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担当不起……不知各位丢了什么东西?不贵重的话,小店愿意赔偿各位的损失,以求息事宁人,不要报官……以免影响小店的声誉……”
几位堂主又愤怒的发泄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争吵没什么大用场,开始进入务实阶段。
“我的金腰带丢了,还有折扇……扇坠是上好的和田玉……扇面是前朝名家画的富贵牡丹……”水阳气势汹汹。
“我损失不大,只丢了一块罗帕……还有一支玉簪,反正我喜欢散发……”金玄忽然见到门缝里的我,立刻堆上一脸欢笑,作神定气闲状缓缓道。
水阳转头笑道:“肯定是小偷偷了好些东西不好拿,用金护法的罗帕装着一锅端了……”
我惊讶,金玄真的提为护法了?
方天半天不响,一响惊人:“我……丢了翡翠螭龙……还有一双鞋垫……”
水阳跟金玄都皱起眉头。
我悄悄的在门后偷笑。
臭鞋垫……
会有人偷?
何风苦了脸:“各位还是报官吧……各位大爷丢掉的东西……小店陪不起……”
又是一番争执。
我没有再看。
宁墨始终没露面。
不知道后来争端怎么解决的,反正最后极乐宫的人还是走了。
临走看见金玄怒气冲冲从房里奔出来,扔了一个东西在方天身上:“方堂主!你的鞋垫!怎么会在我的床头!臭不可闻!斯文扫地,鄙陋无比……”
做了几个很恶心的表情,愤愤的一人当先,出了门。
方堂主一脸窘迫,捏起鞋垫,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水阳在身后哈哈大笑,从袖中又掏出一把折扇,轻轻晃着出了门。
我微笑,水阳也是个烧包,天寒地冻的还摇什么折扇!
明明是个直汉子,偏偏要附庸风雅……
宁墨终于现了身。
他让我在店里稍候,自己神神秘秘追着三人去了。
在店里百无聊赖。
看着何风发呆。
隐隐觉得有个阴谋,所以始终都没有揭穿他的身份,只是静静的观望。
整个事件里,有一个人的影子,呼之欲出。
其实根本不用呼唤,那人的影子就在我心间,挥之不去。
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想破脑袋也猜不出。
何风有些心神不宁,在店里转了几圈,也匆匆的出了门。
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一路跟出了城,来到郊外一大片的芦苇荡。
苇子跟荒草已经枯黄,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何风的身影左晃右晃,隐入苇丛,不见了踪迹。
我大急,匆匆的在大片的芦苇丛中搜寻。
没人。
只有风声在身后呼啸怒吼。
有一阵风特别的狂妄,竟然将我吹起来,贴着地面低飞。
我心中一凛,随即一松。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怀抱……
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了……
泪水在眼里开始没出息的打转:“山芋?”
后面的人不答,只是将我拥得紧些。
我闭上眼睛,任由这阵风将我象飞絮一样吹着一路往前。
他终于将我放下。
我回头看他,果然是又瘦了些,穿着狐皮的大氅也显得单薄。
不过精神还是健旺,眼神更是灼灼。
“我看到何风何先生跟小山……”
“他们现在是我的人,为我做些事情……” 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声音。
果然是他在背后捣鬼,可是为什么?
“你怎么从极乐宫出来?”
“找你……”
“有什么事?”心里一热。
“我们之间,终是需要有个了断。”他说。
了断?
一颗心忽然沉入海底,万劫不复。
原来是来了断。
我们之间真的只剩下敌对了……
即便象现在这样近在咫尺,之间的阻隔,又何止是千山万水,海角天涯?
寒意毫无遮拦的往我的衣服里钻,整个人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大氅网一样罩过来,人被他裹住横抱了起来:“冷么?这么大了都不会照顾自己……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多穿些衣服……一个人跑出门吹冷风!”
冻死算了……
反正连你也不要我了……
自艾自怨中已经到了温暖如春的屋里。
不知道在哪里,也没有顾上问。
对了,那夜的真相……
咫尺天涯(下)
“那夜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带了那么多人追我?”委屈的人,好像应该是我。
他慢慢的抬头:“那夜……正跟几个堂主说话……听见禀报说有人闯了禁地……小山你不知道禁地的得失,对极乐宫是生死攸关,我急忙命几个堂主全部出动……自己也亲自前往捉人……没想到远远的看到是你……是你跟宁墨在火堂主的飞焰杀里苦苦支撑……还好水阳灭了大火,我急着奔下去,查看你的伤……没想到你射我一箭……”
这就是从他这个角度看起来的实情?
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是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嫁给你的……中秋那次,我是走错了路才误闯禁地……”我赶紧图解释。
他将我从大氅里剥出来,顺便除去我背上的箭袋:“我知道……第二天,我在山上一个路口发现了摆设过魅影迷魂阵的痕迹……你应该是误入了迷魂阵,被引入禁地……”
“魅影迷魂阵?”我迷惑的看他,怪不得觉得象鬼打墙。
他点头:“是我极乐宫的一种厉害的阵法,虽不能杀人伤人,却可以使人迷失方向路径……可以引人走入摆阵者想让你去的地方……”
这么厉害?
