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息,到!”一名军士高喊道,几乎在同一时刻,最后几名入选者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火烧屁股一样地向着这边飞奔而来。
“点兵不至,杀!”一个冷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正是白天负责招募新兵的那名疤脸军官,十余条身影随之突兀地从黑暗中显现,和前面那些士卒一样,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钻出来,每一条身影的手里都提着一把强弩,在现身的下一刻,这些强弩已经对准了各自的目标。
“放箭!”疤脸军官一声令下,随着一阵弓弦松动的声音,十几道肉眼几乎看不清的淡影在空中一闪而过,几乎在刺耳的破空厉啸响起的同时就击中了正在急速狂奔的几人,令人心悸的惨叫声中,这些人如同被高速狂奔的公牛撞到,身体腾空飞起,倒飞出丈外,而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从头到尾,除了弓弦松动的声音和弩箭飞行的啸声,那些负责杀人的士卒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就在那些尸体倒地的同时,十几条黑影如同破裂的泡沫般再度消失在空气中,就仿佛是从地狱中被召唤出来执行任务,而后又被送回地狱的鬼魅,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所有人都感觉到从自己心底升起的那一股凉气,看向周围黑暗的眼神中,开始浮现出一丝恐惧和戒备。
第四十章 杀威棒
“他们太过分了!”秦威突然低声说道,声音中透着激愤,显然无法接受对方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我……”
一只铁钳般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脖子上,任凭他如何挣扎,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掌灯。”还是那疤脸军官的声音,却比刚才近了许多。十数只火把突然亮起,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众人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来到他们的面前,一股如山般的气势随之重重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行刑!”高大的身影声如沉雷,原本静立在那些迟到者身后,如同雕像一样的士卒们突然间动了起来,双手闪电般探出,抓住身前目标的手腕和肩胛,用力一提一掼,五十几个战劲境九层以上的武者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如同木桩一样被面朝下地摔在了地上。接着,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一根根至少手臂粗的大棍已经变魔术般出现在士卒们手里,而后向着趴在地上的众人后背重重落了下去。
这些行刑的士卒极有经验,一棍下去,不仅令受刑者痛入骨髓,更让原本运行全身的真气瞬间土崩瓦解,再也无法起到护身的功效。大棍如雨点般落下,每一下都足以令武功最高强的人气散功消,令意志最坚强的人痛不欲生,顷刻之间,整座演武场就被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还有那沉重的军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所充斥。
雷烈的右手拇指紧紧按住秦威的哑穴,其余四指捏住他的脖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尽管没有经历过军旅生涯,眼前的这一幕对他来说却并不陌生,不管是那些久经沙场的祖师留下的笔记,还是曾经看过的影视剧,都曾经提到过相似的场景,在前世,这种做法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杀威棒。
然而与此同时,一股压抑不住的疑虑从他的心底升起。“整军当以立威为先”,这是一位曾经官至总兵,号称名将的祖师留下的练兵笔记中的话,然而在这一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极为重要的补充:“威既立,则以收心为上”。训练部队,树立威信固然无疑是重要的,但更要让士卒产生认同感,把主将视为父母,把军营视作家乡,把袍泽视作兄弟,然而很显然,锐士营的这一顿杀威棒,树威有余,却绝对无法让这些新晋之人归心。
最后通过选拔的,总共是七十八人,刚才被射杀的有五人,在场的还七十一人,联想到刚才那偷袭的两人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剩下那两人的下场几乎可以肯定,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瓜,早晚都会意识到这点。兔死狐悲,这些人不同于普通士卒,而是一些地地道道的亡命之徒,这种毫无理性的杀戮和刑罚或者可以震慑他们于一时,却会埋下无穷的隐患,甚至一旦有机会,就有可能会掉头反噬,任何一个思维健全的指挥官都不会这样做。
