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裤的美军翻译官,拿着一把奇形手电筒,向该车司机座位一照,就走了。不一会,他又来了,坐上车,发动引擎,把车开走了。由于这个人的装束与这辆车的身份相符,所以在场守卫的宪兵丝毫没有怀疑他。这车子开走不久,郑跃也因为有要事,估计蔡部长陪伴杜鲁斯特使以及蒋总统一定要等到终场才走,所以他就私自把蔡部长的车开走了。
王政认为,这条线索有很高的价值,为各部破案人员所未曾得到的材料。为了线索的保密,他一再叮嘱好友郑跃不要把这个情况告诉别人。因此,鲁正湘他们的线索就比各部门的侦查组先进了一步。
根据郑跃所提供的疑犯外貌特征,鲁正湘暗中查询了场内附近的美军随员招待处的招待人员。据招待员戚新严反映,确有这样一个英俊的翻译官来到过招待室,八点左右,他独自坐在一张沙发椅上吃橘子和花生,面前放着一张报纸,把橘皮和花生壳放在报纸上,以后人一多,事又忙,也没有注意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鲁正湘坐在疑犯曾坐过的沙发椅的对面沙发上,一再思考:这包橘皮和花生壳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被他带出去丢进垃圾箱里?他让萧平到垃圾箱翻看,但毫无所获。
最后鲁正湘想,这种人不会守规矩的,也不会关心什么公共卫生,可能贪方便塞在沙发椅的下面。于是他立即站起来,走到对面,把疑犯曾坐过的沙发椅翻过来,果然发现那包有橘子皮、花生壳的纸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离奇车案(2)
他把报纸解开一看,这是一张当天的《北平日报》报纸上面印着一个杯口那样大的红色的圆圈,圈内一个红色的“特”字,是用红印泥盖的。
鲁正湘看到这个印,精神突然振奋,便把橘皮、花生壳倒到垃圾箱里去,把报纸折起来,放进公文包。他想,这红色“特”字印,一定是某饭店特别餐厅的印戳。因为上等的饭店里都设有特别餐厅,每张桌子上都放有一份当天的日报,使客人在用餐前后能够看到当天的新闻。他们为客人服务周到,但是为了预防不自觉的客人吃完饭把这份报纸带走,便在每份报纸上都盖了一个红色的‘特’字圆圈印,说明这份报纸是餐厅专用的以提醒客人使他不好意思拿走。这个窃犯当然是不理睬这一套的,便顺手牵羊,把它带走了。
这是一条极好的线索,鲁正湘如获至宝,向招待员道谢,告辞而出。离开大剧院,径直回到区局。这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回到办公室,因为那案件特别重大,孙笑梅和几个组长都没有睡觉,他们在办公室等鲁正湘回来分配任务。鲁正湘一到办公室,立即交代孙笑梅找出全市饭店、旅馆的名单,以及其中设有特别餐厅的饭店有几间。一会儿,孙笑梅就把全部的名单抄好送上来。全市饭店291家,旅馆172家,其中设有特别餐厅的饭店有46家。
家饭店是按区排列的,鲁正湘马上交代由孙笑梅主持,连夜各组分区负责调查,查明各餐厅所用的红色“特”字圆印,要每家各盖一张样本送来审查。
凌晨4点20分,孙笑梅把查对的结果向鲁正湘报告,发现西城区的复兴门地段金融饭店的“特”字圆印与疑犯丢下的那份《北平日报》上所盖的红色圆印相同。鲁正湘又亲自核对无讹,于是立即召集所有警员,立刻赶往金融饭店。他们先到账房检查特等客房的旅客登记,发现特等203房间有一个旅客与疑犯身份相符。他名叫夏进疆,河南商丘人,二十五岁,美军顾问团翻译官,由天津来北平公干。
鲁正湘又暗访了饭店伙计,据说这个客人住在这里已经三天了,预交三天的住宿费,到今天上午才满期。他昨天晚上没有回来过夜。这个客人身材魁梧,很漂亮,很神气,飞机式发型,上着皮航空衣,下穿茶绿色哔叽裤,脚蹬美军皮鞋,全身美式配备,腰间还佩了一支大号手枪。
伙计所说的外表形态与蔡部长的司机郑跃、剧院招待员戚新严提供的线索一模一样。
鲁正湘又追询这个伙计:“203号房客人住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外面客人来找过他?”
