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表示他绝不会接受品位,李善长老成谋国,拜相非他莫属。停了一下,刘基又建议,当务之急是攻下武昌,也就去了一块心病,可全力对付东面的张士诚了。
朱元璋也正忧虑武昌,常遇春、康茂才、廖永忠、胡廷瑞诸将虽扫除了汉阳、德安各州郡,但武昌久围不下,朱元璋决定再次亲征。
刘基点头。朱元璋说:“等建吴国大事毕,就启程。还留李善长、邓愈守金陵。”
刘基又点点头。
三
郭宁莲卧房里,朝霞透窗而入,屋中暄红一片。
郭宁莲拿了一张弓,一开一合地练着臂力,她怕箭伤会影响她的武功。
七巧进来了,郭宁莲放下弓,问她打听明白了没有?
郭宁莲不像马秀英那样好说话,她不时地在调查着朱元璋的行踪,当她得知朱元璋一连几夜行踪诡秘后,立刻警觉起来,把这怪异与胡惟庸的鬼祟联在了一起。
七巧说朱元璋没在大夫人房中过夜,金菊没必要骗她。
郭宁莲问:“不会通宵达旦处置公务吧?”
“没有。”七巧说,“反而这几天他走得比往常要早。”
郭宁莲问:“你没去问问云奇?”
“那个狗腿子!你把他牙都掰掉了,他也不会吐一个字出来。”七巧说,云奇一口咬定,公事办得多,天太晚了,怕打扰夫人休息,就在书房睡了。
郭宁莲冷笑一声,知道底细的人除了云奇,还有一个胡惟庸,他是个牵线的、搭桥的。不过他更不会说。郭宁莲已猜到八九分了。
“真的把那个倾国倾城的人弄回来了?”七巧问。
“我早就疑心过。”郭宁莲想起在湖口时,朱元璋指派胡惟庸到泾江口去探听陈友谅是死是活,准信有了,胡惟庸却不回来,在那里耽搁了好几天,不是去抢人家皇后是什么?
“不会吧?”七巧认为,天下什么样好女人没有,非得去抢一个亡国克夫的女人,也不吉利呀。
“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郭宁莲认定他早就存心不良了,不然箱子里藏着那骚女人的画像干什么?这一连串的疑点,会都是巧合吗?
七巧建议去告诉大夫人,她也许有好主意。
“没用。”郭宁莲说,“那是一尊佛。咱们先把事儿探听明白再后发制人。”
七巧问:“怎么办?跟踪?”
郭宁莲叫她盯住云奇,晚饭后他一动,就来告诉自己。
“我一个丫头,盯他也不方便啊!”七巧说。
“死性!”郭宁莲说,“我给你几贯钱,你买通跟着云奇的那几个人,不就有耳报神了吗?”
七巧点了点头,又告诉郭宁莲,郭惠回来了,吵着要出家当尼姑去。
“这可奇了!”郭宁莲对郭惠与蓝玉的事也早有耳闻,只是自己与郭家隔着一层,人家不告诉她,她不便多问。
这时候最犯愁的莫过于郭惠的娘了。郭惠说到做到,从瓜州渡回来后,立刻变了一个人,不施脂粉,不苟言笑,屋子里也经过了一番更迭,从前所有女孩子喜欢的色彩顿时全无,墙上多了个佛龛,供着一尊观音像,佛灯长明,青烟缭绕。郭惠虽未出家,早已是尼姑打扮,只是带发修行而已。
她此时正安静地在看一卷佛经。
见女儿这样,张氏劝不了,又气又急又痛,在房中滴泪闷坐。马秀英在一边劝解,不允许郭惠在家修行,她就吵着要出家,不然就要去死,闹到这地步,还不如先这样。
张氏说:“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呀,老天这么折磨我。这该死的蓝玉,你既与惠儿好一场,为什么半路上又娶了别人?”
