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那个小兔子又复活了,再次跳动起来,我垂下双目:“她……是我的一个姑姑。”
“哦。”他点了一下头,“怪不得。真是象得紧。……想当年我还是个无名小卒,一连几个月追着她的足迹跑,不断在她身边献殷勤,可惜她连正眼都不瞧我……”
幸好没有,这么卑鄙的男人……我在心底说。
忽然间吓了一大跳,因为听见他接下来说:“……第一次见到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当时真是欣喜若狂,回家好多天都睡不好觉,仿佛又回到我的少年时代……云姑娘……我……很喜欢你!”
平地一声惊雷!这个人说什么?喜欢我?我错愕的看着他,年纪比我父亲还大,喜欢我?本能的觉得不妙,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孤男寡女……瞧着他眼里有些古怪的目光,全身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蛇一样嘶了一声。
转身就逃。虽然平时长辈们谆谆教导,真的勇士,不是没有恐惧,而是能够驾驭恐惧。但是……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后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然后听见砰的一声,伴随一声咦。我呆了一下,猝然转身,朱虎呈一只脚套在绳套里,已经被倒挂在那棵树上。
真是意外的惊喜!我不敢怠慢,飞速张弓,四支箭搭上弦,分取他两侧琵琶骨和双侧脚筋,正打算松手。忽然脚上一阵剧痛,姿势稍微扭曲,手约略一抖,箭偏了方向,紧擦着他的四肢飞了过去,在他身上滑过四道浅浅的血痕。
百忙中略一低头,啊?刚才跑得匆忙,竟然踩到了一个兽夹!赶紧站稳身形,再伸手取箭。
已经来不及。他已经挣脱了绳套,飞身向我扑来,一把扯住我的衣领,将我摁倒在地,淫笑着看着我。
我有些绝望的闭上眼,我的娘啊!原本的完美计划,被她老人家给毁了。完全是一场意外。否则,怎么着也会先用另一招。只是现在要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
生死一线
朱虎呈邪笑了一会,捏了捏我的面颊道:“还不到时候。要等到那两个人就范再……”
两个人?除了楚沉还有谁?我有些迷惑。那个极乐宫的神秘人?还是……他没有再说话,飞快的用绳子捆起我的手,带我离开。
山居怡然。山居怡然座落山脚,是一家完全仿造农舍格式的客栈,房间都是独立的一间一间带院落的屋子,私密性很好。客人大部分从城里来,过来享受难得的清闲清静甚至有些清苦的生活。
朱虎呈悠闲的泡了一杯茶,慢慢的吃着茶点,幽幽的茶香和着点心甜美的气息飘过来。我咽了口口水,大声抗议:“我也饿了!”
他斜了我一眼,然后想了一下,手指一拂,我手上的绳子无声的断开。好功夫!下一刻,他伸手点了我的软穴,顿时全身乏力,然而手脚还能活动。
我愤愤的看他一眼,这狗东西,就是他!让楚沉一直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下次让我再有机会拉开啸天弓,一定要在他全身戳上九个洞洞!哼!……戳成刺猬!
愤怒归愤怒,饭还是要吃。我没有跟他一起吃点心,而是将边上那碗面条端过来,吸溜吸溜的吃。
“你吃面条的样子……一点也不象你姑姑!”朱虎呈终于忍不了我嘴巴里发出的夸张的声音,皱眉道。
我白他一眼。干你屁事!继续吸溜。
他撇嘴,叹气。“无心的风姿……神仙一样,无人能及……再不复存在了……”端起那壶茶,走到窗户边,望着窗外出神。
无心?哼!这么亲热!我又夸张的愤怒的吸溜了几声。
“可惜……当年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她始终不肯看我一眼,我一直想着怎样出人头地……好博得她的欢心!我拼命的结交豪侠名流,玩命的练武……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到了啸义山庄的庄主……在江湖上拥有了如日中天的名望……”
我又大声的吸溜。通过自己的努力?果然是不凡的努力。
“但是……我成了名,却再也找不到无心……听说她嫁人了……可是经过多年的打听,我始终不知道她究竟嫁给了谁,到底在哪儿……”
我将最后一根面条吸溜进嘴巴。冷冷道:“若是她活着,也会瞧不起你用卑劣的手段得到的名声!”
