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可怕的一刀砍下的时候,其实她根本不感到疼,只觉得好似有人在她背后重重压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深陷进自己的肌肉随即便离开;紧接着是感觉整个背上像被人泼了一桶水,湿意急速扩散。
直到她想笑着让他放心时,她才惊觉自己脸上表情,都因为陡然传开的剧痛而抽搐着,好痛好痛……但是她一心牵挂着幸好他没事……
“你不可以生我的气……这次、这次我没有让自己陷入危险,大意的人是你哟……所以、所以你不可以生气了……”
“别说了!我不会……不会再对你生气……”先前总让朱鹰无法忍受的腿伤,这个时候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疼了。他揹起她,凭仗自己方才的记忆,将手电筒咬在口中维持照明,以他最快的速度努力往回跑。
等他察觉的时候,眼中一片迷濛,无法克制的温热水珠遮蔽了他的视线。
没办法再否认,他就是心疼她。
“到底出路是哪一边?”来程与回程的方向感原本就不同,更何况他们适才有好一阵子无法好好熟记路线,前头出现了双岔路,他应该怎么选?看海莘的状况,没有时间让他走错之后再回头走另一条啊?“该走左边……还是右边?”
“……朱鹰……往左走,我记得是左边的路……”海莘虚弱的说了。
“你确定?”朱鹰仍在蒐寻脑中模糊的记忆,慢慢地与海莘的答案重叠。
“我确定,是走左边……”海莘才说不了几句,便陷入晕厥之中。
“好。我知道了。”留在原地也同样没救,朱鹰必须向命运之神赌这一场。这阵子的相处,他自认对海莘有一定的了解,他得相信她。“我们就走右边!”
还好他没忘记她一向没啥方向感,朝着她印象中的相反路线走,果然顺利回到之前就来过的那面湿濡的石墙。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沿路昏昏沉沉的没多开口,总之他们一路上也不再遇上奇怪的东西。
靠近墙边小洞,除了隐隐透光之外,还有微弱风动带来了,跟地下城浓厚霉昧完全不同的清新空气。如果能够通过这面石墙,那么后面的空间,应该有通往地面枯井的路才对。
但是石墙虽然不算太厚,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推倒;而朱鹰手中并没有任何像样的工具,他有的只有这身手脚而已。
他飞快在脑中计算着接下来的行动。看样子,石墙受水浸润已经有一段时间,石砖与石砖间隙的泥土已有些松动,墙上裂开的小坑应就是最为脆弱的地方。
朱鹰在离开墙面几步路的地方放下海莘,随即转身停在石墙前,深吸一口气,略微侧了身,眼睛瞄准石墙上的小坑,然后猛然在原地跳起,以旋转加强攻击的力道,奋力踢了出去!
“不要!不要这样,朱鹰……你会受伤的,不要这样呀!”海莘拼着最后的力气,想阻止朱鹰做傻事。
由于失血过多,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变形,但是失去意识前,她一定要阻止朱鹰这种近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行为!
“就算你的腿断了……也不见得能打破这面墙啊?不要再踢了……”
“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绝对救不了你!”朱鹰的决心比谁都坚定。话未完,旋身飞踢早已又连击数次。
“不是我的腿先断,就是石墙先毁,反正我就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看着你明明能得救却什么都不做、空等别人帮忙!要救你出去的人——是我!”
虽然海莘还想再说什么,可也已经没能耐再开口了。身上剧痛比不过心疼。她懂了朱鹰那一番话了,他不忍心见她受伤,就如同她不愿意让他为了救她而自残一样。那是否代表着他……是不是也总算并非对她毫无感觉呢?
她想要重新开始,她想要好好陪陪他,她想要告诉他……她喜欢他;但是……还来的及吗?
