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欧文同意道,一个指头按在脸颊上,沉思着。“总之,这和我们所关心的案子是有点联系的。您记着,刚才我说了,最终将野兽驯服了的人必将拥有一种伟大的力量。我们现在所追踪的罪犯就是这个情况。他能随意指挥伟大的狄俄墨得斯的豹子,还能指挥一大群公牛。”
“我明白。您是想了解我弟弟是不是自这种才能?”
“您的看法对我们来讲十分宝贵,真的。”
德雷克做了个表示同意的手势,随后又感到为难起来,在蛇笼前踱过来又踱过去。长长一阵沉默过后,他叹了口气说道:
“老实讲,这种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了。若在平时,我会干脆回答您个‘不’,因为他对动物看来并不具有很强的亲和力,除了一时兴起表示同情,不过也只是偶而为之的作秀.做做表面文章罢了。现在我可不知道怎么说了。自从德雷珀小姐将我这块天地搞乱以后,我觉得动物世界正离我而去……”
在宽敞的客厅里,我们遇到了内维尔·劳埃德,他正和一个年轻女仆在商议布置餐桌的事。姑娘有点拘谨,一见我们来就退下去了。所发生的种种事件似乎并没自影响到这位前侍应部领班的个性,他仍然显得亲切、谦和。他认为赫拉克勒斯不久就会摆脱困境。他对自己的外甥、而且总的来说对所有的人都抱有信心。甚至对伦敦警方也是如此,因为它在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声誉卓著。
“我一点也不责怪他们,他们是在干这一行嘛,”他绐我们递上一种甜烧酒后说,“他们细细检验各种事实,区别各种证词,这完全正常。就赫拉克勒斯的事情而言,我肯定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错误的。”
欧文向他具体谈了自己的推论,意思是赫拉克勒斯无罪,也就意味着另有一个罪犯存在。这时他显得有点不放心了。他不无厌倦地稍稍撅了撅嘴,说道:
“我觉得我们是置身在一出人为的传奇剧当中呢。”
“这也是这次调查给我的感觉,”欧文说,“一出怪诞的闹剧,可惜又骇人听闻地真实!这一系列罪案是一个疯子所为,或者说是某个想叫我们相信他是疯了的人所为。”
“您这么说可吓着我了,伯恩斯先生,”劳埃德走到窗前,背对着我们,“我来翠径庄园定居时,嗯,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宁静的避风港,是我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上长期奔波后的最后一站了。那时我想,生活该是一条安静的长河。是啊,我人在水上时就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而且从我的脚踏上这古老而美好的英国土地之时起,我就开始扪心自问了。”
“您不像德雷珀小姐那般做噩梦,是吗?”
“对,还没有,但这种事很有可能是会发生的,若是大家继续喋喋不休,讲什么三头怪物呀,凶险的勒耳那蛇怪呀,看守宝藏的那些龙呀……”
“啊,我看出您已经想到这出戏的续篇了,是吗?”欧文大声说,两眼闪闪发光,“是赫斯珀里得斯姐妹花园里著名的巨龙吗?”
内维尔·劳埃德转过身来,扫了我们一眼。
“对,有可能。听过那些故事,最后总会记住里面一些东西……”
随后,他少见地用一种辛辣的挪揄口气说:
“总而言之吧,你们将赫拉克勒斯关起来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要担心的了。”
“是啊,不错,我们再也没什么要担心的了。”当晚,韦德坎德将我们紧急召集到他在苏格兰场的办公室,肯定地说,“这一次他的账可要好好算一算了。”
他目光自信,小胡子下垂,怀着决意喷出一阵阵雪茄的烟雾,仿佛预先就在品味他的胜利了。
“赫拉克勒斯,那个伟大的赫拉克勒斯吗?”他得意扬扬,“充其量是一个集市庙会上的赫拉克勒斯罢了!他犯下的错误配不上他自以为是的那个伟大英雄!”
