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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蓝光烁烁,是无冥之火在兀自燃烧,我闭眼,续而睁开,眸中再无波澜。伸手一弹,无冥之火瞬间扩散在沉梦最薄弱的角落,大片雪景梅花开始燃烧寂灭。
“你该清醒了。”我轻声说着,知道她一定听的到:“……用百年光阴重复着一场沉梦,你,还要继续么?”
‘呯’一声轻响,似有什么开始碎裂,成灰。眼前的那对相拥的壁人身影渐渐模糊,身后燃烧着漫天的雪色梅花,而他们不管不顾,像是要相拥到天荒地老……直至消失不见。
我看着化为空白的这一方天地,终于学着她轻声念道:“此生不负君,生当复来归;纵然身已死,死亦长相思。”
“与其在这阴冥之地沉溺于自己编织的幻梦,不如回归忘川,渡入轮回……”
“呵…”我轻笑,眸光恍惚:“也许,他还在凡尘的某个角落,等着你呐……”
许久,终于又听到那女子轻柔好听的声音,这一次,她不是在沉入幻梦,而是苏醒了过来。她的声音,是那般的清明。
“长相思,短相依。这一生太短,我梦的却太长了……”
“你,是来帮我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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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花开畔甲
灵识回身,禁锢之感攸然而生,我郁闷的看了眼自己纹丝不动的脚,暗自撇嘴。
腰上一紧,耳边便响起了清澈如泉的声音,他轻道:“回来了?” 吐息间的温热氤氲开来,脸色微赧,我点了下头:“…已经唤醒了,应该很快就会现身。”
他不再说什么,探手抚上我的发,感觉他把昨天别上的那株彼岸花拿了下来,我慌忙按住了他的手:“别扔!”
“恩?…已经开始谢了。”他不解的望着我。
“我,我喜欢……你别扔!”回的语无伦次,寓意不明,我几乎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就是按着他的手不肯松……那株花,他簪花时极柔的表情…我记得清楚,就舍不得了。
他怔了一怔,似乎没预料到我会有这般反应,看了眼指间微颓的血色繁花,半晌,轻笑起来:“你若喜欢,以后我天天都为你簪便是。”
面色全红了,可我还是硬撑着点了点头,应道:“可以。不过这一枝还是不准扔。我喜欢这枝!” 罢了罢了,不矜持便不矜持吧,反正也不能当饭吃。
他沉吟一会儿,说 “好。” 我伸手去接,却被他反手握住,无暇如玉的手掌被搁置在他手心,一眼望去,均是雪色如玉,真真是好看至极。
他轻轻抚触我的指,缓缓攀上,指腹摩挲着浅米分晶莹的指。拿着彼岸花的手顺势一抬,便见恢光烁烁,璀璨如星,再去细看,他手中却已没了那花的影子。
见我疑惑的望着他,他轻浅一笑,当真是清绝至极的容色。一瞬间什么都忘了个干净,只怔怔看着他发呆。
“阿苑,回神了。” 他在耳边轻声呵气。声色低沉而戏谑。
“啊?…啊!!” 嗷呜~丢人……
“我,你有的是时间看……先看你的花。” 他似乎很喜欢笑呢,一天到晚对我笑个不停。唔,不行,快没抵抗力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啊,他让我看花来着……
随着他的视线,我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还搁在他掌心里的小手,只见肤色净美,十指如玉…哎哎,等等,我指甲上这是什么?! 探手轻轻抚摸上自己的食指,看着那原本干净米分白的指甲上盛开的繁异血花,我愣了愣神。
好漂亮……
原来,那株微有颓意的血色繁花不知缩小了多少倍数,竟融合在了我指甲之上,就像度了一层精致绚丽的丹蔻一般好看自然。
花印因微微颓败而显出别样的瑰丽华美,是一种很特殊的残缺之色。 我细细看着,心底大为喜欢,不由的勾勒一笑。
“喜欢?” 身后冥妄的声音也带了淡淡的愉悦。 我欢笑着应答,主动将头靠到了他肩上:“好喜欢!冥妄,你是怎么做到的,教……”
话还未完,便感到眼前光芒刺眼,攸然一暗,是冥妄指节分明的手覆了上来。我浅浅露笑,心底温软,便也伸手去寻他的眼覆上。
其实,我们都知晓,这点魂光对彼此是产生不了伤害的。可他还是伸手覆上了我的眼,几乎是本能的呵护着,这让我心里一甜,不自觉得就向他怀里靠了靠。
在记忆未曾丢失之前如何过活,我早已忘却,没他之前的万年光阴,我也只是在等一个永不会出现的人。可是他来了,那般陌上清淡的出现,却给了我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温软眷恋。
我想我已经开始感激命运了。谢谢它…把他带到了我的身边。
……
眼前的光芒缓缓淡去,我扒拉下冥妄的手,抬眼向那刚刚苏醒的残魂望去:“美人儿~你终于醒啦!”
咿咿咿,本苑记得很清楚呐,这可是一个比花比雪还要好看的美人儿呢!
