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不愿意给她们看,这些娇贵小姐只好忿忿作罢。不过,一定要酸一下稻禾的。“喂!你是乐丰侯的谁?”
稻禾一愣。
“是啊!瞧你这样没大没小的。”
稻禾皱眉。
“他、他、他,是怎样?你是不会叫一声主人啊?”
稻禾咬牙。“我不是他的仆人。”
“呵,那你会是谁?情人吗?”
“妹妹,这个笑话好笑!呵呵呵……”
她们就一边拿稻禾当笑话,一边往屋里走去。一直躲在角落注意动静的大宝、二宝,赶紧跑出来看稻禾,问她有没有事。
稻禾阴着脸说:“你们出去玩。”见他们一愕,稻禾又说:“这里交给我,你们应付不了这种人的。”
“可是……”
“我可以沉住气,你们不行。”稻禾说:“难得有千金人家肯来拜访杭悦离,对杭悦离一定有好处,我们不可以扯他后腿。”
她其实隐约察觉得到,虽然杭悦离从不愿亲口说出来,但她知道他在朝上一定有困难,在同僚间难以立足。否则,为何身为一个官宦人家,却几乎没有应酬?
难得有人想来和他攀关系,她一定要替他好好把握。他们虽是他的负担,但他们也想帮助他!
此时,屋里传来叫声。“喂!怎没人奉茶啊?这是待客之道吗?”
稻禾握紧拳,叫:“这就来。”因为急,她不顾自己身体,赶紧跑进屋去。
一进屋,她的眼突然一暗,脚一空,还好她机灵,扶上柱子,没跌倒。
“啊!还杵在那儿做什么?我们渴了!”她们使唤起稻禾,就像使唤自家奴婢一样自然。
“这就给你们倒去。”稻禾顺口气,摸着墙,颤颤的往厨室摸去。众人见她这诡异笨拙的模样,纷纷举着团扇掩笑。
来到厨室,稻禾弄了很久,还不小心烫到自己的手腕,好不容易才弄出一壶茶来,端了出去。
茶壶刚搁下,小姐们又说:“不会替咱们倒啊?”
“呃,这……”稻禾有口难言。她怕自己这晕眩的症状,会把滚水倒到别人的大腿上。
“哼,乐丰侯养这奴仆做什么?连倒茶都不会。”又有人火上加油。
稻禾被这一激,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茶壶,就要往茶杯倒去……
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的身子竟不中用到,连提个重物都会出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稻禾身旁的官小姐发出惨叫。
稻禾被推了一把,瞬间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果然,她把热水倒到人家的大腿上了。
“对不起!我……”她上前去,想看看那人伤得怎么样。
“你故意的对不对!”那小姐发疯,一挥手,就赏了稻禾一巴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忽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稻禾一惊,转头,看到杭悦离已回到家,亲眼目睹这一出闹剧。
她慌慌的说:“我、我不小心……”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插嘴。那小姐装可怜道:“乐丰侯!我们难得到你家作客,瞧你家奴仆怎么对人的?竟拿滚水烫人家的脚,你要帮我们评评理啊!”
稻禾紧张了,她们怎可这样乱说?
“不、不是的。杭悦离,我不小心的……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稻禾,先不要讲这些。”杭悦离却打住她;不听她解释。他说:“你去叫大宝、二宝打水来。”
“我去打。”稻禾自告奋勇,毕竟这是她闯出来的祸。
“不准!我不是说过你不可以靠近水井吗?”杭悦离没有笑的脸,看起来很可怕。“快,去叫大宝、二宝。”
稻禾突然觉得脸颊好灼热。杭悦离这样盯着她看时,有没有发现她被这些女人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呢?她也很痛、很烫啊……
她低头。“嗯,我知道了。”
“您是王尚书的千金,王蓉小姐吧?”出门时,稻禾听到杭悦离用他那如春风般的声音,安慰那位被烫伤的小姐。“抱歉,发生这种事,我不知该怎么向您赔罪才好。”
那小姐一被安慰,更是不放过机会,尽情的呜呜噎噎。
稻禾咬着唇,撇过头。
杭悦离这算什么?被打的人是她,该哭的人应该是她……
但,她不会哭。她不想认输,不想对那小姐认输,也不想对杭悦离示弱。
她总觉得,如果为了这种事哭,就好像会被杭悦离知道……其实,她心里有多在乎他!
