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棠娇冷哼一声,随即道:“对,不能这么去,太明显了。你们说,我该不该带点礼物去?”
银花扑哧笑出声来,“对王夫殿下来说,殿下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贫嘴。”说是这么说,宁棠娇还真的不惦记礼物的事了。
四大家的军营都在龙虎城外,宁棠娇坐马车坐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她下车的时候,一小队女兵拿着兵器冲过来。“来者何人?”
银花朗声道:“还不见过芙蓉王殿下。”
女兵愣了下,犹疑地站在原地。
宁棠娇下车来,摆手道:“我知道你们规矩多,让你们那个谁……罗幸出来见我。”
女兵派了一个回去禀报,其他人仍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宁棠娇无聊地动着胳膊腿。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差点把腰颠簸断了,真不知道灵毓怎么坚持每天这么来回的。
过了好半晌,终于有人出来了,带头却是刘灵毓。
“殿下,你怎么来了?”他想行礼,被她一把抓住,贴在他胸前小声道,“我想你了。”
刘灵毓握住她的手转身。
跟在他身后的人慌忙行礼。
宁棠娇一一问好,重点关注了一下易蓉蓉口中的副官罗幸。罗幸与她差不多的年纪,清秀斯文,要不是身上盔甲太过冷硬,倒像是个大家闺秀——以宁棠娇的眼光来看。
“你就是罗幸。”她笑眯眯地放开刘灵毓,握住罗幸的手道,“你家将军倒时常提起你。”
罗幸忙道:“不知将军安好?”
“好,怎么不好。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宁棠娇发了顿牢骚,才对满面窘状的罗幸道,“就是惦记你。”
罗幸眼眶一红,道:“将军她,受苦了。”
……
吃她的穿她的住她的,还受苦?难道她家很简陋很贫困吗?
宁棠娇无语。
罗幸很快察觉到失言,补救道:“将军此次好端端地蒙上不白之冤,纵然有殿下照应,内心也一定很苦闷。”
宁棠娇敷衍地笑笑,“是啊,她的确很苦闷。”
“还请殿下为将军伸冤。”罗幸双腿一屈,就跪了下去。
宁棠娇被她拖得一个踉跄,幸亏刘灵毓搂住她的腰,不然就要当众跌个狗吃屎。
“殿下恕罪。”罗幸自知闯祸,慌忙磕头。
跟她来的女兵们也纷纷跪地。
宁棠娇回头看刘灵毓,见刘灵毓小心地扶着自己,压根没在意跪了多少人,顿时放下心来,看来这个根本算不上潜在情敌嘛。她笑眯眯地扶起罗幸,“无妨,是本王自己没站稳,与罗副将无关。”
罗幸这才放下心来。
宁棠娇道:“本王体弱,诸事只能请王夫代劳,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诸将忙道:“不敢当。”
宁棠娇道:“带本王看看士兵们营帐和伙食。”
“是,殿下请。”罗幸连忙转身带路。
为易蓉蓉伸冤的事就这么打岔岔开了去。
跟在后面的银花突然小声问金花道:“王夫殿下真的不知道殿下为何而来?”
金花笑而不语。
守夫(三)
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
宁棠娇对军事一窍不通,自然不会想附近地形如何,若有人突袭该如何应对等等,她主要关心士兵们的伙食营养和营帐卫生情况。
“这个,”她从一个臭烘烘的帐篷里走出来,语重心长道,“每个月都该抽点时间出来让士兵们打扫打扫帐篷,话说,那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可见清扫是很紧要的。”
罗幸慌忙道:“是,属下一定谨记殿下教诲。”
宁棠娇点点头,手指悄悄地抓住刘灵毓的袖子,不着痕迹地拉了拉。
刘灵毓知道她按捺不住想回去,正要说几句场面话告辞,就听到哨兵跑进来禀报:“龙虎城太守陆景致陆大人求见。”
宁棠娇皱眉道:“怎么哪儿都有她啊?”