他欠身对着桌子,灯罩中透出的亮光使他的脸部轮廓变了样。
“可不是吗,他真把自己当成传说中的赫拉克勒斯了!凡是听懂了他话的人都有这个印象。我们是在和一个狂人打交道呢。一个精神错乱者。当然也非常狡猾,但像任何人一样也是会出错的。”
“他已经露出马脚来啦?”
“没有。”
“有什么供述吗?”
“也没有。他还在替罪犯的所作所为说好话,至少是还在强调这个罪犯积极的一面:‘你们这些警察无能,没法替我们除掉这些寄生虫,而他,是这么……’您是很懂这一套的了。”
“这是一种游戏方式,”欧文反驳道,“他不愿丢面子,他想维护他名手的声誉。”
“一种游戏方式?对,但他是在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当儿戏!不管怎样,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讲到这里.他拉开办公桌的第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团皱巴巴的破布,很肮脏,上面几乎全是暗黑的污斑,很像是干了的血迹。
“拿着,看看这个吧!是塞在他马鞍的一个褶子里的。我得承认,若是检查他坐骑的那个家伙稍许认真些,我们就会更早一点发现这个东西了。不管怎样,对我们这个集市庙会上的赫拉克勒斯来说,大局已定。”
欧文小心地拿起破布看了一眼,接着问道:
“您和他提到过这东西吗?”
“当然。他总咬定说什么是从马上摔下来的这一套。但血太多了,不可能是他自己造成的擦伤。”
我的朋友放下破布,沉思着。
“从理论上说,这是对的,但还属于有可能的范围。”
“您愿意就替他辩护吧,伯恩斯,”督察嘲笑道,“现在已经迟了。您将看到,陪审团里最持怀疑态度的人,最终也会被这个证据说服。”
他讲过后,大家长时间没吭声。我的朋友微微摇头,似乎并不满意,接着又说:
“您言之有理,韦德坎德,毫无疑问。但有什么地方使我担心……”
“是什么呢?”
“所有的一切!”我朋友说,一边向上扬了扬手,“我觉得一切都很清楚,太清楚了!今天下午我就在说,整个王国还没一个人,其作为凶手的心理测验图能和这个年轻人不相上下!看来,有点像是罪犯在一路设下路标,一个个箭头都指向着赫拉克勒斯·理查森的家!”
“我们毕竟还是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将他挖出来了嘛!我提醒您,我们仅仅靠了驯兽师笔记本上的地址就抓到了线索。”
“也许吧,”欧文冷冷地反驳道,“但我呢,我觉得是在受人摆布。我可不喜欢这样。”
“得啦,伯恩斯,我们不必恼火。”督察说道,“何况,您要知道,我远非大家看上去的那样满意。不错,这种讨厌的事有了个收尾是让我松了口气.但还得担心它后面有好些未解开的谜团呢:麦克劳德少校没有自卫就给卡死了;沙利文三兄弟,他们莫名其妙地从天上掉下来了……总之吧,我们永远也不会弄清,他最近几次的功绩究竟是想不择手段地说明些什么。我肯定,他早就已经选定了他的牺牲品,并且是作了精心准备去加以实施的。对我的好奇心来说,我承认自己对这种情况有点懊恼。瞧着吧,下一个罪案的舞台,想必就是神奇的赫斯珀里得斯姐妹的花园了……”
就这一句话,我感到全身一阵颤栗。
()炫书)3…U…W…W)赫斯珀里得斯姐妹花园的金苹果……我在韦德坎德眼中看到那些神奇的果子在闪光,而在欧文的眼中则更加强烈。只听他问道:“您知道赫斯珀里得斯姐妹的故事吗,督察?”
