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白念柔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低沉地说道,“我差不多就弄好了,你别吵。”
宇文松听话地闭嘴,心里却很不好受,垂着眼帘,看着地板上滴滴溅上去的血珠,剜心般痛。
耳边不断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白念柔的手指已经痛到没有知觉,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脑袋一片空白。白色的纱裙点上了无数的“梅花”,颜色越来越深,范围越来越大,就在她高举在头顶的双臂酸疼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她淡淡地说道,“我弄好了。”
“念柔,你还是不肯叫我的名字,”下面的宇文松无奈地摇头,“你先上屋顶。”
“那你呢?”白念柔垂着眼帘,扫了一眼宇文松的头顶。
“你先上去,我得助跑几步才能蹬着墙板上去。”
“哦。”
白念柔踮起脚尖,双臂攀上屋顶木板的边缘,试了试,确保它们能承受自己的体重后,小心翼翼地趴在了上面,慢慢将身体的重心挪了出去。
宇文松终于抬头,双手高举,支着白念柔的脚,用力将她送上了屋顶。
从压抑的环境里出来,白念柔深吸了一口湿气颇重的空气,还来不及回味心里突然轻松下来的情绪,她便转过身子,探出脑袋对下面的宇文松说道,“快,快点上来。”
“你得先下去,走远点,我跳上来时动静很大,要是再把你震下来,我不就白费力气了。这木板承受不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你先下去。”宇文松不以为意地冲白念柔挥了挥手,反复催促道。
嗯?
白念柔愣了愣,神色古怪地看着宇文松,微微发呆。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宇文松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发,他无奈地说道,“别杵在那里不动啊,我们时间不多,快下去,走远点,我助跑之后就上来了。”
不对!
静下心来的白念柔脑海里突然闪现了什么,眉梢微蹙,看着下面频频冲自己挥手,要自己离远点的宇文松。
他先前说,这屋子里有感应他气味和体温的感应器,如果他不进来,屋子就会爆炸,那也就是说,他如果离开了,感应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屋子还是会爆炸!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要一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可他却还是进来了……
鼻间发酸,白念柔看着站在下面冲自己傻呵呵笑着的男子,视线渐渐模糊。
“念柔,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下去,这木板维持不了多久。”见白念柔趴在上面没动,宇文松急了,抬高了音量,声音也变得越发焦急。
白念柔索性转过身子,坐在了木板边缘,双脚悬空。
“念柔,你做什么?”宇文松皱起了眉头,仰着脑袋,朝前走了半步。
“接稳了。”白念柔话音刚落,小屁股一挪,就从上面直直地滑了下来,宇文松心里一凛,慌忙伸出双手稳稳将她接住,抱在了怀里。
“你……你下来做什么?”宇文松气急败坏地看着怀里的人,虽然语气责备,但仍旧带着浓烈的宠溺,生怕自己语气太重吓着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急噪和怒火,声音不善地说道,“要是我没接住,摔伤了怎么办?”
白念柔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108 迟到的真相
宇文松正在气头上,没发觉白念柔的转变,自顾自地说道,“来,踩着我的肩,赶快上去,我们没时间了。”
“你一开始就知道你出不去的,对不对?”白念柔的声音很低,带着温柔的情绪,可语气里的责备却很浓烈。
“念柔,你……”宇文松先是一愣,随即懊恼地叹了口气,他刚才不应该多嘴,这下好了,要让这丫头再上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轻轻放下白念柔,宇文松柔声说道,“念柔,听话,再上去一次,这次,出去了就迅速离开这里,我们时间不多……”
“傻瓜……”白念柔打断宇文松的话,双手环上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感觉着那有力的心跳,这种没有声音,却异常有力的律动让她莫名安心。
宇文松心里一柔,双手环住了她,脸颊轻轻摩挲着她的额角,他留恋现在的这种感觉,他喜欢心里塞满了幸福,甜腻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微笑的感觉,可是现在的他,必须放手。
真不甘心啊。
宇文松扯着嘴角笑了笑,这是他一直憧憬的场景,却在生命的最后才实现。好吧,他应该感恩才对,这下,他是真的没有遗憾了。
收回涣散的情绪,他柔声说道,“念柔,记住,上去了,就马上离开这里,我不知道这炸弹的威力……”
“松,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白念柔抬起脑袋,撒娇地看着宇文松,眼里似乎有着委屈,漆黑的双眸染上了一层雾气。
宇文松眼神不自然地闪了闪,微微红了脸,稳健的心跳第一次乱了频率,这是白念柔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第一次用撒娇的语气叫着他的名字,他现在有点忘乎所以,又有点手足无措,心里则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自己好不容易盼到的,终于盼到了,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他最爱的女子嘴里叫出来,竟然可以幸福到脑袋发热,晕头转向。忧的是,他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可又必须拒绝。
一时之间,宇文松的心里五味杂陈,脸上不知道该浮现什么表情。
见他神色古怪,白念柔古灵精怪地吐了吐舌头,正色道,“反正你不走,我也不走。”
“念柔,你……”宇文松又急又气,可偏偏面对白念柔,他又必须压制住内心的烦躁,生怕自己语气太重,只得憋了一口气,轻言细语地说道,“只要你出去了,我无所谓。”
“既然你无所谓,那就和我一起出去吧,”白念柔看着他,蛮横地说道,“我们是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呢,还是想办法出去,没时间了。”
“你……”宇文松无奈地摇头,心里却满满地,都是幸福,牵着白念柔的手,他走到了木板墙的一侧,盯着下面的墙角线,来回走了几步。
白念柔奇怪地跟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一堆蜘蛛网和腐烂的灰尘。奇怪地皱眉,想了想,她咽回了心里的疑问,安静地看着他。
宇文松蹲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墙角线,说道,“我原本想赌一把,如果埋在这里的感应器是感应我身上的气味,我可以把衣服脱下来,这样我们或许也可以安全离开,可如果是感应温度的,那就麻烦了。不过,看这两根线,柏应该是把两个感应器都埋在了这里,呵呵,他行事一向小心、谨慎,没有万全的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白念柔眼神黯了黯,这得有多大的隐忍才能布这么大的局?
