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的父皇只是依葫芦画瓢摆了棋表,未动其他。
上官玥指了指棋台,百里思青便又觉得自己所问是多余的。她从头开始便没有关注那里,不为其他,只为其中那道俊逸的身影碍她的眼睛。
思虑一番,猜出的结果再一次打破她的意料,却也因有了上一局的奠基而不至于神情太过变幻,她几乎肯定道:“表哥也破了局。”
上官玥晃了晃脑袋,“棋局虽然被破了,但你猜最后谁会先赢?”
百里思青不得已循望过去,下首夜枭与慕子衿不提,果真见台上楚离晔与司空煜凝神执棋,二人你来我往斗气若潮。
不时有人发出呼声相对。
再看向端坐于靖安帝身旁的百里奚寒,正目不错珠地观摩着二人的一举一动,时而抿唇,时而狭思。
在旁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观棋之势,可百里思青还是从百里奚寒频动的眉心看出了异端。
百里奚寒几乎从不轻易显露心绪,更不用说频繁蹙眉,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背着众人在给司空煜提示。
百里思青一想到这样的认知,心蓦地凉到了底层。见靖安帝瞥来闲适的目光,她的手指不由得拽紧了身下的软垫。
果真是她的好父皇,好皇叔!
她毅然起身,向棋台迈去。
觉察到慕子衿的视线微微起伏,夜枭忽地暂缓了脸色,回笑道:“人的喜好总会变的,就算现在高阳公主不喜漠国的沙子,难保将来不会。”
“是吗?”慕子衿隐隐一笑,右指轻扬,黑子便已尘埃落定,“子衿的想法恰恰与太子截然相反。”
“漠国的沙子或许哪天就成了空埋死人的垒墓,从九州上消失也说不定。”
他慢慢起身,看似孤瘦的身形却有着摄人心魄的凛迫,“太子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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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
之前相缠的局面,如今断、连、飞、立,步步都是死生既定的落子。胜负已分,夜枭眸心隐泛起异样的精芒。
他本就摸不透慕子衿的实力,却没想到自己输这么快。那一片被黑子包裹住的白,如被困死囚笼,任凭如何费尽心机也逃不过被吃定的结局。
黑衫从容不迫地自他身边经过,带起的风轻轻拂过他的鬓发,凝重的墨,淡淡的药香,如同棋盘上的黑子,不由令他心生忌惮。
百里思青走至台上,楚离晔与司空煜还在继续缠斗,落下的每一子都经过深思熟虑,无不郑重。
大棋盘平立于竞台中央,从四面皆可以观看其上局势,百里思青不期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混合着淡香的清冷的气息令一众男子回首,见她从身旁走过,一一避让。
百里思青在司空煜身前顿足,纤柔的背影恰好将百里奚寒的目光阻隔开,“三日不见,表哥不仅琴技卓绝,连棋技也大长。”
她犹似怀念道:“我记得,表哥从前与我一样,皆是不喜这些——”
见司空煜看着她,她似笑非笑,“没想到表哥去了边关后,征战练兵之余,还将这些闲散玩意儿也学了个精通,倒真叫我佩服。”
司空煜俊朗的面上犹如充了血,涨得通红,“我——”
她笑了笑,紧盯着司空煜的星眸中果真充斥着钦佩之色,露出一脸的天真,“表哥愣着干嘛?不继续吗?我看着也能学上一二。”
她大而亮的瞳孔里无半丝讽意,却给予司空煜最大最无声的难堪,她的笑仿佛是一把剑,生生划破他面上的虚假,叫他辩解不得。
司空煜不善于撒谎,当百里奚寒那日亲自找上他时,他也觉得诧异。
他知道这样的比试之于别人来说不公平,也曾不止一次地挣扎过,就算赢了也不光彩,百里思青比谁都清楚他的底细。
大泱国所向披靡的少将军,战场上永远以最光明堂皇的姿态,以最明丽干净的鲜血踏落的地位,却在内朝的驸马之争上使了不光明的手段。
他比谁都难受。
可那三日三夜里,每当他犹豫的时候,眼前总会闪现她的身影,时隔几年的相见,他以为只会是单纯的激动欢喜,但就如在边境的每个夜晚,他的梦里总能出现那个经常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用清脆稚嫩的声音唤他表哥的少女,她的笑容比永夜还要幽隽漫长,他的梦里只有她。(。pnxs。 ;平南文学网)
他又如何能不争取?
“我——”知解释再多也改变不了他弄虚作假的事实,他索性闭了嘴,掌心里的棋子也被捏得粉碎,
百里思青就那么站在他身边,望着他的羞愧难言,想起不久前赵茗秋泪眼婆娑与她说的话,心寒下又陡生无力。
将军府从一开始就不是她的归属,她的家。他们又在妄图改变什么?
