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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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岁月-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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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什么,蓦地便分开。而后,两人就安静地坐在寺庙的台阶上,看月亮。山林寂静如水,庙里灯火如豆。香茗慨然地说:“这两天,我真好像做梦,经历天上人间的大变化。”

志豪也点头道:“这两天,我也是刚刚重新认识了你。”香茗看着志豪,问:“以前的我,你怎么看?”志豪看看月亮,又看看香茗道:“漂亮的大家闺秀,刚来学校以为是林黛玉,后来有点史湘云的味道。”香茗嗔怪道:“变得倒快,现在变母夜叉孙二娘?”志豪慌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是穆桂英的风采。真的。你,能当个好兵。”香茗激动地说:“真的,咱们快当兵去?”志豪点头,说:“等把东西顺利保护好,就上山找队伍!”香茗高兴地说:“我跟着你!一定!”

第二天,牧羊人脚步匆忙赶来送信,是心如居士的急件。

心如居士说,不知为何,这座清静的古庙,来来回回的朝圣客人陡然增加,都来取圣水喝,甚至几个妇女、老人还弄瓦罐带水回家。从早到晚辘轳咯吱咯吱不停转,不停地有人打水。这个庙本来香火不旺,十分清静。兵荒马乱,近来求佛进香的人多了。这井本来水就不多,天旱。下周是佛历的大日子,来求水的人都能把井里的水掏干了,要是见了底,可就水落石出了。于是,大家在大伦家继续商议紧急转移方案。志豪和大伦俩人就究竟是藏钱还是埋钱争论不休。一个主张藏,一个主张埋。藏,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好比登天;埋,又往哪儿埋?埋了还要日后转移。再说又能埋谁家麦子地里?就在大伦独排众议说出埋到自家坟地里时,所有人都呆了。大伦诚恳地道:“我家母的坟地,在老河口这一带,十几里地,个把时辰就能运到。”这主意是不错,可众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半晌。最后,大伦叹气道:“只能是我大伦不孝了,为革命需要我就革命到底了。”大伦的举动让香茗热泪盈眶。

4

坟地里荒草遍地,备觉凄凉,只有一棵醒目的大柏树伫立在大伦生母的坟前。大伦站在生母墓前,低头默想。香茗很是不忍,小心问道:“银元得深埋,得埋在你母亲的棺材下面,这可惊了先人了,大伦。”见他触景伤情,香茗忧虑地说:“这不行,第一埋浅了不牢靠,可埋深了就得把钱袋子搁在棺材下面……算了吧,我们还是挖个别的地方吧?”

大伦抹了一把泪,断然道:“时间紧,就定下了吧。”志豪拍拍大伦肩头,道:“我有个双保全的办法!”大伦抬眼看他。志豪说:“埋你母亲的时候你在场吗?”大伦面带疑惑答:“在场。”志豪接着问:“是按习俗南北朝向?多深?”大伦思索一下答道:“那时我7岁,是一人深。”志豪拍掌:“那好!咱们挖两米,贴着坟包子再横挖个竖井,五尺五,正好是棺材的正下方,足够装全部的钱袋子。”大家点头称是。志豪又小声嘱咐道:“这个事,天黑只能咱三人挖,不能交给别人!苏眼镜,负责找短把儿镢头,绳子筐子;苑菁管放哨。玉岷老师带队伍运钱袋了,无论多少困难,二更天送到!”

当晚开始实施这个计划。几个人汗流浃背地挥舞着镢头,不一会儿,已经挖了一人深的坑,下面放了一个小煤油灯照亮。香茗拉土筐运土,探头对大伦说:“大伦,你上来歇歇,该我了。”

大伦说不累。香茗命令道:“让你上来你就上来!”大伦被乖乖地拉上来,香茗跳进坑里和大汗淋漓的志豪一道干活。

香茗看着大伦的背影轻声问志豪:“我一直纳闷,这大伦不是邹靖国的亲生儿子?”志豪一边用力挖,一边讲述邹大伦如何打小7岁没了娘,成了孤儿,邹家养父如何路遇,仁心救人,养大了孩子的来龙去脉。听罢,香茗怜惜道:“孤儿真可怜,怪不得大伦那么忠厚老实。”志豪却不无羡慕地说:“闷葫芦一个!因祸得福,多亏邹靖国收养他,视为己出。老子听儿子的话那说一不二。难得有比亲儿子都亲的呢。”

