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职务关系,鲁正湘到过许多要人公馆,凭着他的职能赋予他的特权,他将这些政要的私宅情况全都看在了眼里。
每勘查完一处现场,鲁正湘便在会客厅里对公馆内所有佣人进行个别询问。在曹公馆他最后询问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佣人柴妈,她在接受询问时故作镇静,极力回避鲁正湘锐利的目光。
“柴妈,你见过陌生人上楼吗?”
“没有。”
“没有?”
柴妈觉得鲁正湘疑问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打问号,目光禁不住有些游离,但她还是坚持否定。
鲁正湘却笑起来了:“柴妈,你不要瞒我了,还是快点讲出实情吧!”
柴妈已听出这笑中含着严峻,她早就听人说,鲁正湘审案如神,自己这样的人,岂能在他面前瞒天过海?她扑通一声跪下去说:“鲁处长,请您放过我吧!”
鲁正湘扶起她,让她坐在椅子上,说:“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会考虑的。”
柴妈见搪塞不过,只好壮起胆子说:“今天中午十二点左右,主人一家都在餐厅吃饭,下人们都在那里侍候。当时,我到二楼太太的房间拿脸盆,推开房门时,看到一位小姐正坐在太太的床头,斜倚在床背上打电话。她见我进去,还向我笑笑。她二十岁左右,长得跟天仙一样,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姑娘。我听她在电话里说:‘我来得太早了,曹太太还在吃饭。她约我下午一起到新都剧院看电影。你告诉处长,晚上六点我会在蓟门酒店等他。’她神情非常自然,举止高贵,我以为是太太的朋友,就没有生疑。看她聚精会神地在打电话,也没敢惊动她,拿了脸盆就下了楼。后来见到太太,我也不敢问,怕她说我多话,这是我失职的地方。现在主人和太太心情很不好,要是知道了这事,他们一定放不过我的,会马上把我撵走。鲁处长,我听人说,您是一位非常有办法的人,我求求你,行行好事,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主人,我一辈子都感您的恩!”她哭丧着脸,恳求的声音有点颤抖。
鲁正湘知道她讲的都是实情,便安慰道:“请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
柴妈连声道谢,退下了。
鲁正湘拧起眉头思索着,整理着破案头绪。
“鲁处长!”随着这一声娇媚的叫声,曹太太从门口轻盈盈地走来,笑着对他说:“你太辛苦了,快休息休息,请到楼上饮杯茶吧!”
鲁正湘礼节性地客气两句,便跟着曹太太登上了二楼。到了内客厅,曹署长跟他紧紧握手:“欢迎,欢迎!”
曹署长年近五十,相貌堂堂,威而不露,很有政治家的风度。曹太太不过三十岁左右,丰韵雍华。
神秘女郎(2)
鲁正湘从他们镇静、若无其事的神情后面,看出了他们的焦灼和不安。几家公馆失窃,他们的损失最大,所以坐定之后,他便把现场的判断告诉他们,并表示会尽快破案,追回失物。
曹太太欣喜地说:“鲁处长真是了不起!我一接到名片,看到您的大名,就感到这是我们的幸运。您的大名,我们在报纸上经常见到,也常常看到您破案的事迹,对您的才智十分钦佩!”说着,她转向曹署长娇媚地笑问,“你说对吗?”