刘灵毓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刚来过家里。”宁棠娇思量道,“多半是为了齐云寨编入易家军的事儿来的。”
罗幸见他们俩没吭声,对哨兵点了点头。过了会儿陆景致果然带着一群男子过来了。她看到宁棠娇在此,也不讶异,从容行礼。
宁棠娇打量她身后的男子。
为首一人身躯挺直,面容刚毅,充满了她那个世界所推崇的阳刚美,与他目光不经意相触时,还能感觉到藏在瞳孔里那股桀骜不驯的火焰。
他后面跟着七八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上次帮她诊过脉的大夫。
“陆大人动作真快啊。”宁棠娇半真半假地夸奖着。
陆景致道:“自该先请殿下过目。”
……
她几时告诉她她在这里的。
不过宁棠娇也懒得跟她在这上面牵扯不清,反正军营之事她都交给了刘灵毓打理,若他愿意留下他们,她也不会反对。陆景致之前有一句话说到她心坎里,刘灵毓一个男子,即便身边跟个存正,她也始终不放心的。
刘灵毓对那个高大男子道:“一旦留在军营,便要有随时上战场的准备。”
那男子傲然道:“在不在军营都一样,我古坤青从不怕上战场!”
刘灵毓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却道:“不一样,军营里的将兵是为国而战!”
古坤青道:“你只为国而战?”
刘灵毓低头看了宁棠娇一眼,她正望着他。他嘴角噙起微笑,他也愿为家而战。
陆景致干咳一声,打断两人的眉目交流,含笑道:“齐云寨弃暗投明,殿下不计前嫌,接纳他们一同为国效力,此事若传扬出去,定成美谈。”
宁棠娇摆手道:“此事陆大人居功至伟,本王不敢居功。”
“殿下此言差矣,若无殿下赫赫声威,下官又岂能如此轻易地说服古寨主?”陆景致看向古坤青。
古坤青道:“这世上已无古寨主了,只有易家军的古坤青。”
宁棠娇道:“总之,这件事陆大人做得好,古……前寨主觉悟得早,皆大欢喜。”
刘灵毓道:“军务我接手时间尚短,不敢擅自做主,不如请罗副将来安顿齐云寨诸豪。”
罗幸求之不得,满口应承。
宁棠娇原本以为齐云寨之事就此揭过,等几天后曲青梅找上门来,才知此事还没有了解。
曲青梅这几日可说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一头是惦念着水仙王,不知道水仙王对自己在龙虎城的表现有何看法,一头是防着宁棠娇、封萱和宋能茵,怕她们明枪暗箭。好不容易,熬过这些日子,水仙王的书信终于送到。
信中先是抚慰了她一番,才提起齐云寨来,说它坐落在齐云山中,扼制龙虎城与京城联络纽带,定有不臣之心。易蓉蓉与齐云寨寨主古坤青是夫妇,两人里应外合,定有所图谋,让她小心防范。
曲青梅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借题发挥,以此钉死易蓉蓉,但如今齐云寨已被易家军收编,而易家军又在芙蓉王麾下,牵一发而动全身,易蓉蓉已不是那么容易钉死的,想要制住易蓉蓉,还须从圣旨上下手。
她来芙蓉王别府的路上想了很多,为今之计,最好是将芙蓉王笼络过来,易蓉蓉没了芙蓉王当靠山,自然翻不过天去。而自己完成这桩事,就能早日回京城述职。水仙王在来之前暗示过自己,这趟差事办好了,封疆大吏是少不了的。届时,她纵然成不了叱咤风云的一方诸侯,也可辖一州之地,一展抱负。
不过这一切,都需芙蓉王配合成全才是。
想到这里,她头痛起来。这个芙蓉王,说城府深,却也没使过什么惊世骇俗的手段,说城府浅,她又能恰如其分地使自己无计可施,真正是个看不透的人物。
若是她执意站在易蓉蓉一边,她少不得要行第二策了,只是如此一来,她树敌太多,波及太广,只怕险阻更大。
曲青梅等在堂中,心念电转,直到宁棠娇和刘灵毓过来才起身行礼。
宁棠娇道:“易蓉蓉的案子有眉目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实在不想给曲青梅好脸色,难得今天刘灵毓在家陪她不去军营,两人正计划着去龙虎城里最大的酒楼搓一顿打牙祭,曲青梅就眼巴巴地跑来打断,实在扫兴。
曲青梅似乎没察觉到宁棠娇比往常更黑的脸色,径自问道:“不知殿下的好消息为何?坏消息又为何?”