大伦走到树下歇息,苑菁又递水又递他毛巾,“大伦,累吧?瞧你手上都打了泡……你替我放哨,我过去干一会儿。”大伦拽她:“你给我回来!志豪命令你放哨你就好好放哨!”苑菁撅着嘴说:“哼!你就是志豪的应声虫,干吗香茗能干我干不了?小看人,你呀,从没正眼看看我。”大伦接着说:“你看你,动不动耍小孩子脾气,疯疯癫癫,像个女张飞!你应当好好像人家香茗学,大家闺秀,一脑子聪明睿智还有识理儿的劲,该火热,该文静,无一处失分寸。”苑菁一扭头,没好气地说:“好好好,你不喜欢我这女张飞?我知道你喜欢她,香茗完美无瑕,她是天仙,我是猪八戒的小二姨!”说完,把毛巾一扔,“我懂。我绝不讨你的厌!”转过身趴那儿不理睬他。

远处吴品三的煤油灯闪动,发出送达信号。挖坑小组也如约完成。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之时,志豪和大伦浑身泥巴,筋疲力尽地将最后的一块石头放好,又将地面上的草皮仔仔细细地铺好。志豪一脸倦容对香茗道:“你再检查一下,表面还有没有新土?”香茗仔细看了看道:“没了。看不出,你还粗中有细。”

志豪端起瓦罐喝水,得意地说:“你要多夸夸我,再干几宿也有劲!”香茗立刻杵他一下。这一切被一旁默不作声的大伦看在眼里。

稍歇片刻,志豪严肃地对二人道:“听着,埋钱地点,我将向组织汇报。只有我们仨知道!绝密!”香茗四下打量后,问:“唉,要不留记号画个图?日后好挖呀。”志豪摇头说:“不,画图万一丢了呢?”大伦指指胸口,道:“图在我心里。这地儿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可志豪仍旧坚持说:“看,站在大柏树下,往正东走43步,记住啦。”

香茗较真地说:“要是坟地被平了,柏树被砍了呢?到时咱还找得到吗?”两个男人顿时被问住了。也是,兵荒马乱,战事纷纷,地面标志是朝不保夕的。志豪想想,说:“万一坟地平了大树砍了,树根一定在!对不对?太阳永远从东边升起,对不对?有了,记住四句:柏树对山尖、大步四十三,下七横五尺,碧落见黄泉!”

两人赞许。接着,三人又认真重复一遍。就在众人欲离开之际,香茗看见大伦默默地在母亲的坟前,跪下,深深地磕头,脸上满是泪痕。待大伦回头一看,只见香茗也跪下了,志豪也跟着跪下……

5

就在几个同学为任务顺利完成而欣喜之时,香茗被苏一亭告知母亲病重,老管家四处找她。此刻的县城早已乱成一锅粥。香茗放不下母亲,坚持要回去,志豪也劝不过她,只得无奈地让步,让香茗明天早上八点到大觉寺集合。

次日,志豪手里拿着把二胡与大伦、苏一亭三人匆匆赶路。到了大觉寺树林里,玉岷带枪和两个汉子迎接他们。因香茗一直未到,大家都不放心。于是,志豪决定回城去找香茗,苏一亭、大伦也同去。路上极其混乱,远处不时传来了爆炸声、枪声。人声、车声、马嘶牛叫,乱成了一团。只见城内硝烟滚滚,待三人心急火燎地赶到香茗家的中药店铺,早已人去楼空。药坛子七零八落,草药撒了一地。大家慌了,香茗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直至黄昏,三个小伙子才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找到香茗家。志豪心急火燎欲上前叫门,却被大伦拉住:“志豪,你等等。”志豪瞪他道:“等什么?”大伦问:“你头一回到老丈人家拜见,也不怕人家笑话?”听这话后,志豪自己打量自个儿,尘土蒙面,衣服破漏,鞋子露着脚指头,身后背着京胡,像个叫花子。大伦脱掉自己的鞋子给他。苏一亭也脱自己蓝褂子给他。