“那么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忽然很委屈。
楚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个迷魂阵,是摆设在宁墨住处的岔路口……问题是,你怎么会进了这个迷魂阵?你……去找宁墨?为什么?那么晚了?”
呃?
这个可不能告诉他。
难道,告诉他,射日庄在极乐宫安插了内线?
我闭嘴不语。
楚沉接着道:“我猜测,有人摆设那个迷魂阵,原本是打算对付宁墨……将他引入禁地,然后可以理所当然动用整个极乐宫的力量追杀他……挑起两派之间的矛盾,最后达到混水摸鱼的目的……就像……以前的无极……”
无极?
无极最后被灭门,极乐宫损失两位堂主,楚沉差点被暗杀,宫主的位置差点不保……
……不寒而栗,射日庄现在是不是也落入跟无极相似的一个处境?
“没想到,掉进陷阱的会是你……后来……我拼命追你,你为什么还是选择跟宁墨逃走?”楚沉低声问。
“我们当众杀了火堂主,害怕极乐宫不会放过我……”我低声嗫嚅。
“就是怕死……”楚沉的声音有些不稳。
“没有!只是不想枉死!”我心虚的大声辩解。
“还是怕死……”他的表情已经明显写了委屈。
“再说,我不能肯定那夜的阴谋你真的不知情……你为什么会亲自带人追捕我……我怕即便你真的没有参与这个阴谋,万一为人所逼,不能保住我的命……”继续解释。
他沉默一会,微微上扬的嘴角写满了讥讽与悲凄:“……原来还有不相信……骨子里不相信我……怪不得我伤了你也不来看我,水阳遇见你,想带你回来你也不回……”
“没有……”我的解释愈发的苍白无力。
他放了我,脸上开始有了些冷笑的影子:“你既不相信我对你的爱,因而对射日庄爱屋及乌,也不相信我的能力,已经足以保护你,不管在怎样恶劣的形势下……”
我低下头。
无法再辩解。
其实是我对他不信任。
又是猜疑他会对宁墨不利,又是猜疑他会真的杀我。
他传出病重的时候,我也没有敢去看他,虽然主要是宁墨的拦阻,可是骨子里还是这些噬骨噬心的猜疑,让我下不了决心。
究竟是我活该吧。
“不想知道我这次找你是为什么?”他的声音听着还算平和,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
“为什么?”不抱任何希望了。
“宣战。”他说。
“什么!”竟然会比绝望还要糟糕!
他垂下眼帘:“你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火堂主……我那时苦苦追你,就是想将你追回,好商量个办法,挽回一切不利的影响……你不回来,还射我一箭……火厉鹰带去的手下回来说,是你跟宁墨勾结,企图闯入禁地,危害我极乐宫……你又不能在场与他们对质……结果大家群情激奋,义愤填膺,要为我跟火堂主报仇……苦劝无果,又找不到为你们开脱的证据……被逼无奈,只好对你们宣战了……”
“你不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极乐君吗,为什么不能阻拦?”
“拦阻不了,极乐君又不是神仙……我的能力也是有限,你又不肯听我的话……根本就不相信我……”
什么意思?
都是我的过错?
顿时气得口不择言:“你又何尝相信过我?极乐宫的秘密,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你每天神神秘秘的要杀谁,要干什么从来不跟我说!你这样子我怎么能倾心相信你?”
气极败坏的东张西望,终于摸到箭筒里一支穿云箭,愤怒的拿了在衣袍上割过:“既然这样!我跟你割袍断义!”
怒气冲冲的夺路往外冲,同样夺路往外冲的还有我的泪水。
腰间被什么东西扯住动不了身。
我恨恨的去掰扯那样东西,反被那样东西一把抓住。
“干什么!”我恶狠狠的掐他的手心。
“我们之间没有义……只有情……”他慢悠悠道。
“那就割袍断……”
嘴巴忽然被他的唇封住,连同那个自己也不愿意说出口的字。
他抱住我吻了良久,依依放开,低声道:“不要说这句话……我被你射了一箭都没有想过这句话……”
被我射了一箭……
心里一软,再不想挣扎,也无力再挣扎……
张臂回抱住他,紧紧的,紧到自己快喘不过气。
今日便就是最后的温暖了?
“伤口还疼么?”我低声问。
“阴天就隐隐的痛……”
“我看看……”
“丑……不要……”
我不由分说,一层层扯开他的衣服。
很大的一个扁圆形的疤痕,横在他清瘦却漂亮的身体上,在左胸肋下,异常的狰狞可怖。
“怎么会这么大?”宁墨不是说只是在皮上扎了个小洞?