“是是,有幸,有幸!,懵署长微笑着附和。
鲁正湘微微欠身说:“署长、太太实在太过奖了,我一定会尽力破案。”
鲁正湘告辞的时候,曹署长夫妇高兴地分别跟他握手。曹太太说:“鲁处长,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在这个客厅里,我们将为您摆上一席丰盛的庆功宴。”
他们一直送他到大门口。
鲁正湘坐在吉普车上,闭上眼,现场的情况,柴妈的披露,交揉一起,他的脑海里映出了一幕惊险的场面他仿佛见到一位俏丽女郎,侧身闪进曹家的卧室,虚掩房门,紧张、敏捷地打开柜屉,抓出金项链、戒指、珠宝、钻石以及大叠钞票,塞进自己的手包里。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无处藏身,有点惊慌失措,但她急中生智,抓起床前的电话筒,伪装打电话,并对进房的柴妈报以友善的微笑,对着话筒讲了那通威压柴妈的谎话。茫然中的柴妈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已经披上曹太太的大衣扬长而去……这位女子如此大胆、沉着、机智,能在陷入绝境时轻松转危为安,足以证明她是黑道中不可多得的一流人才。
想着想着,他似乎觉得有个秀丽泼辣的女郎正站在暗处向他挑战,脸上浮现着鄙夷的嘲笑。他不禁脸红耳赤,好胜心受到很大刺激。连续三天,一日三报警,这完全是故意与他为难,他越想越恼,一股愤怒从他的脑中升腾起来,一个查访女窃贼的方案,很快就在他的脑中形成了。
回到局里,鲁正湘马上调兵遣将,给全科外勤人员分配任务,全面调查公馆区附近所有交通工具,公共汽车、三轮车、人力车等等,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这么做,虽然有些大海捞针,但是事实却证明非常有效。一个多小时后,消息反馈回来,确实有穿着富贵的一个女郎,最近三天连续雇三轮车到三元路,刚到路口就下车,并径直向三元路走去,但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鲁正湘倏地站起来,走近墙壁,聚精会神地对着壁上悬挂的北平全市特种营业分布地图,细心地寻找。他发现靠近三元路路口进去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大三元饭店,按地图标志显示,它乃是一家一流旅馆。他面对地图不断点头,心想,“窝子”可能就在大三元饭店。
他立刻叫上自己的助手萧平,开车直赴三元路大三元饭店。
到了饭店,经理林聚财见二人来势汹汹,不安地笑脸相迎。萧平简要地跟他做了先导工作,林经理丝毫不敢马虎,亲自捧上“特等旅客住宿登记簿”。
鲁正湘认真地翻着簿子,两道目光闪电般地从许多房客名字上掠过。忽然,他的目光在一个地方停住了。这位房客名叫何玉媛,住在217号房间,女性,二十二岁,保定人,来京探亲,于本日下午三点离开。鲁正湘找遍整本“特等旅客住宿登记簿”,只有这个女客的情况比较相符,但是她又走了,真是令人扫兴。既然找到了一点线索,就应该顺藤摸瓜追下去。他立即通知林经理,把负责该段的伙计叫来。。 最好的txt下载网
神秘女郎(3)
据伙计回忆,217号女客的外貌特征与曹公馆柴妈所说的非常相似,在这里前后共住了五天。
“她今天最后一次回来,是在什么时候?”鲁正湘问。
伙计回答:“下午两点多,差不多是两点半。回来时她神色好像有点紧张,说她妈妈在家病得很重,她要马上赶回去。不久,汽车来了,我们就帮她把行李搬到车上,以后车子就开走了。”
“她的行李有多少?车子是什么样的?”鲁正湘迫间道。
“一共有四个提箱,是出租公司的红色小包车。”
“这辆车子是你们叫的,还是她自己雇的?”鲁正湘接着问。
“是她自己打电话到车行里雇的。”
“你记得车子的号码吗?”
“没注意。”
“她车子开到三元路路口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往南!”伙计肯定地说。
离开大三元饭店,鲁正湘上了吉普车。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午快五点了,他遗憾地对萧平叹道:“哎,就迟了这一步!”
萧平问:“这个女贼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北平?”