听到看家狗叫声,香茗感到心惊。抄起一把剪刀放在胸前,悄悄向外张望。管家的呵斥看家狗,轻开一条小缝,神色慌张警惕地打量门口三个人。因认识邹家公子他这才开门让三人进屋。香茗一脸憔悴,手端药碗,感动地望着志豪,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激动。志豪望着她的脸,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大伦开口道:“香茗,可找到你了。”香茗扭头对老管家说:“麻烦您把药给我娘送去。”志豪眼里满是关爱,但却口气生硬地说:“马上跟我走!”香茗说:“我娘刚吐血了,不能扔下她。”

志豪不管不顾,让香茗跟着走。大伦拉拉志豪说:“算了,别让她为难了。”志豪着急道:“谁为难?我们冒死跑了60里路来接你,还有为那300斤大洋。”大伦责怪志豪说:“眼下说大洋的事干吗?”志豪一头汗,追着她说:“一定不能走漏风声,要跟我们在一起!”这两人的争执让香茗更为难。大伦提醒志豪快走,时辰不早了。香茗咬着嘴唇说:“我总得等我爹回来,有个交代吧?”志豪气恼地说:“你就交代吧,藏大洋的事一句不能提!再见。”香茗落泪了。志豪又急又恨又不甘心,语气失望生硬地说,“香茗,咱俩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你好自为之吧!”

三人匆忙离开,志豪脸色极为难看,大伦看看他,欲言又止。走到门前大树下,志豪停步。将他俩的鞋子、衣服脱了,甩给了他们,自己赤脚光着脊梁,闷头赶路。脚下一阵尘土飞扬。蓦地,志豪回头对他俩吼:“依着我,咱们仨就是扛也把她扛走!”大伦刚要说话,“等等——志豪!”身后传来了香茗的喊声。

志豪猛然站住了,满怀希望地等待着。香茗快步追赶着他们。志豪心里喜滋滋地,我就知道她得跟我走!香茗跑近了,递给他们三个玉米饼子道:“我一定会来抗日的……给你!”志豪备感失落,香茗回身又递来一双银筷子,说:“这是我家祖传的,你拿着,出门在外,一来可以防身,二来万一有个急用,换点盘缠!”接过了银筷子,志豪爱惜地轻轻抚摸上面的汗珠和体温,躲闪开香茗的眼睛,心情喜忧参半。他毅然插进绑腿里转身走了。

落日余晖中,有个镀上了金色光晕的倩影在向他们挥手告别。

柏香茗这一回又站在岔道上,岔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 上 部 ★

第二章

1

苑志豪参军后,懵懂中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次流血的厮杀。

那一刻,他们仨都来不及换军衣,就跌跌撞撞上了阵地。那位队长板着脸交代一番后,回身指着一个胡子拉碴、脸上脏乎乎的老兵,“三班长,交给你了!”趴在战壕里的三班长,听到这话,一扭头说:“给我几个书生啊?也行。妈的,跟着我吧,别怕死啊。”志豪拿着新发的枪正发怔呢。班长大声训道:“说你呢。新兵,跟着我走,学着样子做!”让志豪在他左边八步距离位置,大伦在他右边八步的位置。“别跟得太紧,扎堆找死呀?”他又骂着。

就这样,志豪肢体僵硬地跟着跑,为了不显示出心里恐惧,他拼命朝前跑。浓密的硝烟呛得他睁不开眼,只听班长在身后又骂道:“猫腰跑,书呆子,你个傻东西!不要命了?你脑袋比枪子硬啊?”志豪只得气喘吁吁地回答知道了。只见前方黑压压的日本人,四处都是滚滚硝烟,震耳欲聋的枪声,苑志豪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和感觉是分裂的。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参加战斗的激情勇气搅和在一起,让他只能拼命地朝前跑。他边跑边气喘吁吁自语道:“我不是懦夫,我不能当熊包!”突然,一阵尖啸炮声袭来。待浓烟散去,志豪发现,四周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扛枪站立。

志豪怔怔地看着周围,班长起身后骂骂咧咧:“你不会卧倒啊?炸弹来了不会躲?书呆子!呸,呸,妈的小鬼子,快跟着!”四处轰鸣的枪炮声中,班长带着大家隐蔽在阵地上,正欲举枪,发现了一旁的露出半个身子的志豪。班长急得骂道:“死书呆子,隐蔽好。你把胸膛露出来当靶子呀?”志豪忍不住道:“你好好说不行?”班长一边射击一边吼骂:“好好说?书呆子,人家300米就把你撂倒了,你还抗日,你来真他妈的给我添麻烦。你牺牲了就罢了,我还得抬你,趴好了!”

