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自然的动作收入了其他人的眼中,蝶香和蝶衣的脸不由转黑。银子快要将低垂的头埋在了地下,无比恼恨铜子先一步去了湘江楼,只让他撞见这一幕。夜枭嘴中的点心也忘记了咽下,银眸愈加闪烁。
楚离晔本优雅舀着粥的手一滞,有米汤顷刻洒在了桌上。他掠上百里思青恙红的脸色,眼中渐渐覆上了光阴漫漫的浅影。
慕子衿却始终平常,直到将蜜饯含入口中,他的眼底才露出轻流微波,似是暖风荡漾起一波春水,徐徐浮上温柔,比刚才喝着汤药还觉美味饕餮。
百里思青愣在了那里,心神恍惚,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慕子衿咳了咳,扫了下方的男人一眼后,亲自为发怔的百里思青添了一碗燕窝粥,体贴一笑,眸中春水更盛浅波,“你昨夜也累着了,多用点才好。”
他的话在百里思青听来,只当是慕子衿知道了自己照顾醉酒的他而受了累,并没不作多想,落在旁人耳中,却挟了分暧昧。
新婚之夜无非就是那样,除了近身伺候的几人心知肚明外,其他人都欢喜地捂嘴作笑。
百里思青回神,盯着面前的碗,朝他扯出了抹笑容。
夜枭银眸深处精光微敛,笑意不减道:“公主和驸马倒是鹣鲽情深。”
他改了口,也不再称慕子衿为世子,语气中存了份戏谑,但细细观察,微扬的唇角却是划了一丝异样的弧度。
楚离晔深眸微抬,抿忽然起身道:“腹中已饱,离晔先行告辞。”
百里思青的视线随着他的起身而微微有了变化,她虽未抬头,余光却一直盯着月牙色锦袍的一角,星眸里蕴了半分纠结与半分飘忽。
慕子衿也不拦他,只望着百里思青浅淡作笑,持着汤匙的纤长手指慢慢为她搅散了碗中的热气,不快不慢的动作竟令百里思青隐隐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出了前堂,从院落处转绕至一隅,楚离晔负手在后,幽深的光泽沉于双手间,静若邃暗黑夜,而他晶亮的眸子里亦盛满了这般可以吸噬一切的炫沉。
庭院阒然,青竹萧萧,即便是初夏,但仍带有几分微凉之意。偶然有几片落花逐风飘过,浅浅淡淡,映入那双沉寂的眸子,只一转,便又消泯无痕。
他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只看着那方竹林兀然出神,过了些时候,举步走出了慕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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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楚离晔告辞后,夜枭也未再待多久便主动将空间交还给了这一对新婚夫妻。
百里思青食无味地用完了早膳,慕子衿便主动提出陪她逛一逛慕王府,熟悉王府的环境。
百里思青自是应允。
……
皇宫内,以往最繁闹的宝仪宫随着主人的出嫁逐渐安静了下来,再不见络绎不绝捧送着一堆御赐玩物的宫人,十二个时辰等待传唤的小厨房也熄了火。
陈正不再有事无事领人前往,寻常那些鲜少经过的人群慢慢增多,各宫嫔妃盯着奢华无二的宫殿好一番垂涎,许久才摸着紧闭的朱门不甘地离去。
不是没有人趁着帝王的临幸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渴望,可迫不及待的美人刚刚开了个话头,得来的却是靖安帝的拂袖,以及接下来无知无底的冷落。
已经两日了,即使十皇子百里恪受夜凉发了低烧,整日于清芷宫内止不住的啼哭,也没有换来帝王的探望。
大嬷嬷在翘首盼望关太医快些到来的同时还是忍不住道:“娘娘您为何不能再等等?何苦在陛下来纾闷的时候提及这事来?”
高阳公主自出生后便由陛下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宫里谁人不知陛下亦父亦母的心?如今女儿刚一出嫁,便有人打她住处的主意,不惹得龙颜大怒才怪!
也就是陛下顾及昭仪娘娘生了小皇子,给了几分薄面,否则冷落都是轻的!果真是小家小户进来的女子,不过是一时的恩宠便失了常性。若换作是她,定会趁此良机笼络好陛下的心,待他日荣尊凤位,十个百个宝仪宫还在话下吗?
万昭仪忍着嬷嬷的喋喋不休,悔恨却寻不到当初,“本宫如何知道陛下会为一座破宫殿冷落了本宫?”
既已嫁入了慕王府,难道还要霸占着那座空殿不成?谁住不是住!她只不过可惜物不能用的浪费!
“请娘娘慎言。不提高阳公主明日要回门,便是宫中有事,高阳公主总归还要回宫落脚的。”伴君如伴虎,到底知不知道压根就不是一座宫殿的问题!
她简直怀疑之前好歹有些小聪明的女子去了哪里,怎么就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活到了现在,还能平安无事地生下了小皇子?
万昭仪被怀中哭啼的百里恪闹得烦不胜烦,“行了!给本宫闭嘴!还嫌本宫不够闹心吗?”