他惊讶的转回头:“若是她活着!她……死了?怎么死的?”
我没有跟他解释,只是抹了一下嘴唇:“要喝水!”
他默默的瞧了我一眼,出门端水。我飞快的将藏在靴子里的那枝穿云箭拔出来藏进袖子。
过一会他进来,并没有带水,形容有些慌张:“他来了!”
我的心一跳,飞快的扑到窗边,怎么没人?正焦急间,脖颈一凉,惊讶转身,一柄极薄极锋利的短刀已经紧紧的架在我的脖子上。
“别乱动!”朱虎呈叫道,全身都有些轻轻的颤抖。我立刻不动,实在是怕他激动之下,刀拿不稳,伤了我优美的脖子。
一个人悠悠然的跨进门,目光直接找到我的眼睛,对我微笑:“不怕。”
鼻子一酸,我委屈的扁了扁嘴:“原本就成功的抓住他的。可是……竟然踩到自己布下的兽夹子……”
他摇头轻笑:“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继续委屈:“这段时间吃的很差,饿瘦了……”
他又失笑:“瘦了好,更漂亮些……原本珠圆玉润的……有些憨乎乎……现在聪明了好些,至少从相貌上看……”
?什么意思?从相貌上看?意思是说,实质上还是很笨?怎么跟宁墨一个德行!就知道骂我笨!
“够了!”一个呕哑嘲哳的声音很愤怒的说,显然对自己被无视十分恼火,“姓楚的小子!快把那样东西给我!要不然,我立马割断她的脖子!”
楚沉的目光在我脖子上轻轻扫了一下,慢慢的取下那把钥匙,扔了过来。朱虎呈紧紧的箍住我,刀架在脖子上,缓缓低身,捡起那把钥匙。然后站起身,挟持着我慢慢往门口退。
“钥匙给你了!放了她!“楚沉的声音有些恼怒,我用眼角的余光瞥他,努力想要安抚他的担忧。
朱虎呈冷笑:“当我是傻子?我放了她,自己很快就要没命!再说,我还约了宁墨,要用她跟宁墨那小子换朱雀令呢!”
朱雀令!宁墨!我的耳朵竖起来,朱雀令在宁墨手里?太好了!楚沉显然有些沉不住气:“放了她!宁墨没有朱雀令!前几日我还见到他!”
“哦?”朱虎呈冷笑:“那日吴非子说得清楚,早在十六年前,他的朱雀令就被射日庄庄主抢去!以射日庄的能力,应该能够将东西保留到现在!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那就是你们极乐宫孜孜以求的朱雀令罢了!”
十六年前?被射日庄庄主抢走?脑子里灵光一闪,我真笨!原来如此!原来那个东西一直在我手上!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试探性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朱雀令长得什么样子?我从小在射日庄长大,有没有这样东西我最清楚!“
朱虎呈冷笑:“我自然知道那东西的样子!小姑娘颇有心思啊!你要知道那么清楚干吗?”
我闭上眼睛,我一定要知道!孤注一掷,我睁眼:“自小他们给我一块破牌子玩,就我的腰上褡裢里,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朱雀令?”
