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棠娇也不甚在意。反正皇家那些事,除非真枪实弹地打起来,不然兜来兜去不过是些公平或不公平的交易。她只要自顾自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元宵那夜,她带着刘灵毓去了趟刘府。
文侧夫很是高兴,壮着胆子开口留他们住一晚上。
宁棠娇见刘灵毓不反对,便同意了。
两人挤在刘灵毓出嫁前的房中,也别有一番情趣。
至翌日凌晨,她和刘灵毓正要向文侧夫辞行,就看到刘灵毓之前的小厮匆匆忙忙地跑进来道:“出事了,公子,夏大公子出事了。”
刘灵毓面色一变,道:“出了何事?”
小厮道:“昨夜里有个女人带着孩子找上夏府,说是夏大公子的孩子,让人给打了出去,听说还伤了孩子。这不,今天一大早,夏大公子就从寺里赶回来了,正在夏府闹着呢。”
刘灵毓冷静道:“你如何得知?”
小厮道:“是夏大公子的小厮延成跑来报的信。他原本希望文二爷爷能出面,说不定夏相公还能听进去些。”
文侧夫皱眉道:“这种家事,旁人怎好插手?”
小厮偷偷看刘灵毓的脸色,见他沉默不语,只好垂手站到一边。
宁棠娇问小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道:“回禀殿下,奴婢叫存正。”
宁棠娇笑道:“好名字。”
存正道:“奴婢不识字,是公子取的。”
文侧夫怒目道:“还一口一个公子的?”
存正忙改口道:“王夫殿下。”
宁棠娇道:“我看这个小厮有点意思,不如来王府住几日吧?”
“这……”文侧夫想说于理不合,但心中又确实想知道刘灵毓在王府过得好不好,踌躇了下,还是答应了。
宁棠娇便带着存正一道上路。
路上,宁棠娇道:“存正,你可知找上夏府的那个女人住在哪里?”
存正坐在车厢里,又不敢与他们挨得太近,所以缩在角落里,闻言道:“回禀殿下,奴婢不知。不过奴婢想,夏府正闹着,说不定都在夏府。”
宁棠娇道:“金花,去绸缎庄买点礼物。自上次探访之后,已经很久没看望夏相公了。”
她话刚说完,就被刘灵毓握住了手。
宁棠娇无声地笑了笑,心中却叹息:博美人欢心不容易啊,不知自己的这番举动在有心人眼中会不会变成拉拢夏将军的手段。
从夫(二)
虽然过了年,但夏府门口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本是喜气洋洋的颜色,但孤零零地吹着风,显尽寂寥之态。
宁棠娇和刘灵毓刚下车,夏府的门房就瞧见了,也不上来行礼,一溜烟地就跑进了府去。
存正道:“他一定是去通风报信了。”
宁棠娇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脑袋,笑道:“他是门房,干的本就是通风报信的活。”
存正被敲了一下,脸上一红,躲到刘灵毓另一边去了。
宁棠娇这才想起自己的举动过于暧昧,恐怕被人当做了调戏,不由尴尬地将手缩在袖子里,低头往里去了。
他们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夏磐急匆匆地从跑出来,脸上犹带着泪痕,看到宁棠娇和刘灵毓迎面而来,吃了一惊,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把脸才跪下行礼。
宁棠娇笑呵呵道:“过年忙糊涂了,忘了给夏相公拜年,所以趁着喜气还没散,赶紧上门补一个。”
夏磐刚要站起来,一听这话又跪下了,“殿下言重了。”
刘灵毓伸手将他扶起来,拭去他眼角的泪花,轻声道:“你哥哥呢?”
夏磐看了宁棠娇一眼,才道:“哥哥在后堂。”
刘灵毓道:“我去看看他。”
夏磐拉住他的手,迟疑道:“父亲也在。”
宁棠娇道:“那正好,我去看看他。”
夏磐原想拒绝,转念一想,那个门房估计已经将信带到了。这样也好,在芙蓉王面前,父亲再怎么愤怒也不至于失态。
他便转身领着两人往后堂走。
夏磐走得不快,想给夏张氏一点准备的时间,却急坏了存正。要不是刘灵毓不动声色,估计他早就越过夏磐往里闯了。
幸好走再慢也在走,路再长也有头。
后堂前头有个小院子,只栽着两棵杉树,简单又冷清。
夏磐脚一踏进院子,夏张氏就迎了出来,脸上稍稍抹了点粉,看得出很匆忙,没匀开,眼角和下巴有两块白得很显眼。
在姝朝,男人涂脂抹粉也不是件稀罕事。但大多数都涂得很薄,提亮肤色,甚少往女人方向打扮的,看起来并不突兀。
宁棠娇看到也只是愣了愣,并不觉得讶异。
“夏张氏拜见芙蓉王殿下,王夫殿下。”他盈盈拜倒。
宁棠娇道:“快快请起。几日不见,夏相公风采依旧啊。”
夏张氏道:“本该下臣去府上给两位殿下请安,劳驾殿下亲自前来,下臣惶恐。”
宁棠娇道:“说得哪里话。夏相公太见外了。王夫与夏大公子是至交,我们两府本该多亲近亲近走动走动。”
即使扑着厚厚的粉依旧看得出夏张氏脸色僵了僵。无论是把夏府卷入三大摄政王与女帝的纷争中,还是让芙蓉王关涉严能静的事都非他心中所愿。
宁棠娇好似看不到他沉下的脸色,径自笑道:“咦?这次怎的不见夏大公子?”
