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
“狗日的,再来一段酸的!”主任扔下烟头,涨着酡红大牛眼睛,拍着桌子喊。
……
“姐儿门前一树椒,收拾打扮往上瞧,要去摘花椒。花椒刺儿扎手心,心里疼痛实难忍,鲜血往出渗。慢慢拨来慢慢挑,奴家年幼肉皮嫩,疼痛实难消。还是情哥好郎中,手儿含在他口中,不疼也不痛。
郎在山上放早牛,姐在房中梳早头,郎在山上招招手,姐在房中点点头,知心话儿如水流。日出东山照粉墙,照见情姐洗衣裳,杨木棒槌拿在手,两眼不住望情郎,下下捶在石头上。
……”
水生眉眼生戏,一会女声一会男调,声或高扬或细碎,惹得大伙一起笑骂起来:“狗日的娃子,又骚情了!”
“十八岁的乖姐周岁郎,夜夜睡觉抱上床。睡到半夜要吃奶,辟头辟脑两巴掌,我是你妻不是娘。”婉转悠扬的女音,唱出怨妇的哭诉,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热闹地场面一时到达最高潮。
不知道喝了多少瓶酒醉倒了多少个人才收场,主任蹒跚着靠在小秘书怀里,大着舌头说:“我、我给你办招呼,出了这门,你、你狗日的敢对哪个妹子骚情,我、我把你捆到县上学习班去!……”
这话说到水生心里去了。虽说职业不分贵贱,但吹鼓手实在不算是一个什么好行业,起码小镇上的人是这样认为,旧意识里,那就是一个下九流,不走到那一步,谁愿学那东西,因此当时大多是直系传授,最明显不过的例子是:公社说那是封建流毒,一会批一会放的。
水生长的不像本地人那么粗壮,眉清目秀的,常年一身干净的蓝色化纤布中山装,不认识的外地人初次见他还会以为是公社干部。人是个热心人,谁家有个大烦小事,带个信准到,岁数不小了,就是动不了婚事,姑娘家一见人品,没话说,可一听家境,转身就走,了无音信。
这年省上下来一个普查地方病的工作组,有个姑娘实在是俊,小镇上的闲人们跟前跟后的搭话扯闲,姑娘总是一脸笑着不多搭理。公社领导陪着他们跑了几天,实在是个苦活,散了精神,想着安排一人专陪,可当时确实够忙,抽不出人手,水生正巧上街办事,主任见了,觉得四里八乡没他不熟悉得地方,因此就让他跟着跑跑领个路。
活其实不累,就是不停地赶路、说话,白天还行,人多不觉得寡闷,晚上到了住宿地,就没个正事可做。乡下不比镇上那么严肃,白天闹革命,晚上歌照唱。大多都认识水生,知道他是个好唱客,拉他晚上盘歌,一问一答,妙趣横生,闹个不亦乐乎。
姑娘可能是觉得新奇,每晚都听歌,陪着他们玩到月朗星疏,听到情色处,脸色通红,起身似走非走的挪不开步,渐渐整天目不转睛望得水生怪不好意思的,有事无事的还找上几句话说。小半个月下来,办完事,临走,公社开招待欢送会,起初都还有些拘束,客客气气的一问一答,互表谢意,酒过三巡,场面热闹起来,主任喝的有些高,起身敬酒,转到那姑娘面前,碰过杯后,姑娘突然提了一个怪要求:要带水生走!
主任酒一下就醒了,政治觉悟高涨,觉得这事有问题?婉言推诿不说正题,姑娘仗着喝了酒,脸色通红,不依不饶的反复追问放还是不放?工作组小组长不知道咋就突然出现这状况,愣在桌上,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酒宴当时就不欢而散了。
当晚主任就安排几个人一绳子把水生绑到公社后院空房里,一再逼问是不是这几天色胆包天动了那姑娘?水生反复哭诉没那事,可谁人又信?
那年代不比现在,有个身份证想走哪走哪,主任笑着打哈哈,就是不开介绍信。没介绍信,你想动也是寸步难行,出了门即住不上店,也买不上票,路上让人一盘查,啥都没有?坏分子!关起来,通知当地政府来人领!