若不是听说端妃也在打宝仪宫的主意,她才不会抢先下手。可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关太医怎么还不来?”
嬷嬷知过犹不及,弄不好万昭仪不耐烦收拾自己,只能悻悻地住了口。
方才去了太医院的小太监低着头回了殿,吶声道:“回娘娘,奴才去了太医院才得知关太医已经去了慕王府替驸马问诊,所以,奴才便唤了其他太医来。”
众所周知,太医院内就属关太医医术最为高明,其他太医都逊了不止一筹。素来后宫的嫔妃们都愿意寻他问诊。
一句话彻底燎起了美人压抑的怒火,万昭仪狠狠地将塌边的青瓷花瓶扫落到了地上,“本宫看赶明儿削了关太医的职位,直接让他住进慕王府得了!”
不知为正经主子尽忠尽职的狗奴才!
“娘娘,息怒!”
……
云秀宫换了一种更沁心的熏香,躺坐于贵妃椅上的端妃露出惬意之色,听着身旁人的禀告,眸子里愈加盈满了笑意。
“娘娘,这是四皇子送来的新茶,说要给您尝尝鲜。”秀气的宫女面色带笑地进了殿。
端妃瞥了一眼,轻抬衣袖道:“四皇子倒是有心,就放那儿吧。”
唇边的笑容潋滟绽开,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上如此舒适的生活,操持完百里思青的大婚,终于落得了清闲。现下还有人上赶着送殷勤,她岂有不受之理?
天目山呈来的御贡,送进宫不过几两,鲜少有皇子能够分喝,后宫嫔妃更难得一见。她何尝不明白这是百里愔拉拢她的手段,谁曾想成日里为大皇子是瞻的他竟也存了那份心思。不过也并不奇怪,谁能抵挡得住那位置的诱惑?
但是对于生母身份卑贱的百里愔而言,想要争那位置难比登天,没想到曲线救国的主意竟打到了她这儿。
呵呵,抛出的条件虽然诱人,可她也不是那不谙大事的无知妇孺。靖安帝何其敏锐多疑,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不是亲生骨肉的皇子而自撞枪口陷母族于不利?
万侯府的势力不是谁想借便借的。
不过,没有皇子的她当然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一二,“回头差人送一对玉如意去四皇子府,顺便告诉四皇子,他的心意本宫收到了。”
大皇子有一个吃斋念佛份位却不低的生母兰嫔,五皇子的生母虽然不在了,但母族势力均能一搏,七皇子倒是与他抱团,暂且没听说兄弟异心。而至于清芷宫那贱人的儿子……就别痴心妄想了!
“是。”
宫女刚将东西放好,百里蕊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给母妃请安。”
端妃立即起身将人招至身边,慈爱笑道:“蕊儿,你来了?”
百里蕊靠乖巧坐在她的膝前,盯着她看了好久才幽幽道:“母妃,这些日子您受累了。”
还有什么比亲生女儿的体贴更能安慰人?一个月多来,她一直为百里思青鞍前马后的忙碌,即便知道百里蕊受了委屈也无暇顾及。现在对于百里蕊能来看她,端妃感到十分地欣慰,“来人,给公主看茶。”
凝视着女儿粉俏的脸颊,她心下感慨,“若是你大婚,母妃只会更加欢喜。”
她托起百里蕊的手,少女的娇嫩肌肤滑腻若雪,“母妃定会为你择一门最好的亲事。”
百里蕊却在她的温柔的目光中羞涩地低下了头。
端妃紧了紧她的手,试探地问道:“蕊儿,可是有心上人了?”
知女莫若母,之前即便在家宴上大略瞧出百里蕊的异常,但为了避嫌她并未曾问出口,眼下百里思青已出嫁,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楚离晔确实不错,更重要的是晋国太子之位的强劲人选,她的女儿国色天香,自然当得了那份高度。
百里蕊不出她意料地愈加羞红了脸,而后抬起晶亮亮的眼睛,用与她同出一辙的秋眸坚定地看着她,“母妃,我想嫁给晔皇子。”
半晌后见端妃但笑不语,她的心忽然又没了底,不由地升起了一丝疑惑来。
她轻咬住娇艳欲滴的唇瓣,姿态是更甚母妃和皇姐的楚楚动人,“母妃,你为何不说话?”
有错吗?
不,她绝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错,作为帝国的公主,虽然不是嫡出,她自认足以与楚离晔匹配。
她有顶尖的容貌,傲人的身份,性情比百里思青更加温柔,才情较百里思青更为出众。娶了她,对于楚离晔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不信楚离晔有任何拒绝的借口。
而她自己,将作为两国的友好邦交的重要枢纽,成为他国的皇妃,站在毗邻的高端,于泱国和母族来说也没有坏处。
天真的小姑娘总是编织着世间最美好最奢华的梦,却忘了考虑到另一种后果。倘若两国将来交战,她又该如何自处?
慢慢的,端妃收敛了宠溺的笑容,也收回自己之前的祈望,爱怜地抚了抚百里蕊的发丝,郑重道:“你该知道你父皇素来不喜晋国。”
三公九卿中的世家少年配得上蕊儿的也大有人在,“母妃倒是觉得兵部尚书之子不错,之前你父皇也想过将百……你高阳皇姐指给他。”
百里蕊却尖锐叫出声,“母妃想让我捡百里思青挑剩下的?”