只见在前方冲锋的战士倒下了很多,志豪也学班长一样趴着,可拿枪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怎么也无法瞄准,打不中目标。只听身旁的班长又训斥道:“傻东西,三点一线瞄准再开枪!别糟蹋子弹!”一批批的人,陆续倒在了前方的阵地上,志豪脸色发白,拿着枪,横竖瞄不准。此刻的他更为紧张,呼吸愈发急促,眼睛愈发模糊,拿枪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杀红了眼的班长,冲前方吼道:“我操你奶奶的小鬼子,我去干掉那挺机枪!掩护!”话音刚落,便似一头猎豹般一跃而去,志豪跟随着他。恍惚间,志豪看到脚下鲜红的血如同小溪般流淌,黑色的鞋子变成了红色的鞋子。不知为何,前面的班长也变成了通体红色。陡然间,红色的班长踉跄倒地了。志豪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呼唤班长,胡子拉碴的班长安静地仰面在地上,瞪着那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天空。

苑志豪不相信眼前的景象,他甚至还不知班长的姓名,骂骂咧咧的班长怎么就这样不动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呀!志豪的脑子呼啦就潮热了,眼前的日本人,就是一群恶魔般的动物!他学班长的动作,学他的嗓音,学他的腔调,学他疯狂地号叫:“我操你奶奶的小鬼子!我杀死你!”顺手举起枪,一个日本兵应声而倒。他不顾一切地跑过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看他打死的日本兵。看后,他对大伦大叫:“我打死了他!我打死了他!”这喊声盖过了枪声、爆炸声,冲锋号再次响起,此刻的学生志豪变成了一名猎手,循着猎物无所畏惧地开枪。

没几次打下来,志豪打成了分队长。分队长有手枪打,枪法也日渐精进。

跟志豪搭班子的是夏天庚。老夏文化不高,可比志豪参军早,入党早,所以当政工干部。那天,志豪正摆弄缴获来的新枪,老夏走了进来,放下马鞭子,说:“苑志豪,缴获的两匹好马,咱俩一人一匹。”志豪笑道:“成,你先挑。”老夏挠挠头,满脸疑惑地问志豪:“你说八路军的符号,袖章上挂的到底是哪个‘八’?”志豪道:“这还用问?”老夏试探地问:“不是叉字八,是药葫芦8?”志豪乐了,边说边比划着告诉他是叉字八。夏天庚不解地问:“这药葫芦8,你说,是啥地方来的?”志豪随口道:“这是阿拉伯数字嘛,小学算数课不都教过?”夏天庚红着脸说:“我只识过两年字。他奶奶的,我肚子里的粮食也没你肚子里的墨水多。”虽是教导员,夏天庚却让志豪写战斗总结,评功评奖报告,因他脑瓜笔头来得快。

接着夏天庚发现他喜欢乱拆枪,惊讶地说:“你行啊,什么新玩意都敢摆弄?这新缴获的枪你就敢瞎拆?”志豪不以为然对老夏说:“别说一把枪,就是小鬼子的飞机我也敢拆。别看我志豪是书生,天生对机械有悟性,所以迷恋枪械。”忽然,夏天庚眼前一亮,抓过桌上的银筷子,说:“银筷子?这玩意值钱,你真是地主哦。”

志豪喝道:“别动!”一把夺过来,珍爱地插进绑腿里。夏天庚啧啧地说:“不就是你相好的,哦不,爱、情、的信物吗?连碰都不让碰,至于吗?”志豪不理他,只是低头擦自己的枪。这时,大伦和吴品三匆匆进来报告情况。

志豪焦急地问:“吴品三情况如何,去香茗家了没有?”大伦和吴品三对视一下,说:“去了。”志豪焦急地问:“找到她没?”吴品三说:“不见人了,家都炸烂了,城区那一片都成了废墟。”顿时,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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