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外泄,我就发一份给三哥。”
“苏小辰!”响彻云霄的我的怒吼。
与此同时,被我们远远甩在身后的某人传来不甘愿的呐喊:“我一定会去报一个中文培训班的!明天我就去!”
掏掏耳朵,不以为意:“他又在咋呼什么?”
苏辰这个老好人,居然睁着眼说瞎话:“Jimmy说他也觉得我的拍摄技术很好。”
“哦呵呵,那替我多谢他对我美貌的肯定。”
“他是在赞美我的拍摄技术……”
“是吗?”故意拖长语调营造出一种我已经看穿一切的氛围。
苏辰肯定在心里想自己这点小伎俩哪里逃得过桐桐的火眼金睛,于是立马就认怂了:“呃……和桐桐的美貌。”
……
……
和苏辰待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每天嬉笑打闹一会儿,农场上折腾窝在草堆里相互取暖的小鸡小鸭们一会儿,拔几根萝卜也能玩儿上一下午,因为觉得新鲜。偶尔跟着苏辰一起去附近的镇上逛逛异国风情的集市,被人搭讪,搭讪别人,嘻嘻哈哈的,一天很快就过完了。
不过这样的生活过了小半个月之后我就觉得有些腻了,于是我和苏辰就打算去附近几个欧盟国家转一转,这个时间也正好错开了旅游的高峰期,行程也可以随意一点,觉得哪里好玩儿就多呆上几天。
最主要我想顺道去英国看看,宋宇说他会送我去英国念书,对于这个国家,我仅有的印象就是历史的厚重感,前一世被公司派去伦敦出了几次差,但每次都因为工作在身没能好好感受下这个曾经称霸了世界的国家的首都。
于是,第一站就定在伦敦。
从布鲁塞尔机场到希思罗机场,飞行时间仅1个小时,我和苏辰拎着行李走出机场时正好碰上下雨,招了出租车回酒店,不一会儿从窗口往外望去就能见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中,伦敦因空气湿润,多雨雾,因此被世人称为“雾都”。
“啊,这么大雾,今晚都不能出门了。”苏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了,因为雨雾阻碍了行程不免觉得有些扫兴。
我倒觉得无所谓,反正要想好好玩儿时间大把,整个人蜷缩在酒店房间的飘窗上看着外面,很诗意地憧憬道:“坐在窗台上欣赏下雾都的夜景也不错啊,要是再配上一杯上好的红酒就……”
“我一心想着去贝克街实地看看。”
我禁不住唱了出来:“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第二天苏辰还是如愿去贝克街福尔摩斯博物馆门口留影了一张,我给他拍完了单人照还硬拽着我一起让路人给我俩拍了一张合影。照片上定格着苏辰最灿烂的笑容,左手紧紧挽着我的手臂和我贴在一起,歪着头靠在我肩上,好不容易空出来的右手也伸到半空中烂俗地比着剪刀手。
“噢亲爱的,你们俩看上去可真配。”帮我们拍照的大妈临走之前冲我露出了一个特腐女的笑,然后扭着大屁股潇洒地离去。果然,腐国的人民啊……
苏辰正捧着相机一脸满足地欣赏着刚拍的照片,因为听不懂英文,一点都没在意,还自顾自沉浸在梦想成真的幸福感中。
手机总是响得这么不合时宜,摸出来一看,是个挺熟悉的号码,但一时也没想起来是谁,手机丢了之后很多号码也跟着丢了,而且这号码看上去不太像中国打来的。
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轻轻“喂”了一声等待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桐桐,是你吗?”电话中的女声既熟悉又陌生,原本清亮的嗓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甚至沙哑得有些难听,但我还是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掉的。
作势就要挂掉电话,但电话那头的人好像知道我要挂电话似的不禁拔高了音调叫住我:“等一下!”
终究还是没能做到彻底的铁石心肠,而且我之前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换号码之后我谁都没主动知会,姐姐能知道我的新号码必定是宋宇告诉她的,那么宋宇为什么会告诉她?这和姐姐打这通国际长途给我又有什么关联?
“平邑他……出事了,你……你快来东京送他最后一程吧。”姐姐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这样的姐姐太不正常了,她是一多坚强的人啊,怎么会轻易把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
我下意识就认定姐姐还是没放弃抓我回日本,她甚至不惜以平邑为诱饵,我太了解姐姐了,这样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做事从来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比这更厉害的手段我都见识过,说说谎话又算得上什么?
果断地按了“挂断”,为了耳朵清静直接抠了手机的电池板。
可我胸闷得厉害,胸膛剧烈起伏着,情不自禁就红了眼眶。为什么还是放不开?电话明明就是你自己挂掉的!