马秀英说,这也不能全怪人家蓝将军,原本不是明媒正娶,况且蓝玉现在的亲事,是元璋为媒。
“我去问元璋!他就这么对待我们母女吗?”张氏说,“忘了当年子兴收留他的时候了?”她确实对朱元璋憋了一肚子火。
“娘你消消气。”马秀英说,“我想,元璋他并不知道惠妹和蓝玉的私下恋情,不然能不成全吗?现在木已成舟,咱们还是慢慢劝妹妹回心转意吧。”
《朱元璋》第四十六章(3)
张氏叹了口气:“听说元璋称吴王了?当年你父亲要称王,他百般不让,敢情这王位是留给他自己的。”这是她以妇道之心又一次发泄不满。
马秀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张氏说,“你当然是向着他说话了,他称王,你就是王妃了。”
“您也是气糊涂了,”马秀英纵横捭阖地给她解释,天下大事,都有个成法,都有个公论。当年父亲仅仅占了滁州、和州,就想称王,那不是自己树敌吗?而今时过境迁,朱元璋势力是那时的十倍百倍,称王也是顺其自然的。如果父亲活到今天,朱元璋一定不会跟他抢这个王位的。
张氏叹口气,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叮嘱她多开导开导惠丫头,别因为一个蓝玉毁了自己一生啊,那太傻了。
四
奉天殿已初具规模,朱元璋带着胡惟庸饶有兴致地来到工地视察。
蓝玉走了来,对朱元璋行了个大礼。
朱元璋道:“来谢我这大媒了?怎么样?我听说新娘子品貌双全?”
蓝玉笑吟吟地说:“还不是殿下的恩典?”
朱元璋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现在不准叫我殿下,大典还没举行啊。”
蓝玉说,大家都等不及了,恨不得让殿下直接登极,省得再费事。
朱元璋心情特别好,说了声:“好饭不怕晚,你们跟着我,不会有亏吃的。”
蓝玉禀报从镇江带来一个人,一个殿下最恨的人。
“是谁?”朱元璋问。
“钱万三。”蓝玉是偶然发现他躲到镇江去了。
朱元璋果然动了气,他倒不是因为这个富可敌国的富豪不肯掏银子修城墙,恨的是他狗眼看人低,竟敢藐视他朱元璋,不把他当回事。
朱元璋下令把钱万三“押上来”,用的不是“带”,更不是“请”,钱万三在他眼中就是个有罪的人。
胖得流油的钱万三被押上来,朱元璋忍住怒气,没发雷霆之怒,只是讥讽地说:“别来无恙啊!钱大老爷!”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钱万三叩头如捣蒜。
朱元璋对云奇说:“给他个座位,人家是富可敌国的大富翁,我得看他脸色行事呀。”
钱万三从地上爬起来,说:“大人若这样说,小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凳子搬来,钱万三却不敢坐。
朱元璋问他:“你认得我吗?”
“认得,认得,”钱万三说,“您是平章大人,不,不,马上是吴王殿下了。其实,黎民百姓都拥戴您做皇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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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会送空人情。”朱元璋说,“有人告诉我,你说你钱多得超过皇帝,你买个王也是容易的事?”
“没有这话!”钱万三说,“这是有人陷害我,殿下明察呀。”
朱元璋说:“方才你说认得我,你不过认得现在的我,我问的是你认不认识二十年前的我?”
钱万三被问得晕头转向,不知朱元璋何出此言,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
朱元璋对六神无主的钱万三说:“至正五年,你我在庐州相遇过,你忘了吗?”
“至正五年?”钱万三眨着小眼睛,努力回忆着,今年是至正二十七年了,唉呀,二十二年过去了,他可怎么也记不得了,在哪里见过主公,又是怎样冲撞过朱元璋。
朱元璋说:“你那时是狗眼看人低,自然记不得一个穷要饭的。”
“我该死!”钱万三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自己是有眼无珠啊!他只记得至正五年黄河决堤,灾民遍地,朝廷遣礼部尚书泰不华奉?玉、白马祭河神,他当时实在应付不过来,多有得罪。他说他实在没想到,在饥民里还有主公哪!