冥妄一脸无奈的将激动的我圈在怀里,低头在我耳边轻轻叹气:“说话就说话,那么激动做什么?”
“因为她是大美人儿啊!很漂亮的!!冥妄你应该可以看清她的真身,自己看啊!”我兴冲冲的喊。
冥妄闻言,果真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眼,可直到眼神回归我身上时,也不见起了分毫变化。真淡定啊…我撇了撇嘴。
“怎么样?美吗?”问的一脸期盼。
他沉吟了会儿,似在回想,半晌,郑重一字:“美。”
“嘿嘿,我就说嘛……”微微撇头,声音愈低。虽然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可是听他说别的姑娘美……咿咿,很不爽哎!
半撇的嘴角一暖,是冥妄的手摁了上来,我侧着脸不理他,就听他靠近耳畔缓缓说了一字:“傻。”
顿时满腹委屈,愈发不想搭理他了……他才傻,他一户籍本都傻!!
“世上美人儿太多了……你却只有一个。”
蓦然一怔,回眸,便见那人清绝一笑,语音焉焉。 这……这算情话么?怔愣半晌, 垂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这回终于‘矜持’了一回,我渺他一眼,回头对那苏醒的残魂笑的一脸灿烂:“嗨,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直看着我们默默不语的残魂姑娘闻言一怔,似是回想的艰难,我暗自吐舌:“她是死去了多少年?竟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冥妄拍了下我的头,保持静默。
过了许久许久,她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是一如沉梦中的温婉动听:“我,叫慕知宁。”
慕知宁。我屈指,准备如初见珠儿那般以名窥她命数,却又听她轻浅道来:“亦或……华宛。”
。。。本来是要开始讲这个支线的……可忍不住就让这俩货死死秀恩爱了,我,我下一章就开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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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憾爱倾城
唔,双名之人。
我抬眼,对上冥妄的视线,续而微微一笑:“那,我们是叫你宁儿呢,还是宛儿?”
她蓦得看向我,神色微微迷离,半晌,轻笑:“宁儿。叫我宁儿吧。”
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有那清朗少年沉悦而语:“…宁知翻手明朝事,好在清风十万枝……取‘知,宁’二字,慕知宁。我以后,便叫你宁儿吧。”
宁儿。阿宁。
好像哥哥还在身边笑语温言,回到了那一年最最美好的日子。她轻轻闭眼,感触着百年沉寂以来,那般让人怀念的安宁平静。
一如那年花前月下,她披一身红装嫁他,月色之下他瞳子璀璨似星,握住她的手,笑着轻许:“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他给她一世倾安一生繁华,她却还不了他知宁天下笑靥如花。
她那一生太短,短到她来不及告诉他真心话,短到,他不知道她很爱很爱他……那一世纠缠眷念,终究是雪落眉睫,一触即化。
“是你唤醒了我,带我离开冥花花丛,你是来帮我的,对吗?” 慕知宁轻语,声音一如梦境之中的温婉动听:“…谢谢你。若不是你的一番话,我还不知要在那梦境之中沉溺多久…我,太想等到他了。”
我看着眼前光辉轻浅的魂光,低低一叹。活着的时候未能等到他归来,如今即便是死了,却还是愿孤寂的等他么?
这世间究竟是为何要有情爱一事?真真是伤己伤人……
记忆中忽的闪现出熟悉的画面,那一寸玄地上少年白衣染阳,轻笑而语,美好的出尘。 我讪然。 为了一人苦等万载的我,又有何资格论其是非?不过都是局内人罢了……
感触到身后人温热的呼吸,我不自觉的弯唇,不着痕迹的伸手握住他的。他先是一怔,续而反手而握,浅浅收紧……很好,我想,现在的日子,真的很好。
“那,宁儿…你知道自己已经……” 已经死了。 那字,我说不出口。即便是长于冥界之中,身为阴冥灵物,我却仍是说不出口那一字。
死。多么绝望而悲哀的一个字眼。
“嗯,知道。”
出人意料,她回应的清淡无豫,毫无波澜,仿佛对生死一事并不在意,我不由得好感激增。 上古天地初成至今,茫茫千万年时光不止,这其间又能有多少人能如她这一般放下生死,世浅浮屠?
我缓声低语,十足的友好善意:“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忘川可好?”
“……忘川。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彼岸忘川。”她垂首呢喃,淡淡一笑:“好。”
没有眷恋,也没有难过,她就这样清淡的笑着,说,好。 不知为何,我的心底涌起莫名的惑涩。
那一生,她所经历的那一生,究竟是怎样的苦乐? 她等了那么久,却只是轻飘飘的一字,就可以放下了么?
