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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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无痕-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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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朋友。可是现在……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别怪我无情,这里面实有难言的隐情!’大爷道:‘既是难言的隐情,我也不想知道。只望你看在这碗酒的交情上,答应我一件事。’黑衣汉子道:‘你要我放你一条生路,对不对?’大爷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剑下从无活口。我收到你的帖子,自知难逃一死,早已不存活命的幻想。’一边从怀中取出一迭银票,道:‘你为财杀人,我以钱买命。这是十万两银票,只求你别伤害我夫人。’黑衣汉子拂然道:‘你真当我是赶尽杀绝的恶魔么?连尊夫人也不放过?’大爷道:‘你虽没想杀我夫人,但她身负武功,必会不惜性命与你相拼。到了这个时候,希望你能网开一面,不要与她交手。’黑衣汉子打量凌夫人一眼,道:‘想不到夫人是位女中豪杰,我倒是走了眼。好,我答应凌府主这件事。’”
“哪知,凌夫人却在这时开口道:‘阁下不必答应这件事。因为我绝不会让你伤害我夫君一丝一毫,除非你先把我杀了!’双腕一翻,将一对鸳鸯短剑插在身前的地上,长长的红穗在风中飘扬,显得英气勃发。黑衣汉子淡淡说道:‘你若阻我行事,那便只好得罪了。’大爷也急道:‘你怎是他的对手?何必枉送性命?’凌夫人却平静说道:‘事到如今,你活,我随你活。你死,我随你死!’虽只短短十六个字,却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大爷不禁为之动容,叹道:‘是啊!若我不在人世,那漫长的孤苦岁月,让你怎能消受?唉,罢了,黄泉路上,我们相互扶持着走吧。’凌夫人含泪一笑,道:‘若有来生,我还要嫁你!’说罢,转身对黑衣汉子道:‘我们夫妻生死一道,多谢阁下成全。我不会喝酒,却要敬你一碗。’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黑衣汉子也喝了一碗,跟着呼的一掌,将酒坛酒碗击得粉碎,道:‘好汉子!好女人!’凌夫人又道:‘阁下既受我敬酒,还须答应我一件事。’黑衣汉子道:‘什么事?’凌夫人道:‘此间的事,是咱们三人之间的事,不要连累无辜。’黑衣汉子道:‘你是说躲在梅林中的那人么?’凌夫人道:‘他只是凌府的一个客人,与此事毫无关系,请你不要杀他。’黑衣汉子道:‘这人胆敢偷窥我的行踪,犯了我的大忌,总得受点惩罚。不过,我看在凌夫人的面上,不伤他性命便是。’”
“听到这里,我才知道他们早已发现了我,只是谁都没有理睬罢了,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烧,心想:‘这黑衣汉子好不歹毒,竟要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大爷夫妇待我不薄,我若袖手旁观,那还算是人么?’当即将一对链子枪拔在手中,悄悄走到那黑衣汉子背后三丈处,趁他不备,飞身跃起,双枪猛地刺出。这一招‘银蛇裂空’是我的杀手绝招,双枪一阴一阳,劲力完全相反,枪上产生的激荡之力、破空之声,一齐相互抵消,往往杀人于无声无息之中,端得防不胜防。我只道这一刺十拿九稳,哪知双枪一动,那黑衣汉子已然知觉,大喝一声:‘背后偷袭,好不要脸!’我心想:‘他妈的,老子连背后偷袭的勾当都做了出来,今后颜面何存?若不将他刺死,日后没脸再在江湖走动。’是以力贯双臂,只求将对方当场格杀。便在这一刻,那黑衣汉子手臂一抬,我只觉两眼一花,跟着‘喀嚓’一声,双枪齐折,自己胸口一痛,全身劲力尽失,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杜七说到这里,缓缓解开衣袍,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来,只见他胸口中横过一条两尺多长的伤疤,自左肩斜伸右胸,穿过两端的琵琶骨。伤口虽然已经结疤,仍做淡红之色,可见当年受创之重。狄梦庭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知道他琵琶骨已被剑锋击碎,一身武功从此废除,再也无法恢复了。
杜七掩上衣襟,扣上衣扣,说道:“我行走江湖多年,却从没见过这么快的一剑,快得让人目眩心驰,挡不能挡、躲不能躲,真是厉害得很……厉害得很……”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接着说道:“等我醒来时,已是五日之后,从别人嘴里知道大爷夫妇已经惨死在梅花庵中。唉,说来不怕寒碜,当时府中群情激愤,争着要给大爷报仇,惟独我在大爷灵前大哭一场,心中却没有一点报仇的念头。不错,我胆小,我给吓怕了,我是个孬种,但我自知没有报仇的本事,就算我没有受伤,苦练一辈子武功,也万万抵挡不住那人一招半式。因为……因为那人是……萧铁棠!”