(炫)“知道,她们是山林水泽中的仙女。我查过。”
(书)“她们也被称为‘黑夜少女’。她们住在大地极西的一个花园里。这个花园可不寻常,里面的树长着金苹果。您想象一下这些迷人的姑娘吧:身披薄纱,穿着有花边的衣服,夜间在树丛间嬉戏,结队采摘这些神奇的果子……还有可怕的巨龙拉冬,仙女赫拉派它来看守果园。确实,赫拉克勒斯最为棘手的功绩之一,便是将这些苹果送到欧律斯透斯国王那里去。他首先必须到达一方遥远的土地,它位于已知世界的尽头,在阿特拉斯山峰脚下;随后,还得和恶龙拉冬搏斗并取而胜之,最后摘下那些神奇的金苹果,它们拿在手里都会闪闪发光,象征着他辉煌的胜利……是啊,韦德坎德,只要想到这个故事,我就和您一样,心里也给好奇心弄得痒痒的呢。”
(网)附近的大本钟响了起来。钟敲十一点,像是在回应我朋友后面的这句话。督察等着这有名的钟声停了下来才开口,语气不无遗憾,但也掩饰不住他的心满意足:
“以后的事我们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伯恩斯。但伟大的赫拉克勒斯一路过来最后失手了……就因为小小的一团破布,最终使他那些血腥的功绩完蛋了。”
第10章 赫斯珀里得斯姐妹的花园
31
七月末
在教堂前的广场上,伊丽莎白·朗贝洛给阳光照得有点两眼发花。这和伍德霍尔村的大多数堂区教民一样,在做过主日弥撒后走出教堂时都是如此。古老建筑的彩绘玻璃窗已经透不进多少光线了,采光不足。这种昏暗无疑有助于虔诚地静思,也使牧师讲道时那抑扬顿挫的语调更显深沉,尤其在天气晴好时——就像今天这个星期日——还会使走出教堂的一众信徒觉得,自己重又找到了《圣经》上一再提及的那启示之光。相对而言,似乎人人都很快乐,但伊丽莎白·朗贝洛太太除外。
确实,她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这是有原因的;无论是天性还是生活都没有眷顾她。若她是在一个农庄,干活一定会很出色,因为她个头大,身体结实,差不多就像个男人,而且男人相也在她这副脸上反映了出来:天生一副板脸。可能就是天生这个模样,令她对教书肃然起敬,而去干了这一行的吧,她很早就在伍德霍尔当小学教师了,刚刚退休。她的夫妻生活极为短暂:当时光还未在她脸上打下烙印之前,她嫁给了一个军人。八十年代中期,军人本打算在突厥斯坦战争结束归来后在村里经营一个农庄,但他再也没有回来。他留下的是悲伤的伊丽莎白·朗贝洛,又没有孩子,茕茕孑立。从那天开始,她对伍德霍尔村那些头发金黄的小家伙们变得更凶了。在小把戏们眼中,这位女老师像是一条恶龙,这到后来也就成了她的外号。年龄很小的非常怕她,而年岁晟大的几个则甘冒风险,不时对她来点恶作剧,因为他们喜欢将“龙”惹得发火……
伊丽莎白.朗贝洛太太孤零零一个人向她的小屋走去。这时有个人悄悄赶了上来,和她搭上话,随后指出,说她这段时间似乎心思不小。
“是啊,”前女教师直率地答道,“请您相信,有时候我真难承认一些劝人为善的道德规范,就像刚才,我们的牧师还一再讲了的呢。说说容易啊,当一切顺遂时……”
“是什么事让您烦恼呢,朗贝洛太太?”
“我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吧,因为这牵涉到村里那些非常模范的家庭。说到底,是他们的女孩儿……我也不提名字了,其中有三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最特别。她们疯疯癫癫,什么好事都不干,专门夜里到我果园来乱跑乱窜,把我最好的苹果偷走。我知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人不作兴偷东西的,这是个道德原则,哪怕是一个苹果也罢。”
“我完全赞成您的看法。您就从来没有设法,来个当场逮住吗?”
“哪里,还用说!我甚至试过要追上她们。不过您想,她们这个年龄机灵得像是松鼠,我一靠近,她们就趁黑夜不见人影儿了。”
“您从没和她们父母讲过吗?”
