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阅历何等丰富,所以阴差的话不单动听,他那宝镜,也必然有很奇怪的现象,显示给曹普照看到过!”
祖天开点头:“看来是,但是他为甚么要先后倒置?”
白素闷哼一声:“当时,他必然又曾千叮万嘱,说这事机密无比,绝不能给任何人知道,若是泄露了秘密,便会如何如何,这一番深入曹普照之心,所以曹普照一听得他把事情告诉了祖老,就又惊又怒,责备他泄露了秘密,他为了掩饰,就只好颠倒事实了。”
祖天开伸手,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这一点,我当时已想到了,只是我不明白,阴差他目的何在?”
白素和卫斯理却眉心打结。卫斯理道:“看来,从第一次阴差去求见曹普照起,他就在阴谋进行一件甚么事,后来的种种变化,都是为了达成这种事而进行的!”
祖天开苦笑:“我正是那样想,可是六十年来,想破了我的头,也想不出他是想达到甚么目的。”
卫斯理冷笑:“祖老,恕我作这样的推断:王朝一定知道阴差的最终目的是甚么,他甚至是阴差的合谋,可是他却没有告诉你!”
祖天开听得卫斯理这样说,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情复杂之至,过了好一会,他才摇头:“我不同意。”
卫斯理伸手指向他,但是还没有开口,就被白素把手拉了下来:“且先把往事说下去,现在只知道事情的开始,难以下结论。”
祖天开吁了一口气,他刚才说他当时,也想到了拥有许愿宝镜,事属特级机密,不能给任何人知道,倒是真的。因为当时的气氛僵得尴尬之极。
曹普照仍然神情愠怒:“不是你自己说,虽亲如妻儿,也不可告诉,不然就 ”
阴差不等曹普照说完,就站了起来,双手乱摆,用很难听的声音,叫了起来。
阴差叫的是:“江湖好汉,结义弟兄之情,深过妻儿家人,所以我想不要紧的!”
他的话,虽然是强词夺理,可是却也厉害无比 当著祖天开的面,曹普照总不能说结义兄弟的情,比不上妻儿!他叫阴差的话堵住了口,说不出话来,神情自然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而这时,心中最难过的,就是祖天开了!因为直到此际,他才知道事情严重之至!
当阴差最初,说甚么他从阴间来,又有阴间带来的宝物,托人带回阴间去之类的话时,祖天开只当那是阴差信口雌黄,再也想不到事情会和自己有关。
及至王朝忽然说要那许愿宝镜,祖天开仍然不认为有甚么大不了,以为向他的义兄一开口,就可以手到拿来。
可是这时,他才知道,这不是那回事 那“许愿宝镜”,他只不过闲闲提了一句,就形成了这样的僵局,真难想像他如何开口,向义兄索取。
一时之间,人人都不说话,祖天开更不知如何才好,他只好向王朝看去。这时,唯一可以今气氛有好转可能的事,就是王朝向祖天开使一个眼色,表示他不想要那许愿宝镜了!
那么,祖天开自然可以绝口不提,再喝几杯酒,也就不会再有持续的尴尬了!
可是,当祖天开向王朝看去的时候,王朝一点也没有放弃自己意愿的意思。他先是现出了一个颇为不屑的神情,接著,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这种神情,看在别人眼中,或者会不明,但是祖天开看了,却是心中雪亮。王朝等于是在说:看你的哩,要是你能顺我的意,不论如何困难,都要开口。
而如果你碍著把兄的情面,置我于不顾,那你我之间,自然再无情分可言!
由于祖天开明白了王朝的意思,所以他更是焦急,以致刹那之间,豆大的汗珠,直迸了出来。
他性好男色,偶然的机缘,遇上了王朝,那对他来说,当真是如获至宝,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收获。和王朝在一起,他感到天地造化,全在他的生命之中。有王朝在身边,人间就是极乐世界。
要是王朝弃他而去,那对他来说,也就等于是生命的终结了。
他只觉得气血上涌,伸手一抹汗,竟连桌面上,都洒下了一片汗珠。
这时,曹普照虽然仍在盛怒之中(曹普照盛怒,自有理由,大致和白素的分析相合),但是也看到祖天开忽然神色大变。
他强压怒意,又狠狠瞪了阴差一眼,才向祖天开说:“兄弟怎么了?”
祖天开见问,好一会出不了声,直到耳际听到了王朝的一下冷笑声 那一下冷笑声,竟像是有一柄利剑,自他的身中,直刺了进去!
他陡然乾了一杯酒,鼓足勇气:“大哥,就是那‘许愿宝镜’ ”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曹普照已霍然起立,神色更是难看,伸手指向阴差,厉声道:“兄弟,这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对你说了些甚么?”
祖天开也站了起来:“说……说了些……”
祖天开说不下去,因为阴差并没有向他说了多少,阴差和王朝作竟夜之谈,他对王朝说的才多!
曹普照叹了一声,望向祖天开:“兄弟,再也别提此事,可好?”
祖天开为难之至,又向王朝望去,只见王朝双手抱膝,脸向著天,竟连看也不看他!