“萧铁棠”这三个字一说出口,狄梦庭只觉头皮“嗡”的一声,整个人都麻木了,一股热血直冲到胸口,又被硬生生压了回去,那滋味好似给人重重击了一棒,却又说不出的苦痛。他咬紧牙关,缓缓说道:“你……你能肯定那人是萧铁棠?不是你认错了人?”
杜七苦笑道:“我给人家一剑伤成了废人,难道还不牢记心头?他奶奶的,萧铁棠,就是化成灰我也忘不了他。老子被这一剑害得好惨!只须一变天要下雨,我这伤口处就痛得好不难熬,一旦痛将起来,只有拚命喝酒,胡里胡涂的熬一阵。什么雄心壮志、传宗接代,都他妈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杜七说的这些话,狄梦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声音:“惜惜的父母是萧伯父杀的!惜惜的父母是萧伯父杀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凌关山见他双目发直,一付神不守舍的模样,说道:“现在你应该明白了,我为什么悬赏重金缉杀萧青麟。常言道:父债子还!萧铁棠一生作下的恶事,都要着落在萧青麟头上清偿!”
狄梦庭道:“这不公平!我大哥没有伤害凌府的任何一人,为什么要把上一代的怨仇延续到这一辈人的身上?”
凌关山道:“这是江湖中的规矩。血债血仇,总得有个交代。要怪,只有怪萧青麟的命不好,投胎做了萧铁棠的儿子,那便该他倒霉!”
狄梦庭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段往事已经过去多年,为何不能揭过去,将这段怨仇化解了,岂不是好?”
凌关山重重一哼,道:“你说得倒轻巧。兄嫂之仇,不共戴天!岂能说化解便化解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本不该说这般绝情的话,但你若想和萧青麟继续在一起,凌府断不容你!惜惜也不能嫁你!我宁愿丢尽老脸,让天下人笑我出尔反尔,也要休掉这门亲事!”
这句话不啻于在狄梦庭心上重重一击,他半天没回过神来,嚅嚅道:“惜惜……她……她知道这件事么?”
凌关山缓缓说道:“惜惜已经回房了,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
狄梦庭头脑中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新房。只见屋中高挂红帐,燃着花烛,然而喜气洋洋中却无法掩去一股阴郁的气氛。凌惜惜坐在床头,目光直直地望着烛火,低声道:“你……你回来啦。”声音颤抖,显是心中极为激动。
狄梦庭坐在她身旁,道:“天很晚了,你还不睡?”
凌惜惜嘴唇一扁,眼中含上了泪,道:“出了这当子事,我怎能安心睡得着?庭哥,叔叔把那件往事告诉你了么?”
狄梦庭点了点头,道:“都告诉我了。”
凌惜惜道:“叔叔将这件事瞒了我二十多年,直到现在才告诉了我。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狄梦庭叹道:“是啊,世事总难预料。”
凌惜惜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狄梦庭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低声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哥……他……他是好人!”