说放下。谈何容易。
“宁儿,在魂归忘川之前,你愿意留下这一世刻印么?” 我微微抬手,双指结伽,星茫光沙肆意流淌,藏魂册在其内现出。
她怔怔看着我手中灵蕴而生的书册,许久,低声一笑:“呵,竟还有这般奇物。”
“留住上世么?……好啊。” 她向前一步,停留在藏魂册之前,缓缓伸出右手。浅淡美丽的光彩流泄而出,烙印生成的那一刻,我感到了宁儿身上充溢着说不尽的悲伤……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有的人选择将难过化为泪水和不舍,有的人,则选择将难过留在心里,永久埋藏。而宁儿,她是后者。
“…憾。” 我轻轻念出声。
慕知宁的一生一字,是憾。
眼前浮现出朝梁沉梦中那一场雪落梅掩的等待,我垂眸……她果真,未等到他么?
用一生去等待一次雪落,一场花开,用一生去等一句离别,一人归来……等不到,便是憾了。
“……如若重来,你还愿意与他相遇,等他一生么?” 不自觉间,我低问出声。很想知道, 即便绝爱至此,即便一生为憾,她还愿意等他归来么?
远处的曼珠沙华飘摇渺绕,攸然肆意,幽幽风声而过,带来花草的清香。慕知宁轻浅垂眸,复而抬头望我,一笑:“愿意的。 不过这一次,我要亲口告诉他,我爱他。”
心头蓦然一滞,我后知后觉的明白,也许这一‘憾’字,并非只是描述了他们的一场等待。 一世遗憾,包括的,还有一人未表的真心,和那一句相爱。爱而不得,爱而不知,同为遗憾。
他们,究竟都经历过什么呢?又为何……会走到那样的一步? 相爱的两人结为夫妻,不是应该成就幸福的吗?
他们,为何会走至相爱两不知?
眼前微暗,是冥妄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边。他的一只手仍握着我的指尖,另一只,便轻淡点在册上。清浅一笑,墨色倾城:
“记忆便封锁在这里……想知道发生过什么,一探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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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潇潇华宛
微微点头,我伸指, 探入慕知宁的记忆。 触到那‘憾’字烙印之时,犹如抚上水面,涟漪滟滟。
其实,烙入藏魂册之中的轮回过往就好像一场戏剧,陷入其中,便是一个故事的铺陈。 和那时带着珠儿回到过去一样,这一次,我仍是一个局外人,看的,却是慕知宁的故事。
是她的一生。
人间三月天,草长莺飞日。
镂花雕窗由内轻轻推开,一双细白的小手抚过朱红纱帘,芊芊探了出来。
“婳儿,外面是不是有莺哥在叫?……我像是听到了。”
“没有,郡主。天还凉着呢!您快把手收回来,莫冻着。”一旁碧色衣裳的小姑娘递上一只秘色暖炉,又细细给窗台软榻上的人儿掖好披风。看神情,似是恨不得把那人儿从上到下都裹的严严实实。
“没有么……”小人儿乖巧的收回小手,摩挲着手里暖暖香香的小炉,视线却不自禁的转向窗外:“可是,已经三月了。雪化了,草儿也长了,我想去后院看看,娘亲种的梅花有没有开。”
一身碧衣的知婳闻言垂下纤长的眉睫,几欲泪湿眼眶。 她想上前抱抱这个失了母亲的孩子,想用自己温热的双手抚摸她病态的面颊,她想告诉她,‘郡主,那早梅开在冬天,如今已经谢了…’
可身份天差地别,主尊奴贱,她不敢。
她只能静静站在风口,将身心凉一凉,净一净,然后取下一旁触手生温的锦袍,轻笑:“郡主,府上来了位大师为王妃超度,王爷请您也过去一趟。”
怀王府正厅
“爹爹!” 娇脆却虚弱的呼唤蓦然响起,原本隐绰于香雾渺绕之中的木鱼‘嗒嗒’声顿了一顿,续而再次敲响。
沉溺于丧妻之痛的怀王似被唤醒一般,转脸微牵出温和的笑意。目光,却有着掩饰不了的沉痛:“宛儿,到爹爹这儿来。”
“嗯。” 小女孩放开一旁知婳的手,乖巧的走了过去。
怀王眼见着女儿病弱的迈不开步子,走上几步都似要耗尽了力气,不由心疼的蹙眉。上前轻柔的抱起了她,低问:“有没有好好吃药?这般虚弱,是不是旧疾又犯,心口疼了?”
“…不疼。”小女孩摇了摇头,清瘦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瞳子显得又大又纯净。 她将没什么血色的小嘴印在父亲的脸上,冰冰凉凉,犹如被雪融落:“爹爹,宛儿想娘……”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她侧脸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却在沉默。隐约间,一双俊眸中似是晕然了水色,她鼻头一酸,轻轻啜泣起来。
娘亲不在了。死了。这世上再也没她了。
后院里种着很多很多的梅花,娘亲曾说,等到花开,她就会回来。
可她知道的,她再也回不来了。
……
木鱼声缓缓停歇,终于在一声清沉木击之后归于平静。那一片烟雾缭绕间缓步走出一位青玄衣裳的僧人,眉目慈和,衬着身周渺渺烟色,犹如神佛降世:“王妃亡灵已渡,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