朱元璋揶揄地说:“是啊,早知我有今天出人头地的机会,你怎么也不至于放狗咬我,会赏我一碗粥喝呀!”
说毕,他卷起裤腿,露出一块铜钱大小的疤,朱元璋说,这就是钱家恶犬给他留下的印记。
钱万三吓坏了,又一次跪下了:“饶命啊,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朱元璋挥挥手,说:“起来吧,世上的人都是锦上添花,有几个肯雪中送炭的,这我并不怪你。但我上次要修金陵城墙,你一口应承,却藏起来不再见我,这却不可原谅。钱万三,我问你,你是不是看我朱元璋成不了气候?”
“不是,不是,”钱万三说,“主公若肯给我一个改过机会,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履行诺言,修半个金陵城的城墙。”他这次说的是真话,他想不到几年间朱元璋势力陡增。
朱元璋说:“你不是说过,你的银子、粮食比国库还多吗?那你答应修半个金陵城,不是太小看自己了吗?”
钱万三道:“那……我听主公安排。”
“四面城墙,八个城门,你都包下来。”朱元璋命令他包工包料,说自己马上率师再征武昌,等打下武昌回来,若修不好城墙,可别怪他不客气了。有本事就再逃走。
钱万三汗流浃背地说:“我有几个脑袋,还敢言而无信啊!这次蓝玉将军不去找我,我内弟也再三劝我来谢罪了,好歹我内弟是朱大人手下当差的呀!”
朱元璋问:“你内弟是谁呀?”
“杨宪啊。”钱万三说。
朱元璋大为意外,他口气缓和多了,说:“哦,杨宪比你明白事理。不过你不要仗着他的势力胡作非为,我是不讲情面的。”
《朱元璋》第四十六章(4)
钱万三说:“我知道,我知道。”
五
朱元璋的大轿在马队簇拥下走在金陵大街上,前面有四面大锣开路,不时有净鞭响起。
云奇骑着马,紧贴着大轿向前走着。
一箭路之外,有一乘民间小轿悄悄跟着。轿里坐的是郭宁莲,她不时从轿帘的缝里向前面张望。
再后面,又有一乘民间小轿跟踪而来,说来也怪,郭宁莲的轿停,它也停,郭宁莲的轿子走,它也走。这是马秀英的轿子,她是发现郭宁莲行动诡秘而不放心才跟来的,她出了府门才恍然大悟,郭宁莲是在监视朱元璋。
此时又换上了白衣孝衫的达兰恭恭敬敬地给陈友谅的神主上过香,她在心底默念着:陈皇帝,你死了,我也不是皇后了。你会不会怪我背弃了你,失身于人?我本来可以一死以全节,可我不能,我肚子里有你的骨肉啊,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就让灯花爆一下吧。
灯花真的叭一声爆了,眼前骤暗。
她拿起剪刀剪了一下灯芯,复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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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兰耳畔仍在延续她内心的独白:
我要忍辱负重地苟活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要把你的孩子生下来,要让朱元璋以为是他的骨血。报仇,还用去杀朱元璋吗?友谅,你不是跟我说过,希望陈氏江山千秋万代绵延不断吗?你死了,你的梦没有破灭,我要让你的儿子接下朱元璋的皇冠!你知道吗?他亲口对我说的,他现在已经是吴王了,平了张士诚,就登极做皇帝。友谅,还有比暗中篡了朱元璋皇位这种报仇更解恨的吗?
灯花又一次爆裂开来。
这时院里响起锣声,随后是嘈杂声。达兰撩开窗帘一角,看了一看,马上返身把遮挡陈友谅灵堂的幕布拉上,迅速脱去孝衫。
这时朱元璋已从轿里走下来了。
达兰带着待女出迎时,朱元璋见她打扮得十分光鲜,头戴珠钗,鬓插鲜花,含羞带笑地迎到大轿前,向朱元璋道万福。
朱元璋下了轿,拉起达兰的手,说:“你穿了孝衫是素面美人,上了妆是花仙子,还是这样好。”他回头吩咐云奇,叫他们挑娘娘爱吃的菜,整治一桌来。云奇答应着。
达兰说:“谁是娘娘啊,奴家早不是了。”
朱元璋把她揽到怀里,亲吻着她的头发,说:“你就是娘娘,从前是,今后也是。我告诉你,我已经是吴王了,不久呢……哈哈,天机不可预泄,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达兰撒娇地说:“你说过的话太多了,我知道你问的是哪一句呀?”