“我看目前还没有。”鲁正湘思考着说,“虽然我们在大三元饭店扑了个空,但多少总算有了点眉目,据伙计说,车子向南开,这是一个关键。如果车子向东北,那么她有可能回保定,但向南,看来她目前离开北平的可能还不大,也许因为在曹公馆露了相,不得不转移据点。”
萧平很同意鲁正湘的分析。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局里。
鲁正湘匆匆忙忙地下了车,行动紧张而敏捷。一到办公室,立即召集手下所有警员分配任务。
这时,女警员孙笑梅到他房间来。她是鲁正湘的得力助手,聪明、伶俐、活泼,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虽是内勤人员,却很高兴参加外勤工作。一进门,她便递给鲁正湘几张用打字机打的单子,认真地说:“全市一共有大小不同的车行二十三家,这是车行的名单,已经按地区分好。”
鲁正湘十分满意,目前他最需要的就是这份材料,所以他在大三元饭店的时候就打电话给她,叫她马上从特种营业档案里找出全市车行名单。
鲁正湘把车行名单分发给警员们,要求彻底查出是哪一家的车子,曾于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到过大三元饭店为一个年轻女客载运行李,目的地在哪儿,得到情况,以最快的速度向他汇报。
傍晚的时候,警员王政向鲁正湘报告:“那辆汽车已经找到,是长城车行的。据司机所说的女客,与大三元饭店伙计提供的情况非常吻合。车子到东直门在顺新旅馆门口停下,女客说要在路边稍等片刻,卸下行李,就打发司机离开了。”
“干得好!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鲁正湘非常满意,“王政,你马上去顺新旅馆,继续追查,不要让这条线索轻易断掉!”
吩咐完毕,他又对萧平说:“请孙警官来一下!”萧平领令一阵风出去了。
不一会儿,孙笑梅便出现在鲁正湘面前。“处座,有何指示?”她笔直地站着,笑容可掬。
“笑梅,我想和你研究一下目前这起案件。”鲁正湘便把情况告诉了她,要她立即找出顺新旅馆的地址。
孙笑梅马上从档案橱里,抽出全市旅馆情况分类表,看了一下,使按表报道:“顺新旅馆在东直门路153号,是一家三流的旅馆。”
鲁正湘皱紧眉头,闭着眼,嘴里重复念着:“三流?不可能!三流,不可能!”
突然睁开眼对孙笑梅说,“笑梅,请你再在本市各条街巷详细分户表里找出东直门地区的卡片来。”
“处座,东直门地区的卡片已经找出来了!”
“请你查看顺新旅馆左边五家是什么,右边五家是什么?”鲁正湘认真地问。
孙笑梅边翻边报:“右边五家是米店、点心店、酒店、百货公司、信托部。左边五家是照相馆、理发厅、典当行、银行、餐厅。”
孙笑梅才报完,鲁正湘马上问:“左边第三家是什么?”
“京旗典当行。”
孙笑梅的话音未落,鲁正湘就兴奋地喊道:“好!就是它!’他命令道:“笑梅,你马上换上全套警官制服,带上特别工作证,再带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员,先到顺新旅馆经理室,检查旅客登记簿,询问账房和伙计有没有看到这样的女客出入,再从旅社的后门,去找京旗典当行查询赃物下落。去!速战速决!”
“是,处座!”孙笑梅站起来就走。
孙笑梅走后,鲁正湘马上开始布置第二步工作。相隔还不到五十分钟,孙笑梅就回来了,她全套警官装扮,英姿焕发地站在鲁正湘桌前:“报告处座!一切按指示办妥。那只皮箱的确在京旗典当行典当寄存。当价黄金一百五十两,限期一个月。”她的声音清脆流利,报告简单扼要。说着,她从笔记簿里拿出一张典票递给鲁正湘:“这就是京旗典当行提供的典票样本。”
鲁正湘非常高兴,马上站起来,摊着右手:“请坐,辛苦啦!真想不到你任务完成得这么迅速。佩服,佩服!”