他们知晓就算她戳破他们作假的事实,她也不会拿他们怎样,甚至为了顾全他们的颜面,对此视若无睹,或许她还有可能会帮着他们一起隐瞒。
谁叫他们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他们除了会拆散别人的姻缘,就不能做其他吗?
楚离晔在她出现后,捏棋子的手已停住,清澈的眸子泠泠散发出流墨样的微光。百里思青离得很近,身上的淡香仿若要溢出来似的,铺天盖地地钻入他的毛孔中。
他突然就想扔了棋子,这样不顾一切地将她带走,任他人如何看如何猜,可他到底没有了勇气。
这些日子他一直等着她回头,可她现在就连望他一眼都已经不屑,他徒然发觉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从她在及笄之礼上拒绝开始,他便一直在挥霍着仅剩不多的尊严。可现在他的勇气几乎已经用完了,只强撑着以最后的气力陪她玩这场选夫。
可结果,她对其他人笑,对其他人恼,就算明知司空煜的弄虚作假,还依旧笑晏盈盈,却连一个表情都懒得给他。
多可怕,她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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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昵
。 在场的人无不诧异三人之间所流转的气氛,百里思青独自笑着,司空煜死寂一般的沉默。就连楚离晔也宛如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纹丝不动地站着。
方才的热闹一扫而空,四周一片无底无尽的静默。
靖安帝肃然,连忙招手让陈公公下去将百里思青劝回座。
“我去吧。”百里奚寒不急不徐地起身,宽松的衣袍飘逸华美,视线放在百里思青笑靥上,平和的神色微微夹带歉意。
百里奚寒的白袍一出现在台上,百里思青指甲紧扣掌心。
慕子衿在离百里思青三步远的距离停驻,深眸幽黑。
铜子在百里奚寒之前,先一步将自家主子与枭太子的战况呈上,不留余力地搅和着场上已浑浊的氛围。
大小不一的棋盘上,一模一样的棋局里,光滑的黑玉棋子散落如星,吞没了所有的白色。人群乍然躁动,起伏声不绝如缕。
百里奚寒一怔,面上隐现凝重,再看向慕子衿,眼中尽是欣赏之色。
靖安帝思绪微晃,眉心紧锁,嘴角动了动又快速隐没了下去。曾几何时,他比谁都看重慕子衿,只可惜…
世上任何父母都是无私且又自私的,他不能拿百里思青的终生做赌注。更何况,他想给百里思青的东西,慕王府承受不了。
“小青。”百里奚寒踱步上前,面容如月色温柔。
百里思青莞尔,“看来表哥还是白费了心力,皇叔,你说是不是?”
百里奚寒颌首,“确实是慕世子棋高一筹。”
靖安帝眉峰蹙挑。
陈公公立即笑道:“虽说世子以白子之力尽断棋局,但之前也有规定,一个时辰为限,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了此局,便是胜出。奴才可是见少将军等人也都解了局。”
靖安帝威色,点头道:“确有此理,朕方才见煜儿与晔皇子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同时解了局,赵爱卿文爱卿,你们说呢?”
言语间只差直接挑明慕子衿画蛇添足,刻意卖弄。
赵太傅顶着莫大的压力,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陛下说的是。”
文阁老随即清了清嗓子道:“依臣看来,此局应由慕世子、晔皇子、枭太子以及司空少将军同胜。”
虽然这样于慕子衿着实不公,但按规矩确实也是如此。泱国的其他男子不敢挑错也挑不出错来,晋漠两国的人由得靖安帝为自家主子添了赢机,便齐齐噤了声。
“父皇真是贤明!”百里思青掌心内的指甲扣得更深。
夜枭轻笑着来到慕子衿身旁,悄声道:“啧啧,看来相比于慕王府,陛下似乎更偏爱于将军府啊!”