她才不稀罕他的安慰!
她深吸口气,忍住眼泪,赶紧去找大宝、二宝。
“我代稻禾,向诸位致上歉意。”
平息纷闹后,杭悦离不但亲手为这些贵客奉茶、张罗茶点,甚至对她们深深地一鞠躬,每个动作都不马虎,以表示他由衷的歉意。
那些女人想得意地笑,却又得装着受委屈的苦脸,哼哼哈哈地装客气。
“我们也不是想找她麻烦,只是她一壶热水就这样兜头淋下,我们实在是吓到了。”
“是啊是啊,幸好没伤得太严重,事情过了,也就算了。希望侯爷不要太责怪她……”
杭悦离笑得感激。“悦离感谢诸位小姐的宽宏大量。”
稻禾站在一旁,阴着脸。
她不懂这些小姐何以变脸变得如此快?在她面前个个凶得像要吃人的老虎,在杭悦离面前却又乖巧得像只小白兔。
她更不懂,杭悦离为什么要这样轻声轻气地道歉?做错事的人是她,他干嘛这样向人低头?干嘛对她们那么好?
她这才知道,杭悦离不止对她,他对谁都很好……
他就是这样博爱的好人。他的好,从来就不独属于她。
她越想,脸色越闷,就这么一直呆呆地站在一旁。而那些人谈得正热烈,也就忽略了角落里还有个人。
场面话说完,这些小姐开始说出今日前来拜访的目的。
“听说侯爷近日发生了一些事情?”
“是啊是啊,我听我父亲说,您要……呃……”
“直说无妨。”杭悦离笑说:“诸位的消息没错,贬谪令已下,大概下旬月就要动身,前往穷州。”
大伙倒吸口气,紧接着唉唉叫,好像被贬到穷州的是她们自己。
稻禾也隐约听到什么,皱起眉,看向他们。
“穷州?那么远?侯爷是做错什么事?”
“唉呀呀,我们真为侯爷抱不平呀!”
“是啊,我听我爹爹说,侯爷您做的是好事,为了保护贫人的家,才对抗那些奸商的。这样就要把人外放到穷州?真是杀人不眨眼啊!”
一时间,屋子里全都是在为杭悦离说话的声音。
第2章(2)
但杭悦离的表情依然平静。他轻轻地说:“事情已定。不过,诸位的心意,我心领了。”
忽然,角落传来了有些生气的声音。“你被贬去穷州,为什么没跟我们说?”
杭悦离缓缓地回头,看着出声的稻禾。
稻禾正瞪着眼,气怒地看他。
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且还是从这些多嘴的麻雀口里知道的?
诸位小姐看到稻禾失态的模样,皆嗤嗤地偷笑着,奈何杭悦离在场,她们也不敢太放肆。
不过,杭悦离的反应却出乎她们意料。毕竟骄傲的她们一直以为稻禾不过是一个奴婢,没什么分量说话的。
杭悦离露出温柔却不舍的表情,用呵护的口吻对稻禾说:“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你这是什么话?”稻禾说:“你去穷州,那我们呢?”
杭悦离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我们怎么办?”稻禾再问。
“你先出去吧,稻禾,晚点儿我再跟你说。”说着,杭悦离起身,伸手要牵住她,把她带到屋外,让大宝他们顾着她。
此时,一位看似这群小姐中最娇贵的千金,说话了。
“事实上,侯爷,您可以不去穷州的。”
杭悦离与稻禾一愣。
那小姐笑得胸有成竹。“我父亲可以帮你说话。”
杭悦离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小姐。“我记得,您父亲是磨勘院新任的知院?”