凌惜惜道:“我知道萧大哥是好人,也知道上一辈的怨仇不该记在萧大哥的头上。可是我总也忘不了爹爹和娘的血仇,每当想起来,都是揪心一般的痛。庭哥,我心里乱极了,我心里好怕……好怕……”
狄梦庭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道:“你怕什么?”
凌惜惜道:“我怕你会离开我。”
狄梦庭柔声道:“怎么会呢?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凌惜惜道:“我懂得你的心意。在这世上,你怜惜我、关爱我,不愿与我分离。我也希望这般待你,让你觉得幸福。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话未说完,声音哽咽起来。
狄梦庭道:“别伤心,你慢慢说。”
凌惜惜拭了拭泪,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极重兄弟间的情义,与萧大哥更是情同手足。我从心里敬重你,也将萧大哥、宫姐姐当做我自己的兄嫂一般,原以为将来咱们四个人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生活在一起,该有多么好。可是谁承想竟出了这样的事,我……我……真是受不了!二十多年来,爹爹和娘的音容便象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我从没得到过他们的抚爱,这是我心里最深、最痛的伤!庭哥,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想开些,我一直对自己说:‘惜惜,这不关萧大哥的事!萧大哥是无辜的!’我想说服自己,可是没有用。每当我一想起‘萧青麟’这三个字,立刻便想到他的父亲,更立刻想到我的双亲是如何惨死!庭哥,都是惜惜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郁闷,可我帮不了你,我真的不能面对萧大哥……我实在是受不了……”
狄梦庭听她语音凄切,心中也不禁酸楚,轻声道:“这不是你不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我们都没有办法。”
两人都是一阵沉默。过了片刻,凌惜惜忽然问道:“庭哥,如果要你在我与萧大哥之间选择一个人,你会选择谁?”
狄梦庭一怔,道:“这如何选择?这……这种事情没法回答。”
凌惜惜执拗地说:“我要你回答,你一定要回答。”
狄梦庭叹了口气,道:“惜惜,你知道我是深爱你的,我不愿见你受到丝毫的伤心委屈。可是……可是大哥现在重伤未愈,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将他赶出家门。若要这样做,我狄梦庭还是人么?岂不成了薄情寡义的猪狗之徒!”
凌惜惜道:“我也没说要你将他赶出家门,只是请你送他到一个妥善之处安顿下来,让他静心养伤,将来平平安安的生活,总算是尽了做兄弟的义气。唉,凌府是再也容不下他,我……我也不愿再见到他……”
狄梦庭心念一转,自言自语道:“那么……不如送大哥去四谛岛,远离中土,仇家没法去那里寻仇相害。”
凌惜惜道:“如此甚好,就去什么四……四谛岛,好么?”
狄梦庭皱眉沉思,道:“你让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
便在这时,忽听窗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声音虽然极轻极弱,但此时已值深夜,四下里静寂无声,这声低叹听来清清楚楚。狄梦庭正与凌惜惜依偎,一愕之间,只见窗棂外隐约人影一晃,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凌惜惜惊得一跃而起,脸色苍白,道:“是萧大哥!他把咱们的谈话都听去啦。”
狄梦庭听这叹声低沉,确是男人声音,却难以断定是否萧青麟,黑夜之中,又无法分辨人影模样,便道:“大哥怎会来听咱们谈话?我去找他看看。”
凌惜惜拉住他的手,道:“你小心些。”
狄梦庭道:“我去见大哥,又不是去赴生死决斗,你担心什么?”
