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此时,他的一只脚已然触及到了第五层的边缘。
“你是荡空那老东西的传人,按理说我不应该为难你。”周围的空间不知何时重新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星空中,怒战天缓缓抬起手,同时说道:“但战界存在的意义就在于以战求进,让进入此地的人们通过一场场生死之战领悟武学真意,我终究不是本尊,无法违背他定下的基本原则,所以这一招,你要小心了。”
“了”字还在空中回荡,怒战天已经缓缓向着雷烈伸出一只手。他出手的速度很慢,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然而就在这只手掌击出的一瞬间,雷烈的眼中心中,以至于神识之中,顿时完全被这一掌所充斥,周围的一切全都不复存。此时此刻,这只手掌便是整个天地,整片星空,甚至是整个宇宙意志的体现,而他,只不过是在这至高无上的意志之下,正在面对后者审判的小小蝼蚁。
雷烈当年初入破空境的时候,曾经在星空中受到过谢凌的狙击,只是一个眼神,一记距离不知多远打出的巨掌投影,就差点让他灰飞烟灭,然而和眼前这一掌比起来,谢凌那时的攻势,甚至是他本尊现身后,和雷烈交手时发出的攻击,全都只能用卑微来形容。没错,就是卑微,在这一掌的面前,谢凌这样炼空境的大能,不过是一只强壮些的蝼蚁,同样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与之对抗,只能乖乖地束手待毙。
至高界之所以被冠以至高二字,不仅仅因为它是这个宇宙中能量层次,发展阶段最高的世界,更是因为每一个能够升入这个世界的存在,都会自动成为至高意志的执行者。在这支配宇宙的意志面前,任何诞生于这个宇宙的强悍生灵,哪怕是碎空境巅峰的大能者,也同样无力进行抵抗,而且无法提起半点的抵抗之心。
好在雷烈并不是这个宇宙的生灵,尽管他的武学传承里,几乎有一大半是属于这个宇宙,但他的灵魂乃至于肉身,全都来自另外一个宇宙,面对那蕴含了一丝至高意志的攻击,受到的影响远比后者小得多,虽然依旧心神巨震,却总归没有完全丧失反抗的勇气和信念。
“身心化刀,九招合一,斩!”用力咬破舌尖,强行激发起心底的斗志,雷烈狂喝着,身体倏然在一阵光华闪动中化作一柄长有丈余的长刀,如同惊雷掣电般掠过星空,直奔那仍然在缓缓击出的一掌而去。这一刀,已经超出了以身化刀的范畴,他的战意,他的斗志,他的信念,以及他全身所有的力量,甚至是他的生命,全都已经融为一体,融入到了这一柄长刀中,这是他迄今为止武学的最巅峰,过了这次,就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还能发出同样一击。
“轰!”长刀终于和怒战天的手掌碰撞到了一起,下一刻,雷烈的身体重新由长刀变回人身,整个人如同坠地的流星一般向无尽的星空坠落,一路之上不知撞毁了多少星辰,又不知因为高速的运动而破开了多少空间之壁,就那样一直飞入到星空最深处才终于停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雷烈的情况并不好,怒战天那一掌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的世界之体五劳七伤,体内世界满目疮痍,身上的经脉至少断了八成,全身的骨头更是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体表的皮肤更是寸寸裂开,鲜血如泉涌一般流出,即便以他的强悍,一条命里也至少去了五成。然而他对此似乎毫不在意,悬浮在深邃的星空中,雷烈纵声大笑着,笑声畅快之极,仿佛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人,终于找到了寻觅多年的宝藏。
怒战天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雷烈的身边,却并未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泄自己的感情,直到他的笑声告一段落,这才淡淡地问道:“你懂了吗?”