端妃立即捂住了她的嘴,不悦地压低声音道:“若照你如此说,晔皇子岂不也是被挑剩的?”
“晋国乃湿南之境,不比我泱朝地大物博,母妃怕你适应不了那里。而兵部尚书虽不及司空家手握重兵,但实权也不容小觑,你嫁去照样锦衣玉食不会吃亏。何况你皇姐入了越王府,日后也可与你在宫外相互帮衬些。”
还有私心她并未说出,作为母亲自然是想能在想念女儿的时候能够见到,当初靖安帝放弃诸国君臣独独看中泱朝男儿,未尝不是因此念头。
在泱国哪怕嫁了人,仍旧是贵不可言的公主,当然比去了远国受了委屈要强得多。
百里蕊不甘心地瞪望着她,兵部尚书之子与晔皇子相比算个什么东西?!母妃究竟是何意思?难道想阻碍她成为晋国将来的国母?
只为了能够与皇姐在宫外相互帮衬?未免太狭隘太自私了!
她一把甩开了端妃的手,霍然起身道:“什么兵部尚书之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生非晔皇子不嫁!既然母妃不同意,那么我的终身大事,就不劳母妃操心了!”
见百里蕊毫不听劝地如风一般快速奔出宫殿,端妃忽然心头生凉。
她没忘记楚离晔来了泱国,还住进了慕王府。而明日便是百里思青回门的日子……
“看好公主!”一定不能让蕊儿出了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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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慕王府不大也不小,院落楼阁、假山桥水皆错落有致,完全符合百里思青心中设想的清幽宁静。
因顾及慕子衿的身体,她只大概地瞧了几处,最后停在了慕子衿原本住的院子前。
院外曲水成溪,溪水从人工石桥处一路蜿蜒,流淌于院落的四周。院外没有种多余的花草,几根细竹和一棵高高的相思树,从纹路来看,约莫已经长了好多年,伸展的枝叶正好覆盖住悬挂在门上的木匾。
百里思青抬头,那块已经松垮的木匾似被挂了很久,上面的刻痕都被磨损得看不清楚了,只能模模糊糊认出一个“雁”字。
百里思青回首看向慕子衿,他陪着她逛了一会儿,面色微微泛上一缕苍白,此时临风站在树下,树的影子投在他的身上,更加突显出他的羸弱。
“这里是‘雁回居’,上面刻的便是此二字。”慕子衿唇边扬起一丝笑容,解释道。
雁回,故乡?百里思青不禁想起了秋分时节迁徙的大雁来。
是了,京城不是他的故乡,听父皇说慕王爷的家乡是在遥远的北方。
“雁回。”她默念了几遍,上面的刻痕虽然深一道浅一道不是很明显,却依稀可见最后的一痕被拖长至与回的最后一笔竟连在了一起。
“是你刻的吗?”她盯着慕子衿,可他的眼中却没有那份思乡的浓愁。
“不是。”慕子衿轻轻摇头,凤眸淡挑,如琮琮流淌的细溪,黑沉的瞳仁卷入了一小方漩涡,泛起湛湛幽亮。
听他否认,百里思青不由想起另一件事来。
四年前的秋猎中,她曾亲眼见到靖安帝射下过一只公雁,后来另一只母雁便落在了它的尸体旁,任人群的箭矢如何对准了它也不离开,它对着那只死去的公雁的哀鸣声至今仿佛都回荡在耳边,凄厉悲苦。
她还记得靖安帝当时叹息着放下了弓箭,目中闪烁着她尚不能明的情绪,跟着便下令取消了接下来三年的秋猎。
不是他,那么就是慕王爷了?
她再环顾院外所种的这棵相思树,忽然明白了什么。
“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慕子衿上前一步,平静地邀请道。
百里思青犹豫了一下,走至他的身侧道:“好。”
刚迈了一步,却见有小厮匆匆而来,“世子…哦不,驸马,关太医来为您诊脉了。”
银子连忙敛眉道:“奴才扶您去前厅。”
几缕长发以轻柔的姿态飘落至颊边,慕子衿收回了脚步,偏头看向百里思青,眼底隐有一丝浅淡的抱歉。
“那我先回去了。”百里思青与他一同退离至小石桥上,笑道:“反正日后我都会住在这里,有机会再来你这坐坐好了。”
她又扭头对银子吩咐道:“驸马就交由你照顾了。”
银子当即允声,百里思青便领了人向凤来居的方向走去。
慕子衿静静注视着她离开,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那方木匾,轻捋开散落的发丝,半没在枝叶内的木匾随即闷声落下。
而后,他头也不回道:“悄悄带下去将它藏好。”
……
依着大婚的规矩,慕子衿头几日都要宿在凤来居内。
百里思青得知他晚上要来,为了避免尴尬,主动在卧室的外间设了床榻。
慕子衿并未对她的行为作出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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