凌惜惜幽幽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难以平定。”
狄梦庭伸臂将她搂在怀里,道:“不要怕,有我在你身边。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离开你。”
凌惜惜将脸颊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之上,低声道:“你大丈夫言而有信,将来不要忘记今日的话。”
两人偎依良久。狄梦庭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道:“夜深了,你先睡吧。我去大哥那边看看。”说罢走出房门。
狄梦庭心事沉重,脚步却甚是轻快,不多时便穿过凌府的大半院落,来到萧青麟房门之外,在门上敲了两下,叫道:“大哥!”叫了两声,房中没人答应。狄梦庭心下起疑,暗想以大哥的内力之深、耳音之灵,自己走到门边,他便在睡梦之中也必惊醒,除非他不在房中,但此时夜已三更,他会到哪里去呢?当下一推门,门中没有上闩,登时开了,只见萧青麟与宫千雪果然没在房中。
狄梦庭惊疑不定,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遇上了敌人?”仔细察看,见房中收拾得甚是整齐,丝毫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又想:“奇怪?他们会去哪呢?”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绪突然烦躁起来,仿佛想到一件事,偏又记不起内容,他在房中来回踱步,望着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明澈如一泓清水,心念猛然一动,想道:“是了!方才在窗外那人一定是大哥!他带着嫂子走了,他……他定是想躲开我!”一念至此,飞步纵出房门,展开轻功,连冲过几个天井,来到凌府的大门。
府门的台阶上,门房与两个更夫正在聊天,见狄梦庭奔出,上前招呼道:“呦,姑爷去哪里?”
狄梦庭一把拉住他,急道:“快说!刚才有没有一对夫妇从这里出去?”
门房道:“有啊,还是我为他们雇的骡车哩。说来奇怪,那男人的脸上蒙了黑布,夫人却是极美,只是象患了重病,有气无力的……”
不待他说完,狄梦庭抢声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门房向西一指,道:“往那边去了。姑爷也要去么?我叫人给您备车?”
狄梦庭哪有闲心与他罗嗦,脚下发力,呼的一声,疾飞五丈,身形如风似电,穿入夜色之中。那门房见此情景,骇得目瞪口呆,口中伸出老长一段舌头来。
狄梦庭发足狂奔,向城西直追出城外,却访不到萧青麟的半点踪迹。他心中焦急万分,脑中却全无头绪,只知道飞身疾奔,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发现自己已由城西绕到了城南,整整围着西湖绕了一大圈。饶是他内功精湛,也禁不住这般无歇止的奔跑,累得胸口气血翻涌,不得不慢了下来。
这时西湖湖面上银波皎皎,映着月光不停闪动,仿佛水中有幽魂在浮动。对岸点点渔火映烁,浅水中还停着几条斑驳不堪的船。四野宁静象梦一般。狄梦庭沿着湖岸缓步而行,忍不住一阵悲从中来,眼中蓄满了泪水,喃喃道:“大哥,你在哪儿?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躲着我?难道咱们兄弟一场情义,就这样结束了……”他自言自语,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风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波声与松涛回付着……
不知过了多久,狄梦庭信步穿过一片杏树林,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回当年萧家的故居。抬头望去,只见杏林依旧,农舍依旧,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院外停着一辆骡车。
他不禁“啊”的叫了一声,心旌猛的一震,急走几步,推开柴门,只见院中那棵杏树下铺着一张草席,摆着酒坛、酒碗,对面坐着一人,正是萧青麟。
萧青麟端起酒坛,倒了两碗酒,头也不抬,只道:“坐,喝酒!”
狄梦庭依言坐下,叫道:“大哥……”才说出两个字,便觉胸口一堵,一时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青麟道:“你什么话都不必说!一切我都知道了。来,喝酒!”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狄梦庭也陪了一碗。两人都不说话,只是你一碗、我一碗地喝酒。不多时,将一坛酒喝得点滴不剩。
萧青麟叹了口气,道:“不久前,咱们也曾在此痛饮,眼下虽然时隔不久,心情却已截然不同。二弟,我原以为咱们从此携手闯荡天下,长啸生风,那将何等快哉?却没想到这么快便要分离。”
狄梦庭道:“大哥,你真要离开我?”
萧青麟道:“如果我留在你的身边,惜惜会怎么想?这样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狄梦庭道:“也不必这么急着便走。凌府那边我去解释,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的事了,又不是你亲手做的,总可以慢慢商量。”
萧青麟摇了摇头,道:“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当年爹爹做下的事,不管对还是错,都该由我来承担。惜惜是个重孝的姑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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