再瞧不出靖安帝心思的人,除了傻子便是瞎子了。
慕子衿修削的手指向内一收,铜子心知不妙,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可过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愠怒却没有到来。
但见慕子衿缓缓迈向百里思青,步履虽然虚浮,但毫不迟疑。
众目睽睽之下,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方丝帕,然后在百里思青诧异的目光中,微俯下身子,轻轻地将她的双手抬握起,仔细而又郑重地替她拭去掌心溢出的血迹。
他的动作无比轻柔,似捧着世间最尊贵的宝物般的小心,神情真挚地令人动容。
他的动作又太大胆,令人动容之际不免惊骇。
楚离晔的脸色由白转青,拼命地扼制,才勉强控制住想出手的**。
被捏碎的棋子粉末从司空煜的掌心滑落,百里奚寒清淡的笑容在垂眸的瞬间收敛。
他的手一如落水的那日冰凉,掠入他清静的目光,百里思青心湖深处骤然漾起清波,隐隐又有莫名的惆怅迷惑。
在这一刻之前,她从没想过去琢磨慕子衿的心思。她之所以会选择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份远离皇宫远离是非的平淡日子。
那样的生活,司空煜给不了她,在场的其他一心想要博得功名抱负天下的男子也给不了她。
以她的身份,自然更不可能嫁给一无是处的平民。若她真的选了那样的人,几乎不用想,她的好父皇定然会在拜堂成亲前第一时间了结那人的性命,就如两年前那般。
可如今,自认为最适合她的慕子衿,却突然让她不安起来。
他是这样地细心,这样地观察入微,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小伤口都能洞悉,他的体贴令她困惑,也更加令她惶恐。
她想抽手,却好似被施加了法术般地不由自己。
那帕子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将她的手掌里里外外都擦拭地干干净净,连那浅浅的指甲伤口都变得一目了然,粉嫩的皮肤上那微红的一点,愈发显得碍眼。
“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他轻慢地开口,声音有些沉哑,毫不掩饰其中的痛惜。
百里思青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几日,她虽偶尔思考过日后与慕子衿的相处模式,可前提也是在她能够风平浪静地嫁入慕王府后。
生平第一次,诡异的场合下,当着她父皇的面,彼此尚且陌生的男子,对她作出如此亲昵的举止。
难以掌控的变化,不谙线路的关心,着实令她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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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
慕子衿细细地为她擦拭到满意,这才直起了身子。
两人离得很近,可以闻见彼此绵长的呼吸。
慕子衿的瘦削往往令人忽略他的身高,百里思青抬头竟发觉自己只能够到他的下颌。
他的脸虽然苍白,但却很干净,胡渣修整得平平齐齐,看着非常舒服。嘴唇薄薄的,鼻子高高挺立,一小半头发垂下来遮住额鬓,只余下一双狭长的凤眸,望着你的时候平添了一丝魅惑,清爽平淡的面容也跟着焕发出奇俊的光彩。
他将帕子收回去的时候,百里思青发现他的手指也十分干净,不同于其他病入膏肓人的瘦黄褶皱,修长而又白皙,指甲也很是光滑圆润。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流畅,那一方普通的帕子经由他的手也似乎变得贵重了起来。
慕王府的世子一直足不出户,人们总是记得他的病情,而忘了他的尊贵。百里思青从前不曾注意到的地方,这一刻,争相着从四面八方涌至她的视线内。
她陡然发觉,他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如一棵墨松,松的直,墨色的浓烈,让她不能忽视。
她也感受到了他的气度,她的父皇这样地过分,连她都想甩袖离开的可笑的比试。他的脸上却无半分恼色,连一丝不耐烦也没有。在她望着他的时候,还朝她淡淡笑着,某种含着她不懂的包容。
最要命的是,她的心里宛然升起了愧疚。慕子衿之前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她却任性地将自己的下半生强加给他,而从没有考虑过他愿不愿意,需不需要。
因对父皇和那人的不满与怨恨,却将无辜的他也扯了进来与她来一起承受。就如同已经溺水的人,还非要拉着另一个人陪葬。
怎能这么自私?这么过分?
她的情绪一瞬间变化多端,慕子衿暗觉不善。
只不过是提前行使了作为“夫君”应有的体贴,却不想竟吓到了他未过门的小妻子。
他正思索着该如何来挽救才好,便见百里思青已将他撇下,孤自飞身下了台。
人来得太快,上官玥正惬意地躺在原先的石块上,嘴里哼唱的小曲就生生被断了腔。
“哎哎!怎么了你?”他莫名其妙得打量着眼前的这团风火。
那一出羞煞旁人的脉脉郎情,他看着正欢实,没道理突然出了岔子?
他急忙坐好,拉过百里思青的手,上下检查道:“我来看看,是不是那病秧子悄悄给你下了毒?”
百里思青端视了他半响,深吸了口气道:“你能不能娶我?”
什么?
上官玥闻言,不由地松了她的手。
其他人离得远,不明白百里思青到底说了什么,竟令越小王爷目瞪口呆,全然成了傻子。
慕子衿抿唇,面色不清。
电掣雷鸣从经脉一一而过,上官玥仿佛可以听见里里外外经脉断裂的声音。
——“那什么,再过一月你便及笄了…嗯…我听说皇伯伯已经在为你…我知道你不想…嗯…那什么,你觉得我…”——
那一日,得闻她回京时,岸堤旁的垂柳下,丢尽落拓的羞稔尚记忆犹新。
弹指时光,却如尘荒往事,随风而逝,触之不得。
口腔里溢满了苦涩,他故作轻松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如既往地玩笑道:“哎!没有发烧啊?”
百里思青抓住他的手,认真道:“上官玥,我不是与你说笑。”
许是她太过急切,语气快得让上官玥的脑袋更觉飘忽,“你若想娶我,父皇定然不会多加阻扰。就算我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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