朱虎呈愣了一下,但是手下的尖刀并未放松,另一只手顺着我的腰摸到褡裢里那块凤凰牌。我屏息凝视他的眼睛,看到他眼里露出了狂喜的表情,明白那个表情的意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足够了。朱雀就是凤凰。朱雀令就是凤凰牌。凤凰展翅,百鸟朝之的意思与那个刑风宝藏有关。可惜吴非子并没明白。以为光凭着小小的凤凰牌就能够号令天下武林。可耻可笑,可悲可叹。
没等他从惊喜重清醒,我出手。
因为被点了软穴,手上没什么力气。但是已经足够了。我取出袖子潜藏的那枝穿云箭,宁墨一只觉得我武功低微,老是怕我吃亏,特地让一个巧匠设置了一枝特殊的穿云箭。我屏住呼吸,按了一下箭镞上的按钮,呼的一声,箭尾上的翎羽忽然乍起,飞了出去,化成一蓬钢针,连带着一蓬绿烟,直向朱虎呈面上飞去。
变生突然,加上我一直软弱无力的在他手中乖乖的做着傻乎乎的人质,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没有流露出一点还手之意,极大的麻痹了他。他显然躲闪不及,吸入了好些迷烟,脸上也迅速被一大蓬钢针插成刺猬,摇晃了几下,倒了下去。
我得意洋洋,俯身捡起灵钥和朱雀令,洋洋得意的转身,笑的灿若春花:“我把他放倒了!我自己干的!是不是很厉害?”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没有丝毫的欢喜,混合着痛苦,绝望,心疼,惶急。出什么事了?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飞快的扑到我身边,紧紧的抱住我:“你怎样?”
这才觉得脖子轻微的刺痛,原本无力的手脚更加的绵软,我艰难的举起那两样东西,递给他,对他高兴的笑。太好了!他不用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欺负他了!
满手鲜血。再看了一下,整个一侧的衣襟上全是血,还有什么东西正汩汩的流下我的脖颈。哎呀!刚才忘了那把紧紧贴着我皮肤的薄刃钢刀了!不知道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惧还是一下子的失血过多,意识短暂的游离了。
再度清醒的时候看到楚沉沉痛的眸子,我要死了?我恋恋不舍的看着他,想要张臂抱紧他,却没有力气。他的一只手已经撕了一大片衣服的前摆,捂住我的伤口,正抱着我在路上疾奔。脑子里忽然出现胡来神医的光辉形象,连忙出声,指点楚沉将我送到那个犄角旮旯里的神医医馆。
胡来见到熟人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这次换了一个人病?你们可真是鸳鸯情深!”
终于认出我是女人了!我欣慰的一笑,软软的被楚沉放在一张简陋的小床上。听见胡神医冷哼一声:“虚凤假凰!好好两个小伙子不找个正经姑娘,在一起瞎混!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楚沉来不及解释,只是说:“神医,她的伤……”
胡神医粗粗一看,冷笑:“这个位置,伤口足够深,就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力!”
我真的要死了。绝望的闭上眼睛,听见咕咚一声,有人倒在地上。楚沉?我立刻睁眼,看见楚沉的目光,清澈而坚定:“不怕。不管去哪儿,我都陪你……”
胡神医破口大骂:“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有这个晕血的毛病就不要来学医啊!你娘真是的!先是要你跟着郑屠学杀猪,平均每天晕了四五次!后来又改行跟着吴捕头学习作捕快,一头栽倒在小毛贼跟前,差点连小命都丢了!现在更好了!跟我学医,一天要晕十次八次!”
几个人奔过来,将那个没出息的小子抗走了。神医继续跳脚:“晕就晕!还搞什么大小便失禁!天天把我这里弄得跟个茅厕似的!”
我抓住楚沉的手:“不要……犯傻,我想过了,你可以……请那个木堂主,木雨润……做一个机关,同时射出九枝箭,插进那几个小洞洞……她那么聪明,一定能够做到……”
他轻轻摇头:“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开口,听见胡来又是一声冷哼:“女人肉麻就算了,男人也这样!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还插什么小洞洞!恶心!他的伤口还没有足够深,血已经快自己止住了!我在给他缝个几针,应该死不掉!”
啊?死不掉?为什么我听到这句伴随而来的竟然是深深的遗憾和负疚?这个神医也太古怪了!说了个半句话,急死人!