宇文柏,你才是宇文世家里最可怕的那个!
“把感应器挖出来不就行了?”她看着墙角隐蔽处一红一蓝的导线,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呀,”宇文松宠溺地摇头,起身,将白念柔揽在怀里,视线却仍旧挂在导线上,“你是电视看多了,你以为把感应器挖出来,猜猜是红线还是蓝线,随便剪掉一根就没事了吗?不知道我是应该说你天真还是……笨。”
白念柔没好气地冲他翻了翻白眼,“什么叫随便剪,是要经过仔细分辨后剪。还有三分钟,死马当活马医,挖出来试试又不会死人。”
她不确切地看着那两根导线,暗自腹诽着:只是挖出来而已,应该不会死人吧?
挖出来?
宇文松琢磨着白念柔的话,突然眼神一闪,惊喜地说道,“对了,挖出来!我想到了!”
白念柔愣在原地,黑着一张脸看着他,什么叫你想到了,这可是她先想到的!
……
“砰!”
一声巨响,宫暖纱皱着眉头看着脚下的一堆碎玻璃,她还没从先前惊悚的情绪里出来,右手捂着胸口微微喘息着。剜心一般的疼痛还盘亘在胸口没有散去,失率的心跳让她恍惚感觉心脏的那个位置空落落的,最重要的一部分已经离她远去。
扶着椅背慢慢坐下,宫暖纱的双眼呆滞地盯着地面,满地的碎玻璃,像一根根扎在她喉咙里的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她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害怕得连指尖也跟着颤抖,这种她无法控制的恐惧就像藤蔓一样四处蔓延。强烈的不好预感占据了她的脑袋,捂在胸口的手不禁紧了紧。
“纱纱,怎么了?”左晨书微笑着看了宫暖纱一眼,见她脸色不好,他调侃道,“不就是一个玻璃杯吗,不用这么紧张。放心,我不迷信,婚礼打破东西大吉大利。”
“对、对不起。”宫暖纱一边慌乱地回答,一边蹲下身子去拣地上的碎玻璃。
“咝。”
皱着眉头缩回手指,她扫了一眼指尖上猩红的一点,圆润、艳丽,带着让人迷醉的诱惑,让人忍不住想吮上去。
“别乱动,还是叫保洁来吧,那边有医药箱,快去找个创口贴贴上。”左晨书无奈地看了一眼冒失的宫暖纱,跟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两句,穿着礼服的男子迅速走了出去。
“我有不好的预感。”宫暖纱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地说道。
“纱纱,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左晨书好笑地看着她,拿过医药箱在里面翻腾了几下,找出创口贴,贴在了她的伤口上。
“不是迷信,是预感,”宫暖纱纠正道,“是很强的预感,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左晨书无奈地摇头,“不就是要你和念柔做我的伴娘吗,我这个新郎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左晨书看出宫暖纱是真的很紧张,难得开起了玩笑,他从未见这个脾气暴躁,天不怕,地不怕,惟独怕安语蕊的家伙紧张,当下看戏的成分多于安慰的成分。
“念柔……念柔,对了,念柔呢?”宫暖纱抬头问道。
“对了,我也没看见念柔的影子,”左晨书恍然大悟地与宫暖纱对视道,“瞧我,脑袋都忙晕了,她不是早该到了吗?”