宁棠娇道:“好消息自然是易蓉蓉无罪咯。”
“殿下似乎有心偏袒易蓉蓉。”曲青梅道。
宁棠娇道:“本王不是偏心她,本王是不愿我姝朝多一个叛徒少一员良将。”
曲青梅道:“若她的确有反叛之心呢?殿下当如何处置她?”
“自然是按照姝朝律法。”她看着,曲青梅成竹在胸的模样,暗自嘀咕:难道她真弄到了什么证据不成?
曲青梅道:“据闻殿下府中总管前阵子走失了?”
宁棠娇道:“多谢关心,她已经回来了。”
“下官适才也见到了。”曲青梅道,“殿下不觉得总管回来得太蹊跷了吗?”
宁棠娇道:“如何个蹊跷法?”她察觉到曲青梅话中有话,越发不肯多说,以免落她口实。
曲青梅道:“殿下以为,若总管不是总管,她可会回来得如此顺利?”
宁棠娇被问住,暗想:难道她想要追究众生平等这个话题?那可不好回答。因为事实的确是总管是王府总管,才让她对此事如此上心,换了其他人,先不说她会不会如此重视,哪怕她真重视了,也没有横加干涉当地县衙的借口。
曲青梅道:“殿下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下官。”
刘灵毓接口道:“若非总管是王府总管,殿下也不会知晓此事。殿下心藏社稷,心有万民,对百姓一向视若己出,曲大人莫非对此有疑虑?”
曲青梅道:“王夫殿下多心了。下官疑虑的并非是殿下,而是齐云寨。”她原本不想用上此策,只是宁棠娇言语间对易蓉蓉多方维护,让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宁棠娇道:“此话怎讲?”
曲青梅道:“殿下可知齐云寨坐落在何处?”
“齐云山上啊。”
“齐云山又在何处?”
“三县中央。”
“三县又位于何处?”
“……你有话直说。”宁棠娇皱眉。
曲青梅道:“三县就位于龙虎城去京城的要道上!”
……
好普通的一句话,有必要如此慷慨激昂吗?
宁棠娇转头看刘灵毓,发现他微微皱了下眉。
守夫(四)
曲青梅道:“齐云寨扼制京城与龙虎城往来的唯一要道,乍一看,似乎是贪来往行人之众,以便行那拦路抢劫之事,但往深里想,龙虎城传递消息都要经过齐云寨,若过不了齐云寨便送不到京城……”她欲言又止,却留下了无限令人遐想的余地。
也就是说,龙虎城即使发生政变,只要齐云寨封锁消息,那么京城就会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曲青梅是在暗指易蓉蓉有不臣之心,所以才将自己夫郎埋伏在齐云山吗?