夏张氏道:“他身体不适,正在房中静养。”
宁棠娇道:“这可来得巧。我身体也不好,这几天亏得灵毓悉心调养,才好了些。不如让灵毓看看夏大公子,说不定今日看了,明日就好了。”
夏张氏忙道:“王夫殿下千金之躯,万一把病过了去,那下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宁棠娇道:“放心放心,王夫身体好着呢,连我这么个病怏怏的芙蓉王都没法过病气给他,难道夏大公子比我还有能耐不成?”
“这……”夏张氏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
宁棠娇冲一直默立在旁的夏磐道:“还请夏二公子为灵毓带路。”
刘灵毓这才道:“请。”
夏磐看向夏张氏。
夏张氏道:“既然殿下执意如此,就由我为两位殿下带路。”
宁棠娇道:“哎。灵毓是来找夏大公子的,但我可是来找夏相公的。他们管他们的,我们管我们的。来来来,我在路上去了趟绸缎庄,看到有几批绸缎十分衬夏相公的肤色。金花。”
金花闻言立刻抱着绸缎上前。
宁棠娇上前一步,挡住夏张氏的视线,然后将左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摆了两下。
刘灵毓会意,拉起犹豫不决的夏磐就走。
夏张氏见刘灵毓与夏磐走远,知道大势已去,干脆撤下笑容,冷声道:“看来殿下今日是有备而来。”
宁棠娇装傻道:“哈哈哈,来看夏相公怎么能空手而来。”
夏张氏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屋。
宁棠娇施施然地跟在他后面。
夏张氏道:“看来殿下是铁了心要当逍遥王了。”
宁棠娇讶异。自己做了这么多,在旁人眼中都是别有用心,怎的夏张氏一眼就看穿了?“何以见得?”
夏张氏道:“若非如此,殿下又怎会有闲情逸致管下臣的家事。”
宁棠娇道:“我是久病之人,最知病中痛苦。夏大公子与我有一面之缘,自然不希望他步我后尘。”
夏张氏见她执意装傻到底,干干一笑,不再提及此事。
宁棠娇与他本就没什么共同话题,气氛弄僵之后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就这么干坐着,一个看着盆栽,一个看着茶杯,这一看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宁棠娇觉得在椅子上挪了好几个位置,始终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只能继续挪着。
“殿下不舒服?”夏张氏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宁棠娇干笑道:“夏府的茶真好喝。”
夏张氏道:“都是普通的茶,哪里比得上芙蓉王府的珍品。”
宁棠娇道:“茶味道的好坏,要看饮茶人的喜好。不然就算是琼浆玉液也索然无味。这一点,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夏张氏听出她的话中深意,暗想:她果然是听到了风声。他心中更是不悦的,道:“不错,下臣操持夏府这么多年,各种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宁棠娇看他眼底的哀伤,心头一动,不觉反省,莫不真是她多管闲事了?
外头传来脚步声,刘灵毓与夏磐一前一后走进来。
宁棠娇以眼神询问,见刘灵毓微微点头,连忙起身告辞。
夏张氏也懒得挽留,直接让夏磐送客。
送到门口,夏磐一路沉默地送他们到门口,才小声对刘灵毓道:“其实,父亲私底下曾经说过,宁可哥哥一辈子叫严能静,也绝不许他改叫卢夏氏。此话我不敢让哥哥知道。”
刘灵毓道:“卢满芳也是我的旧识,我会尽力而为。”
夏磐嘴张了张,叹息着低头。
宁棠娇心里像被无数只猫爪挠似的,好奇得不得了,却还不得不忍耐着与夏磐道别。
上了马车,她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严能静没事吧?”
刘灵毓道:“你对他的事倒很上心。”
“呃。好奇嘛。”宁棠娇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
刘灵毓侧头道:“你看什么?”
宁棠娇道:“你有没有闻到酸溜溜的味道?”
刘灵毓怔了怔,垂眸掩去在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淡然道:“我、夏棉同一年参军。卢满芳是我们的百夫长,在军营时对我们很是照顾。”
宁棠娇嘀咕道:“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刘灵毓道:“何解?”
宁棠娇道:“秀色可餐啊。”
刘灵毓道:“卢满芳并非好色之人。”
宁棠娇原本只是顺口一说,听他这么认真地为她辩护,心底顿时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军营也可以算是一家公司吧,百夫长是上司?一对好朋友一起进公司实习,受上司多方照顾,同时爱上上司,最后上司选择了朋友,另一个人只能黯然神伤地退出。
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脑补了一出非常完整的办公室狗血恋情,并为此暗暗纠结。
从夫(三)
刘灵毓道:“夏棉生性好强,不免得罪人。卢满芳三番四次解围,两人便越走越近。”他点到即止,有些话不必也不适合说得太明白。
宁棠娇道:“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成亲?”虽说这里是女尊世界,但生孩子的依旧是女人,严能静这样吃干抹净拍屁股走人很不负责任啊。
刘灵毓道:“卢满芳在军中八年,才不过一个六品的校尉,怎配得上夏府大公子?”