伙计想了想,突然到值班室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鲁正湘,说:“三天当中,除了这个留字条的人来找过他两次外,没见到其他人和他来往。昨晚七点半左右,这个人来找他,见翻译官不在,便留下这张条子,交代我等到翻译官回来的时候,马上交给他。昨天晚上他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没法交给他。”
鲁正湘把纸条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进疆兄:
所谈之事,原与敝东谈妥,然突生意外,见字幸勿开往公馆,以免吃亏,请先到弟处为要,切切,2'利坚鲁正湘看完条子,接着问伙计:“你知道这个人是干么的?”
伙计说:“他前天第一次来访夏翻译官的时候,刚好夏翻译官外出。他只好坐在值班室里等他,等了很久,还不见回来,于是就交代说:‘夏翻译官回来的时候,请你告诉他,说陆军司令部姓莫的找他,叫他今天晚上到我家里找我。’”
离奇车案(3)
伙计提供的情况,鲁正湘认为非常重要。接着他叫伙计把203号房间打开,一看,客人的东西全拿走了,很明显不会再回来了。为了慎重起见,特别交代饭店当班的伙计严格保守秘密。
鲁正湘留下四名警察在金融饭店,嘱咐他们一旦夏进疆回来,立刻当场逮捕。任务交代完毕,他便乘车直奔陆军总司令部,出示特种工作证,并附名片一张,要找值日官。当天是星期六,负责值日的是第四处处长汤建,这个中年的高级军官,已经是中将军衔,掌握总部整个人事大权,是北平陆军司令谭敬和手下的大红人。
汤建看了看名片,又看看鲁正湘,兴奋地说:“哈,你就是鲁处长。报纸上经常介绍你的破案成绩,今天相会,真是有幸!”
客套了一番,鲁正湘便把美国杜鲁斯特使昨晚失车的事件和现场侦查的线索及发展情况向汤建做了详尽的陈述。
汤建聚精会神地倾听着,然后说:“杜鲁斯特使失车消息,今天早上我在报纸上就看到了,但是没有你说的这样详细。此案不但轰动全国,而且将轰动全世界,这真是丢尽了中国人的脸。我看找不到车子,委座绝不会饶恕他们的。”
鲁正湘趁机说:“是否能成功,还得靠处长的大力支持,如果能在处长的协助下迅速破案,我等绝不会忘记处长的大力成全。”
“哈哈,鲁处长,您的意思是……啊,哈哈!为了挽回国家的体面,凡是中国人,人人有责,难道我还会跟您争功吗?’停了一下,他接着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提出来。”
于是,鲁正湘就请求汤建设法把莫利坚找出来。
汤建道:“好,请稍候。”随即叫进一位年轻的随从副官,吩咐:“立刻去档案科,请吴科长协助查找一个叫莫利坚的人。”
副官答应一声,转身离去,二十分钟后,副官便带着档案科吴科长回来了,可是答案却是:“没有莫利坚这个人。”
鲁正湘听了微微一愣,马上问:“吴科长,你们这儿有多少个姓莫的人?”
吴科长说:“这个姓的人不是太多,我们这儿也就只有一个姓莫的,不过他不叫莫利坚,而叫莫铜。”
“莫铜?’,鲁正湘沉吟着,“莫利坚?’他看了一眼汤建,“汤处长,是否可调出这个莫铜的资料来看一下?”
