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二月,温情还未延伸,离离心草已冲破尚覆着薄雪的土壤吐出新芽,潮湿的山路混合着新季特有的清香,在踏踏马蹄声中扩展成诗。
如果此时有人在山间走动,可以看见三匹颜色各异的骏马在宽敞的大道上急速地奔驰着。最前方的白色马背上,纤瘦的红色身影宛如一团烈焰,带着席卷一切的凛冽,烘干了蹄下的潮湿,将周遭的所有炬之一空。
“驾——”后方一棕一黑的马背上,两道同样娇小瘦弱的粉色身影奋力地追逐着前方的白马,嘴里不时发出清脆似莺啼的笑声,鲜活了朦胧的春色。
随着马匹的远去,翻卷的尘土慢慢消退,山间又恢复了以往的空寂。
飞燕绕画廊,点翅即篇章。
疾驰的马蹄声压盖不住京都的喧乐。泱京的城南湖畔,风帘翠幕中,才子佳人相携成行。舫舟轻拨间,荡漾的春水倒影出城东的市列珠玑,勾勒出一派民风开明的繁华盛世。
本该烟柳画桥,户盈罗绮的和睦,偏生被吵杂的哭泣声打破。
街贩的争譊停顿,睁大了眼前看着路中央的几人。
“让开!让开!”家卫打扮的十多名男子凶神恶煞地将路过的人推搡到一边,而后在道路上隔成一个包围圈,方便里面的男子肆无忌惮地行动。
长期浸淫美色的面容有些暗黄,配合上轻浮的动作,将纨绔子弟的恶性发挥地淋漓尽致,“哟,这哪家的小娘子,竟生得如此俊俏?可惜这一身打扮,啧啧——”
“朱公子,求您放过小女子…”被夹在圈里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躲着男子手掌袭来的同时,不忘拽紧了粗麻布制成的衣裳。
猥琐的淫笑却显得格外兴奋,“跟了本公子,保管你绫罗绸缎穿戴不完。”
不顾女子的躲退,略显粗糙的大掌在嫩滑的面颊上恋恋不舍地摸了又摸,这肤质,这手感,真想就地给办了啊!“来福,还不快替本公子将小娘子请回府里!”
得到吩咐的家卫立即上前,笑眯眯道:“小娘子,请吧。”
来福的鼠眼打量着被自家少爷看上的小妇人,暗自赞叹不已。越王府的小王爷说得果然没错,这平民家的俊俏女子比官家小姐别有一般韵味。
“不、不要!”在人上前时,女子疯狂挥舞着手臂。
可抗拒是无效用的,甚至于非礼都叫得苍白无力。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却人人噤声,足以说明了此人嚣张的身份。
京兆尹家的公子,谁敢上去找死?
京中百姓谁都知道京兆尹的二公子朱有俊,之前经常与一帮混混赌博戏耍横行京都,近月来又频频带着一帮家卫流连于京街调戏平民女子,但凡入眼的,不管是否婚嫁皆强行抢入府中。
以前不乏有人忿然制止,可在京兆尹的包庇下,那些敢开口的人下场甚是凄惨,其中当场被朱蛮打死的多不胜数。
面对这恶霸的行径,众人皆敢怒而不敢言,眼下只能在心里怜悯如花似玉的小妇人。
隐忍的百姓让朱蛮愈发肆无忌惮,望着不断挣扎的女子和静默的人群,另类的欲念刹那间涌上心头,他扭头对着家卫阴笑道:“你们,背过去给爷围好了。”
家卫们尚不明白他的意图,只管照吩咐转过身子。来福也快速退了下去,与其他人一起将后背留给朱蛮。
外围的众人正面面相觑,只听“刺啦”一声,伴随着女子的惶恐尖叫,“啊!你要做什么?”
四周的百姓皆惊呆了,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不说,还要当街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简直天理不容!
而正对着街道客栈,一扇半开的精致木窗后面,有人饶有兴致地观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精致的玉折扇盖着脸,只留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似醉非醉,潋滟生辉。
低沉如玉的男音自扇底呼出,“啊呀呀,许久不出门,这泱国的民风竟然开放到了如此田地!”这京兆尹家的公子够大胆!够豪放!