朱元璋提示说:“我说,陈友谅能给你的——”
达兰笑着接过话茬说:“我朱元璋也能给你;陈友谅不能给你的,我朱元璋也能给你。你说话可得算数啊!”
朱元璋搂着她的腰进屋去了。
刚走到门口,朱元璋忽然停住步,用力地吸着鼻子:“好香啊,这是什么花香?”
达兰一指摆在廊道两侧的几盆兰草说:“你怎么忘了,这不是你特地派人送来的吗?”
朱元璋俯身嗅着兰花,说:“你知道我不挑菊花、不选牡丹,为什么单单送你兰花吗?”
达兰撒娇地说:“还不是因为妾的名字叫达兰?”
“太对了。”朱元璋说,“孔老夫子说过,兰为王者之草,芝兰生于深山,不因人不识而不含香。”
达兰说:“你不喜新厌旧把妾抛弃就烧高香了,岂敢以芝兰相比?”
朱元璋哈哈笑了起来。
《朱元璋》第四十七章(1)
先充实后宫,再行登极,还准备着妻妹为候补,这是与仇富心理并存的好色癖。聚宝盆埋在城门下,才不会倾坍,南京从此有了聚宝门。
一
郭宁莲的轿子紧跟朱元璋之后来到行台御史豪宅前,她从轿中出来,不远处,跟踪她的轿子也停在一株柳树下,但轿子里并没走出人来。郭宁莲也没注意,更想不到马秀英也在跟踪她。
郭宁莲正要向大门走,云奇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一见是她,心里不免发慌。
郭宁莲灵机一动,大步上前,厉声叫:“云奇?选”云奇吓得一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郭宁莲问:“你这是来干什么呀?芽”她用手一指行台御史宅第,明知故问:“这是什么人家呀?芽”
“我不知道。”云奇打马虎眼说,“也许是哪个大将的居宅吧。”
“你这个坏东西?选”郭宁莲狠狠地拧住云奇的耳朵把他拉到巷子口,问他:“我这几天没干别的,天天盯着你呢?选你说,你把你主子领到这儿来干什么?芽”
云奇见事情败露了,只得耍滑脱干系,他说自己真的不知道是谁家,送来就走。
()
郭宁莲吓唬他说:“你敢不说实话,我制不了你,是不是?芽”她回头喊:“来人,给我打?选把那只腿也给他打残了?选”
抬轿的几个,还有跟班的一拥而上,把云奇按倒在地上,正要打,云奇求饶说:“娘娘饶命,我说还不行吗?芽”
郭宁莲说:“说吧,这是什么人家?芽”
“是,是一个新娘娘。”云奇说。
“屁娘娘,”郭宁莲说,“烂货,不就是克死了陈友谅的那个臭寡妇吗?芽"
云奇很吃惊:“娘娘都知道了?芽”
这时后面轿里的人已来到他们身后,原来是马秀英。
郭宁莲说:“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呀?选我不但知道朱元璋天天来会这表子,我还知道你和胡惟庸怎么把她弄来的。”
云奇说:“这是娘娘自己知道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呀?选万一殿下问起来,你可不能说是我说的呀。”
这时马秀英插言道:“行了,别在路上扬家丑了。”郭宁莲又惊又喜,忙说她来得正是时候。
一见有了机会,云奇扭身要跑,郭宁莲手快,早一把扯他回来,吓唬说:“你今后有大事小情都得来报,听见了没有?芽”
“听见了。”云奇不得不这样应付。
“你别想应付我。”郭宁莲说,“你若不答应,我就找朱元璋去大闹,我就把你供出来,说是你来告的密,从我这儿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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