水生几天都不见踪影,姑娘问谁都说不知道,反正上车时的场面很冷清,几辆车扬起一团灰尘远去,落下,分不出两样,算是抹过这段。水生被公社关了几天,啥也没问出,只好放出来,胡子八叉,人瘦了一大截,走在街上,总有人嬉笑着问他是不是给人唱了‘十爱姐’或者‘十八摸’,要不把人弄得鬼迷心窍的。
奇就奇在这事过了没多久,那姑娘又来小镇了,这回不是公事,可比公事正规,带了两个拿正式公函的人,公文上说要抽调水生到省音协协助整理民歌,上面盖着几个通红的大公章,一级比一级大。
主任见那姑娘又来了,眉毛都皱到一起,拿过公函,对着阳光反复照看,印鉴没假!只好笑着领那几个人到办公室坐下,散烟、泡茶,故意拖延起时间,抽空给县上主管文化的领导打电话汇报了这事,放!放啊!给县里这样争脸的人才一定要放!
……
时常能从电视上看到水生,通常都是坐在民歌大赛下面的评委席上,铭牌上标有“某某民歌大赛主任评委周玉生”。正式的官衔是省政协副主席、省音付协主席、省民歌协会主席等等,白白胖胖,西装革履的慢条斯理点评着,这不对那有错,很少示范。
唯一一次是在某次新闻中看他在一个高规模活动中亮相开口,高音不起,低音不绵,极其陌生,像个被人阉了的雄鸡,站在鲜花中闪闪发亮。 。 想看书来
八:
十二:
既然到了岸边,那我就先说说眼前这条河。小镇可以说是因河而生,就此兴旺发达,却也因河而亡,衰败无存。应了古话‘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其中的因果无法探究,在此感叹一翻,将复杂的郁闷假借一个躯壳演绎一下,我想这恐怕是我这种小人唯一能做的事了。
现在我有点困惑,线头太多,不知道该从哪继续说比较合适。啰嗦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你究竟对小镇的走向有了多少了解。
受地理环境限制,小镇沿江顺山脚修建而成,这是大多数乡镇的普遍布局。问题是小镇有两条河,成放倒的“卜”字状,一条是贯穿多个省份汇入长江的主支流,一条是从本地一座大山深处流出的小溪,说是小溪,那是相对而言,冬春季节有这假象,夏秋时,山洪泛滥,河道会从先前的几米一下子拓展到十几米宽,阻断两岸通行。
沟两岸成线状,散布着房舍,前行到地势稍宽处有座旧宅子,前面说过那有前后几进的豪宅顺山势修筑而成,为本地富商所建,此人曾经捐过举人,富甲一方。从槽门进去,有个很大的操场,闲时护院家丁在此强身练体,夏秋则做为粮食晾晒场,正对操场十多米的高台上有座两层厚墙小窗高楼,操场左侧有道高墙,墙下东侧开一门,推开,正对雕梁画柱戏楼的侧面。面对戏楼正面两侧是两层精致的木楼,雕花板壁、雕花门窗,院内正中往后一点的位置有一百零八步石梯扶摇直上,上下各有一对石狮镇在那,宽厚的石砌台阶、石砌栏杆,石梯刚好一半的位置左右开有岔口,各有小院,分别长有一颗参天的黄桂花树,往右可到那两层厚墙小窗高楼,往左到杂役居所,最顶端有个稍小的狭长窄院,两旁又各有一颗红桂花树,院中九步青石阶高台上便是整个建筑中最为庄严华丽的正房了,居高临下,可细看院内所有景象。卧砖到顶,拱廊上着繁复彩绘,墩台上立有高大的木柱,同样更为精致的雕花板壁、雕花门窗做装饰,上刻经典戏剧中的人物、花虫、鸟兽,栩栩如生。下石梯,绕过房侧东边那颗桂花树有一小门,里面又有两个小四合天井,成横放“吕”字型,这里便是内宅,其中一个小天井可直通正房,两个天井之间为青砖高墙,各有严实坚固小门可内外关闭。