听着隔壁竞相关窗的声音,上挑的丹凤眼愈加妖冶魅惑。
身后简装的随从一脸不自然地低下头,凭他们的角度正好可以将下首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男子卖力撕扯女子衣裳的一幕尽收眼底。
“主、主子,我们要不要也…”随从吞了吞口水,做了个关窗的动作。
哪知盖在脸上的玉折扇摇了摇,原先还半掩的窗户一下子全部敞开,那人以噎死人不偿命的口气道:“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百姓们这下都不淡定了,怒不可遏的目光令凶神恶煞的朱府家卫也不禁有些寒意。听着小妇人被捂住嘴的呜咽声以及撕扯声,他们不用猜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这还是 第 001 章 的人群连忙退让,朱府的家卫也拥着朱蛮撤后,眨眼间路中央只剩那名小妇人。
“吁——”眼见马蹄就要踩到人,白马上的红衣少女拼命地勒住了缰绳,白马嘶叫着高扬起前蹄,少女双腿死死地夹住马身才不至于令自己在巨大的冲力下从马背上摔下去。
身后的两匹马也惊魂未定地停下。
棕色马匹上,娇俏的莺啼声带着难以言明的盛怒冲口而出,“何人如此大胆,敢惊了——”
“怎么回事?”不待她说完,红衣少女皱着眉头望着坐在路中间的女子,清亮的嗓音里夹了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见她的目光呆滞无神,外袍似被人撕扯般的零碎,遂向四周扫望。
与家卫躲至一旁的朱蛮痴痴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女,三魂早已去了七魄。
只见少女左手拉缰,右手执银鞭。一袭火红的披风将纤细姣好的身体包裹住,紫黑色的短靴垂踏,墨色长发高高竖起,小巧的耳边几丝碎发随风飘扬,滑过她白皙的脸颊,肤若凝脂,眸如点漆。阳光自头顶洒下,为她的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火红与金芒相交,张扬热烈,绚烂夺目。
百姓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这高贵绝俗的红衣少女,神情一片恍惚。这样精致的眉眼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面客栈紧闭着的那些窗户复又被人打开,有人驻窗而立,眸色清冽若雪。
“姑、姑娘,小生朱有俊,请…”朱蛮双目放光,急忙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奔上马前,对着少女作了一揖。
熟料红衣少女不去看他,对着仍坐在路中央的妇人缓声道:“你还不起来?”
朱蛮见人对自己不理不睬,脸色蓦然阴沉。来福懂他的心思,朝家卫们使了记眼色,三匹马顷刻间便被他们围住。
朱蛮抬手抓住了马缰,哪还有刚才的装模作样。他色眯眯地望着红衣少女,张口就唤道:“小美人。”
几时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儿了,直教他小心脏“扑通”个不停。印象中,京城的官家小姐们还没一个会骑马的,想必是哪名商家未出阁的少女…若是带回家——
余光扫向她身后同样骑着马的两名粉衣少女,虽为婢女打扮,但那水灵灵的模样连自家的小妾们都比不了。今日果然是大吉,他朱有俊的艳福来了!
“放肆!你可知你面前的是谁?!”黑马背上的粉衣婢女娇叱道。
朱蛮“哈哈”一笑,“那你又可知本公子是谁?”
“实话告诉你们,家父乃京兆尹朱大人!”说着,他将身体凑近,绕着红衣少女的红色披风嗅了又嗅,佻笑道:“若跟本公子回家,荣华富贵且不提,本公子定教你体会到那**蚀骨的滋味!”
后面的婢女大骇,背上的剑瞬间出鞘。
红衣少女面上一冷,抬手制止住她们的动作。墨色眸光阴霾凛冽,仿若波涛骤涌,海啸顿生,“京兆尹的公子?”
朱蛮没有望见她眼中的冰寒,只当她对自己的身份动了心,一颗淫心高涨不已,“正是。”
地上的女子见状慌忙叫道:“姑娘,你快走啊!莫要——”
朱蛮一脚将她踹开。何谓明月与珠尘之差?自个儿怎么会瞎眼看上这粗鄙的民妇!
将妇人踹晕后,朱蛮眼角邪邪地眯成一条线,“小美人,咱们快走吧!”
红衣少女眸中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手中的银鞭扬起,挡在马前的朱蛮就被利索地甩开,身体随即重重地砸在了路边的贩摊上。
“少爷!”来福等人仓惶地奔向朱蛮,“少爷您没事吧?”
红衣少女眨了眨染冰的墨玉眸子,话中带着致命的轻蔑,“没想到本宫离京不过两年,一介小小的京兆尹的公子也敢在京城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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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高阳
本宫——
离京两年——
刚想叫嚣着给她点颜色看看的朱蛮顿时面如死灰般瘫软在了地上,“高、高阳公主——”
闻言,四周那些本为红衣少女担忧的百姓脸色剧变,连忙丢掉手中的东西跪下。
他们虽没见过高阳公主的容貌,但泱国唯一的嫡公主百里思青,京城谁人不知是陛下心头最爱?与其他出嫁的公主不同,自出生起便有“高阳”封号。
怪不得先前觉得眉眼熟悉,再偷望红衣少女的身上,分明就有先皇后的影子。
一瞬间,不少人开始怀念起那位风华绝代的国母。
但凡说到“巾帼不让须眉”,大泱国的百姓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先皇后。当初与陛下一同平定四藩之乱,保住了大泱江山。当年从泅水班师回京后,也是这样的白马红衣,凛冽如风。(。pnxs。 ;平南文学网)
而人们对于百里思青的印象,只模糊记得这位荣宠至极的公主两年前去了莱山行宫居住,离京的缘由似乎是与城北那场血案有关…
前不久他们才听说,因为及笄之礼快到了,这位公主即将回京。可没想到回京的第一日,他们便见到了真人,还是在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下。
不知是福还是祸。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高呼的请安声霎时响彻京街。
因声音太大,不一会儿便惊动了正在巡逻的禁卫。
“发生了何事?”习惯张牙舞爪的人傲慢地走了过来。
起初他们还未看清局面,但瞧着一地的百姓和马背上的少女,联想到不久前收到的消息,立即明白了少女的身份。
再扫望到那衣衫破烂的女子以及面如死灰的朱蛮,禁卫们的横行嘴脸卸下,一个个惨白着脸唤道:“公、公主?”