“没错。”那小姐娇笑。“我父亲有权左右他手下的任何一道命令。”
“是吗?”杭悦离应了一声,但是外人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到底是高兴还是不愿意。
倒是稻禾,听得很认真。而其余的小姐也没料到,她们的同伴还藏了这一手。
“若我请您父亲动手脚……”杭悦离问:“您想要我怎么报答您呢?”
那小姐笑得花枝乱颤。“侯爷说话真直接。”缓了口气,她说:“若我父亲替您调职成功,我希望侯爷可以上我家提亲。”
屋子里顿时哗然。而稻禾的脑子里则是轰地一声巨响,爆炸了。
提……提亲?这女人要杭悦离做她的……丈夫?
她怯怯地看向杭悦离,他依然是那副闲适的表情,看不出到底是趋之若骛还是避之唯恐不及。而与他朝夕相处三年的稻禾都看不出了,更遑论这些肤浅、只看表面的小姐们。
“侯爷意下如何?”那小姐又逼近一步问,似是非要在今天得到答案不可。
可杭悦离还是看着那小姐,不说话。
稻禾察觉气氛诡异,连她自己也变得怪怪的。
怎么搞的?她到底希望杭悦离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事实上,一般人听到这天大的好消息,即使要他们趴在地上像狗摇尾巴乞求,他们都要巴黏上去。毕竟穷州是多么荒凉的地方,在京城住久的人光是想象都会背脊发凉,宁可一死了结。她觉得杭悦离应该要答应,入赘虽然没面子,但至少好过在穷州穷死饿死。
可是,他当了人家的丈夫,大宝他们怎么办?还有,她……她怎么办?
她并不希望他当别人的丈夫。她很自私的,希望彼此就维持现状,谁也不是对方的谁,他们生活在一起就是这么天经地义,像家人一样自然,这样就好了。可是一旦他成为某个女人的丈夫,他们就连这最基本的关系都没有了。
她好矛盾。她想要明事理,她想要自私到底……她到底要遵从哪一个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掰开杭悦离的手。
杭悦离一震,看向她。“稻禾?”
她强笑,并推了杭悦离一把。她说:“你过去吧!好好谈谈。我去叫大宝、二宝他们来生火、煮晚饭。”说完,她马上转身,走了出去。
不马上转身的话,敏锐如杭悦离,一定会发现她迅速红起来的眼眶。
真糟糕啊她,不过是下这样的决定,视线就立刻被泪水给弄糊了。她又不敢用手去抹,要是被杭悦离看见了怎么办?她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走出这教她难受的氛围……
忽然,她感觉她的脚踢到了硬物。她哇地一声,因为绊到了门坎,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跌了一跤。
后头马上响起哄堂大笑。这次,这些莺莺燕燕也不装腔作态了,因为实在太好笑了。
稻禾紧紧地埋着头,握紧拳头。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她一直都在逞强。离开杭悦离后,她根本什么也不是,她什么也不会做,连走个路都会跌倒。
“有那么好笑吗?”杭悦离低沉紧绷的声音像一把剑,刷地一声,砍断这一阵笑声。“看人跌倒有那么好笑吗?”他严肃地再问。
“呃……”有些人不敢说话了。
刚刚那自恃甚高的千金,却自以为杭悦离将有求于她,竟高傲地说:“笑是很自然的事,没必要想笑的时候还刻意忍住吧?侯爷刚刚难道不想笑吗?”
杭悦离马上答话。“不想。”
那小姐被顶得脸一阵青自。她呼了口气,说:“好了,这事打住。侯爷还是过来坐下,好好跟我谈一下方才那笔交易吧!”