“桐桐?”苏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没事。”我想强自镇定,抬起袖子一抹,眼泪却更加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三哥的电话……”苏辰把他的手机递给我,语气小心得我像什么易碎物品,“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心脏犹如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我居然不敢伸手去接,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快速升腾起来将我四面八方的退路都堵得彻彻底底。
2015—03—04
☆、第一百七十章
尽管我搭乘了最近一班伦敦飞东京的航班,但飞机降落在成田机场时也已是东京时间第二天的下午四点,长达十二个小时的飞行加上冬令时九个小时的时差,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我都已经极度疲惫。
浅井家派来接我的人早早地守候在机场出口处,是个老熟人,姐姐的助理,以前见过几次,好像姓蒋,办事非常牢靠,深得姐姐的信任。蒋助理见到我出现立马恭敬地迎了上来,接过我的行李就引着我向停车的地方去。
车里还有一个中年司机一直在等着,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このたび、ご愁傷さまで。”脸上的表情非常凝重。
我愣了一下,偏头看向从另一边坐进后座的蒋助理:“他什么意思?”
“节哀顺变。”蒋助理言简意赅地翻译了下,然后递给我一套熨得服服帖帖的黑色西服,“男士参加日式葬礼必须着黑色西装,阮少爷入乡随俗换一下吧。”
“哦。”僵硬地接过,却半晌都不想动。
蒋助理看出我的犹疑,也不催促我,冲前排的司机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车子就发动了,开出机场范围之后车速一度飙升至240km/h。
“能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我始终不愿意相信平邑就这样抛下一切自杀了,他那么阳光乐天的一个人,让我怎么相信他居然会自杀?
蒋助理瞥了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些事情属于浅井家内部的秘密,我并不清楚。”
秘密?果然平邑的死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究竟是谁非要逼死他才肯罢手!
我一度不相信姐姐的说辞,可当我从宋宇口中证实姐姐所言非虚时整个人顿时就瘫软在了地上,苏辰当时被我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扯着我的手臂不让我坐在冰凉的地上,不懂英文就扯着嗓子用中文在大街上大声喊“救命”。
平邑死了?我以为这是个玩笑,但宋宇告诉我这是真的,千真万确。
我又哭又笑地在伦敦街头撒泼打滚,混合苏辰的大声呼救很快就引来了巡逻的警察,苏辰立马用中文配合着肢体语言和警察交流,鸡同鸭讲自然无果。
最后警察把我俩拽上了警车,打算带回警局慢慢审问。苏辰急了,大概他这辈子从来没和警察打过交道,一见这架势吓得直往我身边躲,还一个劲儿推着我让我赶紧恢复正常:“桐桐,你别再这么折腾自己了,三哥要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平邑死了,苏辰你知道吗,平邑死了!”我毫无形象地在警车里掩面痛哭,身体里某个地方撕心裂肺地痛。
警车里的所有人都被我的咆哮和哭声震住,苏辰推我的动作也顿住,隔了大概十几秒他才温柔地抚上我的脸,柔声告诉我:“所以你更应该振作起来,起码要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对,我一定要赶去东京见平邑最后一面!
伦敦的警察都充满了爱心并且各个都满腔热情,在得知我的遭遇之后当即决定开着警车送我们回酒店取证件,然后再为我们保驾护航直到送我们去到机场。
拿到证件之后手机上收到两条信息,宋宇为我和苏辰各自订好了机票,我飞东京,苏辰回布鲁塞尔。
“现在我们直接去火葬场,浅井社长的遗体一早已经运到了那边,一直没火葬就是因为在等阮少爷赶回来见最后一面。”蒋助理的声音就在耳畔,却又遥远得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日本的国土面积狭窄,不能进行土葬,所有的人不管其信仰如何,都是送到火葬场火化,逝者化为一缕青烟之后,自会有人捡上几块骸骨,装在骨灰坛中送给逝者亲属。亲属会把骨灰坛运送至寺庙内,葬至自己家族的坟墓。
“还有多远?”