“只懂了一半。”雷烈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丝毫不顾身上的伤势,毕恭毕敬地冲着怒战天行了一礼:“多谢前辈的指点。”
“我并没有指点你,只是在施展自己的武学,你能活下来并有所领悟,那是你的造化,和我没什么关系。”怒战天沉声道:“你的资质和悟性只算一般,但信念和斗志之强韧远远在同侪之上,荡空选中你作为传人,算是他有眼光。”
“前辈认得晚辈的岳父?”怒战天能够一眼认出自己最大的两副底牌,又一口道出荡空的名字,还是那样一副语气,和前者的关系可想而知。
“刚升入至高界的时候,我的本尊曾经和那老东西打过几次,他没赢,我也没输,就有了交情,后来更是欠了他几个人情。”怒战天对自己和荡空的关系一语带过,随后又道:“我在这里等了几十亿年,想不到最后等到的却是你,外面那帮小家伙也算是我的后裔,把你送进来原本是希望助我一臂之力,可你既然是荡空的传人,我又怎能对你下手?我当初违逆至高意志出手,本尊陨落之后又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想不到还是躲不过他的最终裁决。”
说话间,身体已经从双脚开始,化作无数光点在空中飞散,不过片刻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了上半身。
“你如果就这么出去,难免和那帮小家伙起冲突,这战界原本就是仿效荡空那老东西的世界建成,我离去之后,就送给你,融入你体内的世界吧。一来可以有个凭据取信于他们,二来算是还荡空那老东西的人情,三来也不至于让我这心血所铸失传。”
怒战天的神色一片从容淡然,仿佛正在消失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一样,说话的同时,抬手打出一道光线,闪电般没入雷烈的体内。“这是我留在战界里的烙印,只要炼化了,就可以掌握战界。小子,替我告诉那些小家伙,在我的心里,他们从来都是独、立的,完整的生命,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悠悠的话语声中,怒战天的身形终于完全化作无数光点,缓缓在空中消散,下一刻,雷烈的周围突然泛起水波一样的涟漪,当这涟漪消失时,他已经重新置身于搏杀场内,只是此时的搏杀场已然不在战界之内,而是再度回到了神火域那漫天火海的包围中。在他的对面,九个身材高大,满头金发,身上隐隐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大汉静静伫立着,身上的气息如渊似海,浩瀚而强大,神色间却是严峻之极。
“父神已经去了吗?”定定地看着雷烈,其中一人突然问道。
第四百五十六章神火世界,天地巨震
雷烈对这个声音并不陌生,他马上辨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之前把他捉来的闼镬——身为能量聚合体,改换形体对于后者并不是难事,而他口中的父神,无疑就是怒战天了。
雷烈点了点头,轻声道:“怒前辈已经重归混沌了。”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怒战天最后的状态意味着什么,那是从身体到灵魂的彻底消失,从此以后,这个宇宙里,将再也没有怒战天存在。
话语出口,搏杀场的空间顿时被一股浓浓的悲哀所笼罩,九位神火域的霸主谁也没有说话,就那样呆呆地站着,哀伤,迷茫,彷徨,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对于未来的恐惧笼罩在他们身边。
“父神……最后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呆立了半晌,闼镬突然又问道,作为九人中的最年长者,他此时的角色,正如凡人家中的长子,必须在此时担负起整个家族的重担,而从雷烈口中得到怒战天的遗嘱,就是挑起这副担子的第一步。
“怒前辈让我告诉你们,在他的心里,你们从来都是独、立的,完整的生命,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雷烈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尽管只是和这位曾经的至高界存在有短暂的接触,他却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位可敬的老人,不管是从雷烈个人的角度,还是冲着怒战天和荡空的交情,他都有义务把对方的遗嘱如实转述给其后裔们。
“我们都是独、立的,完整的生命?”闼镬喃喃自语着,一滴火焰构成的眼泪突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父神!”这个神火域的霸主昂首向天大叫着,声音如同失去长辈的幼兽哀嚎,剩下的八位霸主也在同时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全然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在意还有雷烈这个外人:神火域一向不与外界往来,火灵们虽然排外,心思却比其他生灵单纯得多,即便是这些活了几十亿年的老古董,也一样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绝不会在乎世俗的想法。
几位霸主放声大哭的同时,阵阵哀鸣从神火域的上下八方传来,那是火灵们在感受到创造者陨殁后发出的哀鸣,与此同时,一股股能量化作无尽狂飙,在火焰世界中激荡涌动,一颗颗火焰流星雨点般从空中落下,砸到搏杀场的地面上,好像整个神火域都在哭泣。
就在此时,搏杀场周围的火海突然剧烈地震荡起来——不,不仅是这一片包围着搏杀场的广阔火海,此时此刻,整个神火域都在震荡着,肉眼可见的波动瞬间席卷了这个火焰的世界。下一刻,就在众人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无尽的火属性灵气突然开始向神火域的中心聚拢,片刻的工夫,神火域的体积就减少了三分之一,并且还在缩小着。
同时发生变化的还有火属性能量的密度,原本的神火域,绝大多数能量都是以气态的形式存在,只有在核心区域,火属性能量才会浓稠到近乎液态,而如今,随着体积变小,所有的能量也在不停地受到压缩,只是这一会儿的工夫,核心区域的能量已经凝聚到近乎固态。雷烈和九位霸主全都是大能者一级的存在,后者更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土著,按道理绝不会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然而此刻,在数量恐怖的能量包裹下,居然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不适。