“当然可以。”汤建爽快地说,并且马上吩咐吴科长把莫铜的资料取来。
不一会儿,莫铜的资料被取来,鲁正湘接过资料仔细查看了一下,不觉眉开眼笑,原来在莫铜的资料上清楚地写着:“莫铜,别名莫利坚,河南新乡人……”
“就是他!”鲁正湘掩饰不住兴奋地指着资料说。
汤建看了一眼,说:“这个莫铜是总务处裘处长的司机,此人手脚一向都不干净,我马上通知军法处把他扣起来再说。”
鲁正湘心中一震,不觉有些后悔把侦查的全部过程告诉了汤建。如果让军法处把莫铜扣起来,然后利用这条线索破案,那他们苦战通宵,岂不是前功尽废?所以他马上说:“莫铜与疑犯虽是同乡,但是否同伙盗车,还不能肯定。此案限期紧迫,侦查工作分秒必争。如果把莫铜交给军法处处理,军法处重审讯,时间上无法保证,对本案侦破不利。处长,你看是否可以把他先交给我们?”
汤建停了半晌才说:“莫铜毕竟是陆军部的人,如果案件牵涉到他,有损陆军部形象,由军法处审理,我们可以掌握主动权,要是交给你们警察机关,那我们就很被动了,您说对吗?”他的语气非常和气,但是原则上不肯放过。
离奇车案(4)
鲁正湘马上说:“这不是问题,我保证把莫铜的第一手材料随时随地向处长汇报。万一莫铜真的参与了盗车,有损陆军部名誉,我一定向您请示后再做处置。您看如何?”
汤建迟疑片刻,点头说:“好,鲁处长,既然您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了,我当然无话可说。不过,希望您一定要注意我们陆军部的声誉,不可草率行事。”
“汤处长请放心,我们一定做到。”鲁正湘保证说。
鲁正湘离开陆军部,马上布置秘密逮捕莫铜的工作。经过缜密调查,得知莫铜现住在柴米胡同,和裘处长公馆距离不远,所以他三餐都在家里吃饭。柴米胡同是个小巷,出巷子就是大街。
当天中午,萧平化装成一个部队的副官,手提礼盒,来到莫铜家中。莫铜刚吃完午饭,听到有人找他,心里非常紧张。因为昨天傍晚无意中听了裘处长的几个勤务员的谈话,知道裘处长对他有怀疑。他做贼心虚,终日忐忑不安。现在看到一个陌生人来找他,不禁警惕起来。
萧平递了一根香烟给莫铜,莫铜勉强笑着说:“您看,到我这里,还要抽您的烟,这真是……”
萧平说:“自己人嘛,何必客套。”
随后,萧平说明来意:“我刚才从裘处长那里来的,他叫小弟来请老兄为苏军长开一趟车,送军长去一趟香山。”
莫铜不断端详着萧平,问:“老兄贵姓?”
“敝姓林。”
“荣任何职?”
“苏军长的随从副官。”
莫铜想,一个军长,为什么自己没有车,而要向处长借车?他觉得可疑。便笑着问:“苏军长是哪一军的?”
“是七十九军,部队驻在吉林前线,因为他的一位姨太太住在香山别墅,昨天打电话来吵着要见他,他这次是私自回来见姨太太,今天下午就要赶回去。这事儿不好张扬,所出苏军长就想到了他的老乡裘处长。”萧平笑笑,神秘地说:
“这事儿还望老兄保密呢。”
一连串澄清式的询问,莫铜见对方说得那样内行而又通情合理,再看到林副官买了许多东西,便顾虑全消了。他倏地站起来,披上一件军大衣对萧平说:“好,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巷口,就见巷口外停着一辆警用吉普,两个人正在擦车。两人并肩走到车旁时,萧平停了下来,很客气地说:“请上车吧!”