宁棠娇道:“咦,我记得你是正五品的将军,为何她从军比你早还比你……”她蓦然收口,脑中闪过关系户三个字。
刘灵毓倒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尴尬,道:“男子从军是少数,升迁的门槛自然低一些。”
“哦。”宁棠娇悄悄掀起车帘,道两旁景物有些眼熟,却不是回府的路,“我们去哪儿?”
“受人所托,见一见卢满芳。”刘灵毓说完才反应过来,懊恼地皱了皱眉道,“我擅作主张了。”对着宁棠娇,他会不自觉地放松心防,变得任性而随意。若是以前的他,哪怕在母亲面前也绝不会这样先斩后奏。
宁棠娇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原本就喜欢男人强势一些。“正好,我也对那位照顾我家王夫的百夫长好奇得紧。”
刘灵毓听她故意加重我家王夫四个字,若有所思地笑笑。
车在一处偏僻的客栈门前停下。
宁棠娇搭着刘灵毓的手下车。自从发现宁棠娇上下马车有些困难之后,他就习惯性地扶她下车。
客栈伙计迎出来,打了个千儿道:“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
宁棠娇见刘灵毓不说话,便道:“吃饭。”
伙计道:“您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的……”她飞快地报了一堆的菜名。
宁棠娇摆手道:“挑十个拿手的才,荤素搭配着上来,送到……”她看向刘灵毓。
刘灵毓道:“玄字三号房。”
伙计笑道:“原来您是卢客官的朋友,好咧,我先领您上楼,菜我一会儿给几位送上来。”
金花摸了几个铜板打赏。
伙计乐得眉开眼笑。
玄字三号房只是个普通房,坐南朝北,即使放着暖炉也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卢满芳开门看到刘灵毓愣了愣,“你怎么来了?啊,下官参见刘将军。”
宁棠娇诧异地看着她。整个京城应当没人不知道刘灵毓是芙蓉王夫了吧?她竟没听说?
刘灵毓侧身,露出后面的宁棠娇道:“这位是我的妻主,芙蓉王殿下。”
卢满芳惊得双眼滚圆,半晌才慌慌张张地叩拜道:“下官勇武校尉卢满芳参见芙蓉王殿下!”
“起来吧。都进来说话,杵在门口冷不冷啊?”宁棠娇跨步进门,发现这间屋子一眼见底,床帏是放下的,隐约能看到被子鼓起。
金花银花从掌柜那里要来炭火盆放在房间四周,又拿了两个暖炉各塞给宁棠娇和刘灵毓。
刘灵毓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听夏棉说,孩子受了伤?”
正局促得满屋子找地方容身的卢满芳闻言张大眼睛道:“你见到棉棉了?”
“……”宁棠娇及时捂住脸,才没笑出声来。
刘灵毓道:“是他让我来看你的。”
卢满芳期待地看他道:“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刘灵毓道:“他希望你带着孩子回家乡去,找个好夫郎……”
“不!”卢满芳激动地跳起来,“我不能丢下他!”
宁棠娇见她对自家夫郎大呼小叫的,立刻不满地咳嗽了一声。
卢满芳定了定神道:“我和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为何要放弃?”
刘灵毓道:“他从未想过你会为了他辞官回乡。”
卢满芳痛苦道:“我有他的骨肉,我不能也不舍放弃。难道他不懂我的心吗?”
刘灵毓道:“他喜欢的卢满芳是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卢满芳,而不是为了一个男人意志消沉的卢满芳。他会让他的母亲重新召你回军营,你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这就是他为我找的出路?”卢满芳泪流满面,又哭又笑,“他为何不懂,我既然走了这一步,就没有想过要回头!”
看着她的泪水,刘灵毓嘴巴微张,却不忍再说下去。
卢满芳眼角瞄到在旁悠然喝茶的宁棠娇,突然双膝一屈,跪在她面前,痛快地磕了三个头道:“求芙蓉王为我做主!让我与棉棉、思棉一家三口得享天伦之乐。”
宁棠娇:“……”她是芙蓉王,又不是红娘,求她做什么?
卢满芳见她不吭声,又梆梆梆地磕了三个响头。
宁棠娇看她磕得额头都红了,于心不忍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夏将军府的事我不好插手啊。”
卢满芳道:“殿下是芙蓉王,是皇亲国戚,若殿下肯出面,夏将军一定肯听的。”
宁棠娇叹气道:“你高看我了,我现在只是个无事一身轻的逍遥王。说来你也太莽撞了,来了京城也不打听打听就直接往夏府撞。夏大公子在外头有了情人,还有个孩子,你这让夏府如何下台?怨不得夏相公如此生气。”
卢满芳擦擦眼泪道:“我原本也想等一等,等我升到将军,再来夏府提亲。可是我怕我还没到那一日,棉棉就要嫁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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