所有完善的功能为后来一座学校的建立提前打好了富裕的物质基础,这是后话,暂且不说。站正堂阶前,平望过去,隔沟一个山包上,同样有座繁复的建筑群,旧时叫“泰山庙”,现在同样也改建成一所学校。
从述说中你不难发现,环境对建筑来说那是多么的重要。依山递进顺延的建筑群,首先从气势上就给人震撼,这点在平原的建筑上根本无法找到。一个立体,一个平面,从空间上来说,未辩先胜一筹。
站沟底抬头望,隔沟一个山包上,有座繁复的建筑群,旧时叫“泰山庙”,现在改建成一所学校,依山递进顺延,高大的山门后有一个院子,延石梯而上左右分平台,左边有一颗高大的黄桂花树,按天朝约定俗成右边也应该有一颗,也许在岁月的变迁中早早被遗弃,接着是递进的厢房,又一个稍小的院子,院内有棵虬扎曲苍劲的香橼树,然后是正殿、厢房、膳堂。。。。。。
隔条小巷是西北五省会馆,依然是依山递进顺延,主体建筑排列在中轴线上组合,三重天井之间呈阶梯状的建筑群,高大的假山门式戏楼直耸高空,威风八面,檐角翘如鸟翼,顶脊状如凤冠,龙凤啄噙铜铃,楼后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左有侧门,院内两颗合臂粗的桂花树遮天蔽日,一黄一红,树木倒曳、虬扎曲苍劲,秋天的暖风轻轻抚过,鼻里满是挥不断香。院子正中是一溜石梯,上面是雕梁画柱的双层廊房。梯顶有回廊,古朴的麻石栏上雕刻着精细的石象、石獬豸、石狮子、石麒麟四吉兽,中间有一道供奉关羽的正殿门庭,一公一雌大石狮分立两旁,须弥座锦铺上公狮脚踏绣球,口含宝珠,珠可随手转动,雌狮脚踏幼狮,廊柱上一副楹联:两道蚕眉锁定汉家社稷,一双凤眼勘破曹氏奸雄。
廊房后又是一个院子,正对面是正殿,殿上大块的木板上隐约可见“颂风做焉,风恬浪涌”的字样,左右有厢房,雕花板壁、雕花门窗,上刻经典戏剧中的人物、花虫、鸟兽,栩栩如生。
我不厌其烦说了这么多,不知道你大概明白了多少,这类建筑首先从气势上给人震撼,这点在平原的建筑上根本无法找到。一个立体,一个平面,从空间上来说,未辩先胜一筹。
听旧友传来最新的消息是:西北五省会馆久无修缮,正堂的屋顶瓦残漏雨,看屋者累次上报请求修缮,无人理会,惟恐泥墙久雨坍塌惹上麻烦,无奈之下,在一个天色晴朗的正午,爬上屋顶稍加捡漏,翻盖瓦片时,就着光亮探头入内张望,偶然发现破板壁后色彩明亮、恍惚绘有图象,心有疑,下房翻出钥匙,打开破门,室内光线暗淡多霉气,破门而入的亮光像把柴刀斜劈在地上,给四周的墙壁漫上一些浮光。早前这里做过粮仓,也许是为了防止潮湿,墙壁和地板上都垫着木柱悬空覆盖着一层木版,也就是说除开屋顶,整个就是一个屋中有屋的套房模式,虽说不知哪年哪月立起来的,仍坚实牢固,少有损坏,看屋者环视了一下屋内,瞅准一块残破稍窄的木版,抓住缺口使劲往外搬,“咯吱咯吱”,铁钉从后面垫着的木柱上一寸一寸的拨了出来,而后面的图象也就一点一点模糊的显露出一角,红红绿绿的仿佛是神像?细看又辩不清,看屋者拿出打火机伸进板壁后,“吧嗒”,火光微弱的亮起来,伸头把脸挤进缝隙一望,呵!我的老天,好象整面墙壁都有图象!
