赤然的模样。
一朝发如雪，卿心不可知。
小珠子，在你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我还是他？！……
炙烈痕绝的一道掌风迎面而来，他眯眸看着申永清几近扭曲的面庞，冷笑。心有障念，仙又有何资格被称为仙！！？
厉气临至面门，他握住手心寒凉玉石，涩涩一笑。想象中的死亡并未来临，远远地，一道恢光纷涌而来挡下掌风，他听到千尘染淡冽的声音毫无情绪的响起：“放他离开。”
“尊上！！”申永清愤怒的几近咆哮。七年前 他唯一的女儿申兰芷消失于仙魔混战，杳无音讯，八成已是被这些魔族孽畜残害！杀女之仇如何不报！！
“住嘴！我说了，放他离开！！”一瞬间威骇肆起，众人只觉从心底滋生出无尽寒意，不由的缓缓后退。
申永清一番目龇欲裂，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愤愤然的挪开了位置。
莫劫沉默着看了他一眼，飞身而起，很快消失。
……
“姐姐，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再看了，我想回去！！”一旁的明赫珠儿忽的凄声道。
“……还有一些你未看到的事情发生。这么多年，他是怎样活着的…你不想知道？”
“我……不想！他好好活着就好，其他的，我都不管了，我……”
“珠儿，你真自私！！”
“……”
“走，我带你去看。”……
这个时空与真实的世界示为平行，不过它由我开启，自然受我的掌握。
转眼间，时光飞逝。
我们出现在一片黄昏弥黯之中，时节似是七月，念樱正是盛开。
我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环境，看着身旁怔然落泪的人儿，不由轻叹：“你曾在这里问他 ‘既然可以爱上念樱，为何不能爱上般若’……如今，他的答案，你该是知晓了吧？”
我们出现的地方，正是当年她带他去的那处断崖之下。此时夕阳斜撒，一片金辉茫色之中，大片美丽的念樱纷飞摇曳，犹如朱墨点画。
曾经一望无际的绯花之中多出了一片碧竹，我们走近，便看到那人一身雪玄的静坐在翠色连绵之间。面前是一方石案，案上是一壶清茶，身后一座竹阁，而他面前，便是那一株开的绚丽的幽色般若。
“掺之以情。”他忽的喃喃低语，举起手中瓷杯至唇，清甘温水如喉，他却好似感触到了苦楚一般皱起俊眉。
“…原来，当日之所以能感觉到旧味，是因为有你在身边。”他兀自喃喃，神色放空犹如夜色无星般空寂：“……可是。你不在了。” 他仰头，饮尽了杯中水。
目光投向身前那一株浮世般若，暮色渐起，琉璃光彩缓缓自芯惢中散发，茫光重叠，异样明耀。
“这儿为何会生出一株魔族般若…我知道原因了。珠儿…师父讲给你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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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零：离殇尽头
“这儿为何会生出一株魔族般若…我知道原因了。珠儿…师父讲给你听，好不好？”
他在一片虚空之间静立，面前空无一物，没人回答。
他微微弯唇，似是毫不在意，亦或，是已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在哪里有她存在，她还陪伴在他的身边
“多年以前，此处曾有一场仙魔之战。当时的魔尊名为玄棠，是魔族千年难得一遇的冥灵体质，天赋极佳。玄棠虽贵为魔尊，却是天生心慈良善之辈，而且，她是一名女子。 传说，她与当时的仙尊商延大战于此，两人功力相当，不分胜负。最后一刻，商延幻化出大片绯红漫天，念樱纷落，在一片花落如雨之中，向她伸出了手。于是，那把即将刺向他面门的寒剑哐当而落，她微微笑着扑向他怀中，却在下一刻被他抬剑刺穿，死在了那场幻境”
“原来，商延前身曾是一只青鸾，幼时家毁人亡，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之际，便是落入了这一片绯红之中遇见了她。彼时，他不知她是魔，她不晓他是仙，他们只看见漫天纷飞中彼此的眼，就此沉沦初见之时，那个善良美丽的女子便是这样，在一片念樱纷落之中，向他伸出了手。”
“后来时过境迁，仙魔战始。魔族攻势汹涌，仙界竟隐隐不敌。就在此时，魔尊玄棠提出条件，把两族命运交予到彼此手中，她想和商延一战于是，她死在了那场大战之中。大战之后此处崩裂成断崖，崖底之处，便是，魔尊玄棠的葬身之地。商延亲手葬她于此，然后，毅然赴死故事的结局，便是百年时光悠悠，此处长出了一株般若，和无尽念樱。”
“呵呵，竟有人曾和我一样傻，亲手杀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千尘染呵声苦笑，清俊眉眼暗含无尽离殇：“可是，他至少可以选择死。至少，可以去陪她。”
而他，却不能。
迈步走向那一株琉璃般若，他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缓缓伸出手来。
右手隔空轻划向左手，一道血痕骤然出现，然后渐渐渗出血来。 一滴，两滴越来越多的血液自他掌心滴落，缓缓渗入泥土，有些落在了般若花枝之上，竟被吸收了一般慢慢消失。
短短一瞬，原先微微绽放的般若花便更加娇艳绚烂起来。 这般若之花的生长竟是靠血液维持的！！
“我能用血维持琉璃般若的盛开。可是我该怎么留住你？你又，何时才会原谅我”窒息的沉静之中，他清冽的声音一如从前，好似一声叹息。 他问着虚空，该如何留住已经不在的她又如何取得她的原谅。
无人回答。
“师父师父对不起。是珠儿错了师父对不起” 她以为，只要他还好好活着，就是对他好，对千宁对六界好原来，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大的残忍：“师父，珠儿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好想他，无时无刻，都在想他，即便心痛落血，还是想他。
彼时初见，便已是宿命难逃
她忽的扑向他怀中，那个动作如此熟悉，即便隔了无数光阴，还是那般温暖熟悉她扑向他，却轻易穿过他的身形，抱住了一片虚空。
恍惚间才知觉，眼前的一切只是来自时空之中的幻像，她转过身，死死攥住了我的衣裳：“姐姐，你帮帮我！让我再见他一面好不好？！一面就好！！求求你，帮帮我……”
我伸手抹了抹她的脸，轻轻一笑：“姐姐帮你，别哭。”
意识从珠儿的灵台之中脱离而出，我望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熟悉的动作，双手相击，脆响银铃：“吾以吾念束其魂。”雪发扬散，犹如霜瀑，灵光几闪在两人的脚下形成阵法：“吾以吾感缚其魄。”
莲足轻轻踏地，踝腕之上有一片银铃清脆：“法成阵启，传灵入世！”
伴随着简单的八字，一瞬间，明赫珠儿的魂光消失在眼前，我微微一笑，暗暗松了一口气。
成功了！
头脑一阵昏沉，我无力揉了揉，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闭眼。 消耗修为只为送死灵入世…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大概也只有我这种傻子才会干！ 暗暗自嘲了一番，我轻轻合上眼休息。
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