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内当国》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衙内当国- 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被“粗又硬”抽了,还是被“黑且长”捅了,总让人觉得膈应,一般的市井混混不敢跟他动手,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又都不愿意跟他动手,这才让蔡倏闯下了一个净街太岁的名号,跟花花太岁高登,可谓一时瑜亮。



  高登从蔡倏身上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小朋友般的友谊。高登在家闭关,不能出去玩乐,蔡倏就每天晚上蹲在墙外面给高登讲东京的大事小情:东角楼下瓦子里的泼皮大乱战,酸枣门外护城河里惊现无头女尸,还有人看见一个行动如风,又像狗又像人的怪物,掠食小儿……



  高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蹲在地上,双手耷拉在身前的蔡倏。蔡倏愣了一下,叫起撞天屈:“那玩意叫‘黑眚’,是五行之中因为水气而生成的妖怪,不是我啊。”



  高登挑起大拇指,不愧是昔日的神童,文化水平一个跟头摔没了,还知道“黑眚”是什么玩意,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被人怀疑是黑狗了。



  靠着小广播蔡倏,高登“衙内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在心中影影绰绰拼出了汴梁的大概样子。
第八章 闻焕章的阴谋
  说回高登出关这天。手里的暗器扔光了,偷袭者们又变回了园丁、杂役和丫鬟。



  园丁一拍大腿,园子里的垂杨柳该修剪枝条了,朝高登唱个肥喏,然后抄起一尺多长的黑铁剪刀走了。丫鬟摸摸脑门,我就觉得有什么事,后院还有两大桶衣服没洗呢,向高登道了个万福,奔侧门而去。杂役站在那儿想了半天,看着一地狼藉,说,哎,这一地的破烂该收拾收拾了,灰溜溜地拿着扫把开始扫地,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以后可得长记性,不能跟园丁和丫鬟一起埋伏少爷,他们太没义气了,打完就跑,从来不会留下来帮忙收拾残局。



  高登抓着蔡倏嘴里的盘子,扯了几下也没夺下来,还惹得蔡倏“呜呜”耍厉害。



  高登说:“蔡兄刚才那个一飞冲天,真是干净利落,别说是个盘子,就算是家雀儿,也要被你一口叼住。”



  蔡倏笑着拱手:“高兄过奖了,你那一套……那是什么玩意?”



  高登趁他说话,把木盘抢过来扔给杂役。木盘上留下两个足有一分深的牙印,杂役心里暗暗赞美净街太岁的好牙口。



  高登笑着说:“我那是直体后空翻空中转体两周半接八个托马斯全旋。”



  “好,我记住了。”蔡倏眼珠转得飞快,把高登的话写入脑子里:“高兄这套直体后空翻空中转体两周半接八个托马斯全旋也很干净利落。”



  高登也又拱了拱手,说:“蔡兄过奖了。”



  蔡倏和高登对着哈哈大笑,他们两个都肺活量惊人,一直笑到杂役把院子清理干净了,都还没有中气衰竭的迹象。



  高登说:“蔡兄登门拜访,所为何事呀?”



  “高兄,你这记性还不如我呐。我可是曾经从马上摔下来,脑壳先着地的家伙。咱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你出关,小弟我做东,在樊楼宴请高兄嘛。”蔡倏挤挤眼睛,“高兄想必嘴里已经淡出个鸟了。”



  “别这么说。”



  “哎呀,高兄何必如此客气。似咱们这样的好汉子,整日介关在家里,不能出去饮酒作乐,当然嘴里会淡出个鸟来。”



  “哎呀蔡兄,鸟字在这里同**字,意为雄性动物生殖器是也。我等大好男儿,既无分桃之好……”



  “去年新桃上市,我吃桃吃得好好的,是谁非要咬一口来着?”蔡倏摇头晃脑,不以为然。



  “……又无断袖之癖,嘴里岂能淡出个鸟来也么哥!”