莫铜一愣,立刻明白,正想拔枪先发制人,但手刚触到枪套,两支枪口却已经顶住其肋下,前面也有一支手枪抵住其胸口,他只好慢慢举起双手。一个警员立即解除了他的武装,扣上手铐,将他推上了车。
到了局里,早已等候的鲁正湘对莫铜进行了突审。莫铜的态度开始非常强硬,一问三不知,可是当他在旅馆里以莫利坚的署名写给疑犯的那张留字条摆在他面前时,这才吞吞吐吐地交代了事情经过:“偷车人叫夏进疆,河南商丘人,是我的同乡,去年在天津才认识他。他经常到北平来。据他说,他过去在远征军里当翻译官,跟过一个美军中校。一次,在缅甸丛林作战中,他所在的部队被日军包围了,这位中校不幸在交战中负伤了,夏进疆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位中校从日军包围圈里背了出来。近来,这位美军中校奉命回国,因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就把一辆私人专用的吉普车送给了他。最近夏进疆想要结婚,需要用钱,想把车子卖了,刚好裘处长要车子,我替他介绍,本来已经约好,想不到裘处长中途变卦,所以我写了这张条子通知他,叫他不要把车子开来。”
离奇车案(5)
鲁正湘听了,十分恼火,不禁拍案而起,道:“莫铜,你这故事骗得了谁?这件案子的严重程度你比谁都清楚。我看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否则,后果你应该知道!”
莫铜把头低下,不吭声。
鲁正湘示意其他警员都退出去,关上门,对莫铜说:“美国总统特使杜鲁斯的汽车昨晚在大剧院前被盗,你知道吗?”
“知道。”
“你从哪里听到的?”
“今天早上,各家报纸都有登载。”
“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偷车的就是夏进疆,你和他是同伙。你在一个月以前曾经偷过美军顾问团的一辆吉普车,引擎号码是336758。”
这句话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插莫铜的心坎,莫铜的脸唰地就白了,两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鲁正湘见火候已到,就用开导的口吻说:“莫铜,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我可出保证给你一条生路。”
莫铜睁大了两只眼睛,伸长脖子,求生似的看着鲁正湘。
鲁正湘说:“你盗窃美军顾问团这辆吉普车,我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我晓得,所以我让他们出去,和你单独谈,目的你应该明白。我不打算追究你的窃车案件,但你要绝对相信我。现在我的全部精力都在破获杜鲁斯的失车案上,一定要把夏进疆抓到手。我从你在旅馆里给他的字条上看,相信你只是替他介绍卖车,不是同伙,但你却是知情者。你的一切,我可以不追究,只要能够抓到夏进疆,找到失车,罪责明确是他,你就可以脱身。不过,如果抓不到夏进疆,找不到车子,只怕这一切的责任都只能在你身上了。你有前科,罪证确凿,警方抓不到夏进疆,只好用你顶上,这样的后果,你自己琢磨吧。”
鲁正湘的话说得软硬兼施,话音刚落,莫铜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哭丧着脸求情道:“鲁处长,求您开开恩,我保证负责把夏进疆找出来,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您,绝不敢有丝毫隐瞒。”随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讲了一遍。
根据莫铜提供的线索,鲁正湘立刻着手布置抓捕计划。他知道夏进疆为了达到与金凤仙结婚的目的,急于筹钱,所以才做出这样一件轰天大案,但是由于情况临时有变,目前车子还没有出手。夏进疆曾对金凤仙说去天津筹款,目前钱没到手,他不可能到金凤仙家里,但为了预防万一,鲁正湘还是在金凤仙的住处附近埋伏了暗哨。同时,鲁正湘想到夏进疆很可能还会再找莫铜,于是在莫铜家里也安下一个加强组,以莫铜的妻子做内线。不过这两个据点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据点设在蓟门酒店里,由鲁正湘亲自指挥。
根据莫铜所说,夏进疆三天不见金凤仙就好像害了一场大病,那么可出判断,他在三日之内肯定会到蓟门酒店来。于是鲁正湘带着化了装的莫铜,连续两个晚上都在蓟门酒店饮酒听歌,监视金凤仙。
但是,连续两个晚上,他们却都在失望中度过。
第三天晚上,为了避免目标暴露,他们转移了位置,选择在唱台旁边的最后一个桌位,因为那个地方比较隐蔽,大家只能看到台上歌女的侧面。莫铜的脸朝门外,巡视全场,依然见不到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