“箭头深……挖出来费了好大的气力……伤疤就大了……”
射的很深……
宁墨又骗我!
心疼的用手指轻轻的抚摸他的伤疤,差点伤了要害……
我真的差点杀了他……
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疤痕。
“那日你怎么不知道躲闪?”我问。
“忘了……看到你跟着宁墨远去,一时绝望……忘了躲闪……”
这么笨!
他轻轻抱过我:“好好的棉袍划破了,不好看……换一件……”
飞快的剥去棉袍。
“夹袄不合身,怎么不知道好好收拾自己,傻小山……”他低声道,再脱去我的夹袄。
“夹衣料子挺特别……脱下来瞧瞧……”
忽然醒悟过来他要干什么,不禁红了脸。
没有挣扎抵抗。
极乐宫对射日庄宣战了。
我们之间再没有以后了。
这次由他吧。
没有以后了……
带着献祭一样的绝望爱他,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暂时不能带你回去……跟宁墨先回射日庄……攻打射日庄尧焕呼声最大……我准他带了宁坤堂弟兄打先锋……”楚沉低声道。
我抱过他:“最后再让我亲一下……”
“为什么是最后?”他问。
“再不会有以后了……”泪水终于不争气的落上他赤裸的胸膛。
“胡说……你永远是我的妻子……”他固执的抱紧我,狠狠的用下巴蹭我的面颊。
“不会再有以后了……”我已经哭得昏天黑地。
昏昏沉沉中听见他的叹息:“你还是不相信我……”
相不相信又如何?
还能怎样?
我们已经是敌对的双方了。
迷糊中他给我穿上衣服,抱着我送回到城里。
塞了一张纸在我手里。
“什么?”
“宣战檄文。”他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悄无声息的离去。
凄惶的回客栈。
在路上竟然又遇见水阳,见到我又打算仓惶逃窜。
趁他没来得及桃之夭夭之前叫住了他。
终于知道了他跟金玄为什么见到我假装不认识。
“君上已经迫于形势对射日庄宣战,你们已经是敌人……可若是对夫人不敬,又怕君上给我们穿小鞋……所以只好……不是,我真的是不认识姑娘您……”水阳苦着脸解释。
掩耳盗铃么!
回到客栈,一个人在房里埋头哭泣。
房门撞开。
宁墨的声音:“糟糕!我跟着那三人,他们好像是过来调集粮草人员,规模很大……难道是要攻打射日庄……也就是对付射日庄需要费这么大的事情……我已经飞鸽传书给王鹏陈叔……咱们也要赶紧赶回射日庄了。”
我不动,更加伤心的哭泣,悼念我早逝的爱情。
宁墨的声音忽然惶惑低沉,逼在耳边:“怎么了小笛?谁欺负你了?”
我哭得说不出话,只是绝望的攥着手里那张纸。
那张纸被人轻轻地抽了出去,宁墨疑惑的声音:“这是什么?”
“宣战檄文……”我大抽口气,终于说出一句话。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
呃?
我飞快的擦干泪水,抢过那张纸,细细收好。
看到宁墨询问的目光,大声道:“我们赶紧要回射日庄了!”
霹雳弦惊
抬头仰望纷飞的雪花。
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伸出手,小小玉龙鳞甲轻盈的飘落在我的手心,很快融化成一小滩请水。
下雪了,很快又要过年了。
又是一个没有楚沉的年……
尧焕带领的宁坤堂还没有来,宁墨派了人一路打探他们的消息。
同时紧锣密鼓的布置人手,迎接即将来到的恶战。
空下来的时间,一头扎进故纸堆,不知道在找寻什么。
我一直跟着大家一起操练阵法,没空管宁墨。
忙起来也能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偶尔得空我会仔细揣摩罗帕上的那两句诗,还有楚沉的那篇檄文。
他究竟要干什么?
真的受到那么大的压力要对射日庄开战?
他老是说让我相信他是什么意思?
到处收集尧焕跟宁坤杀的信息,少的可怜。
以前的极乐宫过于低调,而尧焕在对无极的争斗中似乎也没有特别突出的表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象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很担心。
象一只一头扎进灌木丛就相信不会再有危险的山鸡,我一厢情愿的希望战争不要来。
然而人生事不如意者十居八九,事情还是朝着自己不喜欢的方向滑去。
腊月十六,真正的极乐宫檄文送到,怒斥我跟宁墨的几大罪行,言之凿凿。
宁墨很快得到密报,尧焕已经带领他手下的宁坤堂一路直奔射日庄而来。
之后的密报至少一日三次,报告尧焕一行的行踪。
我不知道宁墨派出去的探马到底是谁,总觉得那人也太神奇了些。
事无巨细,小到一日三餐的饭量菜式,大到行军路线,兵种人数粮草供给;都报告的一清二楚。
宁墨显然对自己派出这么能干的探马非常的得意。
白天照例监督大家操练阵法,回来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