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菇酱肉包子?看来郦县的新知县也不单有那应变之能,这农事上也是颇有能耐!寻来懂得培植山珍的能人,已是了不得,何况还真叫那些农户们学到手,就更是可见并非是虚。”说着已是重又舀过手边的茶盅来,饮了一口。
不禁抬头瞧那面带难色的师爷一眼,转而问道:“为何你却只字不提,那郦县鼎鼎大名的山谷,莫非今年的产出真是因为晚了些许,就已是不堪入目了?”
犹如‘嗵’的一声,照着面门被眼前的知县大人当头一棒,这钱谷师爷莫名已是一惊。临来时,还想着要借口郦县的山珍之事,多多回禀几句,好叫避重就轻不谈那山谷之事,却是未能如愿。
忙是稳了稳心神,垂首应道:“原是因落石拦路晚了春耕,却不曾想还是一年丰产。虽不曾打听到具体之数,但据那人回报的状况便知,定是不弱于往日半分!”
说完两句,忙不迭已是悄然向门旁挪过半寸,佯装整理着刚才呈与大人的一摞账目。再偷偷瞧了一眼,这书案旁的知县大人,脸色已是微微泛青,不待他收好了账簿准备转身而出,就听得身后传来杯盘落地之声。
前脚才跨出门外,早忘了佯装一事,提起下摆已是疾步出了院门,哪里还敢多停留半刻之理。心中却是不免嘀咕起来,人家那是老天爷恩赐的山谷风水宝地,任旁人也只有艳羡、眼红的份,饶是你再多摔几套茶盅去,也是欲求不得,又是何苦来哉?
原本自己也是为凑齐两年后大比之行的盘缠,才不得已委身县衙做这钱谷师爷一职,犯不着被牵连受窝囊气。边走已是边寻思着,看这架势怕是得持续不少时日,反正这秋收已毕,要不要索性找借口往家中避上几日才好。
☆、第二百零一章秋收中
对自己这个,年前才请来的钱谷师爷此时所想,是半点不知的贡知县,眼下已是怒而起身。使劲踢开了滚落脚旁的残破茶盅,反手更是暗恨不已的将桌面上一摞账目,尽数横扫在地。
“怎么了?老爷今儿是为何发这么大脾气?”听得小丫鬟一脸惊恐的回报,后院里的二姨娘也是不由心中一紧。该不是自家的那个才在郦县之事上吃了暗亏的儿子,又触怒了自己爹爹不成?竟然怒得差点掀翻了书案!
这小丫鬟也只是听书房里伺候的小厮,收拾完满地的凌乱后,才略路知道一些,哪里能清楚说出始末来的。忙是一个劲地直摇头,低头应道:“只听书房里伺候的人说,怕是衙门里出了不好的事,老爷是抬手砸了茶盅不算,还把满桌的账簿扫落一地。”
账簿!难不成是因为今年秋收的账目出了岔子?正待二姨娘百思不得其解这时,贡家的大公子进了院内。才一踏入屋内,就见一旁缩着身子的小丫鬟正低垂着脑袋,立在一旁,二姨娘则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扶额歪在榻上。
“这是出了何事?”
忽然听见儿子的声音,到使得那旁正冥思苦想的二姨娘清醒过来。摆手让那小丫鬟退出屋子后,才低声告诉道:“可是衙门出了大事,刚才听说你爹爹在书房里发了一通脾气,就连账目都被扫在地上,难不成真是出……?”
“哪有的事,若是衙门出了大事,为何我们在前头是一概不知?怕是老爷他遇上不顺心的,才大发雷霆了一番。姨娘你且安心养病才是正经,那些闲事莫要理会。”
说着,更是自顾自的坐到桌旁。倒了杯水轻抿了一口,才微微一笑道:“想来是因为听得人报于他知晓了,那郦县的丰收之事,心有不甘罢了!”