  蔡倏一张嘴,就跟念白一样,这种独特的说话方式很容易激发起对话者的攀比心理,其中原理类似于两个人说话,其中一个是大嗓门,另外一个人也会不自觉地开始嚷嚷。高登每次都会被蔡倏拐跑,逼急了连元曲里的语气词“也么哥”都上来了。



  蔡倏穿得也像在扮戏文: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身穿一件白底印着桃花的对襟长衣,衣襟从领口到下摆都绣着金边,微风拂动,长衣里面衬着的贴身软甲若隐若现,脚下是一双薄底快靴,黑且长斜背在身后,粗又硬直挂在腰间。蔡倏身形挺拔,五官也俊朗,如果只是不言不笑地站在那里,正是一派风流游侠的气派,桃树成精也不过如此。



  当然,蔡倏的衣着在当时得算是奇装异服,不过也没有人会要求衙内规规矩矩地穿衣服。不是对衙内网开一面,是大家都不太拿服饰方面的禁令当回事。



  大宋基本上是一个崇尚华丽的时代。刚开国的时候,对服饰的要求比较严格,传习了从隋唐延续下来的传统,衣服的颜色和样式,要根据社会地位来分,一品到九品官,分别可以穿紫、红、绿、青四个颜色,小吏和普通百姓,跟黑白无常一样,只能穿黑色和白色,而且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穿衣规则,比方说,当铺里的伙计必须穿一身黑,头上不能戴头巾或者帽子,上学的学生要穿白色长衫,算命的必须把自己往老道的方向打扮,头上要戴披云巾,穿错了或者故意乱穿是要打板子的。



  但是,臭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宋人民对美的需求压制住了对打板子的恐惧。除了天子冠服上的颜色和图样没人敢尝试之外,其他颜色和佩饰都被士庶理所当然地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如果所有在穿衣戴帽方面僭越的人都要排队打板子的话,能把开封府里的三班衙役活活累死,衙役打人之前也得先把高巾大袖的衣服换掉——他们自己穿得也常常不合规矩。



  看着盛装打扮的蔡倏,高登觉得自己穿得太随便,先找了个软脚唐巾戴在头上,又翻箱倒柜了半天,最后选出一件大红底子的落花流水锦缺袴衫穿上,用突厥风格的舞乐纹铜鉴金蹀躞带束腰,下身是绿色的束腿裤配乌皮靴。



  在缎儿看来,高登这一身已经不只是奇装异服了,她犹豫地说:“衙内,你这身打扮有点问题,红配绿……”



  “赛狗屁是吧?”



  缎儿使劲儿点头。



  “你不懂,这叫撞色。”看见缎儿不服气的样子,高登又说,“关老爷是大红脸吧?还不是穿着绿袍子?”



  缎儿觉得高登的反驳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问题出在哪儿。蔡倏的时尚品位比缎儿好多了,眼睛一亮:“哎呀,花花太岁果然是花花太岁。”



  高登在他的软甲上敲了一拳:“净街太岁也果然威武雄壮。”



  两人哈哈大笑,把臂同行,招摇过市。



  跟单独开设东西两市的唐朝不一样,宋朝已经不再依赖独立的市场,作为生活区的“坊”和作为商业区的“市”混杂在一起,“走路”到这个时代终于升级为“逛街”。已经到了傍晚,路上仍然车如流水,行人如织。蔡倏和高登的哈哈大笑,就像两辆炸街的摩托并排行驶,虽然造成了一定的精神污染,但也算是一种示警。汴梁人民对净街太岁和花花太岁的做派早就习以为常,听到爽朗的傻笑声,就给他们让开一条道路,顺便把自己家的姑娘拉到身后藏好。



  蔡倏和高登收到的其实也不全是鄙夷或者畏惧的注视,也有个把媚眼——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一文(不成)一武(不就),卖相相当不错。前风流才子蔡倏,如今对女性的态度大概跟李逵差不多——好汉子才不沾她们,对这些媚眼视若无睹,高登只好一个人受累全部收下来。本来也都是冲他来的:孙记美酒招牌下那个拿着轻罗小扇扑苍蝇的酒家娘子,跟高登有过一夕之情;路东那个挽着中年商贾却偷偷朝他挥手的白白胖胖的小娘子,曾经是春花楼的头牌,看来如今已经不但嫁给了商贾,婚后伙食还不错……