“我叫费刚,从今天起,你们归我管。”疤脸军官对那一声声惨叫充耳不闻,两眼精光灼灼地紧盯着雷烈几个没有挨打的人,“我要你们做什么,你们最好不打一丝折扣地照做,否则,这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军棍击打皮肉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不管是挨了三十棍还是挨了八十棍的,这时全都已经遍体鳞伤,有的甚至干脆就昏了过去。负责行刑的士卒毫无怜悯之心,两只木棍一搭,把他们从地上架了起来,丝毫不顾他们的死活。
“杖三十的,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杖八十的有两天。”从始至终,费刚都没有看那些挨打的人一眼:“过期仍旧不能参加训练者,一律淘汰,去该去之地,锐士营不养废物。”
“至于你们,”费刚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还站在演武场中的几人身上:“作为奖赏,我决定给你们每人加餐,但必须由你们自己动手解决食物。”
不等众人明白他话中的含义,数十只火把已经在更远的地方亮起,一阵阵低沉的兽、性咆哮随之响了起来。借助那些火光,还能站着的十几个人可以看到,就在距离他们百十步远的地方,一字排开地摆放着十几座巨大的方形铁笼,一条条巨大的身影在小儿手臂粗的铁栅栏后面烦躁地走动着,那声声咆哮正是从这些身影嘴里发出,只是却不知亮起火把之前为什么那么安静。
“是凶兽!”感受着那一股股凶残暴厉的气息,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笼子里关着的,至少都是中阶三品以上的凶兽,任何一只放出去,都足以摧毁一个小村庄,十几只凶兽的气息连结在一起,就连他们这些战气境的高手也不禁觉得有些胆寒。
猛兽同凶兽之间最大的区别有两点,一是后者具有种种天赋的神通,二是凶兽可以通过修炼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具有智慧。已知的凶兽被分为四阶,每一阶十品,分别对应着从战劲境一层到战心境十层的武者,中阶三品的凶兽,智力已经不低于五岁的幼儿,实力也不下于战气境三层,但兽类先天在体能上的优势,足以让它们轻松战胜九成以上的同阶武者。要对付这种对手,就算一对一,七个战气境二三层且没有武器的人,恐怕也要死上一半。
“这些凶兽就是你们的加餐,记住,你们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如果到时候解决不了的话,今天一天都没有饭食。”费刚冷冷地说道,而后大步向着演武场外走去,两名军士随即跑了过来,一人燃起一根粗粗的檀香,另外一人则逐个把一柄柄钢刀发给众人。
刀的做工很粗糙,刀身只是最劣等的镔铁,刀柄干脆就是两块旧木片,用这样的武器去对付皮糙肉厚的凶兽,和赤手空拳没什么区别。
“每人选一只笼子,进笼,畏缩不前者杀无赦。”随着费刚的声音,十几人顿时感觉到背后一阵寒气升起,不用回头,这些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也知道,刚才射杀那些最后到达者的弩箭,此时正在对准着自己,只要有半点退缩,这些强弩就会射在自己的身上。
和凶兽搏杀还有一线生机,待在原地却只有死路一条,每个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咬咬牙,十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扬起手里的刀,迈开脚步,向着囚禁凶兽的笼子走去。
“刚才的事,多谢你。”秦威和雷烈并肩而行,诚恳地低声说道。他不是傻瓜,虽然接受不了锐士营那种拿人不当人的作风,却也知道雷烈刚才都是为了他好,要不是有前者拦着,他现在最好的下场也是受杖责,甚至有可能被当场射杀。
“不客气。”雷烈边走边用同样的声调说道:“这家伙叫火云兽,全身都被鳞片所覆盖,只有两眼中间的一块最为脆弱,也是最致命的地方。不用害怕,这东西看着吓人,动作却笨拙得很,转身时尤其显得吃力,只要小心避开其喷射出来的火焰,你就可以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它——注意,一旦它两眼之间那一块鳞片开始发光,就意味着这畜生要喷火了,这火焰倒是有一些麻烦,一定要在它喷火前躲开其头部对准的方向。”
这秦威虽然缺少历练,武功却不弱,为人也颇为不错,雷烈好不容易在锐士营找到这么一个盟友,可不想这么早就因为无知而送命。
临时被叫去值班,这一章是定时发布的,今天就一更,见谅。
第四十一章 新训营
铁笼的门缓缓打开,看着接近的众人,火云兽的吼声越发响亮,却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敢冲出来。十几个人分别进入自己选好的笼子,身后的门轰然关闭,几乎与此同时,满怀着一腔愤怒的火云兽咆哮一声,高有一丈,长达三丈的庞大身体挟带着风声,如同高速火车一样向对手撞了过来。
“好家伙!”看着急速冲来的火云兽,雷烈仿佛又回到了山中狩猎的时光,静静地立在原地,两眼眯成一条缝,凝如实质的目光从缝隙之间射出,紧盯着对手,直到其接近到身前三尺之内,才猛然横向移动,身体在瞬间幻化出一串残影,飘飞出丈外,却又在瞬息间飘回,紧贴在火云兽身体的侧面不足半尺的距离。
一扑落空的火云兽更加愤怒,如雷的怒吼声中,身体在原地急速转动,试图抓住这胆敢靠近自己的小虫子,却始终无法摆脱紧贴在身侧的雷烈,更不用说用锋利的爪牙撕碎对方——雷烈从小在山里狩猎,死在手下的凶兽不知有多少,和这火云兽厮杀也非止一次,对于其弱点,知道得一清二楚:正如他告诉秦威的一样,这种凶兽冲击的速度虽快,转动时却极不灵便,只要掌握好技巧,躲避开第一次冲击,完全足以将之耍得团团转。