“那郦县丰收就丰收,与我们鹤鸣什么相干?难不成……今年秋收咱们县里的粮食短了许多!”别看她只是个后院的姨娘罢了,却是自小便跟着老爷屋里一并长大的。虽是除了自己的姓名,旁的字也没认识几个。可账目之事却是打理的不错。
猛一想到这桩来,已是顾不得尚未痊愈,硬挺着就要直起身子来问,倒是把这旁正坐着吃茶的亲儿子吓得不轻。
忙不迭撩下茶杯,抢了两步拦过二姨娘,劝道:“你好好的歇着才是要紧,再说了,咱们鹤鸣又何来那欠收之事,不过是老爷自己心里憋屈。顺手摔了茶盅、账簿出气罢了。”
仍是不信,拉住儿子的臂膀,再次确认道:“可是真的?县里真的不曾欠收?”直到身边的亲儿狠狠点头,再三肯定后。她才如释重负,缓缓滑下身子斜靠在长榻之上。
“药堂的大夫不是也说了,姨娘你这病都因忧思过重,才久久不得痊愈。如今我的亲事也已成了,旁的闲事你更是不必挂在心上,好生将养着也好早日拔了病根。”
说着不忘,侧身朝正屋的方向望了一眼,冷冷笑道:“前次被那小子暗算了一把,这笔账我迟早是要连本带利给找补回来的。”
听得亲生儿子这般一提醒到,那斜靠在榻上的二姨娘。顿觉心中一阵清明。对啊!自己怎么如此糊涂。这节骨眼上怎么能这般不争气的病倒。若是正房里那个,还要对自己的儿子下黑手。给老爷吹枕边风可怎么了得!
等小丫鬟送了才熬好的汤药来,二姨娘今日却是难得的半句都没言语,唤她端面前也不用喂,直接就着药碗便喝了个干净。瞧得那小丫鬟是瞪大了眼睛,称奇不已,而一旁的贡家大公子却是含着笑,暗暗点头,看来姨娘这是明白过来了。
就在鹤鸣县内衙之中,贡知县砸了茶盅之时,郦县如今的新山村中却是欢声一片。
“别看着咱们今年都上得山来,改了林户,可到头来却是半点不比还在田里耕作时差。”边说着,老村长已将账簿舀了起来,对着自家院子外空地上坐满的各家老少扬了扬。
“瞧见没有,这里头便是咱们新山村今年的进项。等一下我来唱名,由王家老二给大家伙挨家挨户的发银子。”话音才落,就听得底下已有不少人乐得笑出声来。
点了点头,笑着扫了一眼,老村长便已转回身,进了院子坐定桌前,翻开账簿朗声念了起来:“李二二叔家鸡四十五羽,鸡蛋三百六十枚,木耳……。”
这头唱完了名,就在同桌上的王家老二便给点了银子,推到那人面前。待细细复过之后,便是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乐呵呵的一路憨笑着转回家中去。
瞧见头一个揣着银子,满脸堆笑得出了往回而去,余下的村民们也都安心不少。不用问,瞧那一脸的心满意足模样就知道,这银子绝少不了。
“你家那片林地,可是不比这王老二家的少,看他笑得眼都快眯缝不见了,应该就得不老少银子。”坐在空地上村民们,瞧着头一个领了钱出院子的,心中不禁也跟着雀跃起来。
被他说中心事的这个,也是忙不迭点头应道:“那可不是,只多不少。我们家木耳没他家种得好,可鸡却还多过他们家足有二成。头一回大家伙不是都给家里的孩子煮鸡蛋补补身子,可我家俩丫头愣是舍不得吃,居然都偷偷又舀了回去,留着给母鸡抱窝了。”
说着又是比出指头,笑道:“单是鸡苗上,就要比旁人家的都要多出不少。反正也都在林子里养着,倒是没多费粮食,没曾想秋后这一算就足足多出了近二成的。”
“还是你们家丫头省得事,回头过年节时再给她们好好吃一顿,才是要紧!这年纪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可不能耽误咯!”听着这两人的言语,另一旁的老妇人忙是插了一句道。
这人忙是受教的点头:“那是,那是,我家屋里的这会儿正在家里杀鸡炖汤那,是得给孩子们做顿好的咯!”听他这般应道,四周遭的村民们,也是点头附和起来。
“眼下可不是往年了,自从头回卖了小公鸡与那城里的食铺后,我就觉得当初听知县大人,改了林户便是没错。”又笑着低声告诉一句道:“往日里除了过年节时,好歹才能喝上两盅,这不打那回起,我家婆娘便许我吃过两回咯!”