“大概三十分钟之后我们就会抵达目的地。”
“好。”
对话到此结束,我机械地换上了黑色西服,然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因为一旦合上脑海里闪过的全是曾经和平邑厮混在一起时的画面。此时我依然睡不着,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之后什么都不要想,因为我至少要恢复一点体力,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
车子在急速行驶中很快到达了火葬场准确无误地停靠在停放着平邑遗体的火化间外,按照蒋助理的说法,“通夜”(即守灵)、“告别式”(即遗体告别)和“出棺”的仪式都已经完成了,遗体迟迟不火化只为等我一个人。
一众前来瞻仰遗容的人都聚集在火化间外,我心里堵得难受,手搭在车门拉手上就是没有力气拉开,蒋助理难得带点情绪地对我说道:“浅井社长已经在火化间的铁床上躺了一整天了,早点让他入土为安吧。”
我蓦地转过去瞪着蒋助理,牙齿死死咬住下嘴唇,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
“老社长比你更痛苦,那是他唯一的儿子。”蒋助理并没因我的瞪视而住嘴,还伸手过来帮我拉开了车门,但后面这句话他明显放软了语气,“下车吧。”
我终究还是融入了人头攒动的人群,平邑是轮渡漆器的社长,虽然年仅二十五岁,但在社会上已经颇有影响力,所以前来吊唁的人非常多,但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分列两边,一边是浅井家的亲属,一边是浅井家的好友和轮渡漆器派来参加葬礼的代表。
姐姐和浅井博彦站在亲属列的列首,和我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他们几乎同时红了眼眶。
“桐桐,你终于来了。”
2015—03—06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姐姐,而是浅井,自从他和姐姐大婚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仅仅一个月,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脸色暗沉精神疲怠,眼睛下面浮着两块明显的墨色阴影,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倒下的感觉。
“对不起,我来迟了。”错开浅井的视线,我这样小声说道,因为我怕太大声了会暴露我的情绪,会禁不住带上哭腔。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姐姐一把握住我的手,说着就开始掉眼泪,我看向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满是憔悴,眼睛早已红肿不堪,深深凝视着我的眼睛里还带着几许不甚明显的愧疚和歉意。
看着姐姐在我面前流露出这么脆弱的样子,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姐姐我……”
“什么都别说了,进去见平邑最后一面吧。”姐姐握紧我的手,“这是平邑的遗愿。”
“为什么?”始终还是忍不住了,眼泪顺势而下在脸上纵横,“平邑他怎么可能会自杀?”
身旁的浅井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埋低了头不再看我,姐姐也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把脸别了开,只对我说:“快进去吧,不要让平邑等得太久了。”
平邑已经在冰凉的铁架子床上躺了一整天了。
我挪着比千金还重的步子走进火化间时入目的就是一张泛着寒光的铁床,上面躺着我熟悉的人,已经永远离我而去的平邑。
两个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穿着专业的白色防护服带着口罩站在平邑的遗体旁,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我,从他们的眼睛中我看出他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眼泪都憋回去挤出一个勉强算作笑的表情,平邑一定不希望看见我哭哭啼啼的样子。
两个工作人员见我居然面带笑容不由都震惊得后退了一步,我不去看他们,径直朝平邑走了过去,入殓之前显然已经有专人为平邑整理过遗容了,现在的他看上去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那么安详平静。
“平邑,我来看你了。”牵起平邑已经僵硬的左手牢牢握住,冰凉的触感让我的心为之一颤,这不是人体该有的温度,这不是热情的平邑该有的温度。
“傻瓜,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为什么一定要自杀?”
“你死了山田怎么办?”
“还有我,你死了以后谁来为和我宋宇制造在一起的机会?”
“平邑,你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这一次你为什么要让大家这么失望?”
“你知道姐夫和姐姐因为你的死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吗?你是姐夫唯一的儿子啊,你死了,让他怎么办?”
“你死了,轮渡漆器的大旗谁来扛?姐夫他一天天变老了啊!”
“你死了,我……”终究不是一个能忍的人,我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心理暗示不能在平邑面前哭,但喷薄而出的眼泪就像定|时|炸|弹一样瞬间爆发。
“浅井平邑,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重重抱住平邑的遗体,我就这样伏在平邑已经没了心跳的胸口失声痛哭,“你就是个王八蛋!王八蛋!”
火化间里非常空旷,除了一台让人胆战心惊的焚化炉就剩下眼前这张躺着平邑的铁架子床,我的哭声回荡在空空荡荡的火化间里显得凄厉异常,如果平邑还活着,他一定想尽一切办法都会逗我笑,只可惜,他再也不能逗我笑了,在我以后的人生中每每想起他都只会剩下酸涩的眼泪。
我毫无顾忌的大哭很快引来了工作人员的劝阻,他们一边叽里呱啦说着我听不懂的日文一边拉着我从平邑的遗体上离开,日本人对死者都非常尊重,他们一定是觉得我这样疯疯癫癫的扰了平邑的在天之灵了。
可当我被工作人员拖离平邑的遗体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平邑的嘴角正在汩汩往外流着浓稠的血,平邑他怎么了?他怎么会流血?他还没有死吗?
癫狂状态下的人力气都非常大,我生怕他们是搞错了,平邑根本就没有死,他们怎么能把他推进焚化炉!
“平邑!”我厉声尖叫着甩开拉着我的工作人员,风驰电掣般奔向平邑。
我的手颤抖着在平邑平静的脸上轻拍着,生怕打扰到他似的小声唤着:“平邑你怎么了?平邑你醒醒啊!我知道你还没死,你怎么可能死!”
两名工作人员都被我一系列的举动震得愣在了原地,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应该上前来阻止我。
“平邑,我求你睁开眼睛,我求你!”我很想继续自欺欺人,可是平邑的脸冰凉得几乎能将我冻僵,而且长时间的拍打抚摸我好像觉察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平邑?”我小心翼翼地轻轻按压着平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