  “大都过于俗艳,但好处是都不是正经人,不用负责任,倒是省了开后宫的麻烦。”高登在心里迅速权衡了利弊,露出一丝浅笑。



  他的微笑被前面那个姑娘完整地收到了。姑娘朝高登的方向伸手一招,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放回到自己胸口。高登顿时觉得后背发凉,魂不附体。要说相貌,高登也不知道她是难看还是特别难看,在薄妆占统治地位的大宋,她坚定地走复古路线,画了个大红脸的酒晕妆,额头还贴着三把火的花钿,嘴巴细长却在中间抹着一点艳红,好像哈士奇成精,又像裂口女降临,却偏要做出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真正让高登害怕的,还不是她的妆容,而是这位姑娘似乎跟他也有过床笫之欢。奇怪的是,高登知道她叫秋含香,也知道她是汴梁城里出了名的花痴,但是却想不起来跟她之间的细节——虽然避免了那种可怕的画面带来的折磨,但是对于有轻微强迫症的高登来说,有些事想不起来,又是另外一种折磨。



  “我跟她,也有那种关系吗?”高登做了个啪啪的手势,问身后跟着的富安。



  富安是个严谨的人,“您是说这种关系吗?”他做出另外一个啪啪的手势,问高登。



  “对。就是这种关系。”高登又比划了一种代表啪啪的手势。



  “您跟她确实是这种关系。”富安打出第四种具有啪啪含义的手势。



  蔡倏看他们两个打哑谜,眼睛都直了,路两旁的家长早就把小朋友们的眼睛捂住。



  高登满面狐疑:“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跟她有一腿?”



  “从谏如流,又能为人所不能,这就是衙内爷您过人的地方。”富安谨慎地表达对高登的敬仰之情。



  “这从谏如流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去睡秋含香,是别人给出的主意?”高登知道自己、确切地说是前高衙内被人坑了。



  “衙内您是真忘了,这是安仁村的闻焕章闻学士教您的。他说咱们东京汴梁城里物产丰富,尤其盛产衙内,想在众多衙内里脱颖而出,就得有两手绝活。强抢民女什么的,别说衙内,市井流氓都会干,要是因为这个就叫‘花花太岁’谁会服气?不挑人,连秋含香这样汴梁城里鼎鼎大名的花痴货色都上,大家才会服气,才当得起‘花花太岁’的名头。”



  “然后我就……”高等欲哭无泪。



  “对,然后您豪饮了一斗酒,就去了秋含香家。第二天,大家都承认您是货真价实的‘花花太岁’。”



  蔡倏也终于明白了状况,赞叹说:“闻先生果然有见地。别人敢叫什么‘花花太岁’,看我不拿黑又硬抽死他!”



  高登陷入混乱之中,客观来说,当初闻焕章玩高衙内也算是为民除害,但是现在精神伤害遗留在高登身上。这个仇,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第九章 高登的报恩
  蔡倏去太尉府找高登的时候,还没到酉时,可是由于他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哈哈大笑上,又在路上招摇太久,两人来到樊楼的时候已然华灯初上,喜欢夜生活的汴梁人民早就把楼上的雅座阁子都占了,蔡倏哇呀呀地跟过卖吵架,吵着吵着不知怎么就跟上了旁边卖艺歌女的曲调,在铜琵琶大弦嘈嘈如急雨的伴奏之下,蔡倏对过卖不给他和高登安排阁子的控诉铿锵有力,他和高登这两大衙内居然要沦落到在厅院里喝酒这件事,简直让在场的汴梁市民听者伤心,闻者落泪。一曲终了,彩声如雷。然而并没有卵用,过卖一口咬定,确实没有雅座阁子了。



  蔡倏跟弹琵琶的歌女对了个眼色,歌女头一甩、手一抬,摆出了乱弹琵琶的起手式,打算直接从副歌部分开始再来一遍,却被人意外地打断了。



  “不就是个雅座嘛,用不着唱着歌求过卖,蔡兄、高兄不嫌弃的话,可以上来跟我们挤挤。”一个白白胖胖的脑袋从楼梯上伸下来,向蔡倏和高登发出邀请。



  潘龙,潘美的后代,也是个衙内。高登脑子对他的记忆只有这么一句话。



  蔡倏的脸僵住了,偷偷瞄了瞄靠窗的空位子,勉强笑着说:“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



  “上来,上来。你知道兄弟我最懒得动弹了,难道非要我下去拉你?”潘龙满脸不耐烦,“还是蔡兄不想认我这个朋友了?”