宁棠娇听得全身一冷,随即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被曲青梅带上了歧路。先不说龙虎城有四支军队,易蓉蓉以一军之力能否占据龙虎城,只说这齐云寨,它并非古坤青所创,而是原先就有的。难道那位寨主建寨时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是再多的反证在社稷安定之前都不堪一击。谋反啊,这样的重罪有几个人担当的起?尤其龙虎城离京城山遥路远,京城各贵族不知此地情况,多半是宁可误杀绝不放过的。可以想见,这种假设一旦传扬出去,那易蓉蓉即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人言可畏啊。
她又想到了自己。若自己在这个时候继续挺身为易蓉蓉说话,只怕也要沾这污水上身。她本来就是摄政王,离登天只有一步之遥,足不出户已是流言漫天,何况这种有鼻子有眼的假设,听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曲青梅这一招下得真是狠毒,让她进退维谷。
曲青梅见宁棠娇静默,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下稍定,又道:“殿下初来,怕是不知这龙虎城龙蛇之混杂,怕是居姝朝之最。”
妖魔化齐云寨之后便要妖魔化龙虎城么?宁棠娇心里不舒服,但曲青梅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话点破,提到齐云寨也是“乍一看”、“深里想”或是“若”这样模棱两可的词,让她想抓把柄也无从下手,只能含糊道:“哦,曲大人的确比本王早来了几日,不知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曲青梅道:“下官来得不久,接触的人不多,倒是与陆大人见过几面,她与易蓉蓉同城往来多年,相交甚笃,我从她嘴里倒是知道了不少关于易蓉蓉之事。”
刘灵毓目光如电般闪了过去,让微微得意的曲青梅霎时心头一惊。
不止她惊,宁棠娇也是吃惊不小。
陆景致与易蓉蓉交情不错她是知道的。可是同样一件事实从曲青梅嘴巴里说出来自然是另有一番意味。前头刚提了齐云寨的地势,这头就提龙虎城太守,若是串连起来,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宁棠娇原本想说齐云寨已经弃暗投明,可陆景致一出来,她就知道这事不能提了。
齐云寨谁招安呃?
陆景致。
齐云寨收编去了哪里?
易家军。
易家军目前在谁的手中?
……
宁棠娇仿佛看到几条丝线在暗地里慢慢地结成了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张罗了过来,将她网罗在中央,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易蓉蓉抗旨之后朝她投案,她不但接纳了她,而且还处处维护,不肯交人。这些固然可说是宅心仁厚,可凡事都有两面,若有心要咬她公然包庇,她也百口莫辩。
和春县的那点子威风在曲青梅三言两语中都扫得一塌糊涂,宁棠娇心中又惊又怕,看来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摄政王底子太虚,虽能仗势欺人逞威风,真碰到这些阴谋阳谋时,却是一个回合也坚持不下来的。
她有些庆幸自己的执意退出,不然,只怕早被水仙王茉莉王和皇太父吞到骨头都不剩了。
刘灵毓道:“曲大人是想效仿冯秦朱贺吗?”
焚琴煮鹤?
宁棠娇满脑袋的问号,这件事是和焚琴煮鹤有什么关系?
曲青梅面色一变,额头和双颊的光亮慢慢隐去,整个人又恢复进门时的沉敛。
看着金花将她送出门,宁棠娇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怎么感觉一个焚琴煮鹤就把局面翻过来了呢?难道以前曲青梅干过这缺德事儿?
刘灵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娇娇难道不曾听过冯秦朱贺的故事?”
宁棠娇吃不准他说的冯秦朱贺和她知道的焚琴煮鹤是否是同一个,便撒娇道:“你说嘛。我喜欢他听你说。”
刘灵毓无可奈何地笑道:“冯秦朱贺指的是历史上四位出了名的佞臣,她们都曾得宠一时,风头无两,也曾陷害忠良,背负千古骂名,最后的结局却是惨怛收场。”
宁棠娇道:“哈哈,怪不得曲青梅听到这四个字脸色都变了。”
刘灵毓苦笑道:“她只是碍于你的面子,不敢当面反驳罢了。怕只怕,她真拿齐云寨做易蓉蓉的文章。”
宁棠娇道:“很棘手?”她对刘灵毓的依赖日深,觉得天下难事在她家王夫面前都不堪一击,但见他如今也愁眉紧锁,不禁真正担忧起来,“会不会牵连到你?”早知道易家军的背后还有这等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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