只不过,这种技巧看起来简单,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别说这些战气境二三层的武者,就是战气境九层的高手,没有经过若干次生死之间的磨练,也绝对不敢这么做——火云兽的体重至少有几千斤,身上的鳞片上更是生满了细刺,哪怕只是被刮上一下,后果也绝不比被狼牙棒扫到好多少。
周旋了几个回合,火云兽耐心终于到了底线,这种被人如附骨之蛆一样紧贴在身边的感觉,足以让它忍无可忍。咆哮了一声,两眼间的鳞片突然闪烁起淡淡的蓝光,下一刻,火云兽硕大的头颅突然诡异地转过将近一百八十度,对准了躲在身侧的雷烈,一道淡蓝色的热流同时从嘴里喷射而出。
火云兽能够在物竞天择的残酷竞争中存活至今,自然有弥补自身缺陷的方法,灵活无比,可以做大幅度旋转的颈部关节,和射程可达五丈,能够熔炼钢铁的火焰,配合上自身那极度耐火耐高温的身躯,足以让火云兽攻击和防御没有任何死角。但这样做并非全无代价,火云兽在进入高阶以前,每天最多只能喷吐三次火焰,而且每喷火一次,就会损伤一分元气,非得修养两个时辰以上才能够恢复。
火焰扫过雷烈的身躯,却只击中了一个幻影,不等火云兽口中的烈焰消散,一道炫目的刀光已经从天而降,劈在了它额间那一块还在闪闪发光的鳞片上。震耳欲聋的惨嚎响彻夜空,一道猩红的血箭同时飚射而出,直上三四丈的高空,火云兽庞大的身躯随即人立而起,头顶撞在铁笼顶端,发出轰然巨响,随后重重地摔倒在地,再也没有了声息。
“啪!”一刀劈开了火云兽的脑袋,雷烈手中的劣质钢刀再也承受不住强劲的冲击力,在火云兽倒地的同时化作了无数碎片。
“出笼。”守在铁笼外的士卒面无表情地喊道,同时布置在什么地方按了一下,铁笼的大门缓缓升起,雷烈却没有马上出来,而是单膝跪地,用手里只剩半截的钢刀在把火云兽的伤口扩大,同时低下头,大口地吞食起正在喷射的兽血。
火云兽虽然凶悍,身上的血液却是大补,但只有在刚毙命不久才有用,过了时间,就会变得毫无益处。
士卒并没有阻止雷烈的行动,当后者饱饮鲜血,从铁笼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炷香刚好烧到一半。“时间到!”负责看护檀香的士卒高喊道,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十几只弩箭在同一时刻射出,准确地穿过铁栅的间隙,射中了仍在和对手搏斗的火云兽,把已经遍体鳞伤,陷入危局的众人解救了出来,与此同时,浑身是血的秦威刚刚从自己的猎物身上拔出钢刀。
十个人,这是这场血腥厮杀中仅有的生还者,有七个人被凶兽夺去了性命,其中两个在火云兽的烈焰下变作了焦炭,另外一个则被一口咬成了两半,还有四人,已经完全被火云兽撕碎。如果没有雷烈事先的提点,没有经验的秦威,九成九会步上这些人的后尘。
不到一天的时间,参与选拔的五百余人,只剩下了六十四人,淘汰率接近达到恐怖的九成。能够挺到这一步的没有一个是蠢材,看着演武场中零落的入选者,每个人的心中都感到了一股寒气——事情到了这地步,如果还看不出来其中的蹊跷,那他们这些年的江湖也白混了,真可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了。
“告诉伙房,今天只需要准备十个人的饭食。”费刚在士卒们形成的包围圈外沉声道:“其他人,一律饿着。”
他的声音机械而冰冷,不带丝毫的感情:“别担心,你们在这所新训营的日子还长着呢,对你们来说,今天还只是一个开始,你们会慢慢习惯的。”
至少有一件事费刚说对了,相对于接下来的训练,这确实只是一个开始:
负重百斤的情况下,在半个时辰内奔行二十里,早午晚各一次;负重五十斤,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泅渡十里,早晚各一次;二百斤的石锁,每天舞动一千下;高有三十丈,近乎垂直的崖壁,每天徒手攀爬两次;三指粗的木棍,每天早晚接受硬木棍击打五百次……种种挑战体能极限的内容,成了他们训练的重要内容。
对于这些最低也是战气境九层的武者来说,要做到这些虽然吃力,却并非做不到,然而在入营的第二天,所有人就被在丹田下了禁制,空有一身真气却无从发挥,只能单凭肉身的力量进行训练,这样一来,这些高强度的训练便成了他们的梦魇。
然而梦魇还远不止如此。每天晚上临睡前的一个时辰,是众人仅有的被解开禁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必须拖着疲惫的身体,拿着粗制滥造的武器,甚至只是赤手空拳地和选出的凶兽搏斗。这些凶兽的阶位也许不算高,甚至比起火云兽来也是远远不如,但对于训练了一天,已经筋疲力尽的人来说,却丝毫不逊色与可怕的远古巨兽,几乎每天都有人受伤,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须继续参加训练,一个多月的时间,至少有五人因此而送命。
和这地狱般的训练相比,新训营的伙食却是粗陋得令人发指,每天三个粗面馒头,加上几根咸菜,就是全部的饭食,肉食也有,却仅限于供给每天训练的前三名,而只要有任何一项内容没有完成,就会被扣掉一顿甚至一天的饭食。有人无法忍受而主动放弃,有人因为忍受不了而奋起反抗,还有人想要偷偷逃出这和想象中大相径庭的军营,但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在第二天变成了悬挂在演武场边上的尸体。
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在这所监狱般的军营里,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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