她想在最后唤他回头再瞧他一眼,竟连这样的小事也办不到……遗憾化为晶莹泪水滑落脸庞,无止境的懊恼尽数哽咽在喉中……
下一刻,没有温度,没有声音,没有知觉……黑暗来袭。
第八章
几乎像是正置身大火中,自背后传来的痛楚与强烈烧灼感,逼使海莘自空白无知的幻梦里,被硬生生地带回现实。
“唔……”她侧身躺着,努力睁开眼眸,发现并非突如其来的眩目光线,令她睁不开眼而使她视野模糊,却是在苏醒瞬间、才见到坐在自己身旁的那张熟悉脸庞,她便克制不了无声泪水不断滴落。
“伤很疼吗?”白凰院朱鹰紧张的就要喊人来帮忙。
“不是这样的,朱鹰,对、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的脚……”
海莘注意到白凰院朱鹰坐在轮椅上,紧紧握着她的手,自始至终这么静静地在一旁守着她,略显红肿的双眼布满血丝,英俊的脸庞让焦急不安给磨的憔悴许多,看的海莘好内疚,好心疼,于是眼泪顿时不听使唤地涓涓垂落。
她爱冒险是她自己的事,怎么样都不该让朱鹰也跟着她受了伤,除了道歉,她还能说什么?他的脚……斜眼瞥见,能上石膏的地方全都上了。
注意到海莘的视线停在他仍不能动弹的双腿上,他为她的担忧顿感欣慰。“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是我心甘情愿,所以你别哭了……只是裂伤,没关系。”
说谎果然很要不得,表面上一副若无其事,实际上朱鹰双腿根本疼的动不了。不过为了止住她的泪,打死他也要逞英雄。
“可是……”她的低泣依旧没有停歇的征兆。“朱鹰,我、我喜欢……”
“你能顺利脱险最重要。”像是刻意打断她的话,避开其他问题,他坚定的告诉她他唯一关心的事。当她受伤时,他痛苦的几乎发狂,那份恐怖感他不想再嚐。
“幸好护卫们通知爷爷那乾枯水井有问题,刚好让爷爷派征司来调查,因此我们在里头敲打的声音,自然地传到外界,现在两人都没事,这样不就好了吗?”
他不断的安抚她恐慌不安,但他越是温柔,她就越自责。她宁愿他像平常训练的时候,一样地对她大吼大叫,那么她多少会好过些。
没有人愿意让喜欢的人为了自己受伤受罪呀……经此一次,她开始深切反省她以往一旦看见目标便不顾一切、不管旁人,只知一昧冲向前的莽撞了。
“唉唉,哭成这样,一点也不像你。”她原本就已经纤弱的,让他克制不了对她的保护欲,她这一哭,更是让他无法不疼借她。
“你呀,还是什么都不要变,像原来一样就好。”就算医生说过如果他再轻举妄动,就可能会一辈子跛了的重话,现在他也顿时觉得无所谓了;只是他必须及早恢复健康,否则还有谁来照顾她呢?