“怎么会这样?”火灵们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搏杀场内,几位霸主也忍不住惊呼,“父神陨落,难道这里也要毁灭了吗?”怒战天不仅是神火域所有生灵的创造者,更是他们的信仰和倚赖,失去了作为精神寄托的父神,家园又发生巨变,这接踵而至的变故,让这些生存了数十亿年的统治者们也失去了平时的睿智,此时的表现并不比大灾变面前的普通生灵强多少。“我们得去救那些子民!”有人高喊着,身形同时腾空飞起,准备冲入正在动荡中的火海。
九大霸主是神火域最早诞生的生灵,这里的火灵,除了中间区域那些灵智未开,还带着兽性之辈外,全都已经臣服于他们脚下,有不少更是他们的后裔,当然不能任由其就这样毁灭。就算不能全都救出来,至少那些实力强,有潜力的直系血裔是要保住的。
他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却赶不上神火域的变化。就在最早行动的几人即将冲入搏杀场外围的火海之时,神火域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收缩,所有的火属性能量全都被聚合到了核心区域,除了九大霸主以外的火灵们,此时全都如同被冻结在冰块里的鱼一样,被牢牢束缚在凝聚为固体的能量中,再也无法动弹——能够在强大的压力下坚持到现在的,全都是白色以上的火灵,那些青色和蓝色的,早已在最初的巨变中彻底还原为最基本的能量。
“轰!”就在所有能量彻底凝结的一刻,仿佛触动了什么按钮,整个神火域突然又以惊人的高速向外扩张开去,无数的能量在这一过程中或相互碰撞,或凝聚融合,或扩散分离,所过之处,一样样事物纷纷呈现出来:天空,大地,高山,河流……如同一层帷幕被缓缓拉下,一个完整的世界渐渐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随着世界的渐渐成型,那些之前被牢牢束缚的火灵们已经重获自由,却再也不复之前的形态:他们的形体变得更加凝固,已经和真实的肉身并无两样,散发在外的气息也更加灵动,与先前的那种凶悍并且狂野的,近乎野兽的气息相比,此时的他们,更接近那些富有智慧的生灵——世界的产生,不仅改变了他们的外形,更改变了他们的灵魂。
“这是……这是父神最后的遗泽!”闼镬满脸热泪,双臂高高举起,仰天大叫着:“神火域演化为真正的世界,我们,从今以后,再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我们,是真正独、立完整的生命!”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再度哽咽,终于忍不住再度大哭起来,只是这哭声却不再是单纯的伤痛,而是悲喜交加,既蕴含着对怒战天的怀念,更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意味在内。
从外表上看,这个新出现的世界和普通世界一般无二,一样的山川河流,大地天空,一样的风雨云雾,日升月落,但雷烈这样的大能者却可以轻易看出其中的不同:这里的一切,并不是由十种先天灵气或者其衍生物构成,而是由最精纯的火属性能量聚合而成,这种单属性构成的世界只有在这个宇宙初开,诸种大道规则不完善时才诞生过,就如昔日的雷霆大世界,此后却因为种种原因而纷纷陨殁,早已从宇宙中绝迹,如今却再度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雷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创世的情景,他并非初次见识,然而每一次带给他的震撼和冲击都绝不亚于第一次之时,那种开天辟地,由混沌中从无到有诞生出整个世界的过程之壮观伟大,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即便是神火域这种从近乎半成品的世界转化为真正世界的过程也不例外。隐隐约约地,他似乎抓住了什么,悟到了什么,可仔细想来,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捕捉到,恍恍惚惚的状态下,包含在体内的世界却已然不知不觉地发生了某些变化。
“这个世界对我们很重要。”就在雷烈沉浸于自己的感悟之时,闼镬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我们都是父神分裂出来的,确切地说,这儿的所有生灵,全都是父神残落的身体和灵魂碎片与这里的环境结合后,演化而来,如果离开了神火域的特殊环境,我们这些生灵,都将在最短的时间内烟消云散,而只要父神愿意,随时都可以把我们的灵魂和生命收回。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并不算是真正完整而独、立的生命,只能算神火域和父神的寄生品。”
雷烈的心神退出了那种感悟的状态,扭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闼镬。“你们从来都是自由的,”他说道:“怒前辈从来没有把你们看成自己的附属品,这一点,他在陨殁之前说得很清楚,否则他完全可以收回你们的生命和灵魂,延缓自己的毁灭。”
“你根本就不懂我们之间的关系!”雷烈的话被闼镬的怒喝打断:“在我们分裂出来的时候,父神已经受了极重的伤害,我们的出现,更是让他雪上加霜。他本来可以把我们全部吞噬来缓解伤势的,但在发现我们已经具有了生命和智慧后却放弃了这样做,而是开始教导我们,保护我们,让我们在他的庇护下成长壮大。对我们来说,他就是我们的父亲,是我们至高无上的神,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以为他牺牲为荣,可是……”
闼镬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是和雷烈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我们和父神本就是一体,只要父神的灵魂进入我们中任何一人的身体,其他所有人都会被他自动吞噬,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无法阻止,但他已经把我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绝不愿意这样做。然而他的伤势拖到现在,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我们抓捕进入核心区域的外界生灵,为的就是从中间选出肉身最强悍者进入战界,成为父神灵魂的新载体,替代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身体,然而……”
闼镬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拳紧握,好半天才再度开口:“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