孙笑梅坐下来,顽皮地歪着头斜眼鲁正湘,说:“我告诉你‘快’的秘诀,我什么地方也没去,单刀直入,直接就到京旗典当行。因为我坚信处座的估计百分之百是正确的。”
鲁正湘恍然大悟:“啊,我真傻!开头要你先到顺新旅馆,真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顺新是三流旅馆,与她本人身份不相称。那她到顺新旅馆干什么呢?这就是‘声东击西’之计。所以我认为顺新旅馆有后门,可以通到京旗典当行的后门,顺这条路线,她把提箱送到京旗典当行保险库去寄存。因为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是她的全部罪证,把它典当了,她就卸掉了包袱,减少许多危险。她典当完赃物之后,顺原路再从顺新旅馆出来,这样就瞒过了司机的耳目。从这些情况看来,她对任何人都是步步设防,不是深谋远虑的人,不会有这样的做法。”
“那么,她本人现在又会在什么地方呢?’孙笑梅问。
鲁正湘笑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跑不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王政现在正盯着她呢。”
晚上八点三十分,王政果然打回电话:“报告处座!目标在红楼宾馆,在餐厅进过晚餐之后就回到房间,始终没有其他活动。”
“好,继续密切注视,我们马上开始行动!”
初审遭挫(1)
红楼宾馆四楼特等407号房间,门突然被敲响,声音凶猛而急促。室内躺在床上的女郎,十分警觉地站起来。今天在曹公馆卧室里露了相,她原想离开北平,但因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这约会关系到她一生的前途,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在北平多呆两天。为防万一,下午她又用尽心机频繁调动,消灭足迹。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警察还是找上门来了。她沉吟片刻,镇静地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不速之客,两男一女。最前面的男人两眼恶狠狠地直盯住女郎:“你叫何玉媛吧!”用的是讯问式的口吻。
“有什么事吗?”女郎不亢不卑的态度冲淡了尴尬的局面。
男人严肃地对女郎说:“我是北平市警察局朝阳区局余警官。何玉媛,我们今天到你这里来,是因为有一起盗窃的案件牵连到你的身上,听说你还是他们的‘舵把子’,所以我把你的手下带来,跟你照一照面。”说着,扭头向另一个男人说:“王警官,让她过来!”
王政把那个女的推上前,何玉媛发现她手腕上戴着一副锃亮的手铐。
“许明英,你老实交代,她是你的‘舵把子’吗?”余警官口气咄咄逼人。
许明英这时才慢慢地抬起头来,她很年轻,面色清癯,紧锁着双眉,脸上露出一股羞怯。她以阴沉而颤抖的声音答道:“是。”她的目光不敢正视何玉媛,好像觉得对不起她。
何玉媛冷笑道:“哼,你们这戏演得还真像,可惜我不会表演,不能给你们配戏!”
“何小姐,你太谦虚了,你才是这出戏主角,戏还没有演完,主角不出场怎么行呢?”王政轻松带笑地反问何玉媛。
“哈哈!真滑稽!”何玉媛笑了,笑得非常爽朗。
“何玉媛,在法律面前要严肃一点!”余警官沉着脸说。
“法律,这是你们的单行法,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究竟对我怀什么企图?”何玉媛的态度也生硬起来。
“没有什么,请你跟我们走!”
“走?凭什么?你有逮捕证吗?”
“何玉媛,我们这是先礼后兵。你现在还是国家公民,目前不用这一套,你一定要逮捕证的话,那还不容易吗?一个电话,马上就签一张来。到那个时候,就不是这样了。你要晓得,逮捕证之下要搭配一副手铐,这是法律上的规定。”余警官脸上露出胜利的狡笑。
“法律难道可以无中生有吗?”何玉媛正色地说,“你不要看错了人,不要低估了别人的身份!告诉你们,这场戏对你们来说将是个悲剧!”
“何小姐,你不要生气,你想想看,有一个赃证俱全的窃犯,她供出你是她的同伙,对警方来说,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了,身为国民协助调查,这也是应该的。
我们今天的态度有点生硬,对不起你。不过,这个案情非请你帮忙不可。”王政出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