但是……他真的有能力给她幸福吗?他犹豫着。地下城一游,让他发现自己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有本事,反而让他看到许多弱点。他应该多锻链一些。
“人是无法不变的。”在经验中成长,在失败中获得教训,改变不见得是件坏事,她不能永远都当个见识短浅、眼光放不远、只瞧得到利益却看不见损失的糊涂女孩。“我只希望自己能变聪明些,下次……不会拖累你。”
握着她的那只大手不自觉加重力道,他明白那是她的告白,他却没办法立刻回应。现在的他,缺乏自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让你开心一些吧。”扯开话题,他神秘的笑了起来。“听说有蟒蛇出没以后,爷爷便另外派彬下去探勘。”
“然后呢?捉到蟒蛇了?”她紧张起来。“如果捉得到那只蟒蛇的话,可以立刻开个展览卖门票……咳咳。”意识到自己怎么老是学不乖,申海莘尴尬的连咳数声。“欸,当我没说话。”
白凰院朱鹰倒是有些意外她居然没立刻猜中,不过海莘果然是海莘,这样的反应才像她。
“不,奇怪的是,翻遍了地下城,还是没有找到那只蛇,也许还有别的秘道也说不定。不过彬却意外的找到大笔埋金——现在地下城的发现者,你和我,以及地下城的土地所有权者白凰院家,已经公告成为埋金的共同管理者了。”
“啊?”海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真的……有宝藏?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平静无波,花园中的纤弱人儿,静静坐在摇椅上晒着温暖阳光,舒服的让她几乎不想动作。
若非背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疼、有时还会发麻变烫、不时刺激海莘知觉的话,也许两周前那次地下城冒险,仍然会被她当成是个不真切的恶梦而已。
“呀——海莘,别一个人在屋外曝光,太危险了!”来探病的尊子才从走廊上一瞄见海莘,立刻蹦蹦跳跳的冲过来。“你现在的身分非比寻常,万一让那些好事的记者或居心不良的歹徒给盯上了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海莘的笑声虽然轻柔却极为坚定。“这里可是白凰院家的势力圈,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可难说。”海老原尊子轻嗤一声,似乎并不认同海莘的论调。
“毕竟,你现在是秀吉埋金的持有者,不谈外界对你的好奇,家族内部就已经对你很有意见,虽然白凰院爷爷表面上没说什么,不过白凰院家反对由一个外人共同拥有埋金的声浪,越来越大倒是真的。”尊子皱皱眉。
“老实说,白凰院家不光是表面那样的名门豪族,把话摊开来说,他们并不是简单的家族企业,却是涉及各行各业,横跨黑白两道;偶尔为达目的会使用一些不为外人道的激烈手段;我只能说,你得要小心点才行。”
海老原家与白凰院家既然是世家,也是生意上的合作对象,作风如何,尊子多少也有点谱。乍听海莘受伤的消息时,她连忙焦急的赶过来;那时她差点以为是因为白凰院家,反对海莘与青龙的婚事而暗中动手了呢。
“应该也不会像你说的这么恐怖啦。要是当真不接受我的话,从一开始白凰院家,不要对外公开我也是埋金发现者之一不就好了吗?”
“那是朱鹰的表兄弟……我忘了名字是谁、总之是那个老行踪成谜、让人记不得他是谁的那个兄弟,在一找到埋金的时候,就立刻对外界发布新闻稿,说发现埋金你也有份,不然你以为白凰院家真有那份气度,把到手的庞大宝藏让人吗?”
尊子不停摇摇头。嗯,那个神秘的白凰院家四公子到底叫什么来着?
“算了,万一你有什么事就赶快找我,我还是站在你这边。”
对于爱上白凰院家那群奇怪兄弟的女人,尊子绝对是她们的好同伴。她得赶快把那几个家伙趁早出清,免得自己最后还是不得不被迫嫁过来。“记住,想对你不利的人,不在外界,而在白凰院家中。”
“那朱鹰……呃,是青龙先生,他怎么说呢?”她差点忘了那对孪生兄弟的身分曾经对调过。虽然真正的青龙先生昨天晚上就从台湾回来了,不过现在朱鹰和他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状况,她也不清楚。
“你自己问他吧。”指指前头藉着枴杖行动、缓慢靠近她们的青年,尊子识趣的闪人。不由得心生纳闷,怎么海莘与青龙,有时候好像感情不差,有时候又好像极为陌生呢?叫青龙的名字还加上敬称?
“海莘小姐。好久不见。”确认尊子的背影消失后,白凰院青龙才回过头同海莘打了招呼。“最近复原情况应该还不错吧?”