不料,杭悦离压根儿不理她,他径自蹲在稻禾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稻禾,来,小心,有没有怎么样?”
他一看到稻禾哭花的脸,就微笑。“那么痛啊?都哭成小花猫了。”
“我……我哪有?”稻禾哽咽的说,拿袖子擦眼泪。
“嘘,不要这样擦,你脸颊会痛。”他用哄孩子的方式说。
他摸上她刚刚被赏了巴掌、仍有些红肿的面颊,轻轻地摩挲着。被他这样一安抚,稻禾又想哭了,高兴得想哭。
原来,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她的委屈与疼痛。
“头还晕吗?”他问。
“我可以自己起来。”稻禾嘴上这么说,不过试了几次,脚还是不稳地发抖。
“别逞强,我抱你吧!”
稻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围住。杭悦离一站起来,她的视线便居高临下,将那些小姐既错愕又羞怒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杭悦离看看天色。“糟糕,天都黄了,晚餐还没煮。”他说:“先来点餐前点心吧!你和大宝他们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弄。”
稻禾戳戳他,要他看一下背后那些如深宫怨妇般的女人。
可杭悦离还是不理,以她为优先。“快说吧,想吃什么?”
“好好好,我去问大宝他们。”稻禾想赶快躲开这些女人。
“好,那我们去问大宝他们。”说完,杭悦离竟就这样抱着稻禾走出屋子,不仅屋里那桌客人傻眼,稻禾也倒抽一口气。
“侯爷!你情愿就这样贬到穷州?”那高贵的千金恼羞成怒地吼,全失了大家闺秀的温柔。
杭悦离停住脚步,转过头,笑道:“抱歉,诸位,天快黑了,寒舍鄙陋,做出的菜可能不合胃口,不留诸位便饭了。您们请回吧!”
“杭悦离!”见杭悦离没回答问题就走,那千金更是火大地直呼其名。“你不要后悔喔!我爹爹什么都做得到!”
稻禾听得心登地一跳,紧紧抓住杭悦离的衣襟。
杭悦离对她笑了一下,好像在说:没事,你不要担心。
那千金又冷笑。“你可能会得罪全禁国最有权决定你仕途的人,你最好考虑清楚。”
杭悦离仍是背对着众人,说:“对我来说,娶一个没有同情心的女人做妻子,比贬去穷州还教我难过。”
“什、什么?”
“而且我离不开我的家人。”杭悦离下逐客令。“门口在那儿,诸位请回吧,我不送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不等客人回应,杭悦离径自抱着稻禾往院子走,找到了一脸担心的大宝他们。
然后,稻禾听到屋子传来劈里啪啦的怒骂声。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会是从教养深厚的官小姐们嘴里骂出的话。
可杭悦离却听若未闻。
他依然是好心情、好脾气的样子,问大伙道:“大家,餐前点心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第3章(1)
那些官小姐气轰轰地离开后,终于还了他们的小窝清静与悠闲。方才她们待在屋子时,连孩子们都觉得紧绷,不敢撒野地玩。
现在客人走了,杭悦离也回来了,大伙便疯了似的跟杭悦离玩在一起。
晚餐吃丰盛的鱼肉粥,尚在灶上熬着,还有甜滋滋的糖糕正在蒸笼里热着。杭悦离为了打发这等待的时间,便和大家在院子里玩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大宝当老鹰,杭悦离这个天生就爱照顾人、保护人的家伙,当然是自愿当老母鸡,张着大羽翼,保护一干弱小。
稻禾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手里拿着杭悦离替她准备的湿凉巾子,为颊上的红肿冰敷着。
这种激烈的游戏她不适合玩,万一半途昏倒,被人踩死怎么办?所以她也就百无聊赖地坐着看他们玩。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奋力保护大家的杭悦离。
他要被贬去穷州,却没有跟他们提起过。
穷州是个很荒凉的地方,土地不适合种庄稼,畜牧的草也长不出来,所以连牛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