该死!这朱公子行事怎么就好巧不巧地被公主给撞见了!
不待百里思青吩咐,有人就自动将昏迷的小妇人给搬到了一旁,而后垂耷着脑袋跪下请罪道:“卑职等救驾来迟,令此刁妇惊了公主的马,请公主恕罪!”
“你们!”百里思青目无波澜地指着瘫软在地的朱蛮,声冷若冰,“将此人给本宫扒光了挂在城门上,三天后再交由大理寺处置!”
银鞭甩了甩,留下一骑轻尘,“至于其他人,回去告诉你们朱大人,若是不服尽管去父皇那里参本宫!”
……
京街发生的事情还未来得及传入皇宫内,歌舞笙箫的繁闹仍在继续着,大气端庄的宫殿无一不在彰显着大泱王朝的国富民强。
初春的空气格外新鲜,即便是午时,阳光依然温暖平和地散洒着,为人们扫清冬季的严寒。御花园的花朵也如各宫美人一样,开始了早期的争妍斗艳。
新晋不久的嫔妃们聚在一起欢颜笑语,没有起争端的导火线,看起来格外和睦。姐妹情深地相携着手,走过一道又一道殿墙。
只是经过某座宫殿时,从内不断传出的属于太监专属的尖锐嗓音,震惊了外面一众妃嫔的脚步,令她们好奇而又嫉妒。
“对!玉珊瑚就放那儿!别动了!”
“水晶帘子挂高点!公主自小就喜欢睡在床上看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公主养的鱼今日换水了没有?死了一条你们也别活了!”
“哎呀!前几日嘱咐御膳房做的紫芋糕呢?怎的还不摆进来!脑袋都长猪身上去了吗!”
……
大太监的官服穿在身上,长期在帝王身边伺候沾染的气息令陈正不怒而威,即便捏着兰花指,瞪着八字小撇胡子,也无人敢嘲笑挑衅。
他满意地望着殿内的宫人在他的指令下认真地忙活着。听莱山那边的人来报,公主前日晌午就出发回京了,不出意外明日早晨就能回宫。
可也保不济今夜就能到,“给咱家通知下去,小厨房的人今晚都守着,一个不许偷懒!”
站在宫外的女子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颇为不敢置信道:“哪位主子这么金贵?”
皇宫大内上下人口众多,上至帝王下至宫人,各人的平常饮食一日三餐都是由御膳房供应。自古除了陛下、太后和太子,还从未听说过谁有设私小厨房的权利。
而太后早就薨逝了,陛下又迟迟未立太子,谁能有这样的荣宠?
她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宫殿漆金牌匾上的三个字——宝仪宫,这才恍然大悟。
她们早就听说过宝仪宫的这位主子是陛下的宝贝疙瘩,连里面的宫女出来都能踩死一名采人。以前她们还不信,如今陛下身边第一红人亲自来为小公主布置宫殿,其荣宠足见一斑。
月前才升了位份的倪美人咬了咬牙,“向来只听说过母凭子贵,没想到这宫殿内的一条鱼都能借着主子成了龙!”
一旁纤弱的习婕妤赶紧捂住她的嘴,“呸!倪妹妹,这话你在姐姐面前悄悄说也就罢了,若是被人传到陛下耳里,十个倪府都不够杀的!”没脑子的东西!什么都敢比作龙!
方才还恨意寐寐的女子立马变了脸,“姐姐说得极是,瞧妹妹这张嘴,该打!只不过——”
窈窕的美人皱了皱眉,不甘心又道:“这小公主怎么就这般得宠?”
习婕妤扶了扶发髻上的朱钗,“谁知道呢!本以为端妃娘娘生的蕊公主够得宠了,没想到比起这高阳公主竟是小巫见大巫!”
“唉!”她几不见闻地叹息了声,“许是陛下念旧情罢!”先皇后都去了十几年了,后宫多少女子挤破了脑袋却也没能挤上后位,就连操持后宫多年的端妃到现在也…
妃与后,仅差一步,却隔了天!
算了,不提也罢。
“都给咱家麻利点,敢碰坏了殿内任何东西,仔细你们的皮!”随着女子的远去,殿内的陈正仍旧喋喋不休地叮嘱着。
虽说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可似乎他还忽略了什么。
望着殿内洁白光亮的地面,他猛地一拍脑袋,“哎唷!你,去内务府将那盘金丝毯取来!”
高阳宝贝从小便喜欢赤着脚在寝殿内玩耍!这天还寒着,若是冻坏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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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回宫
三匹骏马驰往皇宫的方向后,昏迷的小妇人被好心的百姓抬去了医馆,禁卫不敢迟疑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