一旁的老农户,也是跟着直点脑袋:“要说,那食铺的掌柜倒是好说话的主。不但是许了咱们,把他们家无用的鸡杂都留着,还另给了帮着宰鸡的银子。”
听着那老农的说道,四周的村民们更是纷纷点头。要知道那会儿送鸡往城里的人回山后,同大家伙一提又是每家轮着跟去宰杀鸡,这几月下来也没少挣辛苦钱。
也不知后面谁提了一嗓子:“咱们村里可都还没少吃鸡杂汤,也算沾着了荤腥不是!”更是引得众人笑着直点头。
正说着,就见那头道上有两人推着板车往这边来。“那不是村长家的侄子吗?怎么不等着领银子,这是瞎忙活个啥呀?”忙又起身跑过去瞧瞧,到底两人推了这一车什么回来。
走近揭开麻袋一瞅,不觉有些愣神:“咦!这不是谷壳灰吗?我说五哥该不会一大清早赶着下山,就为把这一车的谷壳灰拉上山?”
放稳了车把手,接过海碗仰脖子灌下大半后,才就着衣袖抹了一把脖颈上的汗。笑着应道:“如今咱们村里也没块水稻田了,眼看着过冬村里那片菜地里也都该收了。这不,我家大伯让舀篮鸡蛋跟原来的邻家换了这些来,咱们也好给菜地里添些料,等开了年咱们村里也好接茬种,可是值得跑上一回的?”
听得这话,原本还不以为然的那人,已是忙不迭赔不是道:“瞧我这没遮没拦的,可是该打咯!要说今年可是多亏了那块菜地,咱们一村里的人,哪家都没少添菜……这鸡蛋怎么也该是大家伙给凑才是道理,哪有让老村长他一家给的。”
他这一嗓子拔高了音量嚷道,已是被空地上的村民们都吸引了过来。再一细问,哪里还有不点头应承这事的,正包着怀里银子走过这边的中年妇人,更是点头就附和一句:“婶子家的那份,一会儿就让你兄弟给送了来。”
见这妇人一提,四周遭的村民们也有的已是转身回家,立马要取了来给的。一时间,这原本还在空地上坐得满满当当的各家老少们,倒是陆续走脱了三成多。
直到老村长发完最后一家的银子时,那守在门口收鸡蛋的村长家大孙子面前,已是堆满了整整三篮多的样子。
“怎么才没一会儿,就送来了这些个?”先前运谷壳灰上山来的刘五也不免一惊。
只见自家堂侄儿一脸欢喜的答道:“按五叔说的,每家就收了三个,可还有几家婶子都是硬要往篮子里多放两个的,我一人拦不过来,都没瞧清楚前面是哪家的,后头那个就又多了”
☆、第二百零二章秋收下
后面缓缓而出的老村长,不禁笑着摇头道:“得了,收就收了,如今都不知道是哪家多放了,也不好往回再送。索性,小五你明儿再辛苦一趟,往城外的张屠夫家铺子去一回,用这鸡蛋换些肉回来。大伯我再给添上点,也给村里各家都分上些,好歹够吃上顿饺子的。”
一听有饺子吃,那大孙子已是抬起头来,闪着大眼睛兴高采烈的跳了起来:“哦,有饺子吃咯!”转身又是一把拉紧了堂叔的衣襟央求道:“五叔,明儿我帮你抱篮子,也免得颠坏了鸡蛋。”
“你这小子,尽想着跟你五叔进城瞧热闹去,哪里要你抱篮子,推你一路还不如多搁床棉被踏实些!”被瞪了一眼的大孙子,只得耷拉着小脑袋,跟着往院子里去。
却听着推了鸡蛋往隔壁去的堂叔,告诉一声道:“回头五叔给你稍两块麦芽糖来家。”
乐得刚才还把小嘴撅得老高的大侄子,忙不迭转过身子来,憨笑着一个劲的直点头。看得老村长又是笑骂一句道:“敢情你帮你五叔抱鸡蛋篮子是假,原来就为了那两块糖啊?”