看屋者心有困惑,但老有经历,知道不能再动了,连忙报告了镇政府,镇上来了几个人,依旧从缝隙看了看情况,情况属实,但具体的拿不准,电话报告了县政府,县上领导正为市上刚下的旅游经济找不到项目,听说这事,呼呼啦啦就来了几车人,前后打量一翻,简单商议后定了方案,先拆开一角看看情况,当下镇上找来几个老木匠,小心谨慎的忙了一下午,太阳落山前总算拆开了半扇墙的木版,就着手电光仔细一看,好家伙,半扇墙从天到地浓墨重彩绘有厅堂人物,花鸟走兽,只是判断不出何年所绘,也亏得房屋干爽,又加上木版的覆盖,颜色如新,无有破损,领导大喜,让木匠依次在屋内四角都拆开一些木版,估摸一下壁画的大致面积,拆开的四角都有壁画,当下不敢再动,怕不小心破坏了文物,招惹麻烦,立即报告了省政府文物部门,没两天来了一帮专家,细心勘察后,下了结论:“壁画清道光至同治年间作品,总体结构保存完整,属精描重彩工笔壁画,面积大约220平方米,壁画内容丰富,有三国故事、二十四孝图和山水等内容内容,其面积之大,工艺之精在全国都名列前茅,在全省首屈一指,又全部出自当时名家之手。此发现在商贸会馆史、建筑史、美术绘画史、民俗文化史等多方面具有重要的研究参考价值。”接着考古队又在西北五省会馆后墙不远处坍塌过半的江西馆断垣残壁上发现壁画约110平方米。
整个院子就此封了,闲人免进,县上忙着筹集款项修缮翻新,争取打造成崭新的人文旅游新景点。
小镇上的居民感觉奇怪的是几辈人居住在此,却从不知晓这事,传说故事也不见任何明示暗示,实在让人纳闷!这仿佛一个坐在宝藏上的庸汉,辛苦劳作,望天吃饭,但每锄头下去,离那宝藏总是只差一公分,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好事者心有不甘,联络镇上一帮舞文弄墨客定要翻出个子午卯酉,方可解去心头落寂之恨。
县志、方知、族谱全都翻出来,细梳一遍,找到了常识中被忽略掉了的小镇的由来、沿革、演变,山脉走向、河流、人古建筑、名胜古迹、历史人物。关于小镇会馆的由来有个统一的说法:该镇明代属东明里12甲。清代属西乡鸡公滩下牌。民国初期属城区乡14保。解放前属红瓦乡1保。建国初期属第六区东山街。公社化时属永久区东山公社,文革中易名东方红公社,1984年正社分设时更名东山镇。由于东山自古享有“小汉口";的美誉,地处西南水道咽喉,下行30华里入汉江,上通汉中各地,下达武汉诸镇。明清至民国年间,该地商贾云集,是陕南物资贸易的重镇,南北约10余个省的商人,云集于此从事贸易活动,为联络乡谊、互相照顾同乡利益,设立会馆。现遗存的北五省会馆是东山会馆群之一,也是陕南保存最完整的会馆类古建筑之一,在陕西会馆类文化遗产中属于极品。这些会馆多始建于清中后期,总体结构保存完整,古建、石刻、木雕、名木及其历史文化和艺术价值很高,2003年被省政府批准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壁画的由来可以按此推测,但为何能如此完好的保留下来却又不被外人所知,历经世事变迁,仍是一个无法揭开的迷。
说远了,绕回去接着说正街,我家就居住在那其间,小镇主要的生活都在这展开。迈过木桥便是中街,那里聚集着小镇绝大多数单位、居民,明暗不一的青石铺满街道,天长日久,全都磨得油光水滑,沿街的房舍错落有致,狭窄处拱出头顶薄薄一线天。每逢三、六、五赶集时,附近涌来的人流挤满街道,热闹非凡。偶然从楼上望下去,天,全是攒动的人头,各式各样的发型,头饰漂浮着,像条河流缓慢的晃动。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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