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月:“……”
“身为人臣,有些事不好说。”温柳年擦擦手站起来,溜溜哒哒出了小院。
段白月哑然失笑,倒是……挺聪明。
贝沙湾内,小六子正在一处避风巨石下,小心翼翼扯烤鱼吃。这段日子以来虽说只能露宿野外,也吃不到好东西,但同先前的日子比起来,已经算是天上地下,笑容便跟着多了起来,虽说已经说一会话就会嗓子干疼,却也有了寻常小孩的叽叽喳喳。
岛上巡逻极其严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会暴露行迹,赵越与周慕白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方才将大致状况与机关探查清楚。除去当日那个水池内的少年外,岛上还有约莫两百名鲛人,平日里片刻也不得离开水中,食物里被加了药物,却也不知是作何用途。
这日赵越回到后山荒岛,周慕白照旧问道:“可有收获?”
“有,不过是外头的消息。”赵越道,“皇上暗中联合西南王段白月,已设计除掉了楚恒,现如今东海战乱已定,兵符暂时交由沈千帆掌管。”
“这么快?”周慕白吃惊。
赵越点头。
“如此说来,楚军岂不是马上便能攻占这处海岛。”周慕白失笑,“你我算是白跑一趟。”
“倒也未必。”赵越道,“听闻楚恒父子大势已去,这岛上的副将已下令去请高人另谋出路,据说要设下迷阵,将楚军一网打尽。”
“还有这本事?”周慕白皱眉。
“再想多听一些,对方却已经下到了暗室。”赵越道,“能被楚恒挑中训练鲛人的,应当不是泛泛之辈,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为好。”
“现在要怎么做?”周慕白问。
“先出去再说。”赵越道,“将消息告知皇上,以免楚军落入圈套。”
周慕白点点头,当夜恰好有船只出海取淡水,三人便如法炮制潜入空木桶中,神不知鬼不觉出了贝沙湾。到荒岛取了事先备好的船只干粮,一路先去海菜岛将此事告知海花婶婶,后便与尚云泽木青山一道,扬帆回了大鲲城。
温柳年懒洋洋晒太阳打呵欠,心里盘算晚上要吃些什么,抬头却见叶瑾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谷主。”温柳年打招呼,然后冷静站起来,“突然想起……唔。”
叶瑾捏住他的鼻子,将一碗药都灌了下去,
温柳年脸皱成一团,酸。
“防瘟疫,人人都得喝。”叶瑾道,“最近天气热,那些报丧鸟又不知沾了什么东西,还是小心为妙。”
温柳年泪眼婆娑,鼻子略疼。
好像下手有些重啊……叶瑾不自然咳嗽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片刻之后,楚渊路过小院,见他鼻子通红眼泪汪汪,顿时有些受惊,问明缘由后又失笑,吩咐四喜去街上买了一包糖。
又过了片刻,段白月疑惑道:“有人欺负大人?”
“没有没有。”温柳年拍拍手上的糖粉,解释道,“叶谷主送来的药有些酸,皇上给了下官一包糖。”
“是吗?”西南王闻言淡定跨进院内,将那包糖从他手中抽走。
温柳年:“……”
“本王从未吃过大楚的花生糖。”段白月道。
温柳年干笑:“这是八宝糖。”
“那便更没吃过了。”段白月和颜悦色。
“西南王尽管拿去便是。”温大人很上道。
目送段白月离开后,温柳年意犹未尽舔舔嘴,刚想着要不要自己再去买一包,暗卫却突然轰轰烈烈冲进来,架着他便往外走。
“出了什么事?”温柳年双脚腾空略受惊。
暗卫兴奋嗷嗷叫:“大当家回来了啊!”
温柳年呆呆张大嘴,当真?
街上人来人往,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忽然就见前头一阵鸡飞狗跳,暗卫带着温大人正在跑,登时都被吓了一跳,还当是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子,于是连饭都顾不上再吃,丢下筷子便跟着跑,都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长街之上,三匹骏马正迎面疾驰而来,看清打头那人是谁后,温柳年欣喜若狂,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越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我回来了。”
温柳年鼻子发酸,将脸埋在他胸口,半天也没说话。
原本以为出了大乱子,没曾想却是大好事,百姓也觉得甚是激动,笑闹声简直要掀翻天。而后便纷纷回家准备吃食送到温府,也好给大当家接风洗尘。楚渊听到消息,也放下手中奏折前去凑热闹,顺便带了份贺礼。
“哪里来了个小娃娃。”直到回了家,温柳年才看到小六子。
“很你名字一样。”周慕白抱着小孩放到椅子上,“叫小六子。”
“怎么都是伤。”温柳年拉起他的胳膊检查。
“不疼的。”小六子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开口说话,屋内众人都皱眉,这声音……
“来,张开嘴。”叶瑾将他抱在怀中,“啊——”
小六子很听话。
“被人药哑的。”叶瑾抬头,“谁干的?”