祖天开发急,用力一跺脚:“这……究竟是甚么宝贝,要了有甚么用?到阴间有甚么好?”
曹普照也转过脸去,显是不愿再提,祖天开双手紧握著拳,赶到曹普照的身前,声音发颤:“大哥,瞧在你我的兄弟之情上 ”
他话没有说完,曹普照就双手一起握住了他的拳头,接了上去:“看在兄弟之情,就再也别提此事!”
他们两个人,全是身形巨大的大个子,四只拳头握在一起,各自又撕心裂肺地在讲著话,当真是惊天动地。
王朝在这时,站了起来,看来神情轻松,走向前来:“曹爷,那宝贝想来一定神奇无比,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难道也不能吗?”
王朝这几句话一出口,祖天开首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以为王朝改变了主意,不再想要那许愿宝镜,只是要求看一看。
这“看一看”的要求,若是曹普照也不肯答应,那当真是太没交情,祖天开也准备翻脸了!
祖天开向后退了两步,在等著曹普照的答覆,曹普照一言不发,寒著脸,看来,真像是“看一看”都不肯!
祖天开忍无可忍,大声呼叫了起来。
十一、阴谋逐步发动
祖天开叫道:“哪怕那东西能度你升仙,以你我的交情,看一看也不能?”
曹普照的反应十分怪,他向阴差望去,像是徵求阴差的同意。
阴差不看曹普照,口中念念有词,像是自言自语:“早说过了,结义兄弟,就和自己一样。当年歃血为盟,秉告天地之时,谁都说过‘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种话,还分甚么彼此!”
他说得声音很低,但倒也人人听得见。
曹普照越听,神色越是难看。等到阴差说完,他伸手指指向阴差,像是想替自己分辩几句,可是终于没有说甚么,一顿足,沉声道:“好,我就取出来,让好兄弟你看上一看!”
他虽然仍口称“好兄弟”,但是心中不快,谁都可以听得出,祖天开见自己硬逼著义兄去做他那么不愿做的事,心中也不好过。听了这样的话,脸上一红,自然甚么也不敢说。
曹普照虽然心中不快,但也没有少了礼数,在向内室走去时,不忘拱了拱手:“请稍待,我把那宝物取了就来!”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又向祖天开看了一眼,看样子像是要相邀祖天开一起去 以祖天开和曹普照的关系,自然可以直入内室的。
祖天开已经抬起脚来,准备曹普照一开口,他就跟著一起去。
可是,曹普照却只是望了一眼,并没有开口,就大踏步走了出去。
祖天开心中不是味,转过身来,不免埋怨王朝:“你也是,那东西看来,他看得……极重,你为甚么非要看不可,若你改变了主意,我这就追上去,叫他别拿出来了!”
王朝的神色难看之至,一张脸,简直如结了一重霜,他先冷笑一声,然后伸手直指,连名带姓地叫著,把声音压得极低,道:“祖天开,你小心听著,一个字也别漏。等他拿了那东西出来,我一接到手中,会掉头就走,你就要在那时出手,攻其不备,使他不能追我。这一下偷袭,若是你不全力以赴,一出这屋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要是再在我的身边纠缠不清,你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牲,天打雷劈的杂种!”
王朝这一番话一口气说出来,字字都像是利刃一样,刺进祖天开的身中,听得祖天开如同五雷轰顶一样,全身冰凉。
一则由于王朝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可怕之极,铁青的脸上,罩著一重杀气、二则也由于那番话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随便叫祖天开怎么想,也想不出王朝竟会有这样的主意!
一时之间,他呆若木鸡,张大了口,不知如何才好。王朝的神情,渐渐回复了正常,可是说出来的话,更令人心惊肉跳:“我不管你们是甚么天杀的结义兄弟,你不照我的话去做,我就照我的话做!”
祖天开总算从极度的震惊之中醒了过来,双手乱摇,也不知是要王朝别乱来,还是想表达甚么。
王朝不再理他,自顾自转过身去,背负双手,看来十分飘逸潇洒,正在欣赏墙上的一幅山水画。
祖天开只感到自己非但不是一个在江湖上叫不少人闻名丧胆的大豪,简直如同一个迷路无助的小孩子!
他不得已,向阴差看去。阴差冷冷地道:“听不听王兄的话,依我说,全看你和王兄的情分重,还是和姓曹的情分重而定 这话,在未来之前,王兄已问过你,还是由你自己定夺吧!”
祖天开听得阴差这样说,陡然震动了一下。
卫斯理听祖天开说到这个节骨眼上,也陡然震动了一下,他举起手来,叫道:“等一等,有一些……很不合情理的情形!”
祖天开的神情痛苦,他那段往事,不说出来,埋在心中,固然如毒蛇啮心,但是把往事再说一遍,自然也须忍受大痛苦!
他道:“我据实而说,往事历历在目,印象太深刻了,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起来。”
卫斯理吸了一口气:“那许愿宝镜,是阴差交给曹普照的,当时,阴差又曾千叮万嘱,叫曹普照连妻儿都不能提,何以阴差不但在黄鹤楼先向你们泄露了秘密,而且,又一心想王朝得到那宝镜?”