“我给她电话。”宫暖纱跑到桌边,拿起自己的背包掏出手机,按下了熟悉的号码,整个过程没有一点犹豫,甚至还十分焦急,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可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却让她失望垂下了眼帘。
“怎么了?”左晨书也皱起了眉头,白念柔答应了做他的伴娘,本来说是早上去接她的,但宇文柏说他会与她一起来,可到了这个时候,两人都还没到,别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没人接,你有宇文柏的电话没,我打给他。”
左晨书点头,欲掏出手机,这时,先前走出去的男子领了一名保洁工走了进来,一边指挥着那人打扫,一边对左晨书说道,“二少来了,他一来就问我白小姐到了吗?说是早上去接她的时候,公寓里已经没人了,晨书,你看见白小姐没?”
“没有,”左晨书奇怪地摇头,见宫暖纱一副吃人的模样,便安慰道,“别急,念柔或许有什么事路上耽误了。我们先到丹丹那边去,丹丹今天穿的礼服是按照念柔给我的图纸设计的,很漂亮。”
左晨书欲转移宫暖纱的注意力,白念柔到现在还没出现,他也很奇怪,不过并不在意,离婚礼还有半个小时,还有时间。
“丹丹?你现在心里只有丹丹!”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和焦急,宫暖纱嚎了出来,“语儿呢,你最爱的语儿呢?”
“语儿……”左晨书眼神一黯,藏在心底的那抹惆怅又渐渐浮现,低声呢喃道,“语儿,语儿她……”
“我告诉你,”宫暖纱揪着左晨书的衣领,双眼猩红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白念柔’就是‘安语蕊’,你爱了八年的安语蕊,伍丹身上穿的婚纱是语儿为自己的婚礼设计的,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语儿为她和你的婚礼设计的。却因为你要娶伍丹,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让给了那个女人,所有!”
“你说什么?”左晨书双手锢着宫暖纱的肩,目光犀利地看着她,“你再说一次!”
“说几百次都一样,‘白念柔’是‘安语蕊’,‘白念柔’是‘安语蕊’,她是安语蕊,是语儿,语儿!”
念柔……是语儿!
109 离开
郊外,诊所。
诊所很偏僻,坐落在黄果市郊县的小镇上,除了两个正躺在输液室输液的农妇,整个诊所空荡荡的。
其实诊所并不大,就是临街的一间商住两用房,前面腾了个不大的空间做为门诊,后面是医生自己居住的地儿。医生有行医资格,不过仅限于简单的注射和输液,最多就是再开点感冒药之类,遇到比感冒复杂的情况,就必须送到镇上的医院。
因为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整条街道都显得异常冷清,再加上下雨的缘故,小镇弥漫着萧索的味道。冬雨不大,但还是固执地滴了一晚上,一股股冷风从虚掩的门缝里灌了进来,让人手脚发冷。
中年男子用火钳拨弄了几下火盆,灰色的木炭瞬间又变红了,随着这温暖的颜色,屋内的气温似乎也升高了不少。男子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女子,女子身上的衣服经过一路的泥泞,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本的颜色,眼神扫过裙角上星星点点的暗红色,凭他从医十几年的经验,他敢肯定那是已经干涸的血液。
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女子检查一下,怕她身上有伤。可又怕女子忌讳自己是个男人,琢磨着要不让自己的媳妇从儿子家回来一趟,帮着看看。比起这名女子身上的伤,他现在更担心躺在观察室里的那名年轻男子,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他从未处理过这么严重的伤势,也奇怪那名女子为什么拒绝到大医院去。看两人的穿着打扮,他们应该是有钱人,不会缺钱看不起病,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浑然天成的气质,中年男子断定,这两人身份不低,只是奇怪,他们怎么会落魄到这个地步。
起身,中年男子走到墙边,将通风孔打开,他是医生,当然知道在屋内烤火应该注意什么,通风孔开得很高,不用担心会有寒风吹在身上。他看了一眼在观察室门边安静坐了几个小时的女子,想了想,他起身,轻声问道,“想吃点什么?”
女子惊慌回神,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更没见过这么淡雅的微笑,高贵得让他有点窘迫,尴尬地挠了挠头,他继续说道,“我去给你煮碗面,吃饱了才有精神照顾他。”
女子没有回答,中年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观察室,重重叹了口气,这么重的伤……恐怕……他挨不过今天晚上了。
慢慢走进后面的厨房,中年男子从碗柜里拿出镇上卖的那种自制干面,想了想,他又放了回去,从后门走了出去,前面那家干杂店有方便面卖,城里人应该更喜欢这种东西吧。
……
白念柔局促地坐在门边,半埋着脑袋,这个姿势她已经保持了几个小时,即使那名赤脚医生在帮宇文松包扎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局外人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现在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先前的一幕幕仿佛电影片段反复在她脑海里闪现,放在腿间的双手,指尖还在颤抖,不是害怕,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现在出奇地安静,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陷在困境里的担忧,脑袋里一片空白。
呆滞地转过脑袋,白念柔的视线透过虚掩的房门看着病床上的宇文松,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还能……醒过来吗?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她就慌乱地动了动身子,似乎是在逃避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