“楚恒。”赵越道,“这小孩是从贝沙湾救回来的,里头还有一两百个和他一样的娃娃,就是传闻中所谓的鲛人。”
“都是小孩?”温柳年皱眉问。
“嗯。”赵越点头,“说是地府也不为过。”
周慕白将里头的情势大致说了一遍,又将那条鱼尾拿出来,叶瑾检查之后道:“说不准是什么材质,不过与平浪帮找到的那块皮料是一样的东西。”
“目的呢?”暗卫问。
“水下作战,用来摧毁对方战船。”赵越叫来下人,暂且将小六子带回去休息,“这些鲛人都是七八岁便被带上岛,限制行动再辅以药物,训练几年后,便能在水下如同海鱼般自如活动,思维也会逐渐痴傻,说什么做什么。”
温柳年后背阵阵阴寒。
楚渊脸色僵硬,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居然当真有人能做得出来。
“幸好当日没有一刀宰了。”叶瑾咬牙,“待到大战告捷之日,万军之前剐了他!”
“下一步可要进攻贝沙湾?”温柳年问,“先将那些孩子救出来。”
楚渊点头:“大当家长途跋涉,今晚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商议具体计划。”
贝沙湾之事既未解决,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大摆筵席的心情,只是匆匆吃了顿饭,便各自回去休息。温柳年沐浴之后坐在床上,看着对面的人,还是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赵越握住他的手:“傻了?”
温柳年眨眨眼睛,扑过去抱住他:“还会走吗?”
“不走了。”赵越道,“以后再去哪里都带着你。”
“真的?”温柳年在他耳边嘟囔,“但是云前辈写信过来,说你刀法尚未完全练成。”
“我不求能成绝世高手,能保护你便好。”赵越将他抱得更紧,“你比刀法重要。”
温柳年笑出来:“嗯。”
金甲狼趴在窗台上,悠闲晃须须。
小红甲狼趴在他旁边,憨憨看着床上,睡!
“瘦了。”赵越虚压住他。
温柳年捏捏屁股,疑惑道:“是吗。”前些日子的确有些瘦,但已经连吃了五天肘子,难道不该胖回来。
赵越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无妨,以后慢慢养。”
看着他英挺俊朗的眉眼,温大人居然无端就开始有些……紧张。
第183章 有曲谱大家一起吹
【第183章…有曲谱大家一起吹】样才热闹
灼热的吻逐渐落在眉梢眼角,温柳年闭上眼睛适应了一番,觉得还是很紧张!于是推推他:“先等一阵子。”
赵越用手背蹭过他的脸颊,声音有些暗哑,“不想等。”
但温柳年已经自己掩着衣襟跑下床,打开柜子抱出一坛酒。
赵越:“……”
“是上回师爷送的。”温柳年启开封口,一股浓烈酒味立刻扑面而来,呛得几乎打了个喷嚏。
赵越头疼:“为何要现在喝酒?”
温大人答曰:“因为久别重逢。”
赵越提醒:“这酒太烈。”
“就喝一点点。”温柳年拿出杯子,“喝醉好办事,书里都这么写。”
赵越哭笑不得:“嗯?”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书。
温柳年小心翼翼舔了一下,鼻子眼睛顿时皱成一团。
赵越从身后抱住他,辗转从耳根亲吻到脖颈。
温柳年争取时间:“我再喝一点。”
“好。”赵越答应,轻轻咬住那光洁的肩膀。
温柳年深呼吸了三五回,还是没能全部喝下去!当真是又呛鼻又辛辣,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咽下去小半杯。
为何肘子就不能将人吃醉呢?直到被赵越抱回床上,温大人还在遗憾地想——若当真可以,那自己定然会日日长醉不复醒。
床帐之内暖意升腾,一半是因为酒,一半是因为情。
追影宫暗卫躺在屋顶上,表情极为严肃。
日月山庄暗卫在对面抽抽嘴角,听墙角还如此正义凛然,果真是极为下|流。
第二天一早,叶瑾到厨房煮了滋补汤水,留出一份给温柳年热着,而后便端了一碗到后院去找小六子。
暗卫已经带着小孩起床,正在吃豆沙糖包,见着他进来后纷纷打招呼。
“昨晚睡得好吗?”叶瑾蹲在他面前。
“嗯。”小六子点头。
“真乖。”叶瑾笑着摸摸他,将汤碗递过去,“慢慢喝。”
小六子拿着勺子,乖乖大口吃饭。暗卫小声问叶瑾:“嗓子能治好吗?”
“他年岁小,治起来不算难。”叶瑾道,“只是不知贝沙湾里其余小孩状况如何,还是要早些解救出来才好。”
“皇上一早便醒了。”暗卫道,“正在书房与西南王议事,应当就是为了海战之事。”
“什么?”叶瑾瞬间睁大眼睛。
“皇上与西南王在书房议事。”暗卫茫然重复,“有什么问题?”
一大清早也不消停!叶瑾气势汹汹撸起袖子,去揍流氓。
“叶谷主。”四喜正在门口候着,见着叶瑾后被吓了一跳,赶紧拦住道,“皇上在里头议事,吩咐过外人不得打扰。”
“和谁?”叶瑾问。
四喜公公迂回道:“谷主不如等会再来?”