卫斯理在提出这个不合情理的情形时,同时也望向白素,问她的意见。
白素没有出声,祖天开答了等于没答,他道:“我不知道阴差的心中想些甚么。”
白素徐徐道:“确然不合情理,阴差当然另有目的!”wωw奇Qìsuu書còm网
祖天开忽然声音发颤:“阴差……这……阴差……真的是阴差……真的是从阴间来的……”
卫斯理和白素向祖天开望去,祖天开叹了一声,双手在面前挥动著。
过了一会,他才道:“让我把事情……循序说下去!”
卫斯理还是说了一句:“许愿宝镜落在王朝的手中,对阴差有甚么好处?”
白素垂下眼睑:“除非 ”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抬眼向祖天开看了一眼。那意思卫斯理自然是明白的:除非阴差和祖天开一样,性好男色,意图讨好王朝。
祖天开居然也听懂了,他大摇其头。极其肯定:“不会!不会!后来他得了宝镜,阴差不知所踪,再也没有见过他!”
以后事实的发展如此,那么这个假设,自然也不能成立了。卫斯理作了一个手势,请祖天开往下说,同时,他也不免紧张,因为事态必然是越往后发展,越是惊心动魄。那时,祖天开已被逼到无可转圜的地步了 他既然绝不可能放弃王朝,那就唯有照王朝的话行事了!
问题是当时,曹普照才一走,王朝就有了周密的行动计划,而且在言语上,得到阴差的配合,这一切是不是有可能,是王朝和阴差早已计划好的?
当时,祖天开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他自然无法再作分析,他只觉得喉际发乾,他先喝了一大碗酒,走到王朝的背后,王朝却不等他走近,就走了开去,连头都不转过来向他望一眼。
祖天开又觉得全身燥热,无缘无故,出了一身汗,他只盼曹普照带了那宝物,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出现,那么他就可以不必为难了。
但是这种异想天开的愿望,自然不会实现。曹普照确然去了相当久,但是靴声响起。一听就知道那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的脚步声,自然是曹普照回来了!
王朝在这时候,才倏然转过身,目光如冷电也似,在祖天开的脸上扫了一扫,扫得祖天开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其时,曹普照已进来了。
曹普照的手中,捧著一只檀木盒子,不是很大,他把那盒子,往桌上一放,手按在盒上,目光射向祖天开、王朝和阴差,缓缓地道:“这东西,是阴先生给我的。在这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世上有这东西,也不知道竟真有阴间,也不信阴先生自阴间来。但阴先生又告诉了我不少话,而且这东西又确有不少神奇不可思议之处,我这才悟了。阴先生又曾叮嘱我 ”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刹时之间,曹普照一住了口,就静得出奇,各人几乎都可以听到他人的心跳声。
曹普照忽然冷笑一声:“既然结义兄弟,无分彼此,阴先生当日的那番话,我也不重覆了。反正阴先生是原物主,这宝物的奇妙之处,他素所深知,谁想知道,只要阴先生愿说,也没有人会阻拦!”
这一番话,分成了两段来说,实在表示了他心中的不满,祖天开一言不发,王朝倒像是没事人一样,走向桌子,笑殷殷地道:“是甚么样的宝物,倒要一开眼界!”
他在向前走来之时,经过祖天开的身边,伸肘轻轻在祖天开的腰际,碰了一下。那一下,碰得祖天开如同遭了雷殛一般。
曹普照讲完,后退了一步,王朝恰好走向前,也就老实不客气,打开了盒盖。
就算在这样的时候,祖天开也不想去看盒中究竟是甚么宝贝,他的视线,只是在王朝身上盘旋。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祖天开来说,完全不由他自己控制,控制了他行动的,是王朝的那一番话。
他只看到王朝在盒中取出一样东西,阴差在这时,发出了一下怪声。
紧接著,王朝身形微弓,以极快的势子,倒射而出,一下子就在祖天开的身边掠过。
王朝的动作快绝,祖天开甚至从来也不知道他有那么好的身手,这时,祖天开只想到一点:事情开始了!
王朝的行动快,曹普照的反应也绝不慢,王朝身形才动,曹普照身形一长,一伸手,已向王朝当胸抓来。
王朝身子疾退,在祖天开的身边掠过,曹普照要伸手去抓王朝,他的心口,也必然和祖天开正面相对。在武术上,这种情形,称之为“中门大开”,等于是把他自己卖给了对方!
本来,以曹普照的武学修为和江湖阅历来说,是绝不应该有这种情形出现的。
可是,当时他只想到,要尽快把王朝抓回来,而在他面前的又是他的结义兄弟祖天开。是曾和他出生入死,有过命交情的好兄弟!
常有师父教徒弟:“学武的人。不论在甚么情形之下,都应该一丝不苟,照规矩去做,绝不能疏忽。不要以为在这种情形下,可以不做足功夫 很多情形下,就在万无一失的境况中失了手的!”
曹普照的师父,一定也曾这样教过他的。
但曹普照这时,就只顾去抓王朝,而忘了去防备祖天开了。而祖天开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一拳向曹普照当胸打出!
他在打出那一拳之际,耳际响起了王朝轰然的声音:要是少用了一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