呀!被看穿了。这下可没好意思再傻乐,红着一张小脸便往屋里寻他娘亲撒娇去了。
就在这忘忧山上的新林户们,欢欣鼓舞之际,那山下县城的县衙里也是相似的情景再现。比起新山村里的林户们来,这县衙里的差役们各家中的进项,可是半文不差,不过却是又比他们多了一份,就是这衙门里的银子。
而且自打便道开通后,县城里的各家店铺、酒楼食寮的生意,也是一天胜过一天。于是乎,他们每日巡街面时,也会有不少商家主动孝敬些。
知县大人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曾说过半句,倒是赵班头回时常提醒他们。莫要仗着衙门的势力,强取豪夺才是道理。对于这等本就是约定俗成之事。商户们自然也是一目了然的,如今这郦县比起旁的地界上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差们,不知好上多少倍。
而县衙里的差役们,也早因得了林地能给家里添不少进项,也已是满意的紧,哪里还敢胡作非为,丢了这份好差事。所以更是不曾再听闻过,有城里的商户对这衙门中人,有不满之处一说的。
“你们家这一茬得了多少银子?你瞧瞧。我家老娘可是发了狠,上一茬中但凡是母鸡都给留了下来生蛋了。这不单是鸡蛋我们家便前后卖了六、七两银子的,还不算旁的,就足够还上大人早先赊给的那份银子咯!”
看了他手中。那两个整整齐齐挨在一齐的大银锭子,这人也是憨笑道:“我们家也差不多,就是鸡蛋没叫我馋嘴吃了不少,不过也比往年家里那两兄弟,埋头刨地强上三分。”
转低声音,忙又添了一句道:“没回经过那盐焗鸡铺子时,他家掌柜的还不忘,包上几个他们家自己卤的鸡爪子给我下酒哪!我们家爷几个可没一个不爱的。”
“哦,你怎么没早告诉我,回头咱们也跟赵头言语一声。改明儿也换去那头寻上两回。解解馋去!”
刚说完这句,就被跨进屋来的赵班头逮了个正着:“怎么你小子才吃腻了祥云楼里的口味。又瞧上了那家的卤鸡爪了?”
“赵头,你这不是消遣小的吗?哪来银子吃祥云楼的好料,这不都是因为舀了家里熬鸡杂粥的方子,给他们家掌柜的换来……。”正一脸认真的解释着。
却被对面的赵班头,忙是朗声呵住:“你小子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方子是你们家出的吗?还不都是村长家的媳妇,手把手教会你家老娘做的!”
‘嘿嘿’干笑两声,忙不迭讨好赵班头道:“赵头,咱们也就自家人说道说道,可不能叫那祥云的顾掌柜知道咯!否则,往后那便宜事可就……再则说了,我也没往村长家送吃食去不是。”
引得这屋里几人俱是好笑不已,敢情前几日,给祥云楼掌柜的那张他家传了五代的古方,却是打老村长家搬来的。
而此刻,县衙书房中几位大人们也是围坐一桌上,边是用茶点边说道起今年的秋收诸事来。
“大人,眼见着那车马便道也已是修筑了十之有二了。想来那胡家也是惦记着入冬之前,再能快马加鞭多修出一段来。”
放下手中的茶盅来,又是看了一眼县城西南方向,问道:“这不今日一早又让他们家专理此事的二管事,特意来问可否多征召些农闲的百姓们,前去帮忙加快些进度?”
这旁知县大人,含笑点头应道:“既然他家有求而来,又是利于我郦县的大事,自然是要出手助上一把的。只不过虽是农闲之时,却也已是过了仲秋,眼看着便要入冬了,若是在屋舍中倒是无碍,可这筑路补桥的活计,可是得多留心着些才好。”
说着已是转而向那旁的钱谷牛师爷,嘱咐了一句:“修补西南角上那段城墙的工匠们,打下旬起也每日多给准备些能暖和身子的吃食。另外等初雪下来就停了吧,毕竟这可不比那筑路的活计,不必登梯攀高的。”
牛师爷是认真应了一声,记下此桩,等明日便会着手去办。另一旁的张主簿,也不免连声称对:“还是大人想得周全,终究也已是修补了三成多。即便就此停工,待到开春冰雪融尽复而再修,也是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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