“讲过的啊,”朗贝洛太太道,口气中透出自尊心受到伤害,“您根本想不到他们是怎么回答我的:‘没证据就不该来告状,即使是对孩子……’您懂吗,就这么说的!似乎他们还怀疑我的善意.还反过来要否定我过去教书所花的心血,很多时候甚至就是在替他们调教后代啊。”
“您说得对。这种情况下需得上一课的,倒是那些家长呢。您知道该怎么做吗?那就是马上抓住她们。”
“您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一定要证据,您就给他们拿出确实的证据。”
朗贝洛太太有会儿没做声,随后问道:
“什么样的证据呢?您是不是有个主意?”
“对,因为我确实想起一位女友,她也曾有过类似的烦恼,是她梨树的事,不过我认为这也没有什么不同。为了使那些该受惩罚的家伙无话可说,她想了个聪明的主意。实际上这是她以前读到的一个很古老的故事,可以说,很管用呢!她是这么做的……”
第二天中午过后,老蒂莫西正从大果园里走过去,这果园一直延伸到朗贝洛太太农舍的屋后。他背上背着锹和耙子,齿缝间咕哝着牢骚,心想这个泼辣女人的脑瓜是不是还够清爽。惯常他会给她菜园帮些小忙,修修篱笆和树什么的。她呢,总是吹毛求疵,要他不折不扣照她的吩咐去做,有时还很过分。她说话的口气总是训人似的,倒好像是她在教他做手艺,这让他很是恼火。不过她还从来没叫他做这么一件怪事,而且还让他一遍又遍把自己的指示再说一下。
虽然戴着草帽,蒂莫西仍觉炎热难耐。他汗流浃背,总算走到她给他指定的那棵苹果树跟前。它长在这片地块的中央,四周相当开阔。这棵树不算最大,但结出来的果子无疑最为出色,是成熟期早的一个品种,个个长得惹人喜爱,朗贝洛太太很是为这棵树自豪。树上的苹果已压弯了树枝:老蒂莫西不慌不忙先咬上一个,在嘴巴里嘎巴嘎巴嚼着,随后按照女主人非常明确的吩咐开始干活。他先将树干四周的野草铲掉,半径约有三米。这让他足足花了一个钟头,因为那些野草在他铲下特别顽强。干完后,他将这块新开出的土地翻了遍,又仔细耙干净,随后用铲背将地平整好,使地面非常平滑。接下来要干的,却让他去农舍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因为他得将这块地浇上一遍水,把泥土弄湿润,但又不能过头;此外还要注意把地上自己走过的脚印一点点地擦掉。干完活时差不多已快到四点钟了。
他回到朗贝洛太太家里,喝了她端上的一杯苹果酒,随后又和她一起回到苹果树那儿让她验收。老太太似乎很满意他干的活,还又和他商量了另外考虑要做的工程,比如在果园四周用一个大栅栏围起来。时间已近六点,蒂莫西无意识地看了一眼翻过的土地。它的表土在阳光下几乎已经干硬,多处已开始有了细小的裂缝。这时,因为和朗贝洛太太商量过关于保护果园,还有那些经常来洗劫果园的放肆家伙们的事,他觉得自己明白了她这些工程的意义。
当他回到自己家里时,已经把朗贝洛太太的那些事忘了。他睡得相当早,因为牧师那儿有个更加辛苦的活儿在等着他:公墓里野草疯长,将走路的通道都遮没了。牧师要他把这些小径都修整一番。他计道这得花上好几个小时,所以打算赶早开始,以避开下午难耐的炎热。
早上七点钟,他发现自己的工具忘在朗贝洛太太家里了。他敲了好几次她家的门,但都没有人应声。他决定去花园看一看,虽然心里觉得这时会在那里找到她会很奇怪。随后又去果园转了一圈。他瞥见那棵苹果树下有个什么奇怪的东西,便不由自主走过去想看看清……
一个小时后,韦德坎德督察读到了警员刚刚前来交给他的信。读完后他脸色苍白,他吩咐立即通知伯恩斯和他的朋友,随即快步匆匆离开了办公室。十点半左右,他到了伍德霍尔。
32
阿喀琉斯·斯托克的叙述(续)
我陪着欧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