等胡神医处理结束,我有些烦恼的摸着满脖子的绷带:“会不会太紧?压着了喉管。我怎么觉得呼吸很困难?”
胡来看也不看我:“不可能!压到了颈部的血脉人都会死掉!自缢你知道吗?很小的力道,只要压住颈部的血脉,人就死了!我绑的很松!连血脉都没压住!”
我小声抗议:“连血脉都压不住那这个绷带有什么用?”
胡来惊讶的看我,大概从未有人质疑他的权威:“可以不弄脏你的衣服……”
啊?只有这个作用?我非常的懊丧。更懊丧的是胡来再一次说:“两个男人……”
“我是女人!”实在忍不住大叫,虽然我的脾气一向温柔,可是……
胡来鄙夷的一笑:“知道,知道!两个人中间,你是扮演女人角色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什么?扮演女人?我顿时晕了,恨不得将衣服剥开来让这个混蛋神医瞧瞧。
楚沉也十分的困惑,皱着眉头,半晌小声道:“难道……他以为你那里塞了两个大馒头?”
一路繁花
马车在路上疾驰。
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
春将归去,满目落红。
我有些烦恼的摸了摸颈间的疤痕,很新鲜的疤痕,细长的一条,摸上去丝丝微微的疼痛。
楚沉将身子倾斜过来,轻轻的在我耳朵边吹气:“想什么?”
我愁苦一笑:“脖子上留了疤,不好看了。”
下一刻我忍不住战栗一下,一样柔软湿润的东西已经覆在我的颈上,反反复复摩娑那条细细的疤痕,在上面留下酥酥麻麻的感觉,酥掉的不止是那条疤痕,还有整个半边身子。
我忍不住伸手抱住他,轻轻抚弄他的长发。
那日我短时间的晕厥吓坏了楚沉,他只顾着抱我飞奔求救,没来得及杀了朱虎呈。
而我在被朱虎呈挟持作为人质的时间里,听见他的话,知道了很多年前一些事情的真相。
一个疯子,一个小人,一个疯狂的爱慕我娘亲的卑鄙男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伤害了另一个原本非常完美的家。
而楚沉就是这场悲剧最终最深的受害者,我心里对他有了一种淡淡的负疚。
很快这种内疚消失。
一个沉重的身躯忽然扑上并压倒我,在我的脸上身上疯狂而毫无章法的抚摸啃咬。
“你是小狗吗?”我有些恼怒,即便是想要亲热,就不能将动作搞得优雅缠绵缱绻一些?非要弄得这样粗鲁野蛮笨拙?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啃啮的动作做的斯文些,喘息声却更加的粗重。
“以前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鄙视他!伪君子!假道学!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他终于有了回答,夹杂着阵阵沉重的喘息:“以前……老是想着自己活不长,总怕对你亲热害了你,现在……好了。可以为所欲为,肆无忌惮……只许你是我的,不许别的男人觊觎我的东西……”
这么霸道,我可不是什么东西!我要好好想想……“以前不是老是很迂腐的老是教育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他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是啊!孔夫子说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无言啊,我自小熟读诗书,自然是要严格遵守。”
啊?这种人?
“那你刚才?”那个动作可不是一般的粗鲁无礼。
“夫子并没有说非礼勿行!”
狡辩!这也算是熟读诗书?强烈鄙视他!
“明明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无言,非礼勿动!怎么到你这里少了一句!”
欺负我没读过书?
“是……吗?我家的书……在这里被蠹虫蛀了一个洞洞。这一句没有……你不会是蒙我?”他不动声色,再次将我扑倒。
蠹虫!咬这么大一个洞!“你家的蠹虫真大!”我喃喃道,心想下次到了镇上,一定先买一本论语。
风云镇,烟柳满路。
我再次很得意的递了一样东西给楚沉:“瞧瞧!论语!这里……就是这里,非礼勿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