  蔡倏犹豫地看着高登:“要不我上去跟潘兄他们聚聚,今天恐怕不能请高兄了。”



  高登从蔡倏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恐惧。如果说当一个傻子还有一丁点好处的话,高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当你成了一个傻子,就不会害怕任何事了。在高衙内的记忆里,即便是在变成傻子之前,蔡倏的脸上也很少会露出恐惧的表情,最近的一次是在观摩某个作恶多端的衙内被明正典刑的时候,当时高衙内还跟他开玩笑说,蔡家子弟被砍个遍,也不会砍到蔡倏的头上。不久之后,蔡倏就坠马了,从此更是跟恐惧无缘。



  但是现在,蔡倏明显是在强忍着某种害怕的情绪。这让高登想起他和蔡倏小时候,确切地说是高衙内和蔡倏小时候的一件事情。那天他们被一条恶犬堵在巷子里,蔡倏明明跟高衙内一样怕得要死,看到高衙内抖成一团,蔡倏就捡起一根木棍去驱赶恶犬,结果被咬得遍体鳞伤。像那时一样,蔡倏打算独自面对楼上的一群人。



  “我们已经长大了,不用再害怕恶狗。”高登把胳膊搭在蔡倏的肩膀上。



  “你在说什么?”



  “只是想起一件我们小时候的事情罢了。”



  潘龙的阁子很大,坐了七男七女,仍然有几个空位,视野也好,从开着的窗子里,正好能看到皇城。



  阁子里的人有些是勋贵子弟,除了潘家的潘龙,还有高家的高虎、曹家的曹彪和石家的石豹。高登看着这四位心里直犯嘀咕:给他们起名的人真是太能偷懒了,直接安了四个评书里的炮灰名字,要是他们是兄弟四人也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来自四个不同的家族,居然也能把龙、虎、彪、豹给凑齐了,真是不可理喻。三个白衣飘飘的书生,都是国子监里的学子。富态的叫孙九鼎,听潘龙介绍蔡倏和高登就是大名鼎鼎的净街太岁和花花太岁,顿时鼻孔45度朝向天空,眼睛也因此被挤到了额头上。瘦长的名叫杨逸臣,一副冷淡的样子。温文有礼的学生,名叫秦桧。陪坐的几个女子,有的像青涩稚嫩,像绿色的毛杏,有的丰硕饱满,像熟透了的桃子,风情万种,各擅胜场。



  潘龙笑嘻嘻地拉着蔡倏的手说:“这位蔡兄,乃是有名的少年天才,跟我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家老大人当初因此没少抽我。各位行首今日有幸见到蔡兄,不能轻易放过他,一定要向蔡兄讨要诗文。”



  高登这下知道蔡倏在怕什么了。他怕被人当作傻瓜来戏弄。蔡倏是种最悲哀的傻瓜,变傻了,却还没有傻透,知道当一个傻瓜是一件丢人的事。蔡倏从天才变成傻瓜的事情,东京城里尽人皆知,私下里也会议论一番,但是这些行首却不会愿意顺着潘龙的话拿蔡倏取乐。给钱都不行。天才夭折这种事,就相当于漂亮小姑娘长劣歪了或者被人花了脸,她们不敢保证自己能漂亮一辈子,也不确定不会被人花脸,所以不愿意去捉弄一个没办法聪明一辈子的人——这是通常的想法。



  有通常的想法,就会有例外的想法,白秀英就是今天的例外。白秀英跟着潘龙大声起哄,向蔡倏索诗。



  白秀英有一张天然的锥子脸,唇红齿白,脸带桃花。她觉得自己是在场的女子中最漂亮的一个,却没有得到跟自己相貌想匹配的注视;她空有一身的才艺,但是在这个场合却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