等会米都熬成粥了啊!叶瑾叉腰怒:“段白月,你给我出来!”
四喜公公:“……”
楚渊在屋内头痛。
“谷主叫本王何事?”片刻后,段白月在院外问。
叶瑾瞬间转身。
段白月微微挑眉。
四喜公公:“……”
“凑巧正要来找楚皇,共同商议东海战局,就听到谷主在叫本王。”段白月很是坦然。
“那里面是谁?”叶瑾伸手一指。
“这……”四喜公公亦是迷茫,方才进去的分明就是西南王啊,怎的突然又从门外走进来。
“进来吧。”楚渊在书房道。
叶瑾推门进去,就见屋里只有楚渊一人,于是更加不解。
段白月嘴角一扬,自顾自倒茶喝。
楚渊道:“是朕在东海的暗探。”
叶瑾狐疑,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似乎哪里都能说得通。
段白月不紧不慢,继续喝茶,一点都看不出来方才刚刚翻过窗。
果真颇有临危不乱之风。
又过了一阵,沈千枫与尚云泽等人也过来一道议事。温柳年与赵越前些日子一个在大鲲城操劳,一个在贝沙湾暗探,此番又是久别重逢,自然无人前去打扰,都想着让二人多歇息一阵。但想到贝沙湾之事,温柳年自然睡不住,虽说腰还是极为酸痛,却也依旧早早起床,与赵越一道来了书房。
“正好。”叶瑾道,“刚刚说到要如何攻陷贝沙湾,温大人可有何高见?”
温柳年道:“听对方的意思,是要联合倭国海寇,布下*阵诱我大楚海军入圈套。既然明知是圈套,自然没有自投罗网的道理。”
“那便放任其不管?”楚渊微微皱眉。
“自然不是。”温柳年摸摸鼻子,“微臣倒是有个办法,或许能将贝沙湾连同倭国海寇一网打尽。”
“哦?”楚渊来了兴趣,“爱卿请讲。”
“贝沙湾外岗哨严密,若是大军有所动作,定然会让对方知情,依照其凶残程度,会将鲛人毁尸灭迹替自己洗清罪责也说不定,所以要在暗中行事。”温柳年道,“重重迷雾也有好处,就算里头闹得天翻地覆,消息也未必能立刻传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暗中潜入贝沙湾?”尚云泽猜测。
温柳年点头:“既然有补给货船,就有混进去的机会。待到将其统帅擒获,兵心自然会散,那时再坐等倭国海寇自投罗网也不晚。”
“那要谁混进去?”木青山问。
“我去。”赵越道。
温柳年点头:“嗯,你去,还有慕白也一道前往。”毕竟在岛上探查过一个多月,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如何看?”沈千枫问。
“有些冒险,不过也只有这一个办法。”楚渊点头,“姑且试上一试。”
“那青虬与楚承呢?”叶瑾问。
“八成是回了白雾岛,那里是青虬的老窝。”赵越道,“也不知是从何处弄到那些报丧鸟,着实晦气。”
“总不能回回都喂□□。”叶瑾叹气,“若是有凤凰便好了。”
凤凰啊……众人都想起了追影宫那只毛茸茸的啾啾小圆球。
“海上作战非同儿戏,若是被它翅膀拍一下,估摸着船就得沉。”沈千枫道,“当年白道各门派联手,都拿此物束手无策,万不可掉以轻心。”
“不如给鬼手前辈写封书信?”叶瑾提议,“虽说染霜岛上只有两只凤凰,但聊胜于无。”先拉来振振军威也好。
“一来一往,又要耗费三五个月,况且染霜岛入口日日都在跟随潮汐变化,没有接应船只也进不去。”沈千枫摇头,“战事一触即发,远水解不了近渴。”
“温爱卿。”楚渊问,“你怎么看?”
温柳年撑着腮帮子,像是在发呆。
“温爱卿?”楚渊又叫了一回。
温柳年继续出神。
木青山只好偷偷掐了他一下。
“嗯?”温柳年回神,然后赶在其余人开口之前,便语出惊人道:“可有人听过十八摸?”
……
屋内一片寂静,叶瑾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
“都没听过吗?”温柳年提醒,“在烟花之地传唱甚广。”
“自然是听过的,连我都知道。”木青山道,“但为何大人突然提起这个?”
“十八摸有不少调调,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版歌谱,与一个东海渔娘有关,原曲名曰《望春闺》。”温柳年道,“据说其嗓音天籁,歌能摄魂,所以又被传成是深海鱼妖。”
“所以?”其余人都摸不清头绪。
“烟花之地的女子喜欢唱,也是想让恩客失了魂。”温柳年道,“当日青虬控制报丧鸟所吹奏的曲调,便有些像这首《望春闺》,也是传闻中的摄魂曲。”
“大人的意思是……”叶瑾试探。
“他能吹,我们也能吹。”温柳年道,“只要多听两回,我便能学个□□不离十。”不知道其中含义也无妨,只管跟着胡乱吹便是,甚至除此之外,迎亲的满月的过寿的开张的,各种唢呐班子也只管一起铆劲吹,吹得越乱越好。
到时候看谁能压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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