“还好。”明明外貌一模一样,可是向来带点小迷糊的海莘,就是能一眼认出他们兄弟俩的不同。眼前的青龙就算对她再温柔,她也不曾有半分窝心的感觉。
第一次见到他们兄弟俩的时候,还搞不清楚谁是谁,不过她现在懂了;比较直接了当、爱装酷的是朱鹰,看来斯文但感觉比较捉摸不定的是青龙。
“朱鹰呢?听说你们两个同时被昌树先生给请了过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海莘对于尊子的警告并不紧张,却是担心起朱鹰。
昨晚她正和朱鹰悠闲聊天聊到一半时,就被突然现身的白凰院青龙给打断,随即他们兄弟便被白凰院昌树派人紧急传唤去见他,让海莘不免牵挂了一整夜。
“嗯,算是好消息吗?”白凰院青龙把枴杖收到一旁,自顾自的走了起来。现在没有旁人在场,他不用特别装成行动不便的样子。
他们兄弟俩各自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倒是朱鹰比较辛苦,在爷爷面前是谎称不慎出了车祸,只让爷爷嘀咕着双胞胎之间难道真有感应,连受伤都一致?
“由于这次发现埋金的事,让爷爷对你的观感完全改变;因为之前完全没人能找到那座地下城,所以爷爷认为你有这方面的专长。”
海莘听着青龙的解释,讶异的美目圆睁,好半晌说不出半句话。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飞快,总觉得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
“爷爷一向珍惜人才,所以为了留住你,也可说是为了不让埋金分给外人,不用多做考验,他同意接受之前你和朱鹰在台湾公开发表的那次恋爱宣言。”
“这意思是……这意思是,昌树先生他认同了我,他愿意让朱鹰……和我在一起?”突发状况让海莘有点不知怎么反应才好。
她知道自己喜欢朱鹰,而朱鹰也好像是喜欢她的,之前被迫在一起的情况似乎变得顺利起来,但是说到结婚什么的,会不会进展太快?如果他开口承认他喜欢她的话……她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想离开他身边。
“他愿意让你嫁进白凰院家,不过,你要嫁的人不是朱鹰,是我。”青龙说话的态度一点也没变,倒是他的听众被吓得面如死灰。
“嗯?什么意思?”海莘宛若遭到雷殛,脑子怎样也转不过来。
“别忘了,在台湾发表恋爱宣言的那两个人,是你和『白凰院青龙』,”青龙温文的口吻变的冷竣起来,微眯的眼眸进射锐利目光,暗示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三天以后,爷爷会为我们两个召开订婚宴会,正式向全家族的人介绍你。”
“等一下等一下!我可没说要嫁给你呀?”海莘慌了手脚。怎么变成这样?
“可你不是为了要嫁我,而努力的让爷爷认同你?”青龙挑了挑眉,对于海莘的拒绝很不以为然。“对新闻界而言,埋金的共同持有者,是我不是朱鹰。而且你既然为了寻宝连命都不要,真那么喜欢财富的话,嫁我和嫁朱鹰又有什么差别?”
“才没那回事!”海莘不甘示弱的反驳回去。“我喜欢的是朱鹰,不是你!”其他事都可以商量,但是真正关系到自己终身大事,没理由轻易退让。
她承认,虽然不明白这是不是爱情,可是她绝不同意嫁给朱鹰以外的人!
“你所见到的朱鹰假借了我的模样,他平常是什么不入流的模样你知道吗?说不定你看到了会吓一跳吧?”居高临下的白凰院青龙,压迫着亟欲退缩不敢直视他的海莘,讥讽语气令人寒心。
“他是个根本不懂理财、头脑简单的败家子,是白凰院家上不了枱面的软弱少爷,以前不学好,只会三更半夜飙车逞凶斗狠,现在也没什么出息,只能管理白凰院企业底下一个小小的部门;海莘小姐,你确定你喜欢的是朱鹰而不是我?”
忽然间,青龙又换上那副迷人的优雅笑容,挑逗性的伸手托住海莘下颚让她转向他,温柔的开始说服着海莘。似乎以为这样海莘就会乖乖为他臣服。“你喜欢的人,应该是完美无瑕的白凰院『青龙』才对吧?”
“你、你少来!我才不会相信你,你破坏朱鹰的形象也没用